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扭头看向我,语气中有种微妙的疑惑“原来他在装可怜”
“虽然有装的成分,一半一半吧”
我看着织田作放在桌上的手枪“要不你先把这个收回去”
我看了太宰治一眼,语气认真道“他把你当挚友,这个世界上他伤害谁都不会伤害你。”
“我也不会伤害由果的。”
太宰治托着下巴,笑眯眯道。
织田作定定地看了太宰治一眼,迟疑片刻后收起枪,我听到太宰治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的声音。
“抱歉,我不太能理解。”织田作十分坦诚地说道“他的意思是,因为另外一个世界我们是朋友,所以他也把我当成挚友”
我点头“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织田作摆着一张十分正经的面瘫脸,扭头对太宰治说“现在有个言情小说题材很畅销,我的责任编辑之前送过我一本,说是让我研究一下市场,但是书被我垫桌脚了。让我想想那本书叫什么来着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太宰治“”
我“噗。”
织田作这个人极其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随即他话音一转“你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希望我和你像其他世界里的我们一样”
太宰治一时间没有说话,明灭不定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极其幽深。
他看着织田作,又仿佛在看着很远的地方。良久,他移开目光,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
“不,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仅此而已。”
织田作没有立刻接话,也并没有表现出是否相信了太宰治,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给我讲讲其他世界的事吧。”
我适时站起身“司机刚好来接我,你们大概还有很多话要聊,我就先告辞了。哦对了”
我看向太宰治“我叫来的司机是白洲威士忌,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就让他留下来跟你们聊一聊。”
太宰治倏地睁大眼睛,沉默片刻后摇了下头“算了吧。”
看来这是不打算见坂口安吾的意思,我决定尊重他的感受“那我就先走了。”
刚转身,就被太宰治握住手腕“你不会不告而别吧”
我愣了下“离开横滨时还是希望你能送我的。”
虽然我打算离开横滨,但不是今晚。
无论他和织田作聊得怎么样,两个人成为真正的挚友,亦或只是成年人的一场好聚好散,我都觉得至少今晚我需要陪在他身边。
太宰治闻言松开了手,弯起眼睛笑了,语气有些开心“嗯,我会送你上船的。”
离开酒吧后,我在夜色弥漫中找到坂口安吾的车。
我突然来了精神。
这家伙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吧
我掩唇轻咳一声“白洲啊,我最近打听到一点消息,你可要小心。”
坂口安吾愣了下,扭过头“什么消息。”
“有个很厉害的人潜入了组织,听说是异能特务科的情报专家。”
坂口安吾推了下眼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小心”
“据说那人的异能很厉害,一件东西过去发生过什么,他一碰就全知道了。”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小心所有主动跟你靠近和握手的人。”
坂口安吾没说话。
“啊,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敲了下手心“你刚获得代号时,想跟我和雪莉握手来着。”
坂口安吾“第一次见到同事,难道不该打声招呼”
“你打招呼的方式,一点都不组织。”
“毕竟我是新人,不熟悉组织打招呼的方式很正常吧。”
“说得也对。”我微微颔首“所以你应该不是卧底。”
坂口安吾“不,我是。”
我
啥玩意儿,怎么就突然承认了
坂口安吾回头看着我“开个玩笑,吓到了”
“那倒没有。”我挑了下眉梢“真可惜,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同伴。”
我忽然掏出匕首,横在他脖颈前“其实我才是卧底,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那就只能送你一程了。”
坂口安吾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语气无奈,像哄小孩一样“好吧好吧,为了活下去,我只能跟你一伙了。”
我“嘁”了一声,收回武器,语气不满地抱怨“白洲你这个人好无聊哦。”
坂口安吾整理了一下领带,道“我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就算立刻脱离也没什么问题。”
“你的任务跟我有关,因为我母亲生前是特务科搜查员”
我面无表情道“就算我的立场改变,也不会给你们做污点证人。”
“现在可没有人敢逼你做证人。”坂口安吾苦笑道,扔过来一个u盘“里面有段录音,你可以听一听。”
停顿几秒,他目光掠向车窗外“太宰治和武装侦探社的织田作之助在那家酒吧里”
“怎么了”
“于公于私,我都有些事要找他们。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要留下的。”
