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之前去公司里和同事们闲聊的时候,我记得有说过陈俊是“鲁班术”一脉的法统。难道还会盗墓开棺的杂门手法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旁边黄浩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吴小哥,自古以来鲁班一脉的花样都很多,而且交友广阔。捞尸人、盗墓者、赶尸匠都曾经有求于鲁班术者。反过来,鲁班术者也就对这些有点儿小研究。”
原来如此
听着黄浩的解释,我想起了多年之前王飞溺死变为水煞,师父驾船和我一起顺流而下,送他去百骨塔中时。
在两河镇附近的江滩登陆,就从一艘据说是“红船桡胡子”留下的废弃木船的船舱里取出了两具鲁班匠留下的“木牛流马”让这东西抬着王飞的棺材走过江滩、上了百骨塔。
现在鲁班匠已经很少了,陈俊既然是鲁班匠,必然是有些不凡手段的
只见他从随身的口袋里一掏,就拿出来四个拳头大的木头圆球。
然后往空中一抛。
咔哒咔哒,哔哩咔嚓
一连串木头机扩类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变幻形状碰撞摩擦一般。
只见这四个木头圆球突然从表面伸出来翅膀和爪子、脑袋变成了四只巴掌那么大的木头鸟
小圆见状,都猛地一惊。
“我靠不是吧变成鸟啊那就是本鸟爷的小弟啊。看样子,这应该是鲁班匠的厌胜木鸟。这个小陈子,算是得了鲁班术的精髓,有点儿东西啊。”
不得不说,小圆这死胖鸟的见识阅历确实还挺丰富的
知道的东西,似乎很多。
这也让我对于它的来历,越发的好奇了只不过作为一体的过命好兄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问过小圆几次,它不说,我也就不再追问了。
等到小圆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我应该会知道它的过去
言归正传。
却说这陈俊的四个木头圆球变成四只厌胜木鸟,就发出一阵轻微的鸣叫声,扇动着木头翅膀朝下方深坑里的巨大石头棺椁飞了过去。
然后用尖锐的鸟喙沿着棺盖和棺身的缝隙划过,立刻就将密封给破坏掉了。
接着把锋利的爪子沿着缝隙刺了进去。
陈俊双手掐了个法诀,口中轻喝一声。
“厌胜木鸟,鲁班借力。起”
于是,在我们的注视之下,这四只小小的木头鸟,竟然扇动着翅膀,硬生生把巨大的石头棺盖给托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心头微微一惊。
要知道,这詹姆士的安葬是以“王侯之礼”来进行的,那么存放尸体的棺椁自然也是
这石头棺盖一看就有几千斤的重量,竟然用四只巴掌大的木头小鸟就给抬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鲁班术的奇妙,还是这陈俊修为的高深
当然,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嗡嗡,嗡嗡嗡
厌胜木鸟扇动翅膀,抬着巨大的石头棺盖缓缓上升。
而我们则是目不转睛,严阵以待地盯着棺材内部
终于,沉重的石头棺盖被厌胜木鸟彻底抬了起来,我们也看清楚了棺材内部的情况
我瞳孔猛然一缩。
“怎么可能不见了”
没错
棺材里面,空空荡荡。
詹姆士的尸身和魂体,全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些可能是当初放进去的陪葬品和衣服之类的,在巨大的棺材里散落着。
不但是我,旁边的俞婧、陈俊等人,也全都眉头紧皱,似乎不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
一向嘻嘻哈哈“大姐头”性格的俞婧也沉稳了下来,捏着光洁的尖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不应该啊刚才我看这陵墓四周确实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各处风华痕迹也确实是近百年。也就是说,这恶鬼詹姆士原本的尸体应该是还在棺中才对啊。”
没错
旁边的陈俊也点点头,语气凝重。
“我这一脉,因为祖上和某个盗墓巨头关系颇为不错,所以也传承下来一些对墓葬陵墓的判断技巧。
刚才我也看过了,这陵墓应该是从建造封存之后就没有被外力动过。”
