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到了离别的时候,指挥使正讲些离别的话儿,其他人全都在红着眼听着。突然听见邓禹说出来这么一句,全场的立刻都哄笑起来,场面简直压制不住了。
这一头苏兴气不过,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怕他,立刻招呼大家道“列位若还是我苏兴的人,就一齐动手儿,把这过来砸场子的给我捆了”
听见这话儿,众人一发都拥上前去,当即把邓禹给摁住了。邓禹有些不相信道“好啊,你们这几个猴儿崽子,翻了天了,都敢对老爷动手了说三个数,快松了手”众人立刻赔笑道“邓指挥这事儿不怪俺们你找俺指挥说一声,他发了话,俺们立刻就撤了”
一看邓禹被拿下了,跟邓禹同来的那两个都头,本来还准备帮忙呢,怎奈他们势单力薄,叫苏兴的人早隔开了。眼见到了人家的地盘,三个人势单力薄的,不容易突围。一旦得罪了他们,反倒将自己再搭进去,就不好了。
更何况邓禹吃亏这件事儿,太过新鲜,底下人从来没见过。这一次好不容易见了,再去阻止就不好了。这么想时,任凭邓禹怎么喊,都头们都装死不出声,乐呵呵等着看邓禹的热闹。
这一头苏兴叫军士们摁好了邓禹,自己腾出一双手来,满满倒了三大碗酒,口内笑道“姓邓的,今天把酒给我吃了,然后再叫三声哥哥,我便饶了你。不然的话,让他们捆起来饶你痒痒”
邓禹挣扎着大骂道“你一个哭包,今天还想着翻身不成反了你了你等着吧,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说着邓禹还回头道“你两个别在那傻站着,赶紧回去搬救兵”两个都头站在那,正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呢,听见了邓禹这么说,口里面只好答应一声儿。这一声立刻提醒了苏兴的人,把他们两个也摁住了。
苏兴头一次占了上风,还把后路给邓禹断了,立刻欢喜得什么似的,扯住邓禹的耳朵,使劲往他嘴里面灌酒。直到邓禹呛得咳嗽,苏兴方才饶了道“老天开眼,丞相你也有今天呐你不是一向足智多谋,什么都能算到么”
邓禹咳嗽了一通道“你苏兴今天不弄死我,我就把你的那些事儿,全抖搂出来,让龙卫所有人都知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苏兴小胆儿,才翻了身不到一刻时,因为邓禹的一番话,只好停手,老老实实把邓禹给放了。
才出来第四指挥的那个门儿,邓禹就见个指挥、都头的,凑在一块儿偷偷乐。邓禹问其中的一个道“王田你们在傻笑什么营使给你们屁吃了牙都笑掉了”
因邓禹问,王田立刻凑过来,在邓禹耳边告诉道“老牛那边的几个人,想把个唱的带进来。怕守门的不让,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了,还在她脸上画胡子,以为大晚上的看不出来。不想才刚门神检查,一窝儿都抓了,还上报了营使,连老牛也被牵连了”
邓禹立刻笑了道“这种事儿,每隔年就出来一次前面的被抓了,后面的仍旧不长记性你说这些人一个个都怎么想的真以为别人的两只眼,在脸上只是个摆设么”
另一个道“这个就叫乐极生悲底下那一帮猢狲们,吃多了酒,什么祸事做不出来咱们也别站在这说了,赶紧都回去盯着吧”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就冻土复苏,已经进入了三月了。这时候突然又传来个消息第二拨需要裁掉的名单,又下来了。虽然上面还没有正式公布,行文已到了刘营使手里,已经有指挥去看过了。按照传出来的消息说,这一次各处裁掉的人数,跟头一次的差不多。
本来裁完了第一批人后,各指挥剩下的那些人,还以为裁军结束,事情已了了。众人刚刚才从同伴离别中恢复过来,谁知道还有个第二拨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人群里立刻又炸了锅。军士们全都理解不了,一个便骂“上面当官的怎么回事一刀砍下去那么多,还不知足,干脆没完没了”还有人道“干脆把人都裁光算了,俺们都回家耍子去吧战事起来了,让枢密院那帮老头子上”
因这个话儿,有人立刻就跟着道“就是就是要裁都裁。咱们一个人,顶天了才有多少俸禄裁了能省出多少钱来裁咱们几十上百的人,不如裁上面一个呢”
另一个道“底下人说话不管用,故意欺负咱罢了。枢密院那些老杂毛,能裁掉一半儿,咱们的日子立刻就好了。说一句实话,我怀疑上面有蕃人的奸细,这么个干法,是故意要坏了宋军的根基呢”
