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的手停顿了一下, 但是没有说话。
他并没有封闭个人空间,能够忍受得了爬这座山的人依然可以自由进入,但某位与他不对付的阁下也不会随意进入他的剑境虚空中对敌是一回事, 在彼此的领域中干架又是一回事就像他也不会随意踏入无尽城的法师塔一样。
他并没有刻意接收外界的信息, 但好友列表依然有跳跃的头像源源不断地向他实时播报着星尘界的情况。
尤其是关于白银海引导者联盟的反应。
这种冲在情报第一线的大胆奋进,固然有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切, 同样也是在对他表示自己的关怀。
令狐自然就知道了, “寻人”这一件事目前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不回应, 黄泉在笼子里待得更愤怒了“你就不与我说说, 事况究竟发展得怎样了吗”
令狐依然在擦他的剑,一条一条拭去那些刻印,这需要极认真专心的注意力,他好像自觉过滤掉了那些聒噪的声音。
直到他将渡生剑上所有的阵图都给清洗干净。
“她很小心。”令狐平静道,“也很孤僻。”
他将剑放平, 松开手, 古朴如铁的剑幽幽悬浮在他身侧。
“她没有与轮回系统之外的事物建立过多的联系, ”他慢慢地说,“独来独往, 自行其是,这需要非常强大的自信, 与忍受孤独的意志。”
黄泉插嘴“当然也不能否认与她交流过的人没把她供出来的情况”
它在那振振有词“就像一直没挖出来的第四位引导者那个人抹除了她的信息有人在帮她”
“如果在逐鹿之前, 那个人是不知道, 只是好心发作帮她解决了点引人注目的麻烦。那么在逐鹿之后,还选择隐瞒、掩藏, 那个人就根本不怕得罪你,不怕得罪奈森,不怕触怒你们所有人”
令狐转头看向黑铁笼子。
“真有那样胆量、实力的人, 不会受轮回指定,不会被分配为引导者。”他说道,“我更倾向于这是场意外。”
“什么意外会有这样离谱的效果”黄泉不以为然,“就是有人在处心积虑给所有人找麻烦”
“这难道不像是一场阴谋吗”
它用夸张的腔调说道“她本身就像是这阴谋的一部分”
“怎么会有如此妖孽的新人她看上去就像是轮回专门搞出来阻击你们的怪物”
它是最有权利生气的。
心血来潮玩了两场混战场而已,两次都栽倒在同一个坑里也就罢了,比它栽得更狠摔得更惨的大有人在,可是每次出来,都要遭受无妄之灾这个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直到现在它都想不通,怎么有人能魅惑住梦魇
再想想,连深渊都爱她,连异神都能为她吸引它的遭遇好像也没那么不堪
“她是人。”令狐说道,轻轻说了两遍,“她是人。”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黄泉懊恼道,“她还是新人呢”
“她为诸世所爱。”令狐说,“她本身就是世界的宠儿。”
“啥”黄泉怀疑自己听错了,它透过黑铁笼子,不确定地看了眼盘腿坐在那的剑仙,“你说什么”
“混战场的实质是什么”他说。
黄泉本来不想回答这么低级的问题,但它太想知道令狐到底想说什么了“戒律者”
“戒律者的实质是什么”他又说。
黄泉还是很懵“掌管星尘界”
“不,是秩序。”令狐说道,“是规范星尘界的秩序。”
混乱生物黄泉表情十分夸张,但是没人能从一团紫雾中窥探到梦魇的表情,当然如果它是人类的形态,那它一定会尽可能后仰来表达这种充满嫌弃的讶异。
“你在开什么玩笑”它尖叫道,“那是戒律者是轮回的支柱你在说什么说一个新人”
它浑身膨胀,就跟炸了毛一样,在黑铁笼子里撞来撞去,比当事人都要生气“剑仙法圣大帝明宗我有多讨厌你们,就能彰显你们到底有多强如果不是被星尘界桎梏,你们早就打破了天花板哪一个不够撑起星尘界九界那些所谓的神祇,那些奇形怪状的失智爬虫,哪一个比你们强只是缺一个名分一个资格”
“混战场把你们放一起,跟蛊斗一样决出一个蛊王现在才来变卦”
黄泉喃喃道“我能明白奈森跟缺月为什么愤怒了我居然能够理解他们了现在是有人从天而降要摘你们的桃子还指望所有人都心平气和接受事实吗”
“恐怕轮回不这么认为。”令狐平静道,“它认为我们不够稳定。”
他说“所以那些神祇,哪一个都不是戒律者。”
“你们还不够稳定”黄泉难以置信。
“以她作对照的话,那便是了。”令狐说。
两个人都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黄泉说“轮回从哪里搞来的新人”
“那得问轮回。”
黄泉指责“你刚还说她为诸世所爱你说她是世界的宠儿你肯定还知道些别的”
令狐却好像失去所有交谈的兴趣,他起身,准备开炉锻剑了。
