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娇软咸鱼x野狗[末世] > 第43章 自由
    身为女性,白娇娇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再清楚不过了。

    自呱呱坠地起便备受赞美的外貌,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吸引大众的目光,甚至被请去拍过几支儿童广告,得到无数追捧与宠爱。然后这一切,在进入青春期后戛然而止

    “哎,3班那个白娇娇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长得超好看,那个还超大的女生。”

    “哪个”

    “就那个”

    “我知道白娇娇,我是问哪个很大”

    “就那个啊超明显啊,你看不出来”

    随之而来的东西就是这些。

    隐秘打量的目光,暧昧的笑容,某种堂而皇之的下流手势,以及无穷无尽的调侃,造谣,侮辱。

    起哄的男生“哇哦哇哦快来看轮到白娇娇跑步了”

    “白娇娇,说真的,你是不是能感觉到,刚才那个监考老师一直色眯眯地盯着你看”

    一部分女生“一般不会发育到那种程度吧我怀疑她故意买小一号的校服,就想让男生注意她。”

    老师在班会课上义正言辞“学校是好好学习的地方,我希望个别女生不要太注重打扮,尤其不要穿太紧身的衣服,影响不好。”

    久而久之乃至爸妈都对着女儿欲言又止起来。

    “娇娇啊,你是不是经常喝饮料还是在外面吃了什么含激素的东西”

    “是这样的,娇娇,女孩子青春期都会发育,但是太过就不好了,你自己注意点,没事不要碰它知道吗”

    “这件连衣裙有点紧,还是别穿了吧妈给你买了卫衣,听妈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穿宽松一点最好看。”

    跑步,跳远,仰卧起坐。

    体育课。

    校服,同学,班主任。

    学校。

    邻居似是而非的议论,爸妈小心翼翼的劝告。

    家庭。

    由于隆起的胸部,自然细瘦的腰肢,以及衣摆如何都盖不住的臀部,这类舆论逐渐将她包围,令她下课时间,不敢随意起身去上厕所。

    怕被男生们盯着看。

    她像犯了一种错。

    错在不够干瘪,不够纯良,错在经常惹人遐想。

    所有人都认为错在她的身体,而非他们的思想,他们擅自的解读。

    因而她努力纠正。

    不化妆,不打扮,各种裙类拒之门外,近年流行的短款上衣敬谢不敏。即便成年步入社会,依然几套运动服走天下,被合租的伙伴戏称为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一副好身材。

    还找了个公认的老实人做男朋友。

    那又怎样呢

    最后还不是沦落到上官鹏的手里

    真可笑。

    那一天,白娇娇恍然大悟,所谓女人的身材与容貌,既然世人如此爱慕它,在意它,垂涎它,甚至不惜诋毁咒骂它,来彰显自身的高尚,掩盖污浊。

    那么你何不借此拿捏他呢

    美貌可以是武器,身体可以作陷阱。

    意识到无法轻易逃离天堂度假村的那刻,她人生第一次主动使用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笑容款款地走向上官鹏。

    截止昨天,她已摸清那家伙的弱点。

    说来好笑,倒计时前上官鹏作为服务生屡遭投诉,被扣除绩效不说,还得依照规定,用业余时间替其他员工们缝补破损的工作服,枕头被套臭袜子之类的物品。

    他做梦都在抗拒厌烦,谁知阴差阳错觉醒这方面的超能力,且受到古怪限制浑身不着衣物时,就没法使用该能力。

    适合白娇娇下手的时机可想而知。

    事后逃逸的车,储藏晶石的保险箱密码,包括走那条路,目的地定在哪里经历将近一个月的观察与斟酌,她做好一系列详细计划。

    不期然那伙人,那辆车从天而降,为首的男人分分钟解决上官鹏及其党羽。

    表现得轻松又乖张,处决猎物方式也十分符合她喜好,犹如一只残暴无情的鹰隼。

    因而她才以手指点涂水嫩的唇釉,化好淡妆,换上男人们赞不绝口的白色连衣裙来到这里。

    “不好意思,有打扰你们吗”

