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里掺了水下
原以为是别人的人生, 没想到两段人生都完完整整属于自己。颜惜宁心情复杂,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宛如一条咸鱼。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去年他也做过同样的梦。那次他昏迷了大半个月, 只是醒来之后记忆变得模糊, 他渐渐忘记了。
这一次的梦来得深刻又猛烈, 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看到生无可恋的颜惜宁,姬松的心像是被细小的丝线紧紧的缠绕住了, 每跳动一下都在细细的抽痛。他不敢大声,生怕吓到了阿宁。可是又无法控制自己, 他只想知道阿宁现在还好不好
姬松眼眶微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指尖的颤抖已经出卖了他。他轻轻触碰着颜惜宁的脸颊“阿宁, 你说句话。你别吓我”
记得去年阿宁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倒下了,这一次阿宁的情况比上次还要复杂一些。他的双眼睁着, 这让姬松分不出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姬松颤声道“阿宁莫怕, 我已经让严柯回去唤神医了。你坚持住,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他不敢随意动颜惜宁的脑袋, 神医对他说过, 脑袋是人身体中最重要的地方, 乱动他的身体只会让伤势变得严重。
就在姬松慌乱之际,颜惜宁的眼珠子突然转向了姬松的方向“松松。”
姬松猛地提起了精神“我在, 你哪里难受”
颜惜宁咧开嘴笑了一下,眼眶一点点红了。他声音飘忽道“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姬松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梦已经醒了。”还好, 阿宁还知道自己是他的松松。
颜惜宁却没有姬松这么轻松, 他茫然无措道“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 我是来自现代的一缕游魂吗我侵占了原主的身体。”
姬松不明所以,阿宁怎么又提起这一茬了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对,你说过。”
颜惜宁紧张地扫了姬松一眼后飞快的扭过了头,他声音低沉“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原主也是我,你会有什么感受会觉得是我在欺骗你吗”
姬松没听明白,他握住了颜惜宁的手柔声道“阿宁,你在说什么”
颜惜宁抽了抽唇角,他很想笑,可是露出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还记得我被姬榆砸了一个包的事情吗那时候我对你说,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一次,我又做了同样的梦”
于是他将梦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姬松,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一定想不到这么荒诞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末了颜惜宁恍惚道“我已经分不清了,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了庄周。”此刻他甚至在怀疑,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姬松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眼前人若不是阿宁,他早就拂袖离去了。如此荒诞怪异的事,他怎会相信可偏偏面前的人是阿宁,是他信任的人,他丝毫不会怀疑阿宁说的话。
见阿宁在怀疑人生,姬松强压下心中的惊愕。过了一会儿后,他笑道“阿宁可是在害怕”
颜惜宁坦诚道“是的。我害怕自己成了你眼中的异类,害怕自己还在梦中没有醒来,更害怕眼睛一睁,还是那个被人轻贱的颜息宁。”
突然间颜惜宁胳膊上传来细小的疼痛,抬头一看,只见姬松正捏着他的一小块皮肉。见颜惜宁看向自己,姬松笑容加深,更加用力“疼吗”
颜惜宁抽了一口气可怜兮兮,“疼”
姬松赶紧松开手揉了揉被自己捏红的一小片皮肉,“疼就对了。阿宁,只有死人才不会疼。现在你能感觉到疼,就证明你不在梦里。”
姬松认真道“你和我都是真实存在的人,你看,我们一起吃饭、睡觉、做的事。每一天我们都过得无比充实,这样的生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你怎么能因为一场梦,就怀疑整个世界呢”
颜惜宁还是有些迟疑,眼中有水光闪动“可是,我担心你觉得我在骗你,担心”担心姬松会不要他。
融合了这辈子所有的记忆后,颜惜宁的心情很复杂。这辈子他生长在不被爱的环境里,颜伯庸希望他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他的存在见不得光。这导致了他性子变得沉闷,性格也变得胆小起来。