“喂,你说清楚啊”
海伦站在沙发前,连呼吸都不敢,整个大脑都处在严重缺氧的空白中。
她的腿软得根本站不住,但是即便发着抖,她也耗费所有的意志透支一切的勇气,顽固地站在原地不动弹。
膝盖是不能弯的,一旦跪下去了,有些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奈森会要一个做错事的学生,却绝对不会容忍一个打断了脊梁的奴隶。
她极端恐惧,满心满眼都是未知的惩罚与即将降临的雷霆风暴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有多愚蠢的时候,必会懊悔于自己犯下过错时过分天真的自信,并且将自己曾经沾沾自喜的得意以百倍千倍的痛苦降临于自己的胸膛。
金发的法圣靠坐在沙发上,仰天闭目,一只手扶着额,许久没有说话。
他肩头的机械蛇正探头直勾勾地盯着她,青色的竖瞳一动不动,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多么愚蠢。”
他终于开口,却并没有睁眼,语气无所波动,就像是硬生生剥除所有的情绪,才能维持足够的理智坐在这儿、与她对话。
他说“是什么支持你犯下这样的过错”
海伦的脸白得跟幽魂一样,木然又颤抖地回答道“看戏的愉悦,发现意外的窃喜,为混战场增加变量的考虑”
她无比恐慌“我没想到她会产生这样大的影响前辈。”
她不敢说半句谎言“被强行分配做引导者,我没认识到她的重要性逐鹿结束后,我过分自信地以为我掌握着她的信息,必然能将她拉拢至自己的阵营,并且我过分聪明地以为,对她施以援手,会得来更多的回报。黑暗年代结束后我只想要掩盖错误。”
“你怎么掩盖”
海伦低低地说“初见时我就埋下了精神暗示后来,我以换取她不参加一场混战场作为借口,把「南柯」给了她。”
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奈森猛然睁开眼,直直地盯着虚空,似乎想起了什么,近乎于失态地爆了一句粗口。
在海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的身形旋即从空间中消失。
发生了什么
她提到了「南柯」
这个道具有什么问题吗
能够锤炼人类七情六欲的道具,七个小世界,七种极情的融会贯通,这个曾经在星尘界的交易区掀起过风浪的道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是一件至宝。
如果不是奈森当时点破了这个道具的制造者是“剧作家”,海伦一定会自己使用。
恶劣、残酷、吝啬且热衷于堕落之歌的剧作家,祂制造的东西,绝对有问题。
发现那个女孩的成长完全出乎她之意料、她即将彻底超脱自己的掌控时,将这个道具作为交易物转交给对方,她所抱着的心思确实有折损对方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的算计是否凑效,更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使用了道具,但是一场黎明下来,似乎并不见受到影响。
此时此刻,海伦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她不明白奈森作出如此不同寻常的原因是什么,但事实就摆在面前,正是她的这个行为让他如此反常
她怎能不恐惧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永恒光辉剧场」
戏剧即将开场之前,九十九个木偶演奏的交响乐堕落玫瑰照例用来暖场。
所有观众落座,正在兴致勃勃等待开幕的时候,虚空再度被割裂。
一支纯白的鸽群从色彩绚烂的漩涡中飞出来。
白羽纷飞,鸽群互相碰撞着融合在一起,一个人形的身影在白光中若隐若现。
这是黑暗年代给他的后遗症,他的使魔形态被不受控制地改变了。
“哦,奈森。”
在座的存在多半是魔法侧的,并不陌生来者。
他站在那里,既不融入不可名状之中,又不受各种扭曲与混乱影响,看起来格格不入如果不是表情过分恐怖的话。
相对于各种不可名状的窃窃私语、呢喃哭嚎,观众席上人形姿态的加尔显得奇怪得多,但他一开口,至少就更贴近于人类的感知。
“不可思议,这出戏剧竟然能吸引无尽之主前来观赏吗”
人类的法圣并没有理会巨龙先知的搭讪,他盯着剧场深呼吸,结果还是没忍住暴怒“愚蠢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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