    荒郊野外,寒冬凛冽,篝火照不及的地方,白娇娇裸着两条长腿,踏着月光走到林秋葵面前。

    她挽着长发轻笑“你好,我想冒昧地请问一下,那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指着祁越,目光不经意落到年轻女生的脸上。

    那是极其漂亮的一张脸。

    面部线条圆润流畅,恰好中和掉上挑的眼角。

    五官比例得当,总体偏下,显得幼态。

    局部又不失一点独特的攻击性,仿佛朝外伸爪子的小猫,看着不特别凶,反而勾得人心。

    平心而论,这才算得上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长相。

    白娇娇内心客观评价着,又问“如果不是的话,你介不介意我单独找他说几句话”

    林秋葵应声抬起视线。

    浓密的眼睫仿佛一排微小的刺,看着有点扎人。

    “我不建议你那样做。”

    她淡淡道。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男朋友或不是男朋友,介意或不介意,她只说,不建议。

    如果是又怎样呢

    白娇娇不清楚自己是否会放弃已经有主的猎物。

    毕竟她已经决定彻底摆脱道德法律和他人目光的约束,利用手边所有资源,不计一切地向上爬。

    “那就是不介意的意思吗”

    白娇娇道“谢谢你啦。”

    林秋葵没有回应。

    她也没有在意,径自摇曳着身姿,裙摆一漾一漾,仿佛寒冬中盛开的一朵花,慢步走向祁越。

    余晚秋忍不住蹙眉“没关系吗就这样让她过去”

    “你指什么”

    林秋葵低下头,好似一心一意挑着鱼刺,语气颇为散漫“不要随便靠近祁越,否则后果自负。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过了,非要这么做,确定自己能承担后果就行。”

    “或者你觉得我应该担心祁越被打动”

    一个成年女性找成年男性单独谈话。

    一个成年女性在找成年男性单独谈话前,特意跑到另一个成年女性面前宣扬。

    对方来意明确。

    从度假村便目光灼灼盯着祁越不放。

    也许在对方的视角看来,祁越强悍但温顺,无论长相战斗力皆胜过上官鹏数百倍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说娇娇姐是被她男朋友押给上官鹏的”余晚秋抿着唇,忽然发觉白娇娇这人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她们交集不多,仅限那么几次,上官鹏有意让她陪客,被白娇娇软声软气的撒娇蒙混过去。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对方满身气味地从上官鹏那边回来,可能醉了,洗完澡敞着睡袍躺在床上,一手托着脑袋,对她说余晚秋,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这么卑微。

    没必要被舆论绑架,也没必要抱着替别人赎罪的想法。因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标签不是其他,只有实力,地位。

    只要你够强,爬得够高,不管你是谁的女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我敢保证,以后永远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说你爸一点不好。

    那他们背后说呢

    她当时问。

    白娇娇听完,不以为然地拨弄指甲,语调慵懒而讥诮反正我听不到,关我屁事。

    事到如今,真要表述对这人的看法,余晚秋迟疑着,好像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评价“我觉得她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人吧。”

    况且关系到祁越,她一时也弄不清楚了,白娇娇在大厅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心实意地渴望手刃上官鹏,替自己报仇。抑或仅仅想要通过这个方式,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从而引起祁越的注意呢

    “都无所谓。”林秋葵平静地说“要是连这种程度都就不要了。”

    “什么”余晚秋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没有听清。

    “没什么。”

    自己花时间驯养的小狗自己清楚。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诱惑都阻挡不了,那就算了,不要了,随便他跟谁走好了。

    林秋葵是这样想的。

    下秒钟听到白娇娇故作绵软的惊呼声。

    感谢余迟瑞与新游戏机的到来,为幼儿园游戏组新添一名成员,新增一项娱乐活动。

    起初他自己坐在火堆外围玩着某闯关格斗游戏,没多久,周边小朋友大朋友猫猫狗狗们不自觉都凑了过来。

    他一紧张,手抖,输了。

    某横行霸道惯了的小狗,当下抢走游戏机,自顾自玩了起来。

    余迟瑞还记得这人撕碎同龄女孩的画面,不敢反抗。本来想找姐姐,没想到看见白娇娇迎面走来。

    他立刻跑过去,一把将她推倒地上。

    “坏女人。”

