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他与它 > 第87章 暗空保护区(二十二)余梦洲必须……
    余梦洲必须用一手夹住工具箱,  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试图给报丧女妖上那么一下。女妖锋利的趾爪深深陷入了衣,陷进的皮肉,  赤红温热的鲜血瞬间洇出,打湿了破损的布料。

    顷刻间,  女妖凄厉地惨叫,  仓皇地松开了的身体。余梦洲的血液就像最强效的硫酸,刹那渗透了她坚硬更甚钢铁的利爪,  将她刀枪不入的身体,腐蚀出了沸腾的声响。

    “我靠”余梦洲吓得大喊,这下变成了成了高空坠,可是不会飞啊

    一只报丧女妖俯冲过,  在半空中接住了,  先前那只冒然拽起余梦洲的女妖,  早已在白光中四分五裂,  炸成了一地淋漓的血肉。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者不敢再冲动冒进,  在人质身上制造伤口了。余梦洲抓紧机会,在半空中激烈挣扎,以的力气,那些足以撕碎狮子的报丧女妖居然一时半会无法接近,不是被修蹄刀切得四散崩裂,  就是被胳膊上的血滴溅,在白光和痛苦的尖叫中化为乌有。

    天空中的增援越越多,  寂静全然笼罩了堡垒中的魔马,亦令余梦洲变成了孤立无援的个体。报丧女妖络绎不绝地扑过,以人海战术,  自杀式地淹没了四面八方的空间。

    体质再怎么迥异于常人,余梦洲仍然只是人类,不曾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哪怕掉进地狱,除了第一天和惊惧小妖的正面接触,其后的日子,十匹魔马日盯夜盯,就像一个无机可乘的屏障,将护得头发丝儿都伤不。

    因此,和报丧女妖的对抗,结局几乎是已注的。

    不甘心,不知道恶魔亲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导致马群昏迷般地沉睡着,还是想竭力支撑一下,也许天亮就会有转机呢,也许下一刻,下一秒就会有转机呢

    然而,没有什么“下一秒”了,的后方响起尖锐的嚎叫,报丧女妖的鹰翅穿过防守的间隙,重重扑在了余梦洲的后脑勺上。

    不知道我的血能不能像野天鹅里的鹅毛一样,指引法尔刻们发现我的行踪呃,只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落难的王子

    昏过去之前,余梦洲紧紧攥着修蹄刀,这是脑海中的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在从未有过的沉睡中,法尔刻第一次梦了诞的地方。

    地心岩浆,魔域真正的、沉睡的核心,孕育所有魔马的羊水。

    安适地站在剔透金红的流动厚液上,此处的温度,早已突破了一切想象的极限。即是至高的魔域统治者安格拉,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因为地心岩浆的原初之力,会将并非直接自的造分解殆尽,收为纯粹的能量。

    怎么会这里自降的那一刻起,就彻底脱离了地心的掌控,成为了自由的灵。

    虽然那自由也是极其短暂的,短如一场幻觉。

    不过在此地,法尔刻真的感了久违的宁静。然,不是说在余梦洲身边,就不平静了嗯,实实说,人类的气息、情绪,乃至灵魂,时时刻刻,体会着无止境的饥饿滋味。这些天,法尔刻完全不能将思绪转移自己的犄角上,只要一想那天晚上的情状,浑身的血液,会像融化一样难耐地发热。

    好吧,现在开始热了。

    留下

    地心深处,岩浆有如心脏般鼓噪脉动,发出沉闷的指令。

    留在这里

    法尔刻后撤一步,疑忌道“你在和我说”

    重得自由之时,你们都已期盼得太久,煎熬得太久。留在这里,静候最终的佳音

    “什么意思”法尔刻逼问,“我们需要静候什么消息”

    你的同胞和你一样,都在安然无恙的睡眠中等待。就快了,就快了

    地心岩浆的四周,果真闪出了其余十二匹魔马的身影,法尔刻看了,心中却愈发难安。

    没有人类的影子,人类呢,的人类在哪

    “我不能睡,”审慎地说,“我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不曾让安格拉求不得,求死不能地哀嚎”

    你无法终结那罪人的性命,深知你的根底

    “无法终结”法尔刻呲出獠牙,“我是第一匹降临的魔马,是魔域本真的化身,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即了解我,仍然是魔域的灵,怎能违抗这个世界的意志”

