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几秒的时间, 范情用着僵硬的思维判断着,这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郝宿对他说这种话。
帮
他要怎么帮他
要抱着他, 替他解开衣服, 再伸手碰到他,权衡着他的感受, 悉心地下一番功夫吗
判断更多被想象中的画面带偏了, 以至于完全不能定下答案。
他不知道面前发生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他又在因为郝宿简单的一句话而构作非常了。
情势简直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要么答应,要么拒绝。犹豫的答案只会使他在郝宿面前露出更加难堪的一面。
范情知道的, 他甚至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
这种场景在一派端方之下, 更显出难以言喻的靡态。
清冷非常,向来都是照顾着弟弟的哥哥,却当着对方的面, 表现出如此模样。
仿佛将一樽华美尊贵的花瓶打碎开来, 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存在。
肮脏又恶心的。
郝宿持续的注视令范情的眼尾轻而易举地红了。
范家有一个很大的书房,从四周修建到了阁顶,里面列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范理喜欢藏书,并且不拘什么类型。
范情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看过的一句话。
他眺起眼睛。
他看得我浑身美丽。1
范情的呼吸忽而急促起来, 文学世界的构建里,有着说不清的华丽辞藻。
只是远远不及现在一刻。
洗的是冷水澡,浴室里也都是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可言。又是一扇单独的门,关上了, 被同样的一双手。
郝宿不止声音好听,手也好看。应该说,看在范情眼里,对方没有一处是不好的。
“哥哥刚才是冲的冷水吗”
走到里面,能立即感受到温度的不同寻常。
范情早在被郝宿带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无法正常思考了。所有都是被郝宿牵引着的,话是,人也是。
闻言,亦是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小的时候,他也总是喜欢这样牵着郝宿,可自从长大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男生和男生手牵手走在一起,就算是亲兄弟,看上去也怪怪的。更何况,他们并不是。
范情其实是很想和弟弟亲近的,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可以。
原本都已经习惯了的,突然又被郝宿打破了。
好像那种因为成长和年龄带来的隐形隔阂在这瞬间完全消失,他们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范情的眼睛还在看两个人牵着的手,回答郝宿的问题时,眼里仍带着几分迷茫,无助更甚。然而在这其中,郝宿看到了对方隐秘的满足。
又乖,又招人。
“哥哥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贪凉快运动过后最好不要洗冷水澡,要用温的。”
郝宿轻轻笑了一下,似是觉得哥哥不太跟平常一样稳重。一边垂目,一边跟对方科普着这些常识。
那种含笑的神情在这样的情形中出现,本身就是在对范情造成精神攻击。
哪怕想反悔,也已经太晚了。他在最好的时候放弃了拒绝,就意味着这再也不可能拥有。
郝宿给他洗过手,给他擦过脸,清水之中,他知道他的手温度几何。
很像是倒进质量非常好的保温杯里,过了一夜的水。温的,喝起来的时候并不会烫到嘴巴。
但是,范情还是觉得自己被烫到了。以至于人也要往后一缩,弓了半分。
他们是正面相对的,郝宿的眼睛一直低低垂着,才安排好,就见到对方的动作。
于是又那样自然地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并顺便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哥哥扶着我就好了。”
范情在扶着郝宿,而郝宿亦在扶着范情。
方法不同,却殊途同归。
没有丝毫过分的,仅仅像风吹了一下云。层层叠叠的云海在天空中漂浮着,阳光普照,在边缘映出好看的金层。
可郝宿的衣服还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指尖迸着,白而红。
“哼嗯”
曼妙的,完全不符合范情平时作派的声音在四方的空间响起,那样轻。
郝宿将水龙头调开,哗哗的声音砸在地面上,掩住了其余的嫌疑。
范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因此人也变得更加难耐,已经是那样合适了,可脚尖还在拼命踮着。