    余迟瑞冷冷瞪着她。

    姐姐傻白甜,弟弟倒有点看人的本事在身上。

    白娇娇挑眉,假装没有看到跑过来扶她的包嘉乐,神闲气定地对着祁越道“我的脚好像崴了,能扶我起来吗”

    想起林秋葵对他的昵称,她又喊了声“祁越。”

    一下指定目标。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来。

    包嘉乐愣愣地看了看跌倒的姐姐,又看看小狗哥哥,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收起自己肉乎乎的小手。

    唯独祁越打游戏,听不到。

    “祁越。”两秒后,白娇娇伸出手,又一次道“拉我起来吧。”

    这回用的祈使句。

    语气和笨蛋企鹅格外像,祁越眯起眼睛,认出这个曾经妨碍他狩猎的陌生人。

    非但没有拉她,反而朝她扔了块石头。

    石头小但尖锐,眨眼间,削掉白娇娇半截耳朵。

    她捂着耳,血流如注,清纯的笑颜没有丝毫改变。

    这点也跟林秋葵像。

    无论他做什么都不显得害怕。

    祁越倏忽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下,朝白娇娇而来。

    篝火摇晃,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也向她缓慢地扑过来。

    白娇娇右眼皮一跳,身体本能地往旁边倾。

    然而迟了。

    下秒钟,一股力毫不留情地降临。

    她被完全撞倒,仰面躺在地上,小腹压着一块冷硬的膝盖骨,直到这时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而她想要驯服的祁越活像一座山,一只野蛮的豹子或老虎,手里握着刀,没有一句对话,似乎根本没必要给予理由,果断狠辣,直接往她眼皮上扎

    “祁越。”

    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林秋葵叫道“吃饭。”

    “等一下吃。”祁越说。

    说话的时候仍然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猎物,如同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眼里浮动着火光碎影,隐隐的兴奋。

    他的刀尖顿了顿,再往下捅,已然刺破眼皮,将将触碰到柔软易破碎的眼球。

    死亡近在眼前,白娇娇听到自己错乱的心跳声。

    “再等就没有了。”林秋葵说“冷了。”

    “很快,你别吵。”

    祁越皱眉,分明在做恐怖的的事,口吻却像一种不耐烦的温柔。

    “红烧肉。”

    “”

    在祁越简单的食物认知里,肉好吃,菜难吃。鱼属于肉里面比较好吃的一种,红烧鱼比清蒸鱼好吃。

    所以不怪他对今晚的伙食兴致缺缺。

    红烧肉是比红烧鱼更好吃的东西,偏偏企鹅觉得肥腻,一般都藏起来,不肯随便让他吃。

    今天突然拿出来,还不就是打巴掌喂糖的路数。

    她要用肉换他的猎物。

    这很违规,不符合祁越的生存逻辑。

    因为迄今为止他所接受的教育,都不容许他放过到手的猎物,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但林秋葵爱他。

    红烧肉也好吃。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猎物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是一次两次吵得他烦躁,这种废物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祁越一动不动地僵滞了很久。

    他的刀也抵着薄皮下那颗软球好久。

    最终刀锋一斜,沿着眼眶一次割到耳根,为那张脸留下一道深刻骇人的伤疤。

    祁越转身臭着脸走到林秋葵面前,“头痛。”

    这次是因为你才痛的。

    因为你才违背了原则。

    他简短的两个字里藏着复杂且深奥的控诉。

    余晚秋看得胆战心惊,居然不自觉地怀疑,这人该不会对自己人也动刀吧

    当事人反而一脸淡定“坐下来,给你揉揉。”

    “不要你揉。”祁越一生气就嘴巴坏“给我肉。”

    林秋葵把碗给他。

    他吃得飞快,没咬几口,似乎整块整块肉往肚子里吞,简直像原始动物一样。

    吃完,林秋葵又递过去一颗牛奶草莓。

    吃饱的祁越懒洋洋,有点气消了,肯理她。

    “什么东西”

