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块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怪兽, 集中在那两千卫兵身上,疯狂砸下。
十几分钟后,原本气势汹汹的进攻队伍被扫荡一空, 徒留下一片空地和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
两千多名卫队,一下子又死了好几百。
雅各布的马也在逃跑过程中被砸死了。
那一刻, 石块距离他不足半米。
哪怕那个石块再偏一点点,他或许就回不来了。
他狼狈地被人搀扶着拖拽着离开了石雨的攻击范围, 回到玛丽安娜身边的时候, 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科琳娜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他,她声音依旧柔和,带着一股难掩的慵懒随意, “看来我确实有神明庇佑, 一切邪祟皆近不了我身。”
她轻笑着道“感谢神明。”
雅各布脸色骤变。
可不等他再说什么,科琳娜已经对着身边的人摆了摆手,“走吧,天色已晚,该吃晚饭了。”
马车“碌碌”地再次动了起来。
尤金妮亚一脸愕然地看着那辆马车, 随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焦急之色褪去不少。
辛加堡内外,再次响起卫兵和农奴们的喊声
“恭迎神子大人”
一开始还只是几个人在喊,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恭迎神子大人”
“恭迎神子大人”
“恭迎神子大人”
这些声音中, 有欣喜, 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悲壮振作。
马车四周, 明明有着几倍于她的敌人环伺,却硬生生被走出了一片坦途。
雅各布气急败坏地指挥卫兵们上前,可是上一次他还算是身先士卒,这一次他自己都不上, 这些卫兵们又有谁愿意替他卖命呢
这些士兵可不像华国的士兵,他们都来自于贵族家庭,打仗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门谋生的手艺,甚至可以是生意。
参加光明圣战,他们是想要来发财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雅各布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声,他无奈之下只能闭了嘴。
大约七八千个人就这样一起目送着科琳娜的车队一路驶进了辛加堡。
南门关上,奇怪的是科琳娜马车边上的那些卫兵们没有进城。
霍勒
斯调转马身,“随我杀”
雅各布眼瞳一缩,他怎么都没想到科琳娜竟然还敢调头来对付他
她手下才总共多少人
霍勒斯根本就不会给雅各布反应的机会,已经带着人扑了上去。
虽然雅各布手底下的人很多,几乎是霍勒斯这边的七倍,可是他们刚刚接连受挫,士气萎靡,队形更是散的乱七八糟,卫兵们散落各处。
简直就是再好捏不过的软柿子。
等雅各布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好对付了。
一千多人的队伍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刺向雅各布公爵所在处。
这又再一次超出了雅各布的认知。
他以为霍勒斯会带着这些兵先解决那些散兵。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因为霍勒斯的这一举动,原本还打算聚过来寻求庇护的散兵立刻四散而逃。
而看看聚集起来的两千多,已经将近三千的卫兵队伍也面临着再一次的溃散。
雅各布浑身发抖,这一次不是气的,而是被吓的。
“走快走”
他转过身,扯了一把身旁的玛丽安娜,慌乱地逃窜出去。
同一时间,距离辛加堡十公里的光明军营地内。
萨冈山谷的二当家拉里被人从军帐中推了出来。
“都说了只有这一点吃的爱吃不吃”拿着一个大木勺的大汉骂骂咧咧的。
“这东西是馊的”
他刚一说完,身边迅速围过来七八个人,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拉里还想理论,却被后面赶来的萨冈山谷的其他兄弟给拉住了。
他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几乎要跟对方拼命,可最终还是被人给拉开了。
“走了走了,别跟他们起冲突。”
“大哥在等你呢。”
提到克莱门特,拉里稍稍冷静了一些,“大哥找我什么事”
“好像是领主大人又来信了。”
拉里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后边这些人了,迅速跑了开去,找克莱门特去了。
发放食物的大汉见状,冷哼了一声,“一群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强盗,也敢来我们锅里分吃的。”
“就是,听说他们头子还是个渎神者,应该送上火刑架的那种。”
“嘘别瞎
说,人家可是玛丽安娜夫人的情人呢。”
