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返回曹家庄园的时候, 身边跟着的除了张保和法保,还有说什么都要跟回来的鄂伦岱。
“你不是不乐意去曹家吗”胤禛不解地问。
鄂伦岱心说我哪里是不想去曹家我是不想去拜见德妃。
但曹家出的状况已经牵连到了宫妃,还威胁到了四阿哥, 他又怎能在城外坐的住呢
鄂伦岱坚定地说“臣要跟着保护阿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胤禛还能如何呢只能带着他一起了。
毕竟鄂伦岱再怎么说, 也是他的长辈,胤禛不可能像打发法保一样把他给打发了。
一行人回到曹家庄园,鄂伦岱在德妃和宜妃的院子外面都行了礼,出来之后就找了个借口, 把曹家所有在苏州的男丁都喊到了前院。
鄂伦岱是谁
那可是康熙的表弟,佟佳氏下一代的掌权人。便是在京城也是能横着走的人物,何况这一个小小的曹家
就算是曹寅在家里, 对上鄂伦岱也得客客气气的。更何况如今曹寅跟随御驾去了南京, 根本就不在苏州
以曹荃为首的曹氏一族男丁, 没有一个敢怠慢他的,全都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正院。
其实曹荃并不想去。
在他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就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直觉会出什么事。
可是, 他想再次拜见五通神, 想给自己寻一个安心的时候,却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当时他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心知五通神之所以不回应,十有八九是正在和他的妻子王氏厮混。
五通神暂时联系不上, 鄂伦岱那边他又不敢怠慢,只能强忍住心底的不安,去见鄂伦岱。
他心里想着鄂伦岱是和四阿哥一起来的,找人过去八成是因着德妃和宜妃昏迷不醒的事。
一大早他就听到自己安排在各处的奴才禀报, 说是四阿哥的贴身太监一大早就出去买香烛纸马了,想来已经知道这两位娘娘不是生病是中邪了。
本来他想着拖过今日,明天就去自荐,说自己能驱邪,并以此为进身之阶的。
只是鄂伦岱突如其来的邀约,总是让他觉得心中难安,仿佛自己的计划会出现变故一样。
不,不会的
曹荃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这危险的想法五通老爷可是神仙,神仙推算的事情怎么会错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五通神能够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曹荃瞬间就不可惜感情不和的妻子了。
反正等他将来发达了,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
因着拜了一遍五通神,曹荃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鄂伦岱堂而皇之地占据了首位,见他进来,微微一笑,朗声道“曹大人,本官借你们家的地方处理些俗事,你不介意吧”
“佟大人哪里的话”曹荃心里呕得要死,脸上却只能赔笑献媚,“您能想起来用我们家的地方,是我曹氏一族的荣幸,当真是蓬荜生辉呀。”
鄂伦岱也不管他真觉得荣幸之至,还是假觉得蓬荜生辉。反正他今天把曹家男丁召集到一块,本来就是为了找茬。
那黄九郎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两位娘娘处的邪气,和曹家二房居处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曹家二房那里的浓郁,两位娘娘那边的淡一些罢了。
这个可就奇怪了,住在邪气浓郁的地方的曹家二房都没有事,反而是邪气淡一些的两位娘娘昏迷不醒。若说这其中没有曹荃夫妻的事,傻子都不会相信。
鄂伦岱自认虽然不是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是个傻子,自然更不会相信。
得了曹荃的准话之后,鄂伦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就在曹荃因着他的笑容心头一松的档口,鄂伦岱突然变了脸色,冷声喝道“拿下”
隐在左右的大内侍卫立刻欺身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曹荃按了个严严实实。
曹荃心头一惊,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当然了,他头皮炸不是因为惊吓,而是有个侍卫拽住了他的辫子,手劲还很是不小。
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曹荃拼命地把脖子往后仰,口中急切地询问“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鄂伦岱冷笑了一声,神色冷厉地说,“两位娘娘好端端地进了你们家,没住几天就遭了邪祟,昏迷不醒,你们曹家还想脱了干系”
因曹荃突然被擒而骚动的曹家子弟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个个都低着头往人群里缩,再不复一开始巴结鄂伦岱时的奋勇争先了。
曹荃狡辩道“娘娘遭难,我们曹氏全族都诚惶诚恐,夙夜祈福,一心盼着娘娘安好,谁又敢暗害娘娘”
“谁”鄂伦岱突然又笑得和颜悦色了起来,慢悠悠地问,“究竟是谁,曹大人不是比所有人都清楚吗”
“啊,竟然是你”