    “草莓,你试试。”

    看着就不好吃。

    祁越带着一脸给你面子的嫌弃表情,咬了一口。

    “还行吗”

    “难吃。”

    “打架去了。”他站起来。

    “带上妮妮”

    “不。”他厌烦地压着眉头“我都不够打。”

    凭什么还要花时间找猎物分给迟钝的树袋熊

    “不打,就让他跟着。”

    之前没提这茬,是因为料到祁越不会轻易答应,队伍人手也不够。眼下够数了,自然不能让他继续冒风险独自出去。

    “谁担心。”祁越突然看了过来“你担心”

    “担心。”

    “麻烦死了。”

    祁越一边抱怨着,一边俯下身,下巴挪到林秋葵的肩膀上,脸贴着脸,飞快地蹭了一下。

    扭头瞥到余晚秋这又谁

    不管是谁都不妨碍他一秒暴露凶恶的本性,宛若护食的野兽,瞬间炸了毛,低声怒斥“滚开”

    余晚秋被这一来一去的互动看得傻眼,竟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啊傻逼吗

    “我的。”祁越说,胳膊圈着林秋葵。

    “喔。”余晚秋愣愣地挪远一点“这样行吗”

    “不。”

    又挪一点“行了吗”

    他啧一声,刀尖点地,指定一个伸长手都碰不着的地方,亲眼看着余晚秋坐到那里,又对她示威性挥了一下刀,之后才叫上无所事事玩羽毛的唐妮妮走了。

    余晚秋的眼神回到林秋葵身上。

    好奇怪啊这两个人情侣不像情侣该怎么形容呢那种奇特的氛围,外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她默默好奇着,奈何林秋葵没有给她机会深思,没头没尾地说“去拉她起来。”

    “谁”

    “白娇娇。”

    余晚秋循声望去,原来白娇娇还躺在地上。

    方才祁越临走前的那个眼神,轻蔑而阴冷,将所有不满尽数转移到白娇娇身上。

    她的身体近乎定格于那个瞬间的威慑中,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血液一瞬间逆流到头顶,以至久久回不过神,手指难以动弹。

    良久之后,余晚秋的脸影影绰绰地现出来,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还好吗”她屈着膝,伸出手“我拉你起来吧,娇娇姐。”

    居然还叫她姐。

    白娇娇不禁嗤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贱的”

    余晚秋摇摇头“我真的没有教迟瑞说那种话。”

    她还误会白娇娇介怀自己弟弟说过的话,连带着也排斥她呢。

    真有人能天真到这个份上吗

    白娇娇表情微妙,搭着手,慢慢从地上起来。

    内心抱着揣测,余晚秋提出送她回去,她没有拒绝。

    本想借此机会试探态度,辨一下真伪,谁知这家伙一开口,满嘴的鸡汤味。

    什么虽然不清楚那两个人是不是情侣,可是他们关系氛围挺好的,你还是放弃吧

    什么娇娇姐你长得好看,肯定有很多追求者,没必要因为上官鹏糟蹋自己

    说着说着还挺来劲,一本正经道“我知道我没有经历过具体的事,说这种话可能显得很虚伪。但我真的这样想,成年人之间发生关系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我们应该正确看待它。不是跟谁发生过关系就归属于谁,也不是跟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就会变脏。很多概念上的东西,其实是社会施加给我们的观念枷锁。我觉得”

    这家伙语文成绩肯定好。

    估计社会课也学得不错。

    话题越说越大,就差探讨身而为人的意义。

    一个真实的傻白甜,真金白银那么真。

    白娇娇确认完毕,神情放空,压根没兴趣听她一堆含蓄的劝解鼓励。

    眼看走到另外一个营地,先前吵架的妇女抱着孩子虎视眈眈。

    白娇娇挣开余晚秋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里走。

    余晚秋停在原地,低声问“娇娇姐,我有一个问题,你还要去找祁越吗”

    白娇娇脚步一顿。

    “还找他干嘛又不吃我这套。”

