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不动心的白月光(穿书) > 正文 第44章 做梦
    没人知道那一日的西楼发生了什么事, 仿佛皎皎只不过如常去给越鲥念了一回书,越鲥就彻底厌弃了她,连带着听人念书的爱好都顷刻消失。

    皎皎下了西楼后, 西楼安静了一个下午, 晚上却不断有东西被越鲥砸落下来。

    他砸东西的时候,皎皎在不远处伫立,满脸的茫然无措。

    她苍白着脸,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等待着审判。

    窈娘听到杂役的话后赶了过来。她看着满地破碎的物件和被撕碎的纸张, 再看着彷徨伫立的皎皎, 只觉得额边的青筋都在一突一突地跳动。

    她吩咐杂役把地上打扫干净,抬眼看了眼西楼, 便搂着皎皎回到了她屋。

    窈娘问“说吧,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闹出这么大响动”

    她头疼“你给他念书的这一个月,我看他难得安静这么久,怎么今天突然又发了狂”

    皎皎站在窈娘的面前, 手捏上了衣角,把衣角揉得皱巴巴的。

    她嘴巴嗫嚅几下,想说什么, 但还是半日说不出来,只能低了头,颓然道“窈娘, 是我的错。”

    念了一个月的书,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让人听着都觉得心疼。

    窈娘心软下来, 目光从她无意识捏在衣角的手移到她消瘦的面颊, 长叹一口气好不容易脸上养了点肉,念了一个月书又瘦回去很多了。

    极乐坊不愁吃不愁喝,她消瘦明显是忧虑所致。

    窈娘拉了皎皎的手,把她拉到身前,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柔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见皎皎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她强硬起来“你今天不说出来,就别离开了。”

    皎皎握住窈娘的手,好半晌才苦笑一声。

    “真是我的错,”她说,“窈娘,我惹他难过了。”

    窈娘见她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什么都撬不出来,只能放她离开。

    极乐坊里,风吹草动都传得很快。晚间灵鹿回来,皎皎没说一个字,她已经从其他人口中把这事知道了个大概。

    她气鼓鼓,嘟囔道“他是很可怜,可是皎皎你也很辛苦啊。一个月来隔上两三日就去替他念书,念得嗓子沙哑成这样,他不怜惜你算了,居然还冲你撒气。”

    皎皎垂眸,想起那一日他从期待到失望、失望到绝望的双眼,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又浮现上来,让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出神许久,才道“灵鹿,真的是我的错。”

    那一日,他把血淋漓的伤口硬生生撕开,只为了求她为他再哭一回。

    她被他突然吐露的秘密惊得没有反应,他等不到她的泪水,自己的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皎皎被越鲥赶了出来。

    他阴晴不定,刚才还温柔地按着她的手捂在左耳,下一刻却砸了桌上的茶杯。

    陶瓷杯被砸得四分五裂,他红着眼眶,指着门对她喊“滚滚出去你这个骗子,你根本就不会为我流泪”

    皎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绝望和偏激,还有希望落空的悲戚。

    这是接近他的绝好时候,皎皎想,她只要为他流几滴眼泪,再对他说几句怜他爱他的假话,他必定会把她放在心里,日后登位少不了她的好处。

    一切都想得很好,可实践起来怎么那么难。

    皎皎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理直气壮地欺骗越鲥。她迷茫他已经那么可怜了,她真的还要靠欺骗来博取他的好感么

    可她也想活命啊。

    皎皎很难过,这难过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越鲥。

    难过自己坏得不够彻底,又难过越鲥可怜得太过彻底。

    自那一日后,越鲥再也不找皎皎念书给他听了。

    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他再次回归到了以前的生活,过起了一个人独居西楼之上的寂寞日子。

    皎皎的竹箫果真学得不成,三个月过去,女师傅无奈地表示皎皎真不是这块料。

    “在乐坊待了半年多,没想到是白费功夫。”

    窈娘对皎皎说“看样子你真的得去戏坊。幸好我瞧着你如今能说上许多越语,去戏坊身段和嗓音,练个大半年或许能登台演个小角色。”

    一切都在朝着皎皎期望的方向进行,可听到窈娘说出这话,皎皎却没那么高兴。

    她想起西楼里的越鲥,觉得很无力。

    原本想着要接近他的,他的确给出了机会,可惜她没接住。

    皎皎想,现在越鲥该恨死了她吧或许登位后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毕竟他说了她是骗子。

