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怀59
这一日, 林家郡主待客。
郑元娘天不亮便醒了,才一起身,帘子便撩起来了。是王家的小婢女花娘。
花娘瘦瘦小小的, 黑皴皴的,这会子满眼都是亮色“阿姐不是,是女郎君女郎君, 热水都送来了, 叫她们送进来吗”
郑元娘抬手摸了摸花娘的手, “怎么这么就起来了”
“睡不着。”花娘咧着嘴笑, “看见女郎君终是熬过来了, 我高兴。”
郑元娘笑了笑没言语,自己抓了衣服穿了,之后叫花娘打下手,“别怕去哪我都带着你。”
嗳不怕
“叫她们进来吧。”
王衣容亲自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 悄悄的放在架子上, “表妹, 我服侍你吧”
“不敢当。”郑元娘接了她手里的帕子, 转身往铜盆边去了。
王衣容看着背过身去洗脸的郑元娘, 冷笑一声, 便挥手叫其他人都退下去。
花娘站在原地不动地方,王衣容就在这花娘和郑元娘身上扫了一眼, “哟狗学会仗人势了别忘了自己是吃谁家的饭长大的,更别忘了要仰仗谁家”
郑元娘的手都没停顿一下, 继续认真的洗她的脸。
花娘气道“我家娘子每年有二十两银子, 这银子别说养一个娘子了,便是养个也是养的起来的”
王衣容羞恼,抬起手就要吵花娘脸上打, 郑元娘抬手就拽住了王衣容的胳膊了,只不言语,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对方。
王衣容嗤笑一声“你现在还不是大皇子妃呢你能不能顺利的成为大皇子妃,那得看我家怎么去说逼急了我,我嘴歪一歪,说了我不该说的,我看你能不能顺利的出嫁。”
花娘瞬时便煞白了脸,愕然的看着王衣容。
王衣容看着郑元娘“我看到时候皇家肯不肯要你”
郑元娘面容冷肃的看着他,“那你去吧只管对外去说便是了。你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王衣容眯眼看她,“你以为我不敢”
“那你以为我会怕你威胁”郑元娘冷哼一声,“去吧只管闹的人尽皆知”
王衣容才要走,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冲过来的是个嬷嬷,“娘子,不好了外面都在传您和二郎君早有婚约之事”
王衣容一愣,而后看郑元娘“不是我”
是谁也没差别
郑元娘的心里这会子反倒是踏实了,好似有一只靴子终于是落地了。她坐到梳妆镜面前,“收拾吧别愣着了。”
王衣容冷笑一声,然后捋了捋袖子,“就说呢,总是往外瞎跑,感情是勾搭上如意郎君了任凭他是皇家还是谁,夺人妻室这个罪名他大皇子背不起你有婚约在身,却背后勾引大皇子,一个贪慕虚荣,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辈,我看皇家如何容你别到头来做了一场富贵无双的梦,梦醒便是一场空。”说完,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瞬间,门前清冷,依旧只剩下她与花娘,还有报信的嬷嬷。
花娘的哭花了脸,“娘子王家欺人太甚”
郑元娘坐在梳妆台前,慢慢的将头发梳好了。她喊花娘,“拿披风来吧,该走了。出去吃早饭吧,想来正堂里的人都等着呢,等着我去低头,等着我去求他们开口替我辩解辩解必是不会想起咱们还未曾吃过早膳吧。”
娘子
郑元娘指了指箱子,“打开箱子,把包袱拿出来,带着咱就走吧。”
那包袱里只有贴身衣物,别无其他。
花娘愕然“娘子”
郑元娘看谭嬷嬷,“您老若是敢,就跟我一道走吧我总有办法将你的身契要到身边的。”
谭嬷嬷愣了一下,就应下来了,去小黑屋子摸了藏着的那半块银子,犹豫了一下,其他的都没带,就出来站在门口等着。
郑元娘带着一个粗使的嬷嬷,一个瘦小的婢女,一步一步的迈出了王家的院子。
王家的人无人阻拦,也无人再给安排马车。
花娘一脸的惶恐,“娘子,咱们出了门去哪”
郑元娘没言语,便是皇家悔婚了,那也是救了自己。
所谓的婚约,那是在去年王家二郎从马上摔下来成了瘫子之后开始提的,自己一直也没应承,并以林家战死将士遗孤的亲事别人不得干涉为由一直拖着呢。不是自己不想走,是没机会走,要钱没钱,数千里路,自己走不回去。
去年冬里,北毅国公回京城,那是自己的一次机会。可巧了,大冷天窗户被人给推开了,屋里的炭火也灭了,竟是被冻的高烧不退,差点没能活过来。想去求国公爷的事没能成