若是之前的他,肯定说不出这种话来。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忐忑不安,害怕姬松认为他是骗子。
姬松温柔的笑了,他伸手覆盖在颜惜宁的脑袋上搓了搓“之前你对我说你来自异界,我都信了。如今你不过恢复了之前的记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
看到不安的阿宁,姬松的心瞬间软了。阿宁是颜惜宁也好,颜息宁也罢,他都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温柔和善的人。这辈子他认定了阿宁,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想分开他们。
听到姬松这么说,颜惜宁心里的紧张和担忧瞬间消散了。是啊,他还是那个颜惜宁,只不过多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罢了。
颜惜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气“环境真的能改变人。”他上辈子是个多乐观开朗的人,这辈子竟然变得胆小瑟缩瞻前顾后。幸亏身边有姬松,他才能在短暂的迷茫后快速的找回了自己。
说来也怪,自从想起他就是颜息宁之后,他的脑子清醒了很多,人也变得松快了起来。然而姬松还是不让他随意下床“你先躺着,等神医为你诊治了再说。”
叶林峯很快就来了,他将颜惜宁全身检查了一遍,最后捋着胡子一脸疑惑“这没什么问题啊,又晕了不应该啊。”
说着他猛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面色古怪地盯着姬松“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又折腾阿宁了”
姬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叶林峯气得瞪了他一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得注意分寸下次人再给你折腾晕了,我绝不搭理你”
可怜的姬松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骂,不过他心里高兴。只要阿宁没事,就算神医再骂狠一些又何妨
他开心将颜惜宁抱在怀中亲了又亲,颜惜宁则细细的同他说这辈子小时候发生的事。以前去原主的记忆中翻找东西时,言行总觉得朦朦胧胧像是隔了一层纱,如今的他想起了更多的事。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亲历者。对待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他的想法和感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颜息宁,在没嫁入王府之前,他的生活就像是一滩死水,泛不起丝毫涟漪。然而此刻,阿宁却在他的记忆里找到了很多值得怀念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他念叨道“小时候我住的院子旁边一株枣子树,上面结的枣子又大又甜。每到秋天,我就会站在围墙下,期待枣子落下来”然而枣子总是会被庄子里面的仆役们全部打走,能分给他的,也只有少少的一抔。
听到颜惜宁说这话,姬松拉着他站了起来“走。”
这次换颜惜宁愣住了“去哪里”
姬松笑道“去摘枣子。”
颜惜宁本以为姬松会带他到庄子外面的果园子里面摘枣子,然而姬松却拉着他上了马车。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马车沿着山道溜溜达达向着东南方向前行。
颜惜宁有些纳闷“松松,你要带我去哪里摘枣子”
姬松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马车转过了好几道山梁,行走小半个时辰后,颜惜宁莫名觉得周围的景色有些眼熟。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梢头,他凝神看去愣了“这是”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庄子,庄子门口挂着昏黄的灯笼。看到灯笼上大大的“颜”字,颜惜宁张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不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吗姬松说带他摘枣子,难道是带他来摘他记忆中的那棵枣树上的枣子
他心中一软眼神温柔地看向了姬松,姬松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带给他别样的感动。
马车很快在庄子前停下,姬松牵着颜惜宁的手下了车。颜惜宁抬头看着庄子敞开的大门,两扇木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其中右边的一扇在下方有一个碗口大的洞。
颜惜宁指着那个洞对姬松笑道“这个洞是我养的狗啃出来的。”
庄子早已被侍卫们围住了,住在庄子中的人都安排到了别处。若是平时,姬松断不会如此安排。他和阿宁出行时,向来不会打扰普通百姓。然而庄子里面的这些仆役给阿宁造成过不太美好的回忆,姬松不会让他们出现破坏阿宁的心情。