几个人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听着像是悄悄话,但他们说话的时候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拉里当然也听到了,他攥住了拳头,还是被半推着离开了营帐。
回到他们所在的营帐的时候,克莱门特果然正在读信。
拉里见状,心情才算是稍稍愉悦了一些,他快步上前,“大哥,领主大人来信里又说了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习惯性地开始称呼科琳娜为领主大人。
虽然萨冈山谷确实位于埃斯坦郡境内,属于科琳娜管辖,但认真说起来,其实还是两股势力。
克莱门特却也没有要纠正他们的意思,“她听说你爱吃她做的肉圆,特意又送了一些过来,还有酒。”
拉里听到肉圆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比肉圆还大。
再听到酒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都快要飘起来了,“还是上次那种酒吗”
在他们临别前,科琳娜特意让人为他们准备了一些礼物。
其中就有巴掌大的两陶罐的酒。
作为强盗他们基本上就没有不爱喝酒的,酒就是他们的心肝肺脾肠,也是他们最钟爱的情人。
北境夜冷,几乎是在他们刚上路的当天晚上,那一坛酒就被开了封。
拉里前一秒还在埋怨这么小一桶酒还不够塞牙缝的,下一秒就飞奔到了那陶罐子边上。
“香”
开封的一瞬间,齐聚在坛子边上的众人竟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
他们从没有闻过这样浓烈的酒香,就像是最浓艳昳丽的没人,刹那间已经勾走了他们所有人的魂魄。
而当那醇厚浓郁的酒沾上他们的唇舌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瞬间炸响了绚烂的烟花。
与他们喝过的所有酒都不同,却完美契合了它一开始飘散出来的香味。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烈的美人,勾人心魄,让人神醉。
那一罐酒不到片刻就被分光了。
后面的那罐子也不过就多幸存了小半个小时。
喝的时候,他们每个人仿佛都登上了极乐世界,飘然成仙。
而喝完以后,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酿成了
相思与煎熬。
科琳娜,这个名字成了萨冈山谷这些强盗们每个人魂牵梦绕的一个名字,从这个角度看,称呼她为领主大人根本也不算什么。
克莱门特随意的指了指旁边,“你自己看。”
拉里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一个箭步跑到了酒罐子边上,对着酒罐子搓了搓手,发出一阵痴痴的笑声。
萨冈山谷的其他人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这酒是光送拉里一个人的吗”有人不大服气。
克莱门特抬眸,“其中一罐是点名给他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蹲在酒罐子边上那个好大一坨的身影,眼神中也带着几份深意。
而其他人但是嫉妒的脸都变形了。
“凭什么啊,领主大人也太偏心了吧”
“主要是拉里脸皮厚,他竟然有这个脸给领主大人写信,当初是谁一听说领主大人是个大美人,就跃跃欲试地想把整个塔沙州得打下来的”
“还是领主大人心软。”
有些人是行动派,直接跑上去强行分赃去了,“快分我一点,要不然我把你之前肖想过领主大人的事情告诉领主大人知道。”
拉里死死地搂着怀里的酒罐子,“还告状你会写字吗你还不如抓紧时间线抢了剩下的那两罐子酒。”
他说着,就奋力挣脱了几个兄弟的纠缠,脚步一转,一溜烟跑到了克莱门特身边,“大人,您写好回信了吗我能不能在信里面添几句话”
克莱门特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怎么回。”
拉里脸色一紧,“大哥,领主大人对你是真的好。你看上次,领主大人都委屈成什么样了,还一心为你着想,就怕你为难”
“你一接到玛丽安娜夫人的信,头都不回的走了,都没跟领主大人说一声抱歉。”他抱着酒罐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领主大人还觉得自己没招待好您,特意送了食物和酒水过来”
而且在此之后,科琳娜又给克莱门特来信,多次向他确认他在前线是否安好,也多次问他有没有她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因为克莱门特在心中回道拉里很喜欢她送的那些吃的和酒水,所以之后的每一次送信,科琳娜都
会特地准备一些食物和酒。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看了克莱门特一眼。
克莱门特无奈看他,“你想说什么”
“大哥,你也见过领主大人了,你觉得你有没有可能爱上她”
克莱门特抿住了唇瓣,看着手里的信件,不发一语。
在几次来往信件中,科琳娜大约已经对军队的情况和营地的生活有了一个非常全面的了解。
他原以为科琳娜大概也没什么话可以聊了。
而这一次,科琳娜确实有六七天的时间都没有给他回信。