郝宿搂紧他的腰,在他的耳边稍作提醒“哥哥,不用踮脚的。”
于是脚就这样又平落在了地面,而后又被带离了水龙头几步远,以防身上溅到水。
再接着,郝宿告诉他“哥哥不用忍着。”
然后,哗哗声盖住的嫌疑更多了。
范情的确宠着弟弟,连在这个时候,也是对方说什么,他跟着做什么。
但太过荒谬了。
他们怎么可以
那夜的念头卷土重来,令范情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他知道,这对于郝宿而言,只是帮他的忙男生与男生之间,是很寻常的。高中住宿的时候,范情就曾经听说过,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和郝宿一起。
对于他而言,是出于纯粹的私心。
他哼着气,头也要抬不起来,将将就就地靠在郝宿身上。
对方由始至终都没有跟他离得太近两人相处这么多年,自然都对彼此非常了解。
郝宿知道,范情很敏感。帮他是合理的,可在明知对方不方便的前提下抱住他,就是不合理了。
那不符合两人当前的关系。
距离在提醒着范情,发生的一切不含特殊意义。
仅仅是他帮他。
可仍旧是哭了,那张向来清冷的脸上,如今也会因为情谷欠而添上泪痕。
破碎非常的,攀折到了极点。
在范情那里漫长的时间,于郝宿而言,不过是连几分钟都没到。
甚至,在他一开始捉住人的时候,掌心就已经有痕迹了。
范情哪里和人做过这样的事,哪怕是自己,也都是有所敷衍的。
因为每一回,他都会想着郝宿,可道德伦理的束缚与压制又令他不敢想得太过。
天上的风变得强了些,带走了更多的云彩。范情又没忍住踮起了脚,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冲了一下。
“宿宿”距离因他而消失,但碰触带来的颤感令他变成了春天里的柳条,身体发软,坠着。
范情忽而死死地闭住了嘴,有过放纵的时候,他会允许自己在房间里发出一些声响。
范家的屋子都很隔音,哪怕他跟郝宿的房间相邻,对方也绝对不会发现任何端倪。而明知郝宿就在隔壁,他却做着诸般恶行的本身,更能叫他的心理获得可耻的愉悦。
但现在不同。
稍不注意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外面听到。陌生人会联想着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会在这里做出如此的事情。
他们更无法想象,造成这一切的会是范情还有郝宿。俱乐部的负责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前台知道他们的身份,裴廷秋更知道他们的身份。
弟弟在帮哥哥。
范情揪着郝宿的手想松又没办法松,在那里抖个没完,人也如此。
郝宿将人扶住,对方还要一个劲地过来靠住他。
“抱歉,我以为哥哥要结束了。”
郝宿的声音一缓再缓,道歉道的非常诚恳。
因为觉得哥哥快要结束了,所以便擅自更改了程序,让人在最为脆弱的时候,遭受几乎算得上是灭顶之灾。
“没”范情说不出话,他一开口就会有更多古怪的音节出现,好看的眉在皱着,整个的神情绚烂得无以复加。
他看不到郝宿在以一种轻笑的目光看着自己,看不到对方道歉的同时,闪烁着的恶劣坏心。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人放松警惕,故意趁其不备。
“哥哥”范情的话没有说完整,郝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自责。连手好像都有些无处安放般,不经意又挪了两下。
于是爱护弟弟的哥哥只能强自坚持着,将那句没关系艰难表述了出来。
那声音是如此好听,里面俱是郝宿造成的不自知的甜腻。
“没关系的。”
气一哽再哽,眼泪更多,一副崩溃无比的样子。
郝宿以一种安慰人的姿态将范情抱住了,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哥哥的情况好像要比小时候更严重了。”
安静的,只能听见一个人尤其明显的呼吸。
范情轻“嗯”了一声,哭得一时没办法止住,带了些鼻音。
郝宿就这么陪着他,好半天以后,手终于离开了。才有所恢复的人又是一个颤,因为温度的消失,因为垂坠的感觉。
“我先出去洗个手,哥哥可以在这里收拾一下。”
郝宿新换的衣服也是偏休闲的款式,因此就算有褶皱也不太明显。倒是范情身上的衬衣,早已没了方才的整齐。
下摆将将盖着,几分钟之前,同样遮住了郝宿的手。
范情记得,郝宿的手是如何让衬衣的布料变得犹如山峦。
他还告诉他,如果不舒服的话,就说出来。
水龙头里又传出了哗哗的声音。
外面,垂目洗手的人唇畔柔柔,一如刚才一般耐心地将掌心的东西逐一洗掉。
范情实在是太激动了,有很多都是他根本没做什么,自己就生生出现的。
十分钟后,范情再次从浴室走出来。如果不是眉目之间依稀留着浮晕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经历了什么。
见他抬脚就打算出门,郝宿喊了他一声。
“哥哥。”
浴室里的灯比外面更亮,将郝宿的容颜映照出来,同时也让清醒过来的人看着他,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从而涌出种种羞耻与不自在。