曹氏子弟中的一个年轻人满脸震惊的指着曹荃,愤怒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把我们曹氏一族推向死路”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急忙去拉扯他,却因没有捂住他的嘴懊恼不已。
你这个傻子,你说这话,才是把我们曹氏一族往死路上推呢
谋害皇妃的事能认吗
不管这件事到底和曹家有没有关系,只要他们死咬着不承认,鄂伦岱没有证据,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佟佳氏固然煊赫非常,他们曹家也不是吃素的。佟佳氏是皇上的外家,他们的家主曹寅也是万岁爷的心腹。若是双方真的产生了纠纷,万岁爷会偏向谁,还真不一定。
可这年轻人的一句话,却等同于是替曹家认罪了,并且直接指认了罪魁祸首就是曹荃。
很显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曹荃也觉得难以置信。纵然被人揪着辫子,他还是努力扭头,想看看这蠢货究竟是谁。
他勉力扭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一股眼生的青年,那青年眼里的快意和幸灾乐祸简直毫不掩饰。
曹荃不解地问“你是谁我和你素日可有冤仇”
先前拉扯青年的中年男子立刻开口训斥那青年,“曹典,佟大人在问案,你别因为私人仇怨,扰乱大人的思路。”
训斥完了曹典,那中年人谄媚地对鄂伦岱行了个礼,赔笑道“大人恕罪,曹典这孩子不是故意扰乱视听的。他父亲出事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一直误以为是二老爷的缘故,对二老爷仇视非常。”
曹典是这中年人的亲侄子,家里人因为知道他性格冲动,所以平日里一直阻拦他与曹荃见面,以免他脑子一热,做出什么让全家陪葬的傻事。
也正因为如此,曹荃才不认识他。
只可惜,他们家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没拦住曹典见到曹荃,更没拦住曹典作死。
而且,这杀才一作就作了个大的,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那种。
“你是曹典曹贺的儿子”曹荃想起了曹典的身份,瞬间就有了底气,语重心长地说,“曹典,我理解你想为父报仇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陷整个曹家于不义呀。”
“是呀,典哥儿,快过来。”那中年人急忙把曹典往自己身后拉。
“慢着。”一直在看戏的鄂伦岱突然出声,打断了曹家人的自说自话。
中年人的手僵住了,片刻后,讪讪地放下,低着头不敢再出声了。
鄂伦岱冲曹典照了照手,温和地说“你叫曹典是吧过来,本官1问你几句话。”
曹典倔强地看了偷偷捅自己腰眼的叔父一眼,不顾他焦急的眼色,大步朝鄂伦岱走去。
“草民曹典,拜见佟大人,还请佟大人为草民做主,替家父伸冤”
鄂伦岱道“你有何冤情,且仔细道来,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曹典,曹典,你不要乱说话,不可扰乱佟大人视听”曹荃急了,也顾不得自己正被三四个侍卫按着了,挣扎地大喊,语气里不乏威胁之意。
鄂伦岱对压着他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举起蒲扇大的巴掌照着曹荃的脸就给了俩大嘴巴子。
因着这位是左右开弓的,曹荃脸上的一对巴掌印十分对称。
对不对称的,曹荃一点都没心情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嘴里多出了腥咸的滋味儿,明显是口腔里有了破裂,牙齿也松动了。
鄂伦岱笑眯眯地问“曹大人,这回你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曹荃脸颊肿胀,眼睛里带着恐惧,声音含糊地说“佟大人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呢”
侍卫这两巴掌,总算是彻底把他给打醒了。
他总算是看出来了,今天鄂伦岱之所以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只怕就是要收拾他的。
与此同时,他心里的侥幸全都没有了,终于肯承认,自己通过五通神做的事并不隐秘。或者说,人家也找到高人了。
更有甚者,鄂伦岱手里有没有证据根本不重要。人家只要有所怀疑,就有权力把他抓走拷问。
到那个时候,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没有呢
连曹荃自己都不认为,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熬过大牢里千奇百怪的刑罚。
如此,但凡他招认一点什么,鄂伦岱就可以顺势将两位娘娘遭难的罪责全部推到他身上。牺牲他一个,幸福千万家。
而他那个大哥曹寅,只怕巴不得他就此殒命呢,又怎么可能会救他
意识到这些之后,曹荃心里对五通神的敬畏如滚汤泼雪般迅速消融。想到自己白把一个好媳妇送给那邪神糟蹋,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
但他也知道,如今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咬紧了牙关,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招认。
一旦招认,他就真的没命了。
于是,曹荃强忍着对刑罚的恐惧,嘴硬地说“佟大人在说些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呢”
“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就先慢慢琢磨着,什么时候琢磨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和本官说话吧。”
