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可真是”
黄昏时分,庸城内城墙城楼之上。
看着城外近五里处,已蜂拥而至的淮南叛军,刘盈只面色郁结的微微摇了摇头。
“右相国、车骑将军所部,可已撤回城内”
语调低沉的一问,顿时惹得一旁的吕释之一拱手。
“禀殿下。”
“贼军主力折返之时,右相国便已率所部,自西门撤回城内。”
“片刻之后,便当抵殿下当面”
听闻此言,刘盈只微微一点头,旋即面带严峻的抬起头,将深邃的目光,集中在了城外的叛军阵营之上。
不得不说,英布的反应,确实大大出乎了刘盈的意料。
按照刘盈原本的预测,在得知庸城城门大开,城内汉军有出城的动向后,英布可能采取的措施,也就是平平无常的那两种。
要么不管不顾,继续进军,全力攻打曹参所部,争取重创曹参麾下的齐军
最起码,也要将曹参所部驱逐出战场附近,好在未来几日腾出手来,专心攻打庸城。
再或者, 便是乖乖走进圈套,率军折返, 放曹参一马。
但让刘盈, 包括郦商、靳歙等元勋恭候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英布, 居然下了如此大的决心
要知道先前,即便是刘盈以身为饵, 躲进庸城固守待援,英布也没有展露出丝毫必夺庸城的决心,而是将大营扎在了庸城以南, 背靠淮水的方向
单从这一个举动,彼时的刘盈便断定英布,只怕早在决定大营驻扎地点时, 就已经做好了一俟有变,立刻渡淮水推入荆地淮南的准备。
但当此刻,英布麾下十数万叛军尽出, 甚至派出几千个挥舞着木棍、石块的民夫, 朝城下涌来时, 刘盈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英布, 是叛贼
其麾下大军十数万人,无一例外, 全是叛军
只要这场叛乱, 不是以刘汉灭亡为结局, 那自英布以下,整个淮南叛军十数万人,都必然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个灭顶之灾, 可能是抄家灭祖, 可能是流边卫戍,也可能是和曾经的英布一样, 黥字于面, 成为囚徒。
而在明知失败的代价会如此严重的前提下, 英布,依旧反了。
非但是英布反了, 英布麾下叛军有一个算一个, 都反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此刻,自英布以下的整个淮南叛军, 都完全可以视作是疯子
连举兵造反都敢做的十几万疯子, 还能有什么事不敢做
单一句反正咋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 就足以使得无数个看上去不合理,甚至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疯狂方案,出现在英布,以及整个淮南叛军脑海当中
就如此刻,黄昏时分,夜幕将至,整个淮南叛军却没有哪怕一个人留在营内,而是全都出现在了庸城以南,摆出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殿下。”
正思虑间,身后传来一声略有些浮动的拜谒,惹得刘盈稍侧过身。
待看见郦商、靳歙二人风尘仆仆的身影,刘盈只微微一笑,旋即侧过身,对城外稍一昂首。
“贼子此来,气势汹汹啊”
“更此刻,夜幕将至;黥贼,恐欲挑灯夜战”
语气满是笃定的道出此语,刘盈终是回过身,面带郑重的望向郦商、靳歙二人。
“依曲周侯、信武侯之见,今日一战,当如何应之”
听闻刘盈此问,郦商、靳歙二人稍一对视,便由郦商稍上前一步,对刘盈拱手一拜。
“禀殿下。”
“今日,平阳侯所部齐卒抵至,若使其得以扎营,自明日起,便可同庸城互为犄角,使黥贼进退两难。”
“亦正因此, 黥贼方生先击平阳侯之念;又殿下大开庸城城门, 迫敌折返,暂罢攻平阳侯所部之念。”
说着,郦商的面容也逐渐阴沉了下来,望向城外的目光中,更是隐隐带上了一抹阴郁。
“此刻,黥贼已折返而归,再言攻平阳侯所部,已是无稽之谈。”
“只待明日天明,平阳侯麾下齐卒扎下营盘,黥贼,便断无生离楚地,再返淮南之理”
“然臣之忧,亦正于此”
神情严峻的止住话头,郦商便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又后退两步。
就见靳歙顺势接过话头,上前对刘盈一拱手。
“今战事之状况,黥贼必了然于胸,亦必不坐以待毙。”
“故黥贼之念,恐乃于明日天明之前,大破庸城,以破庸城平阳侯所部之掎角。”
“唯如此,方可释此刻,贼因何倾巢而出,以至庸城之外”
谷癌 言罢,靳歙也学着郦商方才的模样,思虑重重的低下头,退回到了郦商身侧,摆出一副穷思竭虑的架势。
