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面对灾难, 有人伤痛绝望,也有人兴奋愉快。
2022年1月5日上午8:52,网络安全监管部门7室。
工号0733的网络监管员抽查到一个涉及违禁内容的直播渠道, 依照规定予以封禁处理。
有关封禁原因列,她勾选了以下几种
低俗色情
哗众取宠
异能相关
最后一项是七天前新增添的选项, 同时也是相关部门最优先的一级处理项。
完成报告后, 点击抄送技术部。
技术部依照网络地址锁定方位,调取周边摄像,并转送中转部处理。
37后, 位于庆城温沙区中心的第九武装救援分队队长纪尧青接到任务快速前往指定地点, 控制三名未登记、可能具有极大社会危害性的异能者。
同一时间,温沙加油站。
「异能 透视」
刘强, 男, 32岁, 身高186, 体重90kg,退役拳击手,觉醒异能「狂暴」。
郭娇娇,女,26岁, 身高178,体重55kg,觉醒异能「凝血」。
“两个异能者。”林秋葵低声说。
祁越挑了挑眉,头也不回,扔给她一副全新的手铐。谁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
林秋葵心领神会, 非常自觉地拉开车门, 坐上副驾驶座。自己把自己栓到把手上, 顺便掏一把五香味的瓜子,开启观战模式。
“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到你爹地盘上找茬今天老子心情好,就陪你玩玩”
一层微光似薄膜游过皮肤,刘强低吼着冲过来,臂膀围度瞬间膨胀两倍,本就发达的肌肉高高隆起,撑爆衣物。
他用的是拳击比赛中常见的组合招左勾拳与上勾拳,一拳一拳蕴满力量,意击打敌方的肋部和下颌,快速放倒敌人。
然而太慢了。
连仅与触虫有过一次正面交锋的林秋葵,都能看清他的动作轨迹,对祁越来说就更慢得要死。到处都是破绽,随便一下都能打得他昏厥。
不过看着刘强那张认真专注的脸,祁越突然改变主意,像不倒翁一样左右闪躲,只躲不攻,偶尔还有意无意地让他的拳头擦过自己的身体,给他一点似是而非的成就感。
刘强很快发现自己被耍,蓄力挥出一击重拳。
“有本事就还手,小孬种”眼看又是一记落空,他怒得脸颊抽搐。
祁越天生反骨,一般不听别人指挥,激将法除外。
刘强话音刚落,一个拳头狠狠朝他太阳穴砸来,快得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两秒后,他那健壮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摇晃两下,轰然倒地,呃一声吐出了胃里尚未消化完全的早饭残渣。
“强哥”一条血鞭破空抽来,阻止祁越进一步对刘强下手。
原来是不远处的郭娇娇见势不妙,用匕首划破右手食指、中指。
鲜血凝固成两条赤红长鞭,顶端形状似蛇也似蛟龙头,如丝带般层层将她包围,盘踞着她,朝这个方向张开血盆大口。
“嫂子,我帮你” 南猴躲在她身后,几缕火苗窜过空气,为鞭子附上火光。
这才有点意思。
后视镜映出祁越的脸,双眼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唇角扬起的弧度微妙怪异。
有人兴奋起来了
林秋葵想。
嗖嗖两声,火鞭分头袭击,一根瞄准眼睛,一根朝着心脏,攻势快且阴毒。
一击不成,立刻变幻成十数根尖端燃火的短箭,如雨一般密集落下。
其中一支惊险划过祁越的额头,发丝烧断,凝血溶化,扑哧溅到脸上,沿着高挺的鼻梁徐徐下流,染红嘴唇。
“小弟弟,我劝你还是带着你那细皮嫩肉的女朋友快跑吧。只要你们跑得快,姐保证不为难你们。”郭娇娇冷笑着挤出新血。
南猴狗腿附和“就是就是,赶紧滚老子不跟你一般计较”
鞭子似藤条狂舞,这回祁越却一脸散漫不闪不避,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一步步往前逼近。
“叫你往后退听不懂人话么”
郭娇娇大惊失色,咬咬牙,连忙又往手心戳下两个洞眼。
一条燃烧着的血边打到小臂,祁越顺势握住,皮肉间发出一股焦味。