范情在里面的时候无数次地谴责了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经不住诱惑,以至于没有拒绝对方。
可另一个方面,他又在卑鄙地窃喜着。
此时被郝宿喊住,范情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那方空间当中,目光更是不受控制地往郝宿额肩膀上落。
被他攥得乱了一些,不知内情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可是他能看得出来,还能回想得出,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诞生的。
每一条纹路,都有它对应的情节。
“怎么了”
范情喉咙发紧,发涩,视线不过跟郝宿对了片刻,就立即撤开了。
“这里。”郝宿伸手触了触范情的眼尾,犹豫了一下,又在他的嘴上碰了一下,“要等一会儿再出去。”
指尖带来的温度令人感受重燃,却稍纵即逝。
范情抬头望了望镜子,这一看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的眼皮红得宛如朱红墨水在上面晕开了,嘴巴因为刚才咬得太用力,带出了点牙印,周身情态流荡,毫无半分疏冷,连那矜持淡漠,也俱是被无尽旖旎替代,像是被人狠狠地蹂躏过。
如果顶着这副模样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范情眼睫一颤,下意识在镜子里看了郝宿一眼,目光恰好跟对方对上。
“还是我先出去,哥哥等一会儿再来找我”
大概是慌乱太过明显,郝宿又开始轻声地安慰起了人。他为他考虑足了心思,不叫他感到难堪。
那样不沾世俗的哥哥,经过这样的事情,难免会不知所措。
就在郝宿打算抬脚的时候,范情喊住了他。
“不用出去。”慢慢的,手在掐着指腹。
怎么会因为郝宿的帮忙而觉得难堪呢他只会欢喜,只会高兴。
真正不能面对的是自己,不是郝宿。
“要不要先坐下来”单人间的浴室空间很大,设备也很齐全。
“好。”
范情尽量让自己忽略那种不自在,步伐略微僵硬地跟在郝宿身边。
休息了大概有二十分钟,郝宿看范情脸上的神色终于全部退了下去,才跟对方一起出去了。
裴廷秋老早就冲好了澡,出来发现两个人都不见了,给他们发了个信息。
弟弟,你们人去哪里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
范情和郝宿来的时候放在储物柜里的东西都还没有拿走,可见他们并没有先离开。
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哥哥在陪我。
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头晕不晕,要不要去医院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没事,就是打球打得有点累,歇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没事我告诉你,不舒服可不要硬撑啊
真的没事,哥哥在旁边看着我
郝宿这话让对面的人停止了连环提问,以范情对郝宿的在意程度,如果人真的有什么事的话,这会儿救护车都已经开到俱乐部楼下了。
于是对方总算放了心。
郝宿让裴廷秋可以提前走,不过他怎么都不愿意,说是等会要把他和范情送回家。
正好他开了车,也方便,不然还要让范家的人来接,既耽误时间,又麻烦。
说完,裴廷秋就表示自己去找俱乐部的负责人聊天去了,不给郝宿继续劝说的机会。
范情就坐在郝宿身边,哪怕稍微保持了距离,可坐下来之后,皮革就因为重力而微微下陷,人也变得比想象中更近了些。
他又能闻到郝宿身上的味道了,带着俱乐部的极为平常的沐浴露的味道。
人人身上都可以有这样的味道,但只有郝宿的对范情来说是那么不同,让他止不住地着迷。
他动作隐蔽地嗅着,目光在不自觉地放空。
郝宿的手机被他坦然地拿在手里,范情只需要轻轻一瞥,就能看到他和裴廷秋的聊天记录。
在看到郝宿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时,范情的脸颊立刻变得火烧火燎的。明明是郝宿在陪着他,可郝宿却说是他在陪对方。
颠倒感令人心跳加剧,有违常理。
范情将两只脚的脚尖并在一起,无尽的羞意让他没有再继续看郝宿的手机屏幕。
也因此,他错过了看到郝宿给自己新改的备注的机会。余光当中,只有一团红色被他注意了,像是一个表情,待到想要细看的时候,郝宿已经将自己的手机屏幕熄灭了。
特意跟对方提出来想要看看他的社交软件仿佛又有点奇怪,范情不能这样做。
他只是他的哥哥。
可是,范情心中莫名在意。
他记得那款社交软件的自带表情当中,只有一个表情是红色的。
是爱心。
郝宿,给什么人备注了爱心他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那个人是谁对他好不好他们已经到哪一步了
一切都是毫无征兆的,范情的情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弄得乱乱的。即使是刻意掩饰了,郝宿也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着急,不安,难过。