陪王衣容去参加赏菊宴,是自己好容易争取到的另一个机会。那天,自己的目标就是林家郡主。跑到人家身边去哭求,这不是上策。自己身上带着一封信,是写给林郡主的。自己已经瞅准了跟着郡主的女护卫和婢女王衣容为何会冒失的跑去跟公主请安,她没这个胆子。是自己撺掇的,只要她去了,必不会留自己在身边服侍的,怕自己借机说点什么。
只要把自己打发了,自己就有自有了。自由了就能借机找郡主的婢女和女护卫了。
算计的挺好的,可谁知道主家人安排了寻宝。
只要寻到,便有银钱了。只要有银钱,就一定走的了。
于是,送求助信倒成了第二选项。人能自救的时候,别求人。若是实在没运道,什么也找不见,再求人也不迟。
许是真的是爹娘在天保佑,竟是叫自己遇到了林家的郡主。
她去寻宝了,却并未将自己从那里撵走。
找到古琴了,求她代为保管,折价成银,人家一刻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好似能洞悉自己的难处,却从不曾追根究底。
她问自己的打算,自己当时便说了想回西北。那是自己留下的一个活扣
其实那时候自己哪里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
而后,自己又选了一个眼看要下雨的时辰从后门偷跑出去,去了林家,其实,利用的也是这位郡主的同情心和对林家战死将士遗孤的照佛之心。
那天,郡主说住下吧,雨太大了。只要自己住下了,就证明自己在王家可以借林家的势
可自己不能呀,已然是算计人家了,再怎么能拉扯人家呢能同意自己跟着林家的车队往西北去,已然是侥幸了。
其实,只要跟着林家的车队去了西北,国公府便会多照佛自己几分。
这也是自己的私心。
可这位郡主不知道是没想到这一点呢还是她从不在意这一点她未曾多问一句,却安排了人驾车将自己送回去了。自己没敢叫林家的马车去前门,只在后门的巷子口下来,回了王家。
若是没有这赐婚,自己会是什么样费尽心思先逃回西北王家在西北还有其他几房人,自己跑回去,王家必是要到处跟人说自己应承过亲事,这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当然有了,人品不堪,亲事便难了。若是能侥幸做个女管事,找个不介意这些过往的人过日子,或是收养几个跟自己一样的孤儿,而后孤独终老这便是自己的结局。
是的这一关闯过去,自己会有一个从不敢奢望的将来。
这一关若是闯不过去,其实也可以以此为跳板,拉着王家一起坠入地狱。王家一旦掉下来,再无翻身可能。自己彻底坏了名声,但在西北,看在父亲战死的份上,自己还能有安然日子过跟最初预计的最坏结果也没差多少。
所以,踏出王家大门的这一刻,她都觉得,上天还是垂怜自己的。
出了大门,路通东西,朝东还是朝西
朝东,是直接去林家赴宴。
朝西,是去衙门,敲响鸣冤鼓,鱼死网破,拉王家下地狱。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走下了台阶,朝西而去。
可才迈出两步,前面便有马车转进了巷子,马蹄声阵阵,看马车那规格她心里隐隐有猜测。
到了跟前了,看到马车后面还跟着一队护卫,她就真的愣住了。
真的是大皇子真的是他来了。
马夫从马车上下来,车门子打开,大皇子从马车上走了出来,而后伸出手,“上来”
郑元娘看着那只手,而后抬头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她的双拳握紧,心里不住的翻腾。是一大早,消息还没传到大皇子耳中吗
她垂下眼睑,没去抓那只手,只踏着凳子一步步的上去了。
大皇子轻轻的扶了她一下,便收回了手。马车里很宽大,她选了距离大皇子最远的距离坐了。嬷嬷和花娘都在车辕上坐了,马车又重新动了。
郑元娘觉得这事不能瞒着,便是大皇子没收到消息,也该告知他可能这件事里,受影响最大的便是大皇子。
几番犹豫,但她还是开口了,“殿下”
大皇子看她,“嗯”
“殿下可知外面那些流言”
流言大皇子愣了一下,“流言”
果然不知道郑元娘心里那点侥幸,那点奢望瞬间便被打破了,心里才有了那么一点温热的感觉,又散了。她艰难的开口,“我也是才知道的,外面都在传我早有婚约,夫婿是王家瘫痪在床的王二郎他们说您夺人妻室,私德有亏说我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舍弃婚约另攀高枝”
大皇子当然知道这欺负人的婚约是怎么来的,这事一查就知道了。但他没想到这事会这么快传的到处都是。