疯子。
这他妈绝对是个疯子
两人不禁生出同样的想法,表现在脸上。
祁越手上一个用力,郭娇娇活像被栓了链的宠物,反抗不得,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往前扑。
“我说小弟弟,你”
她勾起饱满的唇稍,还想利用女性魅力分散一下这疯子的注意力。
然而话没说完,他双手交错,陡然扣住她的脖子,用大拇指摁着脑袋,提起膝盖猛一下顶上她的脸
这家伙根本没有因为对手是女人而仁慈分毫
“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血自眼角坠落,眼睛被巨大的棕红斑块所占据。
郭娇娇颤抖着弯下腰去,扑通跪到地上,凄厉高亢的哭声搭配这幅惨状,狰狞似鬼。
南猴目睹了一切,双腿发软,原地摔坐下去。
“别、别别别别过来。”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大哥,我、我的异能是真火,除了我没人能灭,你你你放过我,我也帮帮你灭火行吗”
他畏惧这道阴影。
风雪间,那家伙的脸比血还白,眼睛比怪物还要黑、还要邪,嘴唇上全是血。
明明手背都快烧熟烧裂了,他怎么就一点都不害怕呢
南猴想不通,也没空想。
他哆哆嗦嗦地收回了火焰,急得带出哭腔“大哥,我我没想杀人,没想招惹你来着。我、我就想出来吹个牛逼而已。要不是要不是那个妞故意勾我,她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懂吧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放、放我一马吧行吗”
说完看对方没给一点反应,他哆嗦着,反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瞎说,我又她妈的瞎说,我是说都、都都怪我耳根子软,看那学生妹长得漂亮,直播间观众又搁那儿起哄,我就想逗逗她。真的,就逗逗她。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学生妹,是、是不是”
他赔着笑,笑得脸都僵掉。
祁越走到他跟前,歪这头,掰了掰手指,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宛若死亡通牒。
南猴顿时面如土色。
恰逢这时,一队身着制服、武装齐全的部队成员,迅速排成一列整齐的扇形,将手中枪械对准两人。
“加油站里的人,请立刻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再重复一边,加油站里的人,请立刻放下武器,举起双手,否则我们将合法予以击毙”
“倒数三秒。”
纪尧青双指并拢,微微举起。
“开枪快开枪毙了他”南猴高举双手,扯着嗓子大叫“这小子是变态,他杀了我大哥,还想杀我救救我啊”
“二。”
林秋葵开门下车,脸上残留着一个浅浅的红印子,一副刚睡醒的无害模样,肩上还趴着猫。
手铐这种东西,真的要解,还是解得掉的。
纪尧青收回眼神,手指半屈“一。”
一排枪眼对准祁越的后背,一众队员的手已按上扳机。
“小白。”看在小白同学仗义相助的份上,虽然也不全是为了她这个便宜向导才打起来,林秋葵喊了一声“举手吧。这是政府的人,他们可以帮桂香奶奶。”
祁越扭过头来。
武装小队神经戒备。
然后就见他一脸烦死了的表情,仿佛某种进食被打断的大型动物,不耐烦地举起了手。
纪尧青眼神示意,三个队员跑上前,分别对他们进行搜身,并用仪器扫描指纹确认身份。
“你好,请按指纹。”一个女队员走到林秋葵的身边。
她面容刚毅,气势冷峻,浑身散发着钢铁般硬实又生冷的气息。
好像武装部队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看着强悍但缺乏人情味,堪比一座棱角遍布的人形雕像。
据说这是因为部队成员选拔相当严格,不但身体素质、品德心性、作战能力样样高审核标准,还对身世这块有着极为特殊的要求。