    心灰意懒的语气。

    谁叫那是她驯服不了的野兽。

    谁有能耐谁驯吧,她傻了都不会跑去送死。

    余晚秋一听这话欣慰许多,只目光划过她的脸庞,又流露出遗憾“你的脸”

    白娇娇下意识摸了摸脸,一丝嘲讽的笑隐于夜里。

    毁就毁了呗。

    要是早点毁掉,指不定还没这些破事。

    她想。

    “娇娇姐。”身后第三次传来声音,没完没了,得寸进尺,说好的一个问题呢

    不知白娇娇内心抱怨,余傻甜问出自己心底深处的问题“白天你为什么要提出亲手解决上官鹏”

    仅仅得到轻飘飘的两个字“你猜。”

    要是猜得到,就不会问了。

    她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捉摸不透这个人。

    好在对方答应不再纠缠祁越,她回去转告林秋葵。

    看在顺路的份上,且祁越妮妮晚上都出去打架,夜里需要更多人守夜。林秋葵姑且答应顺路带她们姐弟俩去官方基地。余晚秋连忙搭帐篷,喊余迟瑞进来,准备与叛逆的弟弟好好沟通。

    夜深了,叶家姐妹负责守上半夜,包嘉乐率先睡下。

    林秋葵洗漱完毕,刚要睡,冷不防地看见夏冬深挑起帘子走了出来。

    “方便聊几句吗”

    他笑眯眯地问。

    今晚她有点受欢迎,人人都找她谈话。

    林秋葵想。

    “您要想问那对姐妹”

    叶依娜急性子,今晚才来,刚吃完饭,便试着使用能力塑造武器,她以为夏老关注这个。

    对方却否认了。

    “有关祁越。”他说,随之扯出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关的故事。

    “我在医院工作38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过一直记得一个小男孩,年纪很小,得了恶性肿瘤”

    彼时情况相当危急,偏偏那家大人还在闹离婚。

    小孩似乎生怕自己住一天院,打一瓶点滴,爸妈会收拾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总大哭大闹,无论医生护士怎么劝,都不肯配合治疗。

    这事传到奶奶耳朵里,一个电话召集双方长辈,最终决定俩大人的事先搁一搁,好歹把孩子的病治好,离婚不离婚的又不差这么几天日子。

    于是爸妈的争吵告一段落,小孩持续接受治疗,手术意外地成功,没过多久便痊愈了。

    出院当天爸妈再次为离婚的事大打出手。

    “后来我听说,那个孩子跳楼了。”

    “这件事差点追究到院方责任,所以我们院里开过一场会议,去分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包括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要不要合理干预。”

    “讨论会上,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认为大人既然坚持离婚,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欺骗孩子。与其让他得到又失去,以为梦想实现,最后又破碎,还不如让他慢慢地接受事实,总好过其间的落差。”

    “不可否认,有些事本来并不严重,可一旦有了对比落差,反而带来巨大的打击。”

    祁越亦是如此。

    他在训诫所待得太久,不清楚人和人正常的交往方式,更不懂得社交距离的概念。

    他觉得林秋葵爱他,他也想爱林秋葵。

    他的表现方式非常孩童,说白了便是赖着林秋葵,亲近她,依赖她,吃饭要她,喝水要她随便遇到什么事情都找她,活像一个心智三岁的稚嫩小孩,做了好事找大人炫耀,做了坏事找大人撒娇。

    也可以说认了人的雏鸟,满眼满心都只有林秋葵一个人,单单在意她,看着她,不断地向她索取,并以不断被满足的条件、欲望、得到的回应为安全感,以此评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一般孩子成长到这个阶段,大人通常做法是,找机会鼓励他,培养他的独立与自信。

    可据夏冬深的观察,林秋葵不知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她不停地溺爱他,纵容他,默许他越来越亲近,行为举止越来越无度,乃至模糊友情、亲情、爱情这几种不同的情感基调的界限。