    那么,换一个说法,无论你消灭多少次,都会像阴魂不散的幽灵,近乎永远地纠缠你,纠缠魔马的一

    “听你的意思,你已找出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了”法尔刻沉声问,“很可惜,我和你两位一体,如果我不能湮灭安格拉,那么你也”

    忽地停下了讥讽的言语。

    人类。

    因为地表裂开一个大洞,因此突然掉入魔域的人类;拿着恶魔从没听过的器械,拥有恶魔从未见过的能力的人类;始终如一的大笑、温柔,对马群充满怜惜的爱的人类。

    安格拉必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命,以无法想象的方式,获取不是建立在残害基础上的快乐。

    余梦洲的,并非是为了解除咒钉的禁锢,将自由归还给恶魔战马,是为了安格拉的湮灭而,余梦洲就是被魔域的意志所选中的“解决方法”

    法尔刻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的胸膛席卷烈焰,四蹄狂燃黑火。奔跑起,暴跳如雷地奔跑起,用犄角撞碎了梦境,一头撞进冰冷的、黑暗的现实。

    人类已不见了,的血液与恶魔的浊臭混合在一起,堡垒前门一片狼藉,四处皆是报丧女妖裂解的残片。

    此时此地,余梦洲是唯一一个无罪之人,的每一滴血液,对魔域的灵说都重逾千斤、烫若雷火,是们无法承受的份量。

    人类被安格拉掳了,就在们纷纷沉睡的时刻,就在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安格拉掳了

    “醒”法尔刻状若疯狂地怒吼,这声音穿透了幽冥虚实的界限,毫不留情地炸响在所有魔马的耳畔,亦把们从地心的梦境中拉扯了出。

    马群惊惶地跳起,法尔刻厉声道“人类在安格拉那里,立刻启程”

    “噬心魔的尸体”颂歌观察着门前的尸块,“这不可能,怎么敢靠近我们,我们怎么会没发现”

    高耳完全愣住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对,人类说似乎看了什么,然而地毯式地搜索过一遍,却未曾发现异样的情况,并且也是这么答人类的,“平原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所以噬心魔才会放心肆意地穿过平原,胆大包天地干了一件没有任何魔敢做的事将人类从熟睡的魔马的身边带,带去了安格拉的王都。

    “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法尔刻死死盯着遥远的地平线,“以太,现在传送我们去安格拉的王都,全速前进”

    无从度量时间的流逝,一秒、一天,或是一月,余梦洲终于自昏迷中悠悠转醒。

    吃力地爬起,发现右手还牢牢地紧握着修蹄刀,左臂也紧紧地夹着工具箱,因为握得太久、太紧了,不得不艰难地松开疼痛的手指,放松全身的酸痛肌肉。

    “嘶”苦着脸,右臂的伤口只是堪堪止血,伤口糊住了风干变硬的衣料,稍微拉扯一下,就是火辣辣的疼。

    四野晦暗,除了的身上散发出的白色微光之外,余梦洲看不其任何东西。

    “这是哪里”喃喃自语,焦虑地抱紧了怀中的工具箱,“我”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报丧女妖那散发着浓郁腥气的纷乱身影,被一翅膀拍晕了,然后呢

    “欢迎我的宫殿,人类。”

    深邃的黑暗中,响起一个轻轻的,甚至可以说是虚弱的声音,语调优雅,口吻具有十足的贵族气质让人很难分辨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在恭维,抑或两者皆有。

    余梦洲低声问“你你是安格拉”

    暗处的声音缄默片刻,带着笑意道“没错,我是。因为无罪之人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耀眼了,所以我就把周围的光线调暗了一点,你不介意吧”

    “不管我在不在意,你还不是要缩头乌龟。”余梦洲说起毫不留情,“你把我带这里干什么,想杀了我,还是折磨我”

    “哦不,然不是要折磨你。”安格拉急忙否认,“无罪之人的鲜血,我已见证了的威力。为了把你带这里,我损失的前锋,几乎和辉天屠宰的数额一样多。你的灵魂屹立不倒,在我们这些恶魔的眼里,就像一座白银、珍珠和月光搭建的高塔,如此耀眼,如此不染尘埃我请你这里做客,然不是为了折磨,那太庸俗、太老套了。”