通常情况下,武装部队的百分之九十人员组成,皆来源军事世家子弟,或以国家名义收养、资助的孤儿。
他们从小进入部队,长期接受常人难以想象的严苛训练,做事不带个人情绪,执行力非常强。但也因此被一些人认为是被强制剥离自我情绪的机械兵,有时候甚至被某些反叛者称为,政府名下一群只知道听话的狗。
林秋葵依言按下指纹,女队员身边忽然冒出一张较为年轻的脸庞。
“你好,我叫杨竹园,听起来比较像养猪员,所以大家一般叫我猪仔。不是很好听,好记就行。”
男生挠头,一口牙齿洁白灿烂,“你没事吧庆城这么危险,怎么没有留在安全的室内啊是饿了吗还是说你也有异能对了,我这还有两根巧克力棒你要吗”
手忙脚乱地到处掏口袋,杨竹园抬起视线,好像突然发现一个事实“我草,你你长得好漂亮啊,还有小猫”而后脸红了起来。
女队员打开对讲机“纪队,杨竹园第三次违规对普通民众发起不必要的交谈,代号077申请更换搭档。”
机器里传来一道失真的男声“申请通过。”
“诶,诶”杨竹园傻傻转动脑袋,看着转身离去的搭档,又看到正往这边走的队长,吓得连忙把巧克力棒塞到林秋葵手里,掉头就溜。
“你好,我是第九武装救援分队队长纪尧青,未经允许,请不要与我的队员进行私人交流。”
纪尧青站定她面前,脊背直得仿佛尺子量过,服装合体规整,没有一丝褶皱。
唯独脖颈边残存的几道刮痕,暴露了他刚刚与怪物发生过激烈斗争的事实。
“现在请你如实告知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道,口吻冷硬得近乎命令。
林秋葵诚实交代,顺便说了一下庆大校区的情况。
说这话时,刚才还被某一个队员标记为态度恶劣,极其不配合询问流程的小白同学,忽然走过来,围着货车一圈一圈地漫步,时不时莫名其妙的盯她一眼。
林秋葵再次以神奇的脑电波t了他的用意,说“我已经把夕阳红社区的大概情况告诉他们了。”
那个社区离这里只有十多公里,前段时间受第一次倒计时后的流星雨波及,坐落于社区中心的百年老杨树,及几座凉亭都倒塌损坏路面。
第二次倒计时前,物业找人往各个单元楼前竖起了栅栏障碍,免得老人们眼神不好使,一不小心给摔了。
末世后,这几道铁栅栏便成了最好的防护措施。
加上政府救援物资的投放点,刚好在桂香奶奶那栋楼的小院,一天投三次,三次里往往有一次叫四楼防盗窗勾住。
老人们吃得少,又安静,安全、食物都有一定保障,等救援部队赶到后,不出意外应该能全员完好无损地撤离。
祁越听完,脸又变臭了,觉得弱智才关心弱智,反正他不在乎那群老东西的死活。
“不过”林秋葵停顿一下“我好像忘记桂香奶奶她们住的是几号楼了”
“三栋402,你的脑子是新买的”
连个数字都记不住,简直白痴中的白痴。
祁越很嫌弃地走掉,找个地方自己打发时间去了。
纪尧青全程观看两人互动,问林秋葵“请问你是否近期拥有了特殊能力”
“没有。”
“他呢”指祁越。
“不清楚,没有看他使用过。”
“你们什么关系”
“没有特别的关系,我在帮他找人。”
这就怪了。
他低头扫了眼指纹仪器所显示的对应身份。
一个是本区排名第一的贵族私立大学新生。
一个是接受过军事化选拔训练,后受困非法训诫所长达七年,身负过度防卫杀人案,且被庭审人员一致判定为具有反社会倾向的人物。
两人的身份、社会地位、成长环境相差悬殊,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档案上都有特殊星标记。
这种标记意味着需要重点关注,也有两种可能。
一、可能对国家社会做出贡献的潜在人才。
二、可能对国家社会造成重大损害的潜在威胁。
他们分别又是哪一种
“你是否受到挟持”纪尧青又问,眼眸隐隐划过一道暗光“你们找谁,目的地是哪里,过程是否做出过违法行为”
“我”
“纪队,出事了。”先前那个女队员去而复返,打断两人的交谈,“刘强和郭娇娇死了。”
“怎么回事”纪尧青快步走到武装车边,两人的尸体并排摆放于地。
刘强原先一身彪悍肌肉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变作奶油般软肉,没有弹性,一摁一个指印,体内骨骼清晰可见。
郭娇娇则双目圆瞪,眼睑、唇舌苍白,整个人好似刚从高浓度的漂白水里打捞出来,不见一丝血色。