而在二人面前不远处,听闻二人对战况的解读,刘盈本就阴沉的面容,不由得更沉了一分。
情况,以及很清晰了。
只要明天天亮之时,曹参所部扎下营盘,庸城又没有被攻破,那英布,便会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反过来,这也意味着明天天亮之前,驻守庸城的近六万守军,会受到英布麾下十数万叛军的全力攻击
“如此说来”
语调低沉的发出一声轻喃,刘盈便抬头望向郦商、靳歙二人。
“待明日天明,此战之成败,便将见分晓”
听闻此言,郦商、靳歙二人只神情阴郁的缓缓一点头,面上神情,却丝毫不见大战临将结束的喜悦。
见此,刘盈也只好强挤出一丝笑意,回过身,对城外的叛军方向再发出一声长叹。
“呼”
“不曾想,决战,竟来的如此之快”
此刻,自战争正式爆发以来,这短短一个多月内发生的一切,都如一张张幻灯片一般,出现在了刘盈的脑海当中。
从刘盈自长安出发,到刘贾身死荆地;
从刘盈于丰沛誓师,到各路兵马各自到位;
从英布率军渡河,到刘盈按原定计划自蕲西出发,率军躲入早早备好的藏身地庸城。
再到今天,曹参大军赶到战场之后,短短半日之内,战事就从先前,相对还算平稳的氛围,突然发展到决战在即、胜败即分
“果然。”
“战争,并非是提前做好准备,就能胜券在握的”
如是想着,刘盈望向城外的目光,便愈发坚定了起来。
“传令”
“城内守军,凡战卒者,自此刻起,尽皆备战”
“东、西墙守备之卒倍之,南墙三”
“凡墙上守军,皆当奋勇杀敌;余之备卒尽集于南墙之下,养精蓄锐,和衣而眠,枕戈以待”
“凡城内所备之弓羽、箭矢,及石、木等守城器械,尽出库而运抵城墙之上,不必稍省”
神情满带肃杀的下达这一连串军令,刘盈又缓缓拔出腰间的赤霄剑,朝庸城南城门侧约百步的城楼之上一指。
“传令曲成侯,亲于南墙角楼之上,备巨盾阵”
“孤,要亲临南墙,亲擂战鼓”
“孤,当亲于墙上督战,壮我军威”
半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无论是城外五里处的叛军阵列,还是庸城城墙之上,都已被一点点炬火所点亮。
刘盈的身影,也在神情凝重的郦商、靳歙二人,面无表情的老剑客虫达,以及满是惊慌错乱的吕释之四人陪同下,出现在了外城墙的角楼之上。
看着城墙外侧,被二十余名南军武卒连在一句的丈长巨盾,又瞧了瞧左右身着中甲,时刻挡在自己与城外方向的禁军武卒,再伸出左手,摸了摸被藏在外衣下的软甲,刘盈的面上,只悄然涌上一抹苦笑。
守城一方的最高将领,在关键时刻登上墙头,其实算是冷兵器时代的城池攻防战当中,非常常见的情况。
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攻我守的城池守卫战当中,防守一方的主帅亲自登上城墙,做出一副我与将士们一起奋战的姿态,也算是振奋军心的方式之一。
但很显然,当这个振奋守城将士人心的最高将领身上,多出皇子、皇嫡长子,乃至监国太子等诸多身份的时候,这个举动,就会带来一些微妙的变化。
积极的方面,自是刘盈此刻肉眼所见在片刻之前,神情还满是忐忑的守城将士,此刻已尽是一片振奋
刘盈甚至亲眼看见角楼不远处的一名士卒,激动之下将一个原本需要足张的强弩,硬生生有手臂和腰腹的力量张开来,旋即面带振奋的蹲在墙垛前,摆出了一副在后世只存在于狙击手题材电影的瞄准姿势
刘盈身侧,就连依旧对刘盈的安危心怀担忧的郦商、靳歙二人,眉宇间也隐隐涌上了些许激动,以及敬意。
单是这种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情绪变化,就已经让刘盈感到心满意足,心中再也没了这样做到底值不值的思考。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刘盈亲自出现在城墙之上,自然是让守城的汉军将士军心大振。
但相对应的,当城外的淮南叛军,发现城墙上的角楼,已经被一面由巨盾所组成的墙包裹的水泄不通时,同样的精神增益,也会让城外的叛军更加奋勇
与这个弊端相比,刘盈自身安危可能面临的风险,以及吕释之无关大局的喋喋不休,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殿下。”
一声沉稳的轻唤,惹得刘盈侧过身,就见郦商微微一点头。
见此,刘盈也是不由长出一口气,旋即回过身,来到角楼靠城墙内侧的方向。
接下来,自是一身戎装的监国太子,为这一触即发的决战,进行最后的战斗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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