    余梦洲没有被这一长串的阿谀奉承冲昏头脑,迅速意识,安格拉没有否决另一个可能性。

    “那么,你想杀了我。”笃道。

    良久,安格拉才接着说“不得不承认,你的直接令我无所适从不如还是按照我的节奏,让我们先寒暄一下,再进入正题吧”

    光线猝然大放,余梦洲不得不挡住眼睛,才能适应眼前的场景。

    的面前,是一条宽广的,金碧辉煌的长廊。

    脚下铺着金线繁丽,色泽血红的长绒地毯,两侧则错落着巨大洁白的马匹雕塑,那明显就是十匹魔马的模样,几乎缩成了针尖的尽头,余梦洲需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那似乎是一帘厚厚的帐幔。

    身为一个爱马之人,余梦洲立刻就被这些巧夺天工的大理石制品吸引了注意力,们的体型,比真实的魔马还要膨胀出一倍有余,简直可以做地标性的象征,珍而重之地摆放在广场中央。

    这些栩栩如的雕像,超越了余梦洲见过的所有人类艺术,们的肌肉线条、动作、神态无不动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就连刑具也一比一地清晰复刻了。在这之前,余梦洲只知道意大利雕塑家拉菲罗蒙蒂擅长用大理石表现柔软的质感,可是不知道,自己在地狱里,居然能见将火焰那飘逸无端、残暴热烈的特性完美重现的雕刻技艺。

    “作为这些恶魔战马的主人,”安格拉说,“请允许我你介绍。”

    余梦洲过神,冷笑道“从没见过你这么懦弱不要脸的主人,躲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等着只有你承认的宠狩猎自己。”

    “啊哦,”安格拉轻声呻吟,“你的语言真的十分尖锐,我很欣赏你对我的刺痛。不过,我是们身体上的主人,而你,你则占据了们的心灵,所以,咱们对半分”

    一匹魔马的塑像前推进,余梦洲面前。

    亲王笑着,对余梦洲说“军锋,最年轻,最冲动,我的新宠。实际上,也是青春与激情的集合体,朝气蓬勃。看着,总能让我想起年轻的时候。”

    第二匹魔马也移动身前。

    “血屠夫,啊,”安格拉慨叹,“战争之子,的一念之差,就能够决一场战役的成败,我真爱。”

    随着恶魔亲王的解说,余梦洲也在被迫往前挪动。握紧了修蹄刀,觉得这是个短距离武器,不够长,于是抽出那把四十公分的剪蹄钳,沉甸甸地提在手上。

    “七重瞳,透视世间的一切奥秘;铁权杖,绝端君权的化身;以太,掌控空间,好像在玩弄一团柔软的烂泥。”安格拉深情地叹息,“们是我王冠上的钻石,只有们,才能为我增光添彩。”

    魔马的塑像还在一匹一匹地前移动。

    “高耳,暗影的主宰,刺客、盗贼、斥候,那些一切在阴影中挣扎的人群的神明;亵舌我亲爱的亵舌,操纵阴谋、左右人心的本领永远是最有趣的,只有地狱,才能诞如此特别的权能;以及灾变我怎能忘记口吃、自卑,带的却是避无可避的天灾和困厄。”

    余梦洲逐渐逼近了高台上的帐幔。

    “朝圣,哈,”安格拉讥讽地加重了语气,“叛逆的奴隶,不过,掌控的力量倒也有资本支持叛逆。朝圣,象征必然能够实现的欲求,那亦是心想事成的言灵;辉天,对于的权能说,这个名字还真够平庸的,支配天空;颂歌,巫术与魔法的化身;死恒星,啊哈,没有人能不在死恒星的威严下瑟瑟发抖只因是死亡本身,万事万的终焉时刻。”

    最后一匹魔马的塑像出现在余梦洲眼前,矫健神异、骏捷非常,那沉稳漠然的目光,似乎过去千年也不会改变。

    余梦洲喃喃地说“法尔刻。”

    “最后,也是最开端的魔马,致敬,法尔刻。”帷幕后的安格拉深深鞠躬,这时候,余梦洲也近了高台。

    “是什么,你怎么没说”余梦洲警惕地拖延时间,朝高台小心地挨近。

    安格拉发出沙哑的低笑,继而笑声越越大,直至笑得喘不过气,发出病弱的呛咳。

    “,即是魔域本身,是一切权能衍的基石。自之后,魔马对我无不臣服,为什么呢然是因为”