还有人才待接话呢,一个营使走过来,骂这边道“你们是哪个指挥的人马今天很闲么都给我散了再让我发现有聚众喧哗,就捉起来打”不等营使把话说完,正在说话的这堆人,立刻就都鸟兽散了。
抱怨归抱怨,到底裁军这个事儿,上面那些人执意坚持,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这第二批裁军的人数,第四指挥使苏兴这厮,已经偷偷去打听了,真的又有一百多。龙卫左厢这一边,两番的裁军加起来,数第四指挥的最为惨烈。
而且还有个消息说,这一次还不是最后一刀,到了秋后,最后留下来人的名单,才能确定。照这么个裁法,最后给苏兴留下的人,大概剩不下二百个,甚至几十个都有可能。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苏兴带着这几十人,没法继续留在龙卫,真的要去街道司,转行去扫地、赶猪了。要么被调去沙门岛,或者去东海、南海等地处偏远的小岛上驻守;要么就去大漠深处,或者其他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没法再回来东京。一想到这个,苏兴就怕,恨不得装病躲起来。每天出门儿去营里,对着那些底下的人,都是个煎熬。
除了这个,还有更加不幸的消息据他们说,突然上面又变了新法,说裁人的空档,指挥使也有被调走的。那就是说,苏兴很可能等不到秋后,在第四指挥被裁完之前,就有可能被调走。
这一日或早或晚,可能明天就被调走,也可能在几个月之后。大变之下,倘若兄弟们在一起,多少还能有个照应,若是自己被调走了,鬼知道前景如何呢
因听说的消息太多了,也不知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苏兴每天都有些慌神。最为紧张的那几天,苏兴每天早上一起来,头一件事,便是拿出枚铜钱来,口里郑重念叨几句,然后把铜钱往空中一抛,等到落在手里的时候,若有字的一面在上面,就代表今天安全无虞,那么一整天都可以放心。
若不巧没字的一面在上面,那就坏了,代表当天或许有“灾”,没办法安生。因此每次无字的那一面在上面的时候,苏兴便认为不作数,必须得重新抛一次。抛到心满意足的时候,方才停下,把那枚铜钱放到一边,然后再去洗漱点卯。
到了营里,若听到哪个哪个被调走的消息,一整天众人都安静不了。只要熟人碰了面儿,总得提起来这件事儿,然后商议个大半天。这“第四指挥”名字太长,众人为了方便时,见了面儿就喊苏兴“老四”。
这个“老四”听多了,苏兴似乎找着了根源“我说怪不得这么倒楣第几不好,刚巧落了个第四。当初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就觉得第四不太好跟死字太像,听着实在不吉利。他们都说不妨碍,还笑我疑神疑鬼的。这不现在就赶上了这一次裁军,不死还往哪儿走呢”找到了这个原因后,苏兴立刻便决定了以后哪个再叫他“老四”,他跟谁急。
苏兴为了前途的大事,惊慌之余,把他那些不多的功劳,每天都得算一遍。然而无论再怎么算,功劳凭空又长不出来,跟别人比,仍还是可怜的那一点,实在与赶猪距离太近。
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没太多时间的让苏兴磨蹭,眼看裁人的名单,已经下发到各位指挥的手里,第二次裁人的名单上,第四指挥苏兴的人,数儿已经准了,一共是一百四十四人。以前打听说“一百多”,苏兴还以为是挂个零头。谁知道这“零头”足足有四十四个
若说之前的时候,在这个裁军的事情上,苏兴更为担心自己。头一批被裁的人里面,也确实有许多难管的刺头,适当裁一裁倒也不坏。
如今第二批的名单下来,仔细看时,不少人都是苏兴得力的臂助,是朝夕相伴的兄弟。有些人在军事上甚至还不错,假以时日,或许能有个好前程,就这么一下子给裁掉了,实在是可惜。
唐时李贤曾经作黄台瓜辞一首道
种瓜黄台下,
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
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云可,
摘绝抱蔓归。
苏兴上学时只顾着耍了,不知道有黄台瓜辞这首诗,若是让他给知道了,必定引李贤作为知己,毕竟眼前的情况,与李贤的诗句实在太像。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