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正夹着一只鲜香的触手吃着,忽察觉背后一股冷风吹来。
阴寒的气息夹杂着不容认错的恶意和杀机,血腥味浓重到压过了石居肉的鲜香。
墨言就地一滚,躲开了飘然而来的长发袭击,顺手将手里的肉塞进了嘴巴里。
他看到那黑色的头发如同一根根坚硬的长棍扎进锅里,将锅刺成碎片,肉和汤洒地满地都是。
我的肉
墨言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和怒气,似是很不满自己的一顿好饭被破坏了。
他二话不说,扬手掐诀,无数道剑影从天而降,气势恢宏庞大,凛冽杀机甚至割碎了红烛和囍字,毫不留情刺进了身后存在的体内。
不可原谅
而这时,人狠话不多的墨言才抬头用那双仿佛寒冬初雪的眼眸看向斩杀对象。
只一眼,他直接被镇住了。
头顶红盖头,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手里捏着一块红色方帕,双手交叠于腹部,姿态优雅端庄,像是正在期望着新郎赶来。
前提是忽略盖头上滴答滴答砸在地上的血珠和那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那双有着黑色长指甲的手。
她只是站在那里,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带来一片荒芜的阴冷,所过之处皆是浓稠的黑暗与腐朽气息。
她立的地方,周身与空气接触的边界里是一道道扭曲着的诡异空姐,堕落、凋零、恐惧、阴冷
这不是一个活人应有的
墨言脑中突兀跳出这个信息。
新娘没有呼吸,没有身为人的生气,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也没有掩盖阴寒的死气。
她早已死去。
更重要的是,他刚才使用的招式,以剑气化剑,将近数十柄长剑直直刺穿新娘的身体。可新娘却依旧站在原地,连被刺破的红嫁衣也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连头顶的盖头也依旧滴答流着血迹。
不同的是,从盖头上滴落的血滴汇聚在她脚边,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水洼中血红色的漩涡升起,一只只鬼手哀嚎着朝墨言抓去,势要将他拽入这片血水里,品尝着血海中无边的地狱和黑暗,被怨气和不甘浇灌。
墨言抬手招来一大团火焰扔到血水上,刺啦刺啦的声音刺耳极了,还有血水烧起来的腥臭味以及鬼手们的惨叫声凄厉至极,向四面八方四散而去。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弭。
待所有声音消失后,火焰也随之熄灭。
墨言低头看去,脸色大变。
只见原来是水洼的那出地方,一个个惨白的鬼脸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只有眼白的眼里慢慢的戾气和令人心惊的贪婪,像是渴望极了他的血肉生机。
墨言脸色微变,他此时也意识到这座山谷和其主人的诡异了。
无法杀死,无法化解。
随着新娘的逼近,一股恐慌感从脚底升起,直冲上头。
那是死亡的恐惧。
墨言神色凝重了起来,一时间也没有留手,神通天倾也用了出来。
天倾神通乃是领悟规则所形成的,出手后仿如天幕倾下,无与伦比的威压和伟力镇压下来,让人退无可退,只能被这道强大的威势压成粉碎。
墨言出手后,藜芦并未动弹。
垃圾天道虽然只给她这已死身份了一道规则之力,但她确实无法被杀死,只能被相反的规则克制或吞噬的。
既然是不死的,那就只能可劲儿的吓唬人打工了。
只是这第二次闯入长生谷的修士竟是个硬茬子,不走寻常路。
不仅修为高深,还在山谷里大吃大喝
藜芦不满意极了,那可是我辛苦从冰海抓过来并改造的守山大妖,你就这么一锅炖了
有种
不让你哭着出去,倒显得我这主人不会待客。
等着。
在墨言沉重和警惕的目光下,她动了动,抬起头朝墨言看来。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长生谷像是活了一样。
漫天飞舞的纸灰消失,那些压抑的红色绸缎和囍字也不见了。
潺潺的流水声入耳,整个山谷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飘忽的琴音渐渐靠近,墨言侧头看去,便见到绕着院子的小河边,一身白袍的青年正在抚琴。
