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潋滟的波光中,分秒无限放慢。
似人非人的生物掀起眼皮,纯白的眼睫卷着细小波纹。仿若徐徐展开的蝶翅,露出底下淡色如妖的瞳仁。
他探出指,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触及外来者的掌。
好比一根羽毛轻飘飘扫过心尖。
牢笼外,寂静中,是谁的心跳悄然错了两拍
嗡嗡。
林秋葵的腕表发出震响,说明半小时已到。
隐身卡效用褪去,朋友们的身形渐渐进入视线。唐妮妮有点迷糊地歪着脑袋,像看着奇怪的陌生人一样。
刚才还没有的。
忽然就变出来了。
是做梦吗他揉了揉眼睛。
“妮妮”包嘉乐小朋友高兴得不得了,奶声奶气地关切道“你痛不痛是不是好害怕没关系,我们来救你啦”
好像不是做梦。
什么是害怕
唐妮妮咕噜。
吐了个泡泡作为回应。
“往后退一点。”
林秋葵说“让祁越打破水缸。”
唐妮妮咕噜。
又吐一个泡泡。
指尖一推,乖乖地往后挪了好几十厘米。
“祁越。”
“啧。”
傻子,弱智,大脑发育不良的家伙。
祁越一面嫌弃一面举刀。
噹一下,那玻璃发出格外古怪的回响,竟比c级怪物的外壳更坚硬,被刀劈中的地方仅出现一块小蜘蛛裂纹而已。
有人提议“再来几次试试”
一整天都压着火气的暴躁小狗,看着唐笼子里有待解救的妮妮的脸,终于臭脸数落“烦死了,你个废物。”
唐妮妮对此的回应是游到另一面,双手连蹼贴着玻璃,喉咙无声滚动,喉间鸦黑繁复的花纹也随之缓慢起伏。
接着从嘴里吐出一整串小气泡咕噜噜噜噜噜。
“”
在说什么狗屁。
祁越不屑解读,扛着刀就要来第二遍。
偏偏啪嗒。
室内蓝光转白,大门砰一声被踹开。
装束精干的祝阿静蹬着极细的高跟鞋,再次掐着点现身。
这回阵仗闹得还挺大,身后整整六排握着枪把的安保人员,外加四名拥有攻击性异能的贴身保镖。
“又见面了,林小姐。”
她唇角微扬,勾起一个堪称绵柔的笑:“在我为了基地民众,诚心诚意地为我们明天下午的交易做准备时,你和你的同伴却不经同意,贸然到访机密场所。如此不合礼数的行为,不仅让我感到十分失望,很遗憾,也违反了基地的规定。”
“但愿你能体谅我的立场。”
上一次她说这种话时,还是在高高的城墙上,灼灼的烈阳下,扮演出一副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光伟形象。
今夜少了天光,妖魔百无禁忌,欢愉地撕下伪装。
林秋葵看在眼里,不禁笑了一声“当然。”
“我本来就是善解人意的那种性格。”她说
“是吗那就再好不过了。”
祝阿静往后挪动少许,面容落入阴影的庇护,声调疾速降下“林秋葵,因你违反基地通用条例第27条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非法抢占、毁坏国家财产,损害国家民众利益,否则轻者拘留教育,重者可视情况处决。”
“现我以齐安基地负责人祝阿静的身份公正评判,由于你和你的同伴们具有主观故意违反规定的嫌疑,且毁坏大量重要实验器材,影响重要国家科研进度,情节分外严重。”
“我宣布。”
“你们将被处以死刑。”
“请相关人员立刻执行。”
“开枪”
话落,扳机扣动,数十杆枪弹齐发。
铺天盖地的弹雨撕裂空气,划出一道道交错的烟弧,直射目标命门林秋葵与叶依娜即刻反击
一个召出明亮镜面,一个火暴地拽下金属墙板。
边缝相接,一秒联结成圆,将敌方圈i禁在内
咣咣咣
触及镜面的子弹诡奇转弯,反袭向发射者。
金属板被弹击出一个个坑洞。
“别瞎打全都打我面前这个板快点”
队伍中的指挥者激动吼着。未经训练的普通队员们或手忙脚乱,或不明方位,笨拙又生疏地调整枪口指向。
晚了。
刚刚出膛的弹眼已在一瞬间变作对方的走狗。某种非自然力量扭转弹道,使子弹席卷气流,冲向握枪者的脑门
纵然极少数有幸逃出「金属控制」的子弹,亦被镜面反射,或被一个个漆黑诡谲的旋涡所吞噬。