    也是因此,他们相处的模式才带着一种引人注目的古怪感。

    他个人认为这样的做法极度危险。

    祁越并非那个跳楼的孩子,不仅仅是个孩子。他更偏激,更强大,受到刺激有能力做出毁灭性的举动。

    夏冬深受到保安大爷的拜托,要照看这些小辈,希望能以这种委婉的劝解提示林秋葵。

    林秋葵听懂了。

    她小小沉默一段时间,随后回答“我也给您讲个故事吧。”

    “我从小梦想着养狗,曾经捡过两只狗。”

    “第一只在公交车站偷捡的小奶狗,一个月不到,需要注意保暖,搁几个小时喂奶粉。刚捡到它的时候,我连晚上睡觉都要定十几个闹钟,就怕睡过头,来不及喂奶,它会饿死。或者饿得叫起来,被我爸妈发现,他们讨厌狗,说不定会把它活活打死。”

    “把我也赶出去。”

    她神色平淡,说着以往的事,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类似失落的情绪。

    “我一直养它到两个月,有一天,我爸妈让我去店里帮忙。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弟从我的卧室里出来,抱着那只狗。”

    “他很喜欢它,所以爸妈答应破例让他养狗。”

    没错,让他养。

    毕竟是林秋葵亲手养大的狗,那只狗一开始不服气这个安排,经常半夜三更偷偷跑回到前任主人的房间里,一声不吭钻进被窝。

    林秋葵也经常从少得可怜的生活费里抽出一部分,给它买昂贵的进口罐头,让它驱虫,打疫苗,做身体检查。

    弟弟意识到这一点,有样学样地模仿。

    他是弟弟,理所当然地比她阔绰,比她出手大方。

    他从饭桌往下丢排骨。

    他买的罐头比她高级。

    他不用做家务,不用兼职,有时间带小狗出去遛。

    所以没过多久,那就成了他的小狗。

    名副其实。

    他的小狗。

    “第二只狗冬天捡的,因为天气太冷,钻到货车轮胎里,我花了两个小时才把它哄出来。”

    这回是一条叛逆又凶悍的流浪狗。可能被抛弃过,可能遭受虐待,总之对两条腿的人类十分不友好。

    刚捡到它的那段日子,林秋葵要给它洗澡,给它断裂的指甲喷药,掰着它的嘴巴往里塞药,几乎每天身上都要多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一次险些被咬掉手指头。

    你看姐姐对你多好啊,要听话啊。

    兼职的宠物医院好心以会员价接待这只凶狗,每次必须六个医生一起上阵,才能压着它打针。

    他们一次次对它说话,它兴许听懂了,慢慢变得温顺起来,偶尔也会低头蹭蹭林秋葵的裤脚。

    直到有一天,弟弟发现怀里的小黄狗远没有这只威风凛凛的狼狗来得厉害。

    而爸妈为成全弟弟的念想,刻意找了个理由,将她支出去,五天五夜住在店里看店。

    “那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

    林秋葵说“因为第二天还要上学,我回家拿校服和书包。”

    “开了门,屋里是黑的,我叫狗,狗没有声音,也没有过来。”

    “我听到我弟房间里好像有声音,就往那边走。”

    “他房间门还是开的,所以我不需要推门,我只要走到那里,站在那里就可以看见。”

    她微微停顿,目光遥远,似乎回到那个刹那,再一次回望那副画面。

    “他又买了很多狗罐头,非常多,各种口味的都有,还有玩具。他坐在地毯上,两只狗围着他,一只舔他手心里的肉沫,一只跑来跑去地接球。然后他突然回过头看我,对我说”

    “姐,你养的狗好乖啊。”

    好乖啊。

    好乖啊。

    好乖啊。

    那句话仿佛被加了回音效果,反复播放着,宛若卡带坏掉的录音机。

    她甚至有好几次做梦都梦到。

    原来它们的忠诚,它们的温顺,是谁都可以,而不仅仅属于她啊。

    虽然回过头的两只狗认出了她,都慢半拍地围过来朝她打招呼。

    但那一天林秋葵谁也没有理睬。

    从那天起,她的狗第二次沦为弟弟所有。

    也是从那天起,她发誓再也不捡狗,不再养狗。

    “说完了。”