“再加上,刚才我用厌胜木鸟开棺,其中散发的陈腐棺气我能闻得出来,确实是首次开棺里面的尸体不可能不翼而飞啊。”
最奇怪的是
不但生前的尸体不见了,连现在本身作为“猛鬼”级鬼祟的詹姆士,也消失了
小圆也开始叫唤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鸟爷的妖气缠绕之术,不可能出错。那外国佬鬼绝对是跑回自己的陵墓里面疗伤了。刚才找到这里来的时候,妖气缠绕的感应也一直没断。”
众人都很震惊,而我已经稍微镇定了下来。
沉声道。
“如果说,一切都没有问题的话那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这詹姆士消失的时间段,正是我开始布下阵法,到刚才开棺之前,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面。”
可是,他是怎么办到的呢
还是“大姐头”俞婧最后一拍手。
“咱们别站在上面靠自己胡思乱想了,直接下去坟坑里面近距离观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搜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在此之前,陈俊还是打算再用厌胜木鸟先查探一番
嗡嗡嗡。
四只巴掌大的小鸟往下飞进了坟坑里,将棺材里面的陪葬品和衣物翻开来、拎起来,露出棺底没有密道或者洞穴之类的。
又在棺材外面的坟坑墓穴撞了撞、抓了抓,是坚固的水泥浇筑,没有缺口。
做完这一切,我们就准备下去。
“俞姐,陈俊,咱们仨一起下去吧。其他人就留在坟坑上面,可以清楚地盯着点儿下面的情况,以防意外。如何”
我提议道。
俞婧嘻嘻一笑。
“好啊小吴弟弟这本来就是你接的任务嘛,我们都是过来帮忙的。姐姐都听你指挥呀。”
说着,还朝我眨了眨好看的眼睛。
我不敢直视。
“这种大姐头,还真是有点招架不住啊”
我伸手甩出三张悬浮符咒,贴在我、俞婧、陈俊的身上。
然后轻轻一跃,缓缓地朝着大概有五六米深的坟坑墓穴下方降落。
我满月那天,爷爷割掉了自己的舌头。
并用鱼骨蘸血,在白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字。
两代孽债,一舌断清。
前缘尽了,生死不逢。
然后把舌头包裹到里面,扔进了村南的白龙河中。
也是那天,爷爷彻底归隐山林。
不再理会玄门江湖事,也不再见求卦问命人,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我身上。
所教的一切,都围绕着山医命相卜这五个字。
深奥晦涩,浩瀚渊博。
如一张不见边际的大网,笼罩了我的整个童年。
期间我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要割掉自己的舌头
每次他给的回应,都是包含无奈而又坚定的口型。
还债
还孽债
直到今天我艺有所成,一场酩酊大醉后,他才交给我了一本传记。
同时手指按进桌面,留下了苍劲有力的叮嘱。
阅后烧毁,切记
照上面记载,我们姬家十代单传,前八代都是声名赫赫的风水大师。
尤其是到爷爷这辈,年少成名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到我爸出生时,数遍全国风水名家,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在外人看来,当时的姬家风光无限,如日中天。
可只有爷爷清楚,那是由盛转衰、香火将尽的回光返照。
因为批风判水、卜卦断命这种营生,必犯五弊三缺,姬家的子嗣最多只延续九代。
换言之,我爸命中注定无儿无女。
这件事就像跗骨之蛆,让爷爷寝食难安,以至于刚到而立就已经白发缠头。
我爸后来得知,就劝爷爷放下心结,说吃咱们这碗饭的,更应该相信万般皆是命。
可爷爷并未听劝,而是撂下一句话,拿着吃饭的家伙出了门。
“老子信了半辈子命,这一次,偏要试试逆天改命。”
爷爷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我爸并不清楚。
只记得半年后他回来时,精气神颓靡了许多,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尤其是那张风尘沧桑的脸上,彰显着醒目的矛盾之色,悲喜交杂。
后者,是因为爷爷身边跟着个女孩儿,笑起来很好看,可惜是个哑巴。
前者,则是源于爷爷对我爸说的一句话。