“这都是什么啊”
有不知情者大胆包天,伸手企图触摸旋涡。
一股啃噬剧痛顺着神经爬上大脑。
刹那间,他爆发出无比惨烈的嚎叫。
其余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旋涡,好似滴落的墨潮般迅速漫过受害者的全身,将他从头到尾地吞吃分解
脑浆、骨髓、残破的肢体悉数抛地。饱食的黑雾缓缓升起,重新回到旋涡行列,凝成可怖又模糊的洞形。
宛若一双双残暴邪恶的眼睛,漂浮在空中。
将他们重重包围,对嘴边的食物虎视眈眈。
同一时刻,一条刀光暗影闪过间隙。
似鬼魅悄无声息,又比野兽更原始暴戾。
指骨一转,刀锋插穿心脏。
手肘一扬,力道撞碎肋骨。
他的眼,他的身体,他的刀。立足巅峰的猎食者从不缺乏武器,几近统治光影,一举一动轻松置人于死地。
伴随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绝望惨叫,目睹一片片无异能者倒下,祝阿静轻描淡写道“差不多了。”
所谓填海手法,用这群随处可见的廉价普通人的性命,差不多也该消耗尽对方的异能了。
一颗子弹破空攻向祝阿静秀挺的鼻梁。
她不慌不忙地站着。
子弹还没触碰到皮肤,便遭诡力粉碎成一堆暗色尘土,纷纷扬扬地飘落,其中几点恰好落在那双红色高跟鞋上。
真脏。
她颇为嫌恶地点起脚尖,抖掉灰尘。
道“该你们上了,优先处理林秋葵。”
保镖之中一个体型最瘦矮的男人率先出击。
只见他的原地颗粒化,成千上万颗身体粒子化影越过挡板。短短几秒就现身于叶依娜身前,一脚踢向她腹下。
叶依娜就势抱住对方的小腿,旋转甩飞
“娜娜姐姐,后面”身后传来包嘉乐稚声提醒。
她侧身躲过一个砸过来的水缸。
接着轻轻吸入一口气,屏住。
左腿立地,重心后移。
右腿对折抬起,再侧向展开。
轰地扫飞偷袭者
同时感到一阵反常的肌肉收缩,低下视线,看到一串蜿蜒的红色电花火,滋啦滋啦泛着光,沿腿腕往上灼烧。
“「分解」、「放电」双系异能者,能使局部肢体带电,前者作用有限,无法分解坚固度超标的物体。”
“另外,左大腿外侧有旧伤。”
“丧偶,一个7岁的女儿。”
林秋葵冷静而详实地报出所有信息。
异能者瞳孔一缩,撑着地面用力爬起,呸出一口血沫“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听说过那个理论吗
人是一种多面性生物。
经常拥有多重身份,却又难以完美扮演每一个角色。举例的话,一个好兄弟未必是好丈夫,一个好丈夫未必是好领导。
同理。
一个亲眼看着本意为救死扶伤的研发楼延伸出新的含义,看着曾经奋战一线伤痕累累的战士沦为实验品的男人。
他不是个好人。
倒出乎意料地是个好爸爸。
“谁知道呢”
林秋葵模仿某人挑眉,丢出模棱两可的答案。眉目间印着凌凌冷光,将一根长棍高高抛起“接着,娜娜。”
叶依娜抬臂接住。
棍子横握,尖端六角锥形往前刺入双系异能者的腹部。
而后棍尾落地。
她就好比老练的体操队员,仗着轻盈柔韧的身体,原地起跳。一条腿刚踹过另一人的脸,没给任何喘息时间。
第二腿紧随而至。
踹得对方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肩上意欲投掷的水箱落地,迸溅出几块晶莹碎屑。
“位移系异能者,32岁,没有孩子,不过。”林秋葵望着他的眼睛,意味不明地停顿半晌“你养了一条狗”
“真巧。”她说“我也有小狗。”
凡人多有软肋。
软肋使人强大,但偶尔也能使人产生恐慌。
眼下的情况当然倾向后者。
察觉情形不对,祝阿静稍稍蹙眉“你也去。”
身侧最后一名保镖领命前行,却被分分钟杀掉第三名保镖的祁越拦住去路。
刚才那个特别废物,这个说不定还行。
祝阿静不是攻击型异能者,他感觉得到,就准备留到最后当小菜。