“哥哥。”郝宿叫了范情一声,在对方转过头的时候,忽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好累啊。”
以一个没怎么打过网球的人来说,今天运动了那么久,是应该累的,所以范情也没怀疑。
他只是被郝宿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半边身体都在发麻,同时低落的情绪也由另外的高兴所代替,甚至还问出了一个十分傻气的问题。
“哪里累”
“手。”
“是不是手腕打了太久很疼”范情刚开始打网球的时候,就因为负荷过重,手腕疼了一段时间,他急急忙忙就要去看郝宿的手。
从外表上看根本发现不出异样。
“嗯,是打得太久,有点疼。”
这话说得有点歧义,但处于着急当中的范情没有听出来。
“我给你揉揉好不好等会我们先去医院,给你拍个片子再回家。”
只喊了一声手疼,范情就要带郝宿去医院,足以见得他究竟有多在意对方。
面对郝宿的事情,范情总是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
“只是锻炼过度而已,不用去医院。要是明天还疼的话,哥哥再带我去。”
他一口一个哥哥,语气要多依赖就有多依赖,人还是靠在范情身上的。
对方听了以后,哪里还有不依的。
“好,要是有任何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手掌在郝宿的手腕上轻轻推开,范情想着当初自己手疼的时候医生交给他的手法,慢慢给郝宿按着。
“知道了。”
他们是在范情给郝宿的两只手都按了一遍后才出去的,一番努力,郝宿倒是没有如何,范情自己的手指尖反倒是又红了不少。
这点红隐藏在了他清冷的外表之下,只有郝宿一个人察觉。
像是两个人无形当中的秘密。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对了,弟弟的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出来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裴廷秋。对方还买了一大堆运动饮料,说着就递给了郝宿。
在他看来,郝宿身体不舒服应该是运动过度的结果,这种情况下喝点运动饮料总是没错的。
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又重新抱在了自己怀里。
“有点重,我给你拿着。”
“谢谢裴学长。”
“没事,宿宿就是有点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范情回答了裴廷秋的问题,只是在念到郝宿的名字时,可疑地迟钝了一下。
他在叫他的名字时,脑海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浴室当中,自己是在怎样濒临的绝境之下,脱口而出喊了郝宿。
他竟然在那样的境地中叫他宿宿,亲昵得好似平常的呼唤。
范情的手抖了一下,身旁的郝宿若有所感。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突然生出了些暧昧的氛围。
表面上的兄弟,实际上却在浴室里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没事就好。”
裴廷秋的花衬衫十分醒目,下摆随着走动一起一伏的,而范情的衬衫则是被他规规矩矩地压好了。
他没有察觉到郝宿和范情之间古怪的气氛,跟负责人打了声招呼,三个人就一起离开了。
上车的时候,裴廷秋手里还拿了一袋草莓,他从驾驶座上递给了郝宿。
“给,我从负责人那里薅过来的。”
“谢谢。”
草莓一颗颗的,都被细心地洗过了。
郝宿接了过来,手臂无意碰到范情的时候,对方竟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
是残留的意识作祟,反应明显得让裴廷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范情很快就又掩饰住了,只有在对上郝宿关心的视线时,才泄露出了一丝真实。
眼尾又在悄无声息地,攀爬上了一点颜色。
车子开在路上,弯弯绕绕,一如范情在浴室当中的时候,脑海里反复浮现着的一首诗。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你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2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两句话出自海子的北方门前,原句应为“她眺起眼睛,她看得我浑身美丽”
2出自顾城的小巷,原句应为“我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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