“他们接受问话时突发抽搐,不到半分钟当场暴毙。我们实施了抢救措施,但是没有起效,目前也无法确定确切的死因。”女队员道。
“是他”被两人死状吓得半死的南猴,躲在一个队员的身后,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绝对是他,除了他之外,没人对他们动过手”
循着他的指尖望去,果不其然,说的就是蹲在路边玩蚂蚁的小白同学。
“他没有下死手。”林秋葵实话实说。
依据是前几次看小白打怪,招式狠辣直接。
他不喜欢搞假动作,更不可能放着敌人苟延残喘,直到战斗结束后好一阵子才死。
从某个角度而言,这人只是一个思维比较简单粗暴的危险分子而已。
“我知道。”纪尧青应了一声,取下扣在衣领上的便携对讲机,低声道“温沙区第九武装救援分队队长纪尧青报告,已找到指定目标,目标已死亡,请求下一步指示。”
语气听起来并不惊讶,仿佛早就预见此种情况。
加上刘强、郭娇娇颇为独特的死因
林秋葵慢慢有个猜想,也许,与异能有关
视野内随之蹦出一条虚拟字框「恭喜您,成功升级异能」
「纪尧青,隶属中央武装部队a级精英指挥官,2022年1月3日觉醒异能明晰。」
「明晰百分百鉴别他人言语中的真相与谎言,一天仅限使用三次,一次冷却时间一小时,代价是异能冷却期间必须保持绝对的诚实,违规者将溺于无尽的谎言臆想。」
透视异能里多了一项异能详情解析。
和她猜测的一样,使用异能是有代价的,过度滥用会招致来对应的死亡方式。
滴滴响动,对讲机里传来答复“这里是庆区救援指挥中心,现在告知最新区域性天气监测结果,请注意收听。”
“庆区庆林城伦港城鹿林城”
一系列边缘城市后,终于报到区域中心“庆城目前温度为5c,预计五分钟后将骤降至零下2030c。城南庆安区、温沙区将迎来大或特大暴雪,城北可能出现冰雹等极端天气共持续两小时左右。”
“指挥中心已派遣相关人员前往发电站进行设施维修与防护,请以上地区的清扫、救援部队把握时机,借助寒潮尽可能击破地灰虫与触虫,完成清扫任务,并使用广播、喇叭等工具通知民众注意保暖,实现有序安全撤离。”
“再重复一边,庆城目前温度为”
“收到。”纪尧青利落地关闭耳麦,余光扫向林秋葵“请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在使用异能。
林秋葵“至少当下我是自愿的。”
统老板还没回来,她懒得变动现状。
况且小白这人吧,除了比较疯,其实还是挺正常的。
“他找袁南,我的同校学长。”
“袁南家住贝曼城锦绣名苑,一般情况下,我们只打怪物不伤人。那三个人算意外,是他们先找麻烦的。”
“贝曼城是高危区。”纪尧青微微蹙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天边卷过一团巨大的乌云,周边骤然暗淡。
暴雪来了。
“所有人立刻上车,更换装备,做好低温防护措施。”
纪尧青脸色凝重。
能让怪物们陷入集体休眠的寒潮既是人类的危机也是转机。比起千千万万个亟待救援的普通民众,面前这两个尚未逾越社会法律的人称得上微不足道。
他没有精力再细细审查下去,单手拽着车杆,一脚蹬上车顶,跃进天窗。
只给林秋葵留下一句话“通往贝区的国道已经封锁,想去贝曼城,只能走g72京贝高速线。那里有人负责审核,报上我的名字,他们会放你们过去。但是记住,不要轻易做出违反国家法律与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这个国家还没有崩溃,天上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们。”
说罢,仿佛响应他的告诫,天上隆隆飞过数架直升机,循环扩音播放“庆城的幸存者们,寒潮即将到来。请大家保持冷静,注意保暖,整理好剩余可用的食物、饮用水和衣物等生活用品,想办法在建筑物旁设立醒目物,确保我们能以最快速度发现你们的所在地”
“上车。我们得换条路走了。”