    因着的,余梦洲方才惊觉“等等,要是这么说的法尔刻和其魔马才是地狱的主人,你根本就没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什么恶魔亲王”

    “是啊。”安格拉感慨道,“我是篡权者,那怎么样只是,时间毕竟过去太久,我施加在们身上的痛苦,也变得像水一样平淡了,们因而脱离了我。你知道,魔马的愈合能力有多么厉害吗能够留存在们身上的刑具,都是数一数二的坚强了”

    锋一转,安格拉兴致勃勃地道“所以,在知晓了你的存在之后,我是多么欣喜啊设想一下,你爱护们,帮们夺自由,不管这事一开始是们强行逼迫,还是你出于投靠夺利的心态,现在已有八匹魔马由你的手解放,如果恰巧在这时,你凄惨地死去了呢,无罪之人”

    余梦洲一怔。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妙绝伦的折磨了”安格拉亢奋地说,“们有多看重你,视你为救命稻草,在得知你的死讯时,就该有多绝望尤其是法尔刻,可怜的法尔刻,更不能逃开我啦这真是”

    “你少放屁”余梦洲忍无可忍地骂道,“既然我能解除你设下的咒钉,就说明我可以不怕你,我身上肯有你不清楚的东西,会对你造成威胁”

    被打断,安格拉也不恼火,意犹未尽地笑了两声,终于拉开了始终遮掩的帷幕,出现在余梦洲眼前。

    余梦洲慢慢睁大了眼睛。

    仅在传言中出现的恶魔亲王头戴冠冕,那纯金的犄角,镶嵌着血色的宝石,的上半身是手臂和躯干组成的人形,下半身,居然同法尔刻一样,都是战马的形态。

    这半人马的亲王,笑容冰冷无比,唯有邪气横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余梦洲,讽刺地吐出殷红长舌。

    “没错,我这样的恶魔,确实只会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也正因如此,我才无法被魔域裁决湮灭的结局我深爱的世界,我的所有,我百依百顺的情妇,我已完全理解了所产的每一个概念的集合,并且用痛苦、仇恨与强权压制了们数千年之久我甚至篡夺了掌权者的正统姿态,告诉我,还有什么,对我而言致命”

    余梦洲的嘴唇不住颤抖,在上方,安格拉恣意狂笑,几乎要傲慢地且歌且舞。

    “就凭你这个无罪之人就凭你所谓的爱,所谓的温情,所谓激素对大脑设下的冲动骗局哈不要以为我没有读过人类的献,你不会真的妄想过,你可以用爱,你臆想中的爱,如同睡前读的结局一样,天真幼稚地把我消灭吧”

    安格拉张开双臂,仿佛要迫不及待地拥抱无形的情人“法尔刻,强大的、美丽的法尔刻,这个王座本应承载的真正主人。是,是原初,是,是熵出现之前的宇宙;而我呢我终将归,我是此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好笑吗”看上去可太得意了,太从容了,震惊过后,余梦洲不由得火冒丈。

    “爱怎么了,难道只有你看重的情感是成熟,只有负面情绪是不可笑、不幼稚,而与之相对的正面情绪,就要被冠以草率天真的污名吗行啊,全天下你最成熟,最有道理了,你开心就好,可以吗”

    安格拉的笑声蓦然一顿,的瞳孔忽地快速转动了一下。

    余梦洲没有察觉恶魔的异样,提起剪蹄钳,指着恶魔亲王的鼻子厉声道“我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凡是上过学的人,都应该知道质守恒的律。你用多大的痛苦和仇恨去奴役们,就该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必然有相同体量的爱和快乐,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诞”

    有一瞬间,满室寂静,安格拉固着那个夸张的笑脸,眼中却全无笑意。

    余梦洲盯着,不住喘着粗气,看恶魔亲王凝滞的情态,也安静了下。

    “等等。”

    这一刻,不自觉地放低手臂,乍现的灵光,令忽然顿悟了一件事。

    “你不是不理解爱,你只是不理解爱诞的方式,不理解我。”

    “我就是你无法理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