侍卫们在院中点亮了灯笼和火把,整个庄子都被照亮。颜惜宁深吸一口气迈进了庄子,顺着熟悉的记忆穿过走廊。乡下院子,走廊比不了王府,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曾经居住过的院子。
严柯堵在院门口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姬松狐疑道“怎么了”难道是房子太破败了,严柯都看不过去了吗
不等严柯开口,院中传出了驴叫声。姬松面色一沉,好一个颜伯庸,竟然将阿宁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变成了圈养牲畜的地方。
颜惜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庄子上养牲畜很正常,再说我离开这里很多年了,总不能让院子空着吧。”说着他率先走到了院子里。
说是院子,其实加起来都没有闻樟苑的一间屋子大。小院子只能站下七八人,人多了转身都困难。北侧原本是住人的屋子,现在改成了半敞开的驴棚,棚中两大一小三头驴正探着脑袋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院中漂浮着腥臭味,院中胡乱堆着喂驴的草料。严柯他们看到小院的瞬间面色都青了,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皇后在幼时竟然居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心中的怒火直线上升,此刻恨不得冲进尚书府把颜伯庸吊起来打。
姬松面色阴沉,听到传言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阿宁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在没遇到自己之前,他家阿宁到底遭受了多少磨难。
然而颜惜宁并不在意,他在院中转了一圈,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波澜。此时他面向西方的院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院墙外有一棵高大的枣树。枣树的一个枝丫向着院子的方向延伸,正当枣子成熟的季节,枣树上结着密密麻麻的枣子。
颜惜宁乐呵地指着枣树“容川你看,这就是我对你说的枣树。”
姬松压下心中的酸涩,他笑道“走,我们去摘枣子去。”以他的身法,摘枣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颜惜宁却阻止了他“等等,这个季节枣树上有刺毛虫,不小心碰到了会又痒又疼。”
枣树上最容易生一种花花绿绿身上长着刺的毛虫,这种刺毛虫以枣树叶子为食,能长到一寸长。每当到了枣子成熟的季节,一棍子下去,枣子和刺毛虫一起落下,躲闪不及时便是一身包。想要吃枣子,得准备长竹竿远远敲打。若是冒然上树,人肯定会遭殃。
姬松抬头看去,果然他在碧绿色树叶下看到了颜惜宁说的刺毛虫。不看还行,一看他头皮发麻,这些虫子气势汹汹密密麻麻,一看就不好惹。
此时门外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循声看去,只见户部尚书颜伯庸狼狈的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大晚上的圣上和皇后竟然出现在了颜家庄子中,这个庄子还是皇后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颜伯庸顿感大事不妙,此时他额头上满是汗水,看到院子中的景象后,他心虚得不敢抬头“微臣颜伯庸拜见皇上、皇后。”
姬松心里正冒着邪火,看到颜伯庸,他眼神中带了怒语气却一如平常“朕和皇后故地重游,没有打扰到颜尚书吧”
颜伯庸弯腰拱手“微臣不知圣上皇后驾到,有失远迎”
颜伯庸虽然对阿宁不好,但是他做事还行。作为皇帝,他不能以为颜伯庸过去的苛待责罚他,但也不能让这事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姬松眼神在颜伯庸身上转了一圈计上心来,“今日微服出巡不用多礼。阿宁说,他小时候吃过尚书家的枣,如今想回味一番。既然尚书来了,那正好劳烦尚书大人亲自取枣。”
若是以前的颜息宁,颜伯庸就算对他说上一句夸奖的话,他都能乐呵半天。然而现在的阿宁已经不需要颜伯庸的刻意讨好了,他曾经拥有过完整的父爱母爱,他不在乎颜伯庸的三瓜两枣。
不过姬松一开口,颜惜宁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说实话,他挺乐意看看这位高贵的尚书大人打枣的,尤其是在刺毛虫泛滥的季节。于是颜惜宁温声道“有劳尚书大人。”
严柯他们心中憋着一团火,听到姬松的话后,他们快速搬来了凳子找来了短竹竿。将凳子放在枣树枝下后,侍卫们笑容真诚“尚书大人,请吧。”
颜伯庸接过了竹竿,随后站到了凳子上。当他挥下竹竿敲在树枝上的那一刻,院中的人纷纷撤到了院子外面。
院内传来枣子落地的噼啪声和颜伯庸呼痛的声音“哎哟什么东西掉脖子里面了哎哟哟哟”
听着院内的动静,姬松唇角微微上扬。他扭头看向他家王妃,只见颜惜宁正笑吟吟的看向自己,眼中亮着愉悦的光。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