    殷鞅带着殷人破了越国两座城的消息传到皎皎耳朵里时,她正在戏坊里被女师傅揪着戏文一句一句地教。

    她越语说得比半年好许多,但唱起女儿戏来还是有些奇怪,因此女师傅对她的学习是抓得最紧的,其他人练了一会儿休息聊天时,女师傅还在带着皎皎练习。

    戏坊里几个姑娘说着从杂役嘴里听到的新鲜事。

    一个姑娘说“殷太子着实讨厌,他身体一好,就来夺我们越人的城池。”紧接着庆幸道“幸好我们在长颍,殷人再怎么都到不了长颍。”

    另一个姑娘附和“是啊,幸好我们在长颍,不用亲眼见到那些死了人的事情。噫,我看红藕杀鱼都不敢,见到人死肯定会被吓哭。”

    皎皎听她们说着话,很想对她们说,没什么好庆幸的。

    如果剧情继续走下去,殷人会一路攻到长颍。只不过长颍的人不会死于殷人的铁蹄,而是会死于越鲥的杀戮。

    一想到窈娘、灵鹿灵蝉、极乐坊里这些姑娘也许都会在几年后化作尸体,皎皎的心颤悠了起来。

    她的目光遥遥望向西楼,垂眼想还是得想办法接近越鲥,只有这样,才能争取一个所有人都圆满的结局长颍的二十万人不用死,她可以和母亲团聚,他也可以高坐王座,享臣民爱戴,不用像原书里那样疯癫死去。

    他不是想要人爱他么等到了那时候,多的是人爱他。

    困扰了皎皎许久的烦恼被疏通,皎皎勉强振作了精神,更加用心地学唱戏。

    错失了一个机会,她打算再为自己创造机会,去到他的面前。

    极乐坊的规矩是姑娘们十三岁才能登台,此刻距离皎皎到十三岁只差半年。

    皎皎数着日子,算要多久才能走到他面前。

    想到花朝节那晚越鲥歪倒在画舫上的模样,皎皎又想,来戏坊其实也不错,至少下回他摔倒,她如果在台上,还可以把他扶起来。

    杂役的动作粗鲁,她一定比他们细心,不让麻绳把他勒得太紧。

    她帮不了他太多,但可以努力让他少受些罪。

    日子就在戏坊学习的点滴中过去了两个月,来到了七月下旬。

    夏日并不好过,要么暴晒,要么暴雨。长颍的夏日比祈水郡难过得多,尤其最近几日来了飓风,风大得人走两步身子就要歪斜,撑伞根本挡不住暴雨,浑身照样要被淋湿。

    灵鹿同皎皎说“长颍每年夏日都要来这么一回,你且忍一忍,没几日就会过去。”

    暴雨飓风的日子,窈娘怜惜极乐坊的姑娘们在风雨里赶路会受寒,想到八月十五的中秋夜晚极乐坊需要演出,不想大家在演出前身子出问题,于是很爽快地给大家休了几天假,让大家在屋内休息。

    谁都没有想到,沉闷了几个月的越鲥会突然发了疯,和窈娘说自己又要听人念书了。

    极乐坊识字的就一个姑娘,他说是要听人念书,实际上更准确地说,是要听皎皎念书。

    窈娘不想让皎皎在风雨里奔波,咬着牙拒绝了越鲥的无礼要求,谁知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破碎瓷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一言不发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划,一股子狠劲。

    怎么越来越疯了

    窈娘连忙去拦,无奈让人去请皎皎。

    这天气风大雨也大,皎皎来到西楼的时候,不久前还干干净净的衣衫全部湿透,青丝潮湿,黏在面庞上。

    油纸伞的伞骨被风吹断了一根,她小心翼翼地在屋外把伞上的雨水甩干净一些,然后把破了的油纸伞放在他的外屋门旁,进了里屋。

    越鲥正伏在塌上画画。

    他作画的姿势并不端正,一手按着纸,一手提着笔,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勾勒什么。

    是一座桥。

    这次桥上不再是一团墨了,渐渐有了人的身形。

    一头顺滑的青丝从肩膀滑落,沾染上纸上的墨,越鲥恍然未觉,抿唇继续去在桥上涂涂画画。

    皎皎在外屋收拾油纸伞的时候,他低头给桥上的人画上了一顶帷帽,寥寥几笔后,画上人的动作也逐渐清晰这人握着花。

    他越画眉眼越舒展,画眼见着要成型,可是等皎皎的脚步声在里屋响起,他又在笔上沾了墨,涂抹在桥上,彻底把桥上的人遮盖了个干干净净。

    皎皎来到越鲥面前时,越鲥刚好把画毁掉。

    他把画纸团成一团,扔到一旁,皎皎才发现他画纸下还是画纸,一张张画纸叠在一起,全都被他一张张拿出来,毫不留情地团成了一个个废纸团。

    越鲥坐在一堆废纸团中间,双手撑着身下的木塌,偏头向皎皎看来,左耳向她。

    第一句话就是“我听到她们说你在学戏了。”