却没想到隔了这么久,科琳娜忽然又给他送了一封信过来。
她这一次的来信中用的依旧是客气又疏远的口吻,只是看起来比之前更疏远了些。
他原先也有些失望,直到留意到科琳娜这一封信写的有多长。
她竟整整用了六张羊皮卷,说的是她对瘟疫可能会在军营中蔓延的担忧。
后面是各种防疫的办法,稀奇古怪的,有许多他连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听来的。
什么用金银丝布蒙面
什么要防着老鼠,经常灭鼠杀鼠,保存好粮食,不要吃被老鼠啃食过的食物
这些方法,看着就很可笑,大概也只有科琳娜这样单纯的人会信了。
也不知道是谁骗了她
克莱门特想到这里,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在某些事情上还挺精明的
但是,克莱门特不得不说,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记挂着的感觉还挺好的。
他手指轻轻抚过羊皮卷上的文字。
或许,这就是灵魂的吸引吗无论对方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他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温暖和愉悦。
拉里惊奇地看着克莱门特,“大哥你在笑什么”
克莱门特骤然回神,“什么”
“你刚刚笑了。”
克莱门特脸色微微一变,随后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羊皮卷,“我没有。”
拉里“你明明就笑了。”
克莱门特挑了挑眉梢,轻蔑地看了拉里一眼,“我笑了,那又怎么样”
拉里撑大了眼睛,“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上领主大人了你脑子终于清楚了啊”
克莱门特轻哼了一声,谁脑子不清楚了
“我会在回信中跟科琳娜说明,你现在正在戒酒,希望她不要再送酒过来了。”
拉里闻言,如遭雷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有在戒酒啊你怎么能在领主大人面前随意抹黑我呢”
“为什么不能”克莱门特视线轻轻扫过拉里怀中的那罐子酒。
呵
单独一罐送给拉里的酒,待遇还真好,他都没有。
拉里木然地看着克莱门特离开,许久的时间,他恨恨道“奸佞小人果然是有过多年情人经验的大哥,给情人进谗言都是一套一套的”
像他这样的老实人可太惨了,只有被坑的份。
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先把已经拿到手了这罐子酒给消化了,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神子大人亲临辛加堡,大公爵遇袭,情况紧急,快去支援“
拉里脸色一变,快步跑到了克莱门特的身边,“大哥”
“带上家伙,跟我一起出发”
“是”拉里立刻回去喊人。
搜寻了整整半个小时,这期间克莱门特遇上了许多支从辛加堡逃散而来的卫兵们,却都没有看到雅各布和玛丽安娜。
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他们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支小队,朝着这边仓皇奔来。
领头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华贵的金银丝的袍子,只是袍子上都裹着泥浆,看起来很是狼狈。
其中那个女人头脸上更是裹满了泥浆,那头发脏得仿佛刚刚擦过厨房壁炉的抹布。
“克莱门特”
女人一看到克莱门特却是惊喜地大叫起来。
克莱门特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玛丽安娜”
他来不及想太多,“敌兵还在追你们吗大概在什么方位有多少人哪个人带队有没有骑兵”
他迅速问了几个关键信息。
玛丽安娜却是快走了几步,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是科琳娜,是科琳娜啊”
克莱门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他眼底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欣喜之色,“科琳娜来了”
“她来了,她当然来了,原来她就是鼎鼎大名
的神子大人她要杀了我”
虽然曾经也经历过不少挫折,但今日的遭遇绝对是玛丽安娜有生以来最可怕最狼狈的遭遇。
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克莱门特呆住了,“什么”
玛丽安娜尖叫起来,“你听不懂吗科琳娜是神子她就是那个假借神明的名义,一直在帮助德斯蒙德给他送钱送物跟我们作对的神子”
“她来辛加堡了她是来为德斯蒙德报仇的”
克莱门特觉得他所听到的这一切太可笑了,科琳娜是神子这怎么可能
拉里气急了,他本没有资格说话,但此时他还是按捺不住了,“玛丽安娜夫人,科琳娜大人对您再忠诚不过了她一直都在关心前线的部署,每封信都会提起您,担忧您在前线过得不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视线忽然落到了不远处忽然冒出来的那队人马身上。