祁越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瞳位置偏上,里面涌动着澎湃杀意,还有点微妙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亢奋情绪。
不消说,这是个强敌。
保镖不发一言,十指握拳,双臂巨大化。
就这
拉倒。
祁越实在兴致缺缺,几根额发抵着锋锐的眼角,语气倨傲非常“我不用刀,一手就能捏爆你。”
说着,他扔出刀。
长刀旋转越空,其下保镖发动攻击,两人打成一团。
叶依娜眼疾手快,用棍一推,将刀送到林秋葵的脚边。
林秋葵捡刀劈箱,好歹没忘记扒着玻璃咕噜咕噜吐泡泡的鱼妮妮。
包嘉乐几经训练提醒,养成本能,早在这群人出现的时候,躲到水箱后面,拖着两块金属板搭起专属保护角。
他把身体卷得小小的,借着玻璃观察外面的战况,一旦找到好机会,就用精神干扰这些欺负妮妮的坏蛋们
至于怎么干扰
“我头上有犄角,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尾巴”
“谁也不知道,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走调到离谱的一首儿歌,简直是天赋异禀的五音不全选手,才能唱出来的传世神作。还自带回音。
包嘉乐小朋友大概并不清楚自己的才艺大门被老天爷焊得死死,双手捧住下巴,摇头晃脑唱得极其欢乐。
近处俩异能者当真架不住这等折磨,脑门青筋乱跳、行动迟缓了不说,一不小心连引以为傲的能力都濒临失控。
滋啦滋啦。
电路错乱,灯盏爆裂。
光束倏然消失,视觉被剥夺。
昏暗笼罩密闭的实验室,各个水箱哗啦啦漏着水。
咚、咚、咚。
冷水打湿裤脚,祝阿静不禁往后挪,确保自己背部靠门。再用最依仗的能力之一,感知离自己最近的一场打斗。
两点钟方向,十米外。
巨化者没有什么花招,自顾自一拳接着一拳砸向墙。检测硬度超10的金属墙体,应声凹陷下一排不平整坑洞。
祁越。
就第一次遇到比他更简单粗暴的东西,无语。
发觉对方并没有其他值得期待的招式。
没劲。
又一个堪比篮球大小的拳头划着睫毛嵌入墙面。
祁越兜手掌住对方的头。
多巧,也就像掌住一个篮球那样。
砰一声将右侧的墙砸出一个空洞。
而后五指收拢,随便捏爆了那颗头。
说到做到。
还用左手。
热血混着组织液喷溅,祁越转了转手腕,抹一把脖子。没打算抢小浣熊的猎物,视线自然而然投向某个方向。
他要来了。
[全知]以百倍积数放大敌方的残暴气息,似一场海上风暴席卷而来。祝阿静岿然不动,内心平静数秒。
瞄准时机,她拧开门把手。
让身后埋伏已久的异能者,迎面对上雷暴
呼呼呼呼呼呼呼。
己方异能者大口大口吹着气,先从腹部,再到双腿、双臂,很快全身犹如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剧烈膨胀起来。
这是一种肉身盾牌,韧度超标,还能以非物理的形式反弹自身所收到的一切伤害,最差也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异能者大约仗着这点,无所畏惧地迎向祁越。
奈何他不晓得,异能者间存在绝对的等级压制。祁越位列异能者队伍前锋,高他足足两个级别,强度不言而喻。
祝阿静倒是弄到过祁越的档案,清楚他存在自毁倾向。
然一个外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自上次兽潮后,尽管祁小狗承诺不再乱来,可一名到位的饲养员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自家动物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可能在短期内消除。
从某个角度而言,林秋葵比较喜欢懒散放养,没有强求祁越为她一再地改变。反而花时间翻完大半个系统商城,用小一万积分给他换了一张被动型保护卡「伤害缓冲」。