墨言嘴角动了动,声音带着沙哑“这是过去。”
无人回应,只有山谷依旧在在展现着过去的景象。
不远处的药田里,穿着绿裙的姑娘弯腰抚弄药材,偶尔回头与青年相识一笑。
墨言心下明了,他们都深爱着彼此。
偶尔有病人前来求医,姑娘也不辞辛苦,亲自照看。
随着药田的成熟,她开始以身试药,救治更多人。
在青年面前,她维持着温暖笑颜,在背后却因药草不一样的特性冲击而痛到昏厥。
在她昏过去后,本以为不知情的青年却踉跄着走过去,想要身上抱她起来,却又怕被她发现。
青年脸上痛苦极了,最后只能强按捺住冲动,坐在姑娘神色呆呆的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担忧。
很快二人便离开了山谷,青年再也没有出现过,姑娘依旧是以往模样,但时间却好似过去许久。
因为他看到药田里一株三叶青成熟了。
姑娘与青年离开时,那株三叶青才刚发芽。
三叶青具有清热解毒的效果,也是一味补药,成熟时最少需要七年。
墨言皱起眉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姑娘与青年离开七年之后,最后孤身一人回来。
他继续看了下去,姑娘换了一身紫色的长裙,显得贵气中带着温柔。
她眼底依旧闪烁着柔柔的光亮,嘴角的笑意还是那么温暖,好像时间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变化。
不,还是有的。
她除了治病救人外,最多的便是站在院子外等着青年归来。
直到有一日,她外出采药回来,在河中救了一个黑衣人。
看到那黑衣人时,墨言便瞳孔一缩。
那人身上的伤痕和气息,无疑不是善类。
那是个杀手。
果不其然,那人醒来后,察觉到有人出现立刻拿着武器藏了起来。
门外,毫不知情的姑娘正端着一碗药饱含期待的走了进来。
“不要过去”
墨言尝试着伸手阻止,却从姑娘身上穿了过去。他尝试着打晕杀手,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发生。
心地善良、心怀美好的姑娘推开门,迎接她的是一道刺破双眼的剑光。
她瞎了。
那双蕴含着星辉,一想起心爱的人便璀璨无比的眼眸,看病人时满是温柔包容的眼眸,独自一人时澄澈柔美的眼睛
再也看不见了。
墨言紧握着手里的剑,眼里闪过一丝遗憾,看向杀手时又带着恼怒。
但下一幕,他呆了呆。
只见杀手好似反应过来自己出手伤害的并非是任务目标,而是无辜人一样,手足无措的接住了姑娘。
他脚步慌乱的将人抱回去放在床榻上精心照看,诚恳道歉。
墨言心中一动,不是他杀了这姑娘啊。
他继续看下去,那姑娘也并未责怪他。
她的性子一向都那么温柔如水,善良单纯。
她在养伤期间,只求了杀手一件事,就是将她的嫁衣拿出来给她。
似是因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亮眼的红,也似是遗憾惋惜,她将嫁衣穿上了。
可就在这时,意外来了。
杀手的敌人找上门来。
墨言甚至没有看到敌人是谁,只见到了长生谷翻天覆地,被掩埋进泥土里。
那些姑娘精心饲养的药田毫不怜惜的砸在地上被碾碎。
他目睹了姑娘死亡,杀手痛苦的离去
目睹了一场大雨过后,山谷诡异的重新出现在地面
目睹了那早已死去的姑娘睁开眼睛,眼里再无人性,唯有杀戮和执妄
画面如时代倒影一样褪去,墨言握着剑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新娘,一时很难再升起敌意。
洋洋洒洒的纸灰再次出现在变得昏暗的天空,四周不是画面最后那狼藉一片的模样,反而整齐有序,好像主人还活着。
但周遭透出的腐朽气息和血腥味萦绕不去,让人压抑极了。
她早已死去,与那生机勃勃的山谷一起化为腐朽。
墨言紧了紧握剑的手,刚准备说什么时,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
他瞳孔骤缩,直直盯着面前的新娘,再低头看向刺穿胸膛紧攥住他心脏的手,大口大口的血吐了出来,只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她是怎么靠近他的,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没有灵气波动,没有空间波动。