黑压压的几千人,似乎在与某支部队作战,且战且退。
其实也称不上什么且战且退,大部分人都在慌不择路地逃跑。
玛丽安娜见状,惊叫了一声,“他来了那个金眸的恶魔又来了”
雅各布脸色也是一片苍白,“克莱门特,你带着人留下阻敌,其他人跟我来”
说着,他再一次仓皇而逃。
克莱门特却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
他已经看到了大部队后面的敌军,最前方的那个少年实在太过耀眼,让人不容忽视。
那人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朝着他冷冷地看了过来。
那双极具特色的金眸中,带着冷静到让人发冷的杀意,在看到克莱门特的那一瞬,金眸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
随后,金色的眼眸眯起,“杀”
克莱门特看到了那整齐划一的战阵和无数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盟军战友们。
他们仿佛一部无情的战争机器,不断地往前推进,推进。
看着站在最前头的霍勒斯,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克莱门特忽然感觉喉头一阵腥甜。
科琳娜,神子
竟然是神子
那个运筹帷幄,一力挽回辛加堡败局,搅动整个北境风云,惹得大祭司多次亲自出手的神子大人。
拉里看
到身旁摇摇欲坠的克莱门特,脸色一变,一把扶住了他,“大哥,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克莱门特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是,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他脸色冰冷,回视霍勒斯,“所有人听着,后面就是军营,军营后面是深山屏障,逃是逃不掉的,上山时,敌人就会将你们抓住,将你们的身体割开”
“对面不过区区千人,邪祟而已,我们有大祭司庇佑,胜利必将站在我们这边,随我迎战”
克莱门特声嘶力竭,但在这混乱的局势内,这些话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这些士兵并不是塔沙州的那些卫兵们,他们在惊恐之下,根本不懂得听令于人。
克莱门特也早料到这一幕,他说完以后,带着萨冈山谷的人就冲了上去。
他要将霍勒斯进攻的步伐打慢下来,起码要让整个一边倒的局势能够有一口气的缓和。
只要争取到了这口气,就有了机会。
萨冈山谷的人跟着克莱门特冲了上去。
哪怕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面交上手,克莱门特还是差点直接败下阵来。
霍勒斯所带领的这支部队太可怕了。
整齐划一、有条不紊、气势如虹。
一支队伍就仿佛一个人,一切动作如臂挥使,每一击都是一千多人一齐出手,势如泰山压顶,四海为之色变。
他终于能够更直观地理解到当初霍勒斯带着两百个人是怎么将他从亚历克斯帝国的那些人手里将他们救出来的了。
可克莱门特并没有退。
面对着霍勒斯所带领的这一支军队,他心里仿佛有一把火,从他心口开始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他的不解和愤懑都流露到了他的每一次攻击和抵挡中。
而霍勒斯同样也是不甘落于下风,他像是盯住了克莱门特,许多次他都近乎要将克莱门特当场击杀。
在双方交战中,如克莱门特一开始所料,原先那些只顾着闷头逃跑的光明军的卫兵们终于逐渐回过神了。
开始有一些英勇者加入战局。
天平终于不再是完全的倒向一边了。
察觉到对方加入战局的人越来越多,霍勒斯眯起了眼睛,立刻也
加快了进攻的节奏。
只是在克莱门特这方人马觉得压力太大几乎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霍勒斯忽然就带着人撤走了。
克莱门特皱起眉头,没想到霍勒斯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正这样想着,不远处就想起了打杀声。
他脸色一变,明白霍勒斯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靠着这一场战役就能够完全吞下光明军。
他的战略目标一直都是尽量给光明军带来足够大的伤害。
与其留在这里与大部队纠缠,还不如调转马头,扫荡还未来得及与大部队会合的散兵们。
完全可以想象,能够将几千个人的大部队打到无力还手、溃不成军的埃斯坦郡军队,在面对那些散兵的时候,又会是如何的势不可挡。
这是一场屠杀。
克莱门特有心想要组织部队前去接应、营救那些散兵,可除了萨冈山谷的人,原本与他一起作战的那些士兵们听到这个提议,每个人都意兴阑珊的样子。
克莱门特神色木然,他知道大势已去,那些人大概是救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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