戳了戳小白,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外部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短短几分钟,地面便开始积雪。
车内开了空调,可惜玻璃坏了,冷空气嗖嗖往里钻。
林秋葵默默戴上帽子,裹着毛毯,尽可能不让自己暴露在风雪下。祁越倒像个木头人,一点防寒措施都懒得做。
到了高速路口,果然像纪尧青说得那样,有政府人员把关。即便报上他的名号,对方还是坚持一一查问身份、去处、目的等详细信息,要求他们想办法自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否则高位封锁地区严禁无关人员出没。
祁越当着他们的面,同时放倒两个审查员。
可他过关了,林秋葵还没有。
所以他又老大不高兴地折回来,再次暴力放倒两个审查员,勉强证明他除了自己,还能负担起一个拖油瓶。
“我们无权阻止一个清醒的成年人去找他的家人。”审查员抱着检测仪大喊“但是,你们必须换一辆车,换一个驾驶员至少要安全抵达贝曼城”
言下之意这辆车太破,刚才那位剑走偏锋的驾驶员的车技也太野太不值得信赖。
于是两人得以换上一辆越野车,林秋葵做司机,祁越被迫退休。
“这是贝曼城的地图,还有一些水和压缩饼干,最重要的是这个虚拟地图构建仪器请你们随身携带,在绝对安全的地区按下蓝键,发现危险就按下红键。这能让我们了解到更多贝曼城内部的情报,帮助前线人员规划相对安全的救援路线”
年过半百的审查员,喘着粗气跑上前,塞了一大包东西,随后轻拍车门,摘下帽子“谢谢配合国家将会铭记你们的付出”
“祝你们平安”
最后一句话淹没于暴雪之中,车辆飞驰向前。
林秋葵依然盖着毛毯,余光瞥见祁越的手,非常糟糕,简直可以称得上没有一块好皮。
之前就被怪物腐蚀得蜕皮起泡,水泡被他自己用剪子戳破,今天又被南猴放火烧了一把,鲜嫩的里肉发红微肿,再一次胀起燎泡,看着就疼。
她往后递一个小蓝罐,“可以治外伤,效果挺好的。”
祁越看都不看地丢回去,翻个身,背朝着她,准备睡了。
这人好像每次打完架才肯浅浅睡一觉。
林秋葵也不算烂好人性格,被拒绝就拉倒,压根没放在心上,收起万能药膏继续开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越卷着身体一动不动。
下了高速,想进贝曼城,还必须通过一座桥。
那是始建于2001年的世界最大跨度拱桥,全长2141米,横跨全国第一江桦江。因其北段承接城内蝴蝶岭大道,故名蝴蝶岭桦江大桥,也被称为贝曼之门。
顾名思义,当人们穿越这扇门时,脚下是江,前方是城,侧面排列着绵延万里的秀丽山脉,云雾缭绕,美不胜收,曾入选世界十大名桥之一。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如今的蝴蝶岭桦江大桥,桥面遭流星雨严重破坏,变得坑坑洼洼,满是洞眼。间或一截坍塌断面,全靠临时搭建的承重钢板连接。
远远望去,整座城俱笼罩在流动的迷雾之下,庞大灰暗,犹如一座来自地底的魔城。
河面上泡着数以万计的异卵,光辉绚丽斑斓,阴暗处却藏着更多腐烂的鱼虾尸体,密密麻麻浮于河面之上,浓郁的腥臭味仿若胶水,死死黏着喉咙,吐不出,咽不下,叫人几欲窒息。
进了城,又是另一番模样。
里头大雾弥漫,万物模糊,安静得近乎诡异,没有一丝声响。
这种情况下,外来者只得亮起车灯,缓缓地、慎重地沿路前进。
雪渐渐小了,寒潮行将逝去。
锦绣名苑算国内排得上号的富人区,以房产均套过两亿,及无可挑剔的小区配套设施而闻名。袁南家住名苑7号,而小区昔日引以为傲的安保措施已通通沦为虚无。
林秋葵开着车往里,前后经过各种会所、健身馆,公共电影院、游泳池,美容院。百货超市与医馆诊所不在话下,相对夸张的是,这里甚至有一家住户专供的私家幼儿园。
设施之完全,说是一座小镇,怕是都有人信。
车辆途经温泉馆,那里缭绕着诡紫色的气体。
她默默踩下油门,忠心希望身后的小白同学没有看到。
两人抵达7号宅院,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屋内宽敞亮堂,轻奢风格的装修,色调以棕红为主,进口家具摆放整齐,大理石地面整洁反光,足以说明这里并没有受到过怪物袭击。屋主应当是在时间充裕的前提下,主动、有序地完成撤离的。