好像就那么轻飘飘一抬脚便跨过了时间空间,直走到他面前,稍稍一用劲就刺穿了他的身体,捏碎了他的心脏。
墨言意识逐渐消失,他用劲最后的力气动了动手指,一直藏在身上的留影石被一道漩涡包裹消失不见。
然后,他倒在了地上。
眼睛最后看到的,是一袭红色的衣摆,和对面慢慢熄灭的蜡烛。
一股阴冷的风吹来,地上的尸体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周身萦绕着死气和压抑。
它辨别了下方向,朝某个位置而去。
昏暗的天空下,一排没有光亮的房子矗立在那里。
远远看去,如同一个个悚然的墓碑。
跟着墨言长老走进来的刘暖空心下一紧,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
这地方真是十分诡异,他明明跟在长老身后,眨眼间便不见了长老的身影,而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事儿古怪极了。
但即便如此,刘暖空也没有退后。
他要亲自来看一眼孙儿死去的地方。
亲眼见见凶手是何种模样
他目标坚定的房子这处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最中间的主居突兀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嘎吱
房门开启,像是等待他这位客人上前一样。
刘暖空知道,这是那位新娘的房间。
房间不算黑暗,可一眼看去时却神奇的什么都看不见,可那种压抑冰冷又冷漠残酷的视线死死锁定住他,让他只能前进,无法后退。
他这时还有时间好奇那里面除了新娘子外,还有什么存在能这么可怖
刘暖空没有犹豫,走上前跨进了门里。
在他刚走进房间时,房门嘭一声关闭,又有几支蜡烛燃起,将昏暗的房间照亮。
刘暖空清晰的看见端坐在婚床上的新娘,和地上慢慢渗出来的血水。
“你是谁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刘暖空试探的询问。
藜芦站起身,缓缓伸出右手凭空一按,刘暖敏锐意识到什么,身形一闪朝右翻滚躲了过去。
可他抬起头时才发现,新娘竟已来到了他身侧。
他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刚准备抬起脚躲避时却发现一股不容反抗的阻力自地面传来。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房间的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血水,血水中一只只鬼手伸出来死死拽住他的腿。
然后,他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
刘暖空尸体倒下后,房间里的血水消失了干净。
藜芦轻步走上前,透过盖头垂下眼帘打量着尸体。
她轻语道“真有趣,两个修为尚可的人一位是分身进来,一位是替身进来。”
剩下的弟子虽是老实人,修为低还乖巧的进来送死,身上却都有替命术法。
即便他们都活着出去了,也无法改变他们在山谷中死过一次的事实。
要说也是这规则不讲道理。
她也不想杀这么多人的,可谁让他们进来都不老老实实敲门呢。
不敲门闯进来则死,这条规也特么束缚她啊。
希望刚才死去的那位大佬本体收到记忆后,能对此处有些许了解,省得老是死人。
杀个把人倒也无所谓,一直杀她也受不住。
又不是什么杀人狂或是有诡异嗜好。
在这充满了规则力量的地方,躺在地上的尸体很快就站了起来。
没有灵魂,只是一具带着修为的活尸。
受她或规则操控,算是趁手的工具。
藜芦轻笑
嗯
怎么觉得怪怪的。
笑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一把撸起头上的红盖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琉璃镜一照
“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完全无视了活尸。
藜芦看着镜子里嘴角裂开,笑容诡异扭曲的人大惊失色。
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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