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冰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暖静谧的茧中,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身心松弛,而且有一种莫名的舒坦在身体里流动,让他懒得连挪动一下小拇指都不愿意,只想在这个茧里沉沦下去。但美中不足的是,他总觉的自己的左耳边有一股很规律的热风一阵阵地骚扰着自己的耳朵。起初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它就那么不强不弱的一来一去弄得他竟然有些兴奋了很是烦恼的白寒冰勉为其难的伸出手,然后他摸到了一对软软的嘴唇,一个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接着他看见了哈喇子流了一地睡的跟死猪没什么两样的小刀。而那股热风就是小刀那颇为悠长的呼吸。白寒冰猛的坐了起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醒过来的他没有丝毫醉酒后的难受,反而是神清气爽。他就躺在和云老爹喝酒的那个木台上,只不过身下多了一条草席和一个木枕头。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是日影西斜,本来很淡的云雾又开始慢慢聚集,于是光线在云雾中变幻着千姿百态的魅影,把整个小村子笼罩的如同仙境。泥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吐着泡泡,不时有轻微的噗噗声传来。小村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从村外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村子里的男人。白寒冰活动活动了筋骨,一撇头看见了坐在旁边的老妇人,一惊之下差点摔倒,可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老妇人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只是端着一杯水,出神似的凝望着泥湖,好像要把这个泥湖看穿。
“酒怎么样”她抿了一口清水,淡淡道。
“非常好,没想到能喝到失传已久的古酿法酿出来的酒,这云老爹不简单”白寒冰是由衷的赞叹道。
老妇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但明显不想在酒的问题上问下去,而是伸手抓住了他的左手腕,诊脉似的握了半天。也许是遇到了让她很开心的事,她忽然嫣然一笑,拉着白寒冰已经从木台消失了,只能从他们走后那卷起了漩涡状的云雾才能看出他们回石山了。
石山顶上因为没有云雾缘故,仍旧颇为明亮,老妇人难得的笑脸在光线下一扫阴沉,非常温暖。她在石山顶上不断的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而一头雾水的白寒冰却不敢打扰她,害怕她那似乎无处不在的竹杖随时落到自己头上。
半晌之后,看到老妇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白寒冰小心翼翼的咳嗽了一声,老妇人霍然停住了步伐,吓得白寒冰还以为自己又闯了大祸。不过看到老妇人脸上越来越浓的笑意,白寒冰忽然有一种脊梁骨发凉的感觉。
“你试着运行一下你的术海。”
白寒冰忽然觉得自己对术海怎么如此陌生,只不过在这里生活了一小段时间,竟然让他忘了很多事情。其实后来他明白了,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明白了,当一个人可以暂时脱离一切烦恼,无忧无虑,无尘无垢地活上一段时间,当你再回去的时候,都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与见龙尊者一战之后,就再也不听自己指挥的术海虽然随时会要了他的命,但它至少还在那里,但此时白寒冰再去探查他的术海的时候,忽然发现它竟然不见了。但是他的体内却多了一些丝状的东西,无形无质,如天地间飘飘荡荡的风,无处不在,但又捉摸不定。
“我的术海不见了”
“它当然不见了”老妇人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白寒冰眉头一挑,老妇人没理会他的疑惑,继续道“我在你喝的酒里放了断情草”
白寒冰不由得脸色大变,老妇人却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道“别跟我讲你那些不知道从那本破书上看来的药理学问,上面一定是说断情草是天下修行者的噩梦,服用之后就会散去术海,修为尽失对吧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是等你修为到了一个地步,找不到断情草的时候,你就等着哭吧”老妇人顿了一下“至于你吗,修为肯定还没到那个地步,但是你体内的术海既不是自己的,而且一遇到外力运行起来,说是自保,与自杀何异。这么一个东西,彻头彻尾的一块大鸡肋,留之何用,不如早早散去。”
白寒冰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面对这个情况,只好随口问道“那我身体里现在的这些丝状东西是什么”
老妇人面色一整,道“凡天下修行者,谨怀至诚,以窥天道,身体力行,格物穷理,最后豁然开朗,得成大道。但凡修行者,修行越久,术力越深,越会觉得那天道似乎越来越近,又似乎越来越远,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但凡心智不坚者,无不半途而废。而坚持下来的人,便会发现自己总有一天会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这时修行者须散去生平所学,放下那曾为自己到来无数荣耀痛苦的术力,重回元初,以赤子之心体悟天道,方能大成。但因为这个过程非常凶险,轻者数百年修为毁于一旦,但能修行到这个地步的人,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老不死,所以一旦失败,则是修为肉身烟消云散,只能留存一丝神识。重者会直接魂飞魄散,非有大机缘不可轻试。所以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徘徊在天道门口再无寸进。但是一旦跨过这个门槛后,天高云淡,星月入怀。”
“那也就是说”