当然了,这是他们进门之前的景象。
进门后,仅仅五分钟,小白同学便凭借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将一楼掀了个底朝天。还嫌不够,就三步并作两步上楼,稀里哗啦呱地,大约正在到处摔东,以表自己没找到人的不满。
客厅走廊边摆放着一排照片,林秋葵随意拿起一个红木框的全家福,照片里共有三个人。
中年男人,单眼皮,高鼻骨,五官较常人立体深邃,面部线条富有棱角,身板直而标准;
中年女人眉眼英气,皮肉单薄,双手持包,唇角边的笑容略带几分公式化。
剩下那个自然是袁南。
他生得好,集中了父母双方的优势,长相清冷矜贵,穿着黑色西装,尤显沉着。
“他不在这。”祁越像怨气鬼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到背后,下巴悬在矮企鹅的头上。
“他家的确住这,只是腿长在他自己身上。”将相框翻一个面,林秋葵举起胳膊“看吧。这有一条留言,也许是给你的。”
我在文莱等你,没必要伤害无辜。
落款袁南。
祁越看完就发火了。
还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暴怒,仿佛受到挑衅的鲨鱼。
他恶狠狠地摔了相框,撕烂相片,脸色阴沉地践踏着他们的头颅,混着细玻璃,一点点碾碎。
接着拽起笨企鹅,一把将她塞进车里,咣当一声甩上门,油门一踩到底。
“去文莱城”
林秋葵揉揉撞疼的脑门,没有得到回复。
吱地一阵猛刹车,不幸的脑门又一次撞上车前玻璃。目之所及五个闪烁着微弱霓虹光的招牌锦绣温泉馆。
叹息。怒火中烧的小白同学到底还是看到高级怪辽。
“我能留车里么保证不逃跑的那种”堕落的咸鱼企图偷懒。
答案是不能。
祁越打开车门,又拽她下来。
鱼生不易,林秋葵只能留下小黑,自个儿抱着电锯,诚诚恳恳充当疑似暴躁杀人魔的小跟班。
众所周知温泉分好多种汤,身处湿漉漉的走廊上,两边汤池浸泡着残肢断臂,红血与绿色黏液均匀搅拌,化作污浊诡怪的脓液。
馆里没有其他低级怪,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知从何而来,紫雾一直延伸到尽头。而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沉寂的玻璃后花房。
人们悉心栽培的名贵花草尽数枯萎,交错的吊篮上,垂下僵直的枝蔓,花苞生虫坏死。
温度控制系统断断续续运转着,空气冷热不定。
整座花房弥漫着厚重的粘稠的暗色,唯独最深处的角落,一个椭圆形物体表面散发淡淡的莹白柔光。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茧。
巨大的虫茧。
白丝交织缠绕,内里透出婴儿般纯真的轮廓,能在一刹那唤醒生物心底深处的柔软,使人见之喜爱。
除了祁越。
不好意思,白色小孩还有毛绒绒的东西,通通都不喜欢。嫌弃。烦。
他撕扯厚茧,一只尚未完全蜕变的怪物逐渐暴露眼前。
它有着薄如蝉翼的透明翅膀,其上流动油彩般的奇诡反光,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堪称世间至高无上的珍稀艺术品。
与之形成对比的却是那干瘪、粗糙、丑陋的躯干。顶端伸出两根肿胀的触角,唇部衔着一圈长长卷卷的口器,腹部同样鼓鼓囊囊,仿佛一堆肉疙瘩潦草组合而成,覆着鳄鱼般坚硬的鳞块。
它仍在沉睡。
腹下堆积着发臭的小型尸山,它汲取到足够的营养,双翅拢住身体,进行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历程化茧成蝶。
直到一抹阳光降临,入侵者扯着翅尖,生生撕下一只翅膀。
痛楚与愤怒将它自梦乡中唤醒。
倏然间,它发出超越人类承受范围的高频嘶叫,迎着耀眼的光线,撞破玻璃,展翅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