“为了姬家的香火,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我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爷爷就又宣布了两个决定。
搬家
成亲
于是我们姬家,就从天子脚下的帝都,搬到了太行山脉深处的白龙镇。
镇子因奔腾的白龙河得名,河边的独角山上有着龙王庙。
据传来这里许愿特别灵验,所以附近的乡亲们都把里面的龙王像奉若神明。
也是因此,当听说我们家这个外来户,要在庙里举办婚礼的时候,所有人都急了眼。
爷爷早有对策,拿出些钱财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乡亲们是走了,可祸事却来了。
先是第二天有人发现庙里的龙王像布满了裂纹,后是接连半月下起了暴雨。
到最后河水泛滥,冲毁了无数的良田跟农宅。
这在信奉神明的村民们看来,百年难见的涝灾都是因为我爸妈的那场婚礼,于是集体找上了门来。
爷爷也不辩解,只说负责一切损失。
十几个村子全部赔偿后,也几乎掏光了多年积攒的家底。
当然,此举也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和尊敬。
自那之后,我们姬家就彻底在白龙镇扎下了根。
至于那座龙王庙,也没人再拜了。
每逢初一十五,只有我父母会心态虔诚的带着祭品上山。
每次,都会许下求子的愿望。
三年后的一天,龙王像崩碎倒塌,我妈的肚子也终于有了动静。
爷爷大喜之下摆了流水席,宴请全镇的人们共同庆贺,足足持续了七天七夜。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喜宴刚刚结束,更大的天灾就紧随而至。干旱加上蝗虫的肆虐,整个镇子颗粒无收。
这次乡亲们没有上门,可爷爷却主动揽下了责任,嘴里嘀咕着出了门。
只要是债,那就得还
钱要还,命更要还
三天后爷爷回来,扛着一口棺材,里面装着很多的金银珠宝。
后者散给乡亲们,帮他们扛过了天灾。
前者,则是我爸的最终归宿。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短短三天时间,龙精虎猛的大活人,就变成了皮包骨的尸体。
爷爷没有让我爸入土,而是拉到河中点了一把火。
整个过程中,我妈没有丝毫的悲伤,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上次涝灾散财,让爷爷收获了极好的声望。
这次却背负了骂名,整座白龙镇都是流言蜚语。
说那笔巨款不是我们姬家的,而是爷爷借来的。
并且,不是跟人借的。
因为有人亲眼看到,爷爷那三天就呆在荒废的龙王庙里。
先是黄皮子送去了几根金条,后是狐大仙掏出了整箱大银锭。
甚至还有穿清代官服的人,献上了诸多的古宝玉器。
谣言四起,我家也就成了不祥之地。
以至于我出生的时候,接生婆都是爷爷硬绑来的。
她走的时候,还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
凡是路上遇见的活物,无论家禽还是野兽,全都在冲着我家的方向下跪。
更匪夷的是,第二天奔腾的白龙河干涸见底,我那哑巴妈也开口说了话。
“香火给你们姬家续上了,再大的债也该还清了,从此一别两宽。”
爷爷摇头说“你还得去办一件事情,否则别说以后的子嗣绵延,我这孙儿连满月都熬不过去。”
最终我妈妥协,带着爷爷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离开了白龙镇。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倒是我满月的那天,邮局的人送来了四封信。
爷爷看完,欣慰的连道三声好,抱着我去了白龙河畔。
割掉自己的舌头,鱼骨蘸血写下那十六个字,一起扔进了干涸的河床里。
至此,江湖中少了位传奇风水师。
白龙镇中,多了个任人辱骂不还口的老哑巴。
没过多久,白龙河千浪重来,我们爷孙俩的生活也复归平静。
直到今天,爷爷送我“司命”的道号,准我只身入江湖。
看完这些,我心中五味杂陈,有太多的话想问爷爷。
打算喊醒他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驾鹤西去了。
我没有哭,只有深深的悲苦和绝望。
父亲英年早逝,母亲离开后音讯全无,如今相依为命的爷爷也走了。
我的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