他看郑家这女郎,“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郑元娘看向大皇子,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大皇子点头,“是你想怎么办,便能怎么办”
郑元娘胸腔里便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我若是我若是想去告状呢我要状告王家欺负幼弱,胁迫婚事”
大皇子便朝外喊“调转马头,往京城府衙去。”
郑元娘愕然的看大皇子,而后拉开车窗的帘子朝外看去,真的在调转马头,真的要往府衙去。
她变了面色,看着大皇子,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问你知不知道,若是由着我这么办了,不仅压不下而今这流言,还有可能叫这事传播的更广,甚至于都要写在史册上,任人褒贬。您什么地位王家什么地位有人说王家可恶的,必然也会有人以此来诋毁您,说您就是夺了人家的妻子。别觉得占理了就永远占理,人性之恶,自己从小到大看到的多了。
可她一句还没问出来呢,就听见大皇子跟外面吩咐“赶紧去一趟伯府,告诉郡主,就说她的宴席怕是去不了了,我正带着郑家娘子去府衙。”
是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转脸听到有人骑马疾驰而去。
郑元娘不解的看大皇子“为何要告诉郡主咱们的去向”
大皇子看她,“其一,她是义妹,不管何事,别瞒她;其二,岳父确实战死了,他乃林家所率下属,你有难,求助林家,这是对林家的信任。或者说,你求助了,林家未曾管你”
不是林家管了若是王家不带走自己,自己在西北也能过的不差。当年叫自己跟着王家走,并非林家之错。那是父亲的袍泽,他认为女娘有所依托,比做孤儿强。他觉得,王家养自己会养出感情,自己将来好有依靠。这位叔父当时的想法没错,不过是人心难算罢了。
才这么想完,郑元娘才反应过来,大皇子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岳父。
他没想过悔婚吗
是娶过一次妃又和离,再做出悔婚之举更不明智吗
就听大皇子道“你那个婚约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宫里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传出来了。”
连这事都知道那自己一步一算计,怎么利用郡主的,他会不知道宫里会不知道
她一下子便惶恐起来了,“我我并不是性情和顺温婉的女子”
我知
“我曾想利用郡主其实已经利用了”
义妹必知
是桐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只是借你的势自救,叫她用一用又何妨呢
而今一听说往府衙去了,她就皱眉,先问刘云“叫人去问,看可有什么变故”
这边刘云还没走呢,陈管事便叫人送了信来,且他的消息很详细,桐桐一瞧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流言竟然一夜之间就多了这样的流言,这不是王家能办到的。
说到底,还是有人对大皇子出手了。
若因为流言,大皇子悔婚了,大家怎么看他一个妻子不好,两个妻子还不好,那到底是他不好,还是别人不好。这般的名声背在身上,御史的弹劾明儿就能摆在圣上的御案上。
可若是大皇子不悔婚,那他就有夺人妻室的嫌疑。这种事就是这样,黄泥掉在你,难洗刷干净。
但是,这样的事,他们去衙门,这是有魄力,但并不明智的选择。
因为这并不能消除流言,反而会叫事情朝更大的范围扩散出去。一旦有流言,在京城都不可控,更何况大陈那么大的疆域,最后早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了。
桐桐将送来的消息烧了,说刘云,“打发人,挨家挨户通知客人,就说今儿有点急事,不能宴客了。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青芽赶紧回屋,给郡主娶了披风来。
林雨桐抓了披风往身上一裹,抬脚就走。
“坐马车吗”
不骑马骑马快,向来还来得及
是