坂口安吾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利索地打开车门,下车后回头警告了一句“不许欺负太宰治”
“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你到底对他有什么误解”
我叉着腰理直气壮道“他可以欺负别人,但别人不能欺负他。”
闻言坂口安吾露出了充满吐槽欲的表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为了憋住吐槽,他的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我随便打了辆计程车,回家后把u盘插在电脑上。
熟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明明正在讨论一个人的未来,却偏偏不肯让她参与进来,看来无论你还是我,都相当傲慢呢。”
“我以这三千八百个人质的名义,向种田长官讨要一个承诺,酒会结束后,你必须立刻给高穗由果洗白身份。”
“虽然我的夫人很厉害,并不需要我为她铺路,但我还是想要给她更稳妥的保障。”
“如果你想毁约,吾等黑手党事后将会依照宾客名单实行杀戮,用这三千八百人的血染红东京湾。”
听到种田长官骂他疯子他又轻笑着承认,我心里忽然很难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葬身海底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路灯熄灭,高悬天际的孤月西悬,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院里。
应该是太宰治回来了。
我拿出手机,给失格君发了个笑脸。
车门滑开,却不见人下车。
我慢吞吞地敲字「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失格君「怎么了」
由果斯基「我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的程度,可能远远赶不上对方喜欢我的程度。」
「从前我认为我和他之间更符合成年人的交往原则,愿意为对方付出,但也都对彼此有所保留。但我渐渐开始发现,这个人几乎把他能给我的都给了我,甚至连条后路都没给他自己留下。」
「我有点害怕,觉得有些沉重,下意识想要逃离。」
失格君「由果更喜欢有距离的交往」
我想了想「是对方情深义重,而我似乎无以为报。」
失格君「我之前说过的呀,爱情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偿还的东西。」
由果斯基「那他会原谅我暂时的逃跑吗」
失格君先是发来一个「」,我仿佛看到他温柔的仿佛微笑般的叹息。
「如果我爱的人陷入感情迷茫阶段,需要离开我思考一段时间,我会赞成她离开的。」
随即他又发来一句「但如果她考虑清楚后想把我甩掉」
「你打算怎么做」
我脑子里瞬间冒出一堆带颜色的肥料,什么囚禁y小黑屋惩罚巧取豪夺。
失格君「嗯,哭吧。」
我顿时忍俊不禁「不会让你哭的。」
打完这句话我转过头,刚好看见楼下院子里太宰治懒洋洋地倚着车,朝我挥挥手。
我踩上阳台,他猜出我要做什么,走到窗下伸出双臂。
我从二楼窗台跳下去,他接住我的时候没站稳,我们两个人一起倒在柔软的草丛里。
“希望下次我跳下来的时候你能接住我。”
我抱住太宰治,蹭了蹭他的额头鼻尖“时间还是太短了,没能把你养胖一点。”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抱住我。
良久,我听到他仿佛喟叹道“我和他们都聊过了。”
“他们”指的应该是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
太宰治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没说聊的结果怎么样,也没提三个人未来将会以什么样的关系和身份相处。
但他的语气却释然许多。
“我的船会在明年夏天停泊在横滨港。”我靠在他耳边说“你会去的吧”
“船票我都收下了。”太宰治说着“我会在这一年里处理好横滨的问题。”
“嗯。”我轻声应答,吻上他的唇,拆领带的时候被制止了。
“在这里”
“不好吗”
“也不是”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害羞”
这边的别墅之间距离很远,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或者听到。
“不是。”太宰治回吻过来,小声说“可能会有蚊子。”
好煞风景啊这家伙
我沉默片刻,把他拉起来“回房间吧。”
太宰治轻笑一声,又把我拽倒在草地上“一会儿动起来,蚊子不敢落。”
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还是闭嘴吧。”
婆娑枝叶遮住摇晃的繁星,微风送来幽昙的花香。
此刻谁都不能来打扰我们,蚊子也不行。
结束后我们并排躺在草丛里看月亮,我握着太宰治的手问他“你原本是想怎么处理横滨的事”
“如果没和你在一起的话”
太宰治贴得更近一点“我会把真相告诉敦君和芥川,然后从港口黑手党顶层跳下去。”
“现在的打算呢”
“从顶楼跳下去依旧是个不错的办法。”他安慰般捏捏我的手指“假死,骗某些人的。”
“你别玩脱了啊。”
“你才是。”太宰治突然翻过身,双手支在我的身体两侧,整个人笼罩在我的上方“那个组织不好对付,需要帮忙吗”