祁越把这张卡当成笨蛋企鹅送他的第一份独特礼物,每天都有好好带着,这会儿就放在冲锋外套的内袋里。
就是特别靠近心脏的地方。
错眼间,卡片检测到伤害,自动生效。
拳头击破肉球。
零散的皮肤、脏器、眼球一一从祝阿静的眼前掉落。
掉进水里,溅起水花。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下秒钟,身体重重撞上门扉。
破坏的把手插入后腰,引得她呃了一声。
而祁越就在她的眼前,比黑暗更黑暗,似魔鬼降临人间。那野兽般掌爪往前一伸,掐住她的脖子,扼住她的命脉。
冰冷,腥臭,黑暗喉管遭外力压扁。
不管祝阿静如何张大红唇,涌入的空气越来越少。
她要窒息了。
她开始眩晕。
但胜负远没有这么容易落下帷幕
她颤指够到丝巾遮掩下的蝴蝶项链,全力扯断
链条在脖间上留下勒痕,她不在意。
不管眼前发昏、呼吸困难的种种困境,她故作乏力地挣扎着,实则调动全身力气,猛地将其贴上祁越的脸
滋滋
不起眼的项链顿时释放出大量电能热能转瞬烧焦祁越的侧脸,冒出一股刺鼻黑烟,充满东西糊了的味道。
“还好吗”璀璨的花火闪烁中,祝阿静倾下头颅,口吻关怀至极,慢条斯理地喊了一声“祁先生”
要问她所幻想的画面,自然是这位素来擅长无脑打杀的祁先生,露出一脸难以置信、耻辱又疼痛的表情。
谁知祁越偏脸回来,压根没看她。
只顾着一根一根掰开、折断她的指骨,抢走那枚做工精巧的蝴蝶项链也就是实验室最新的科研产品,她耗费大量精力钱财才到手的异能储藏器,全世界仅此一个。
不假思索地塞进自己上衣口袋里。
再抬头,他眉眼蕴着阴鸷,凶神恶煞地问“还有没有”
“拿出来,不想死就快点”
“”
活像拦路打劫的强盗。
这条野狗有病吧。
饶是祝阿静也不由得生出这种想法。
全然不知祁小狗满脑子想着这个好用,能给企鹅用。
于是就将眼前的废物勉强划入有点用的范围,突然提起一点兴致。
在给林秋葵收集武器这件事上,祁越向来很有执念。
他粗鲁撕扯着祝阿静的衣服,才不管敌人也有性别。这幅野蛮的做派,非常阴差阳错地,让祝阿静感到莫大羞辱。
没教养的东西
她终于被挑起怒火,不欺然抬起手腕。腕间玉镯分裂两半,居然从中迸射出一枚子弹,嗖地射穿祁越掌心
又多一个。
祁越四指往下一盖,凭蛮力握住那颗飞速旋转子弹。
反手又塞到祝阿静的眼里
“呃啊”她沙哑痛呼着,无法阻挡全身衣服被撕成破布,一点点袒露出她应该是他坚硬的肩骨,平坦的上身。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绝不能暴露那个秘密,那个该死的丑陋的身体零件
祝阿静几乎将下唇咬出血,冒着反噬风险,吐出一团浊气。趁着敌人视线受限,面庞一阵变化,皮肉疯狂涌动。
几秒后,一声温柔的“阿越。”
祁越眯起眼眸,瞳孔中倒映出那个久违的女人。
雪白柔顺的长发一直垂挂到脚边,眉目柔美而古典,又染着几分成年人少见的童真,恍若城堡里不谙世事的公主。
只一只眼插着子弹,涓涓淌着血。
“看到妈妈怎么不说话呀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吗”
她牵起唇瓣淡淡地笑,指掌轻抚他的烧焦的脸庞,满脸心疼“这是怎么了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宝贝。”
“让妈妈抱抱你吧。”
她说着,自后腰拔出金属碎片。
像蛇一样虚伪地靠近他,想要抱上去,恶狠狠插i进去。
但祁越仿佛长着眼睛般,在暗影中精准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那片锐物送到她的胸间,眼皮抬也不抬地按了进去。
“滚。”他说。
该死
这招不管用吗
祝阿静誓不罢休,承受着反噬的代价,再次施展相辅相成的「画皮」与「语言蛊惑」,干脆变成林秋葵的模样。
“祁越”
她泪眼汪汪,咖啡色的瞳孔中充斥着迷人的水光。顶着破损眼球,尾音缱绻又撒娇“我好害怕,抱抱我好不好”