前面就是府衙,马车停了下来。郑元娘才要说话,就听大皇子说,“府衙到了下马车吧”说着,便起身,他先一步下去了。而后站在马车边上,等着自己。
这一刻,郑元娘犹豫了。她慢慢的起身,缓缓的走下马车,心里却纠结成一团
看着站在那里坚定如故的大皇子,她心里想的是,自己这么执拗的行为,是否过于自私。一旦状告了,自己并不能知道这会给大皇子带来什么后果。而这个后果是否跟自己设想的一样若是不一样了,给别人带来麻烦了,自己的良心是否能过的去。
她看向大皇子,大皇子却鼓励的看她,“去吧”那面鼓就在那里。
郑元娘迟疑了,而后机械的一步一步的朝前迈,不时的回头去看大皇子。
大皇子还站在那里,抬了抬下巴只管去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郑元娘走到了鸣冤鼓跟前,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去敲响这面鼓大皇子是个很好的人,自己能拉着王家去下地狱,却无法将大皇子陷入不可知的麻烦当中。
这么一想,她不由的朝后退了一步,却在此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一个白披风的女子带着一队人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了,才看清楚,是那位郡主。
就见她跳下马,朝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就对着大皇子喊大兄。
不等任何人说话,她朝这边走来。郑元娘又朝后退了两步这状自己不告了怎么能降低影响,就怎么处置这次的事吧
谁知她才要开口跟郡主说这个,也省的郡主来劝自己,就见郡主一句话都没说,一句都没问。她抬手就抓了鼓槌,而后奋力的敲响了那面鸣冤鼓。
咚咚咚
一声声沉闷又悠长
鸣冤鼓一响,官员必升堂,以此来显示便民、德政。
但其实,鸣冤鼓是不能随便敲的应该是按照正常程序递上状子,若是堂官不接这案子,或者是觉得蒙冤了,需要越级上告,才会敲响鸣冤鼓。
这对官员是敦促,对百姓是有了一个诉冤的途径。
但在早前,为了防止有人胡乱的敲击此鼓,便有规定,只要不是按照程序走的,敲了鸣冤鼓不问对错,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太祖将打板子这条取消了,但是也说了,案子审理之后,若是发现鸣鼓有其他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有冤情要诉,那便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而入监狱便叫不清白,影响三代子孙。因此,敢随意敲这鼓的便不多了。
可这鼓但凡一响,那传的可远了,转眼便传出去了。案子便成了公众都会聚焦的案子,就像是现在,这鼓声还没落下呢,便已然有看热闹的前来看热闹了。
守着鼓的差役早早的跑进去禀报去了,这会子也已然出来了
衙门的大门洞开,两班衙役从里一直延伸到外站了两排。
有书吏出来,先遥遥的的对着大皇子行了一礼,而后对着郡主再行一礼。这才站端正了问“可有人击鼓鸣冤”
“有”桐桐拦着要说话的郑元娘,先应了对方的话。
郑元娘不解的看桐桐“郡主有何冤”
桐桐回头看她,“我无怨但林家有冤我西北战死将士遗孤未曾被照顾好,在西北这该按照军法处置。而今,在京城林家并非无人,对这样的事怎会置之不理”
说着,就看那书里“请代为禀告大人,就说永康郡主代北毅国公为西北边军遗孤鸣冤告状此案本该在西北诉讼,然被告在京城,西北又远隔数千里,因而不得不越级跨域击鼓鸣冤,请大人开堂,受理此案。”
郑元娘胸口起伏不定,抬头看看挡在她身前的林家郡主,再回头看看默默的站在自己身后的大皇子。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大人升堂了,先被带进去的却只有郡主。
她惶恐的看向大皇子怎么办
大皇子就说“她站在你前面,是因为你父确实战死西北,你是遗孤,照顾你是林家的职责;她站在我前面,挡住了可能因为告状惹出的是非,这是因为,他是我义妹。”
结义为骨肉,患难同,生死共。
郑元娘默默的点头这便是大皇子站着不动的原因他得叫自己记住,那是他的异性手足也是告诉自己,只要事关责任,该做就得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