我戳了戳他“管好你自己,别让我担心就是帮忙了。不过让你不熬夜大概不太可能,我离开之后你要好好吃饭,如果一年后我看到你瘦了,就惩罚你嗯,惩罚你什么好呢”
他坏心眼儿地伸出手“这样”
“唔太宰治”
我抽了一口气,慌乱地握住他的手臂,声音不稳地喊他。
他低下头以吻封缄,话音含糊道“这么舍不得就别走了吧。”
“好多事要去做呢。而且我脑子太乱了,你总得让我想想清楚啊”
我报复般咬一口他的肩膀,他叹口气,把我抱起来。
这个夜晚彻底被草叶香味和身边人的温度所充斥。
离开横滨时,天空下着小雨。
太宰治明明说好来送我,最后还是没来,估摸还在生我的气。
我给他发信息
「我把你的红围巾带走了。」
船离港时,我看向横滨最高的那栋楼。大概是直觉,他此时应该也在那里看着港口的方向。
之后有半年多我都没有再回过横滨。
我和太宰治通话不多,两个人都很忙,能够清闲下来聊一聊的时间太少了。
但我们的文字交流并不少,由果斯基号在世界各地之间流窜,每逢遇到好景致,我都会拍下来分享给他。
他也会把每天吃了什么饭菜,做了什么事发给我,有时候还会吐槽他那些“缺少智慧和机动性”的下属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失眠了。
把这件事说给太宰治听,几天后他给我发来好几个g的压缩包。
由果斯基「这是什么」
失格君「我亲自录的催眠曲。」
太宰治唱歌了
我赶紧打开音频,结果都是他录的名著朗读。
由果斯基「你把这个叫催眠曲」
失格君「在你走之前我们每晚不都有睡前故事嘛。」
由果斯基「感谢太宰老师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我录日语听力。」
失格君「还有俄英法」
由果斯基「跟我显摆你的学习能力」
失格君「等我解决好横滨的事就不会继续当首领了,怕夫人嫌弃我脱离组织后一贫如洗,只能借机展现一下财力之外的优点嘛。」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关系,我开破冰船养你呀。」
发完这句话,我的笑容渐渐淡下去。
我发现,我远比自己以为的更想念他。
我渐渐学着对感情坦诚以待,及时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不再隐藏或者虚假的逢场作戏;太宰治也渐渐学着如何更珍惜自己,努力自救而不是他救。
在对方看不到的时间里,我们都在成长着。
大半年后,在几方势力联合围剿下,酒厂早已不复曾经,首领锒铛入狱后偌大组织分崩离析,剩余几个精英尚在逃亡中。
得知琴酒躲在横滨,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从街边巷角的闲谈里,我听到了不少有关横滨的近闻。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跳楼自杀”后,中原中也成为了新的首领。
新首领以给前首领报仇的名义假意攻击武装侦探社,被异能特务科逮捕。港口黑手党一时间群龙无首,被敌人钻了空子。
关键时,中原中也再次出现,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组织里的钉子和其他不怀好意的势力。
横滨又迎来过几次灾难,黑白两方合作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麻烦。
这些大事里虽然没有太宰治的名字出现,但我知道他就藏在这些情报背后推波助澜。
我还去过一趟东京,给外公捎带了不少特产。
凌晨三点多突然接到有关琴酒的最新情报,我匆忙去逮人,刚好在路边救了个差点被疲劳驾驶司机撞到的警察。
由果斯基号再次离开横滨港时,我收到太宰治的聊天讯息,那是一张照片繁华的港口,一艘巨大的破冰船遥遥远去。
我爬上瞭望台,朝着拍照片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尽管我根本看不到远处是否有人。
从瞭望台上跳下来时,大副一脸不解地问我“你们两个真奇怪,既然都很想念对方,为什么不见一面呢”
“这是情趣,你不懂。”
为什么不见面呢
我怕见到他后,就再也不想走了。
毕竟还有十多个可能导致世界毁灭的导火索等着我去处理。
我们都在为保护这个世界而努力。
“为了更长久的未来。”
我在空中击掌,仿佛那个人就在我对面。
新一年的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五月中下旬,赶上候鸟北迁的尾巴,由果斯基号也从极圈出发,穿过白令海峡,在六月中旬再次抵达横滨港。
汽笛声涉水分花而来,我咬着一根草叶,百无聊赖地坐在瞭望台上,目光在登船的客人中来回扫视。
某人怎么还没上船
这家伙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直到船离港的时间快到了,有个身影才不紧不慢地踏上甲板。
他身穿长风衣,一手捏着松柏船票,另一手提着不大的箱子,脖子和手腕上绑着绷带,抬头看我的时候有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脸上。
“船长,你这艘船上招工吗”
“自然是招的。”我朝着下面朗声喊道“不过你要先说一说你有什么技能。”
“本人不久前从上一份工作中离职,目前身无长物,唯有这张脸和脑子可堪一用。”
我笑了“刚好我这里有个职位,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船长夫人你干不干”
他一双鸢眸专注地看向我,缓缓张开双臂。
“这次会接稳的。”
远行的船戴月而归。
松柏也会跨过所有漫长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