    皎皎看向他白净的耳朵。

    如果不是他坦诚,怕是没人会知道他的这一缺陷。

    越鲥仿佛看出她的疑惑,给她答疑。

    他一只手捂住右耳,淡淡地笑“你不用奇怪我为什么能听到使劲捂住右耳,再用左耳去听的话,只要用心也是能听到一些东西的。”

    说完,他放下了手“更何况我的时间不值钱,窗边坐一整日也是常有的。”

    皎皎抬眼看越鲥。

    他此刻表现得太正常,正常到那一日的争吵仿佛不曾发生过。

    不知道说什么,皎皎想到他叫自己来的目的,主动去书架上拿了一本没读过的诗册,对他说“我念书给你听。”

    考虑到他说过右耳的问题,她站在他的偏左一侧,音量比起正常说话要稍高一些。

    越鲥却说“念书的事情不急,我有别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

    皎皎疑惑,把诗册放下,安静等待他的问题。

    越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皎皎,用目光去做画笔,细细描摹皎皎的眉眼。

    他看了一会儿,原本平静的眼渐渐生了几分焦躁。在这焦躁把他彻底燃起来之前,他忽的转身,伸长手去推开木塌后面的窗子,让窗门大敞开来。

    狂风呼啸,雨水急急打落进来,塌上被他废弃的画纸团吹落下来,有一团竟然被风吹得扑打到了皎皎的身上。

    皎皎拿住废纸团,摸到了半干的墨汁。

    风声,雨声,树叶沙沙声,竹帘猎猎作响声。

    在满屋的杂声中,越鲥眉眼舒展,终于心满意足。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衣着素净,任由风灌进单薄的衣衫里,任由雨打湿身体,眼底是即将要崩溃的平静,问皎皎“你去戏坊,是不是为了我”

    最需要安静的人,现在却在最喧嚣的环境中问她这个问题。

    皎皎一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他根本不敢听她的回答。

    果不其然,在她开口的一瞬间,他便移开了视线,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右耳向她。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仿佛是听到了答案,越鲥转过头来,第一次露出了笑。

    他说“我就知道你是可怜我的。我那么凄惨,你第一次见我就为我落了泪,怎么会不可怜我。”

    其实他根本没听到皎皎在说什么,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皎皎看着他的笑,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她突然明白一点她把越鲥当做救命稻草,其实越鲥也一样,他也把她当做救命稻草。

    命运半点不由人,他们都是书里没几笔的早亡人,也是在这个乱世挣扎的可怜人。

    窗外风雨声太大,越鲥什么都听不到。

    他怔怔坐在窗前,终于再一次看到了皎皎的泪水,却不如想象中高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着,疼得他捂住了左胸。

    皎皎无声落泪。

    她流泪和越鲥不一样,是安静的,不像他那样想要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豆大的泪水积蓄在眼眶里,眼睫微眨,便无息落下。

    越鲥使劲用手捂住右耳,想要用健全的左耳去听她的哭声。

    可风雨声太大,他什么都听不见。

    于是又慌慌张张地去关窗户,回身继续保持着右手捂住耳朵的姿势,左手去擦她的眼泪,磕磕绊绊对她道歉“是我不好,我上回不该对你发火,这回又不该故意不听你说话你别哭,我以后不让你哭了。”

    门窗关上,耳鸣的右耳也被紧紧捂住,可越鲥还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这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她哭是不出声的。

    她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指尖,他被烫得收回了手。

    怎么会有人哭时不出声呢

    不哭出声,谁来爱她呀,她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十五岁的越鲥茫茫然放下了右手,任由烦人的耳鸣再度侵袭。

    可他放下手,却有人伸出手,替他捂住了右耳。

    皎皎捂着他的右耳,一动不动看着他,对他说“我去戏坊是为了你。”

    她重复“为了你。”

    越鲥傻愣愣。

    两人身上都是湿的。他问皎皎“为什么”

    窗外暴雨飓风没停,风呼啸而起,暴雨砸在窗上,天空都是阴暗的。

    皎皎放下捂住他右耳的手,轻声道“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在将来救了我。”

    这样便不算欺骗了吧

    她垂眸想,心底是愧疚的。

    越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低垂的眼睫,和挂在眼睫上的泪。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皎皎的模样,想起了她手里快要握不住的兰花。

    越鲥怎么会不知道,越人爱一个人就会送那人兰花。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她是被很多人爱着的。

    被那么多人爱着的她,在那一晚,眼里却只有他。

    越鲥忽然又想要为皎皎作画。

    他笨拙地拂去她眼底的泪,对她说“真好,我居然能在你的梦里帮到你。这样的梦,要是我也能做就好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