然后,他就示意按着曹荃的那几个人,拿绳索直接把曹荃给绑了。
“曹大人的记性想来不怎么好,也别难为他们跟你一起受累了。”鄂伦岱笑眯眯地说,“曹大人神通广大,本官不得不防。所以,这根用童子尿浸染过的绳索,就委屈曹大人了。”
童子尿、黑狗血,都是辟邪的好东西。曹荃一听这绳子是童子尿浸过的,脸色就灰败了一层。
但他还不能反对,只能憋屈地让侍卫把自己给捆了。
鄂伦岱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面对曹典的时候,一下子就和颜悦色多了。
“你叫曹典是吧”
曹典恭敬地应道“回大人,小子正是曹典。”
“不必这么多礼。”鄂伦岱和气地说,“本官也是看着你合眼缘,所以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你若是太过多礼,反而没意思。”
他这么好声好气的,让曹典越发觉得他是个大大的好官,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
至于鄂伦岱对曹荃的毫不客气,在曹典看来,就是佟大人嫉恶如仇,也和他一样看不惯曹荃这样谋财害命的恶人。
简而言之,他已经把鄂伦岱看成和自己是一国的了,从心理上就觉得亲近。
因着这个原因,鄂伦岱问起他父亲的死因,他是一点没瞒着,噼里啪啦就全说了。
“我家里原有一个汉代的青铜鼎,从上面的铭文可以看出来,那鼎是淮南王祭祀月神用的礼器之一。家父一向视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
说到这里,他愤恨地看了曹荃一眼,忍怒道“这曹荃说想看看,家父念着他是本家子弟,不是外人,就给他看了。谁知道曹荃看了还不算,说是十分喜爱,想要带回家去,好好欣赏几日。家父不敢得罪他,只能强调了归还的日期,让他带回去了。谁知道”
曹典哽咽了一声,举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忍着泪意说“谁知道等到该归还的那一日,曹荃却不肯将青铜鼎归还,只是着人送来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你胡说”曹荃怒道,“我明明让人送的是五百两五百两买他那个破鼎,绰绰有余了”
他恼,曹典比他还恼呢,“当时我正在父亲的书房玩耍,你那长随当面趾高气昂地扔到我父亲脸上的一张银票,当我小就不识字吗”
曹荃嗤笑道“你当爷差那点银子吗”
鄂伦岱伸手按住还要与他争执的曹典,慢慢地点着头说“这么说来,你是承认自己强买强卖了”
曹荃“”
曹典一愣,接着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指着曹荃道“我父亲本不愿卖,你却强行买了去。后来我爹带着你给的臭钱去找你理论,去被你安排刁奴给打了一顿,回去就一病不起,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也还是没救回来。”
说着,他从贴身处掏出一个荷包,把里面装着的一百两银票拿了出来,跪在鄂伦岱面前,将银票举过头顶,“佟大人,这就是曹荃给的一百两银票,家父死也不肯用仇人的银钱,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鄂伦岱示意随从把银票接过来,低头看了看,见上面折痕极深,显然是折了许多年都没有打开过。
他这人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于有气节的人却十分欣赏。
只看曹典的穿着,就知道他家里的境况并不好。可饶是如此,这一百两银子他却从来都没有动过,甚至连展开看过都没有,可见他的气节有多高。
鄂伦岱起身上前,亲自把曹典扶了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然后,他就厉声质问曹荃,“那被你强买来的青铜鼎呢”
别看面对曹典的时候,曹荃厉害得很,被绑着都不能阻挡他的嚣张气焰。
但是面对鄂伦岱的时候,他却怂的很。被鄂伦岱一喝问,他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地说“被我送给布颜泰大人了。”
“原来是他。”鄂伦岱指了指随从手里的银票,对曹典道,“你放心,本官这就叫人拿这张银票替你父亲把那青铜鼎给赎回来。”
扭头就吩咐随从,“你到了舒穆录府上,可一定要把这张银票的来历给说清楚了,免得布颜泰觉得我仗势欺人。”
“是。”随从应了一声,拿着银票就走了。
曹荃有心阻拦,却也知道鄂伦岱的人根本就不会听他的,不禁急得浑身冒汗。
布颜泰出身舒穆录氏,正是如今的江苏巡抚。
舒穆录氏在满洲贵族里算不得著姓,但也是大族,族里的牛录佐领也不少。他们家的子弟在地方为官的多,家族主要经营的就是中下层权力。
至于上层,不是他们家不想沾染,而是京城大族太多,他们冒然挤进去只能被人扒皮喝血。
他们又不是光脚汉,自然不会去孤注一掷。
曹荃对上舒穆录氏出身的布颜泰,只有巴结的份;布颜泰对上出身佟佳氏的鄂伦岱,自然也只有巴结的份。
就在曹典对着鄂伦岱千恩万谢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孩童的声音从拱门那边传了过来。
“鄂伦岱舅舅。”
在这里能喊鄂伦岱舅舅的,只有一个。
众人立刻跪地行礼,恭迎四贝子。
胤禛身后跟了两个嬷嬷,压着一个发丝散乱的妇人走了进来。
曹荃偷眼去看胤禛的时候,看见了那妇人,立刻大惊失色,“王氏,你怎么在这儿”
王氏这才抬起头来,隔着纷乱的发丝冲他一笑。
六月的天,又是大中午的,曹荃却被这一笑惊得浑身冰凉,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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