“对,那些东西就是散去术海之后的元初火种。”老妇人面露傲色,道“世人只知断情草可散人术海,殊不知它可以帮助修行者在散去术海时渡过难关。所以你小子撞大运了。不过你不要高兴太早了,这些火种也不是你的,还是那头狮子的,而且,我也说过,元初之火可破可立。”
“所以”
“所以你就偷着乐吧。你的修为太浅,根本不知道散去术海的元初火种的凶险,好在你根本就不会用这元初火种,因为如果你妄用火种,暂且不说这火种不是你的,就算是你的,惨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白寒冰只觉得脑门子发麻,颤巍巍的道“嬷嬷,您别吓我了,我天生胆小。您的意思就是说我现在死定了”
老妇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我要一个死人何用你不会用,不等于别人也不会用元初火种,万劫源始。”
“那个别人,不会就是您吧”
“不好意思,你猜对了。”
白寒冰的心不争气的多跳了一下,脸上立即涌出一副巴结的笑容,而且眼睛还忽闪忽闪了几下,老妇人嘴角一抽,道“你再恶心我试试我可以帮你,但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你能撑得住吗”
白寒冰道“痛苦一下总比现在这随时要挂掉的感觉好吧。”
老妇人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道“坐下吧。”
日影更加斜了,那云雾已经把山下的东西遮掩一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老妇人,这不高的小山竟有一种云上天宫的味道,很是奇特。白寒冰和老妇人相对而坐。她的手贴在白寒冰的胸口上,道“现在把你的脑子里东西清空,什么也不要想”
白寒冰挺了一下身体,闭上了眼睛。这时那股非常熟悉的凉意又一次进入了他的身体,只是这次却像初春微风轻轻扫过他的身体,非常的舒服。而且它似乎在避开那些丝状的东西,直到在他的身体里转了一圈后,最后汇集在了他原本术海的位置上。如果此时白寒冰睁开眼睛的话,会看见老妇人眼中那一丝狠厉之色,放在他胸口的那只手上那层淡淡的白光如熟透的莲花蓦然绽放,明亮无比。但他此时想睁开眼睛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身体里的那些丝状东西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般,突然疯狂在身体里流动起来。他只觉得身体外面有万钧压力要把自己压扁压碎,而那些流动的丝状物则要把他的身体扩充到无限大,好容纳那越来越疯狂的流动。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尽量遵从老妇人的嘱咐,不去想任何东西。这时他原本术海的位置忽然浮现一丝凉意,那些流动的丝状物此时已经慢慢泛出一种淡淡的冰蓝色,随着凉意的出现,流动的丝状物突然停止,这一下几乎要了白寒冰的命,他只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孔都在这庞大的惯性下有血喷涌而出。然后这些该死的东西开始疯狂涌向术海的位置,但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聚集起来,而是消失了,似乎他的术海成了一个无底深渊,吞噬着这些东西。但他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因为伴随着冰蓝色丝状物的消失,身体外的那股压力忽然少了可以和它抗衡的东西。不管是不是错觉,白寒冰绝望的发现自己正在被压成一个点,就算是错觉,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也足以把自己逼疯。他想吼出来,但是那股似乎来自天地的威压让他无处可逃。伴随着丝状物的彻底消失,他的脑海中轰然一声,他忽然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境况中。
那是一种彻底的黑暗,虽然他并没有见过,但他好像就是知道,这就是彻底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没有,他只觉得自己非常的平静,而且下意识的觉得眼前应该有什么东西。他想伸出手来,但他让她好笑的是,他似乎忘了手是什么东西。又是那个熟悉的凉意,不过这次它似乎远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地方,又好像就在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在某个地方,一个微弱的亮光闪过,接着无数的亮光从那里喷涌而出,一股直指内心的炽热铺天盖地而来,亮光瞬间幻化为无数的蛟龙在自己的身边咆哮,但这些龙却是冰蓝色的,这种诡异的颜色和它的温度让白寒冰有一些困惑。正在他想着要不要摸一下这些龙的时候,忽然心头一动,还是那丝凉意,在自己的心头莫名加强。白寒冰如初生的婴儿,注意力马上就那么转移了,然后他看见了一根似有似无的白色丝线飘在眼前,附在上面的凉意熟悉而静谧,他不由自主的顺着那根丝线飘了过去。
这时他终于分清了头顶在那里,就在他的头顶,一团模模糊糊的光线静静地浮在那里,就在他快要接近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下,那些咆哮的蓝龙正在掀起一阵阵的巨浪,一个庞大的冰蓝色的海洋在他的脚下起起伏伏。
就在他进入了那团亮光,他好像第一次记起了呼吸,似乎要吸尽所有空气,他贪婪的掠夺着冰凉的空气。
他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但他还认得那座小楼,头顶上无尽的星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一道乳白色的长河横亘头顶,无比壮观。他等自己终于喘匀了,发现自己又是赤身裸体,不过旁边叠着一件白色的长袍,他颤颤抖抖的穿好了衣服,看见了盘坐在旁边的老妇人。“嬷嬷,我”
老妇人神情有些憔悴,白寒冰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清老妇人略显苍白的脸,她面对云海,静静的坐在那里,双手结着一个奇怪的手印,淡淡的白光在手指间若隐若现。白寒冰不敢说话,也默默地盘坐在了一边,石山顶上淡淡的冷风吹过他的耳边,白寒冰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星光闪烁的声音。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