笨蛋企鹅从来不会这样。
所以祁越就稍稍稍稍微看了一下。
祝阿静自认为欺骗成功,低头想要撞开压制自己的敌人。
冷不防祁越觉得够了,就翻脸不认人地张开五指,一下擒住她的脸。力道之大捏得头骨都变形,皮肉摇摇欲坠。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低叫着,浑身疼得抽筋。
祁越啧一声,宛若失去戏耍兴致的猫。
懒洋洋地松开手,一个巴掌便打了下来。
“让你偷看,烦死了。”
祝阿静脸一偏,一颗浸血的断牙掉出口腔。
什么偷看
没给他质疑的间隙,又一个恐怖巴掌打另一面扇来。
“吵她。”
第三个“吓她。”
第四个“现在也没睡觉。”
第五个“明天又要生病。”
第六个“还装她。”
第七个“废话多。”
祁越百无聊赖地打着打着,想了想,发现没有理由可以用了,就勉为其难加上一个“给唐九渊。”
好了。
“你可以死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多像死神肆意掌控人的生死。
祝阿静艰难地喘着气,还没能咬牙重振旗鼓,便被一脚踹飞,破墙破墙再破墙,直接狼狈摔滚到过道另一端。
这时,远处一阵轰鸣般的脚步声靠近。
八成是祝阿静的帮手,数量不在少数。
此地不宜久留。
林秋葵敲敲打打十多分钟,总算成功打破玻璃,接住摇摇欲坠的唐妮妮,给他裹上一层毯子“能走吗”
唐妮妮惯性吐泡泡。
但是离开水没有泡泡了
他有点不舍地看了看破水箱,晃了晃脑袋。
活像狗狗抖毛,淅淅沥沥甩出一片水花。
旋即赤脚踩地,表示自己能走。
能走就好。
“祁越,走了。”昏暗中林秋葵看不清另外一边的情况,快步跑出。
祁越倒是还想打来着,不过那个破烂废物顺着墙管滑落,胸膛安静得跟死水一样,老半天没有呼吸。
再来笨蛋企鹅主动牵他了,他当然就把不知死活的祝阿静抛到脑后,无所谓地跟着跑。
唐妮妮捞起包嘉乐,叶依娜紧随其后。
几人边跑边往后扔烟雾弹,后面那群人也不知哪来的毅力,明明被熏得涕泗横流,还死撑着穷追不舍。
双方你追我赶的游戏玩得太猛,以至于整层楼地板都在震。四处弥漫的硝烟加上红光,刺激得人眼都挣不开。
叶依娜扭头用长棍挥去一片枪弹,问“往哪走”
林秋葵尚未回答,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天台。”
几人加速奔跑,奔跑过程中难免越过一间间实验室。
祝阿静的转移指令发布得突然且限时,枪口抵着脑袋的待遇,令楼里工作人员忙着争分夺秒地收拾资料。
推门大开着,没人顾得上关;
有的实验台上还绑着实验对象,也没人管。
都这个情况,实验品算什么呢
反正还会有的。
而且是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有。
相比之下,资料份量有限,珍贵度显而易见。
这是所有研究员不约而同的共识。
而冷冷的实验灯光照下,实验品分明还不清楚自己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仅仅是意识模糊地呼叫着,痛苦地啜泣着。
“救救我”
“我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救过你们”
由此而始,无数道混着血泪的质问纷至沓来。
“为什么要拿我们做实验为什么要对同胞下手我们从前线折返,没有死在怪物手里,却受尽你们的折磨”
“为什么要把刀对着自己人,你们是怎么了”
“自私自利丧心病狂看看你们的举动,凭什么指责怪物人是从什么那时候变成这样的还是一直这样”
“那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奋战啊”
他们撕心裂肺,有人挣扎,有人痛苦。
有人缓缓垂下死去的臂膀。
所谓人性百态,就在这一间间实验室中,比比皆是。