    林秋葵摊了摊手“您有什么要评价的吗”

    夏冬深沉沉地望着她,目光里包含着一种成熟长辈才截图有的温厚力量。

    用故事回应故事,观点碰撞观点。

    林秋葵是个成年人,有主见,有想法,从不轻易因他人改变,更不需要外人的安慰与陪伴。

    夏冬深已尽到自己的本分,得到答案,便徐徐起身道“早点睡吧。”

    然而没走多远,终是留下一句“但是你要想明白,祁越终究不是狗,他是人。”

    轻薄的帐帘掀起再落下,拉链声将林秋葵独自留在夜里,留在漫无边际的星空下。

    篝火噼里啪啦燃着。

    有风吹过来的话,橙红的火苗就会摇摆起来,好像八音盒里的小人翩翩起舞。

    林秋葵靠着下巴,静静望着它。

    她是一个不爱做无用功的懒人。

    祁越出现的时机不太好,她对动物的不信任已经根深蒂固。

    故而她无限度地放纵他,照顾他,宠爱他。

    她几乎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也有意无意地让他保留着部分尖锐的棱角。

    因为不想重蹈覆辙。

    紧接着他变得离不开她,也不想离开她。

    这就是她想要的局面。

    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这样的发展。

    可惜夏老有句话说的没错,祁越是人,他不是真的小狗。

    外面好冷啊。

    林秋葵冻得蜷缩起手指,双腿却没有挪动,没有回到温暖的帐篷内。

    她坐着,坐着,直到头顶的星星都黯淡了,天快亮了,祁越回来了。

    一股裹挟着血腥味的冷气流扑到后脖颈上。

    打了一夜畅快淋漓又脏脏臭臭的祁越从背后黏糊上来。

    他连抱的概念都没有,喜欢把身体整个贴上来,像小熊一样无休止包裹过来,对外藏起心爱的企鹅。

    把寒冷也挡在外面。

    “你在干嘛”他奇怪地问,还记得她每天必须睡够12小时才不会生病。

    “发呆。”林秋葵说。

    “你不高兴”

    他该敏锐的时候总特别敏锐。

    “没有。”林秋葵反问“你玩得高兴吗”

    “就那样。”

    又不是没打过,天天打,没什么了不起的。

    祁越想拉她起来,但是侧头看了两眼,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不高兴就打架,偏偏搞不清楚企鹅不高兴应该怎么处理,就没乱动。

    “祁越。”她忽然叫。

    “干嘛”他应得飞快。

    “你想要自由吗”

    “什么东西。”

    不懂。

    “就是”林秋葵想了想“想打架就打架,想吃肉就吃肉,想敲碗就敲碗,什么时候想洗澡了再洗澡,想换衣服的时候再换衣服反正想做什么做什么,随便你。”

    祁越听出一点不对劲,眼眸浇上凶光“你去哪”

    “不去哪。”她看着脚尖出神,轻轻地说“就不管你,给你自由。”

    什么破东西。

    祁越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就出去打个架,弱智脑袋里又分裂出一个新弱智吗说得什么乱七八糟。

    “你到底要去哪”

    他不悦极了,语气连带着暴躁起来。

    “你要自由吗”

    怎么还是这句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烦死了,全都不要行不行

    祁越简直怀疑有人趁他不在欺负企鹅了,敲了她一脑门,否则她怎么变成这样

    本来就不聪明。

    这下真的没救。

    “真的不要”林秋葵第三次确认。

    “不要”

    察觉她特别特别在意这个,祁越埋头进颈窝,直接说“要你管我。”

    “嗯”

    她还想听。

    奇怪的家伙。

    有话不好好说,想听就听呗,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祁越郁闷死了,突然发脾气地扭头咬了她一口,如同动物往猎物身上做标记,留下自己的气味。

    而后一个字一个字凶恶地说

    “林秋葵,你就得管我,听到没有”

    “听到了。”

    林秋葵一如既往地回应他的要求。

    心想,你看,她给过机会的,也征求过意见。

    是祁越自己拒绝了。

    他不要自由,而要做她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