包嘉乐因为对精神情绪更敏感的关系,几乎双手捂着嘴巴哭得肝肠寸断。包子脸仿佛水洗过,睫毛也湿成片状。
但他们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们也要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
从来都没有。
六楼之上的天台空旷而寂静,这里的视野极佳,低头就能能清晰看到底下混乱拥挤的人群,远处树林熊熊燃烧。
大家分散扫图,起初并没有找到明确的逃生之路。
直到某妮潜意识留意新环境里的小角落,出乎意料地发现一条凝固的水绳,从沉沉的水箱一路延伸到楼底远方。
“喂喂”
绳子另一端,红毛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蹦又跳又挥手“看这里你们他妈的倒是给老子看看这里啊草”
不好意思,叫声完全淹没在楼底嘈杂的声潮之中。
好在叶依娜眼神好使,伸手一指“我们的车。”
林秋葵掏出几条未拆封的毛巾“拆了,滑下去。”
唐妮妮脸色白得像纸,怕他撑不住,叶依娜快速拆开塑料包装。特地取两条毛巾,中间捆死,又系住他的手腕。
“握住,千万不要松手。”
她语调凝重。
唐妮妮点点脑袋,走到楼边,嗖一声滑了下去。
接着轮到叶依娜,单手搂着身高不足14,无法自行进行此项危险活动的包嘉乐小朋友,一手攥住毛巾两端。
正要下去,不期然天台大门翻转。
那群阴魂不散的追兵又追上来了
她回头。想放下包嘉乐“秋葵姐,你们先走,我”
林秋葵愣是抬手将她的脸推了回去“走。”
知道时间紧迫,禁不起电视剧里的拉扯。叶依娜只得说了声小心,就抱着紧张到不敢睁眼的包嘉乐滑翔而下。
“不准动”
一群没眼力劲的普通人有了枪,就敢狐假虎威,发号施令。这场景落在祁越眼里,简直欠揍得可以。
他想大开杀戒,却被林秋葵拉住。
“我来。”
握着卡套,林秋葵默念出一个词“美杜莎。”
薄薄的眼皮落下,再掀起。
那浅色调的眼瞳周围赫然围上一层蓝色光圈
莹莹发亮,不可直视。
直视者则化石像,固定原地,再无威胁可言。
刚才要不是实验室内反光严重,不适合使用这个能力,估计他们早就解决完碍事的人,无声无息地撤退了。
不过这类群体异能都以时间为衡量标准,「冷冻」是三分钟,「美杜莎」一次两分钟,没办法中途人为掐断。
咚咚咚咚咚咚,第二波追击者步上台阶。
天知道祝阿静打哪儿弄来这么多人。
林秋葵没想跟他们继续耗下去。
她闭上眼睛,站足天台边缘,转头抱住祁越的腰。
“别管他们,我看不到了,祁越。”
她沉静地说“带我走。”
祁越眼角睨过那些烦人又吵闹的软腿废物,一手揽住笨蛋企鹅的腰,一手拽着毛巾,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身后枪林弹雨与纷乱的花火不断掠过头顶。
长发缠绕脖颈。
热腾腾的劲风直扑脸上。
林秋葵的世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人也失重得厉害,心脏好像快要跳出嗓子眼。
“祁越。”
她轻轻地叫着,有些需要安全感。
祁越慢慢低下眼睛,眸光灼灼。
而后一如既往地,用脸,极其亲热地蹭了她一下。
“我爱你。”
他说,话音随风卷过耳稍。
没头没尾,自然而然。
这点也一如既往。
“我知道。”
林秋葵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似乎很浅淡地扬了扬。
他特别爱她,无畏重复。
而经过数次直白的言语,不加掩饰地优待,她也终于可以坦然说出这句话
“一直都知道。”
与此同时,扑通一声。
光明制药集团研发楼六楼,第九实验室。
无人知晓。
在那片足以漫过小腿的水池中,电流纷乱,水箱破裂。一只只被惊醒的人造怪物,抱着饥饿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