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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珠的这些话叫容和难过不已, 尤其是知道东珠未来的命运后。
她陪了这个女人很久,直到东珠逐渐睡去才离开。
那药味叫她闻了难受,所以容和离开后便不舒服了很久。
“娘娘要不然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
见容和似乎一口气喘不过来般, 青佩很是担忧。
“无碍, 不过只是因为殿内太闷了。”
容和只当是自己心情影响了身子, 故而并不曾放在心上。
她带着奴才们离开坤宁宫后,先是去乾清宫瞧了一眼康熙。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迎面碰上了值班的纳兰容若,他比起前些日子更是消瘦了不少。
康熙给他赐婚的消息容和已经知道了,看样子, 纳兰容若似乎还没办法接受此事。
“纳兰大人。”
容和开口叫住了纳兰容若,很显然后者有些愣住了。
纳兰容若抿唇, 眼眸顺着容和的脸望向了她鼓起的小腹。
他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来, 随即轻声道。
“微臣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娘娘四个字念得晦涩,每一个字都像是苦胆塞在他的心上。
纳兰容若的手缩在袖子里, 整个人逆着光。那消瘦的身影就像是能够吞噬所有的夕阳一般,很快整个天边都黯淡了下来。
变天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容和微微扬唇。
“纳兰大人瞧着消瘦了不少。”
“多谢德妃娘娘关心,微臣的身子很好。”
纳兰容若有些愣住,他不曾想到容和竟然还会主动关心自己。
“本宫也很好。”
容和微微颔首, 随即走到纳兰容若身前。
“前路坦坦, 大人不要再往回看了。”
“德妃娘娘”
纳兰容若眸中很显然充盈着震惊, 他不可置信的呢喃着容和的名字,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无比从容淡然。
“你应该往前看了。”
容和又强调道, 这下纳兰容若是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容和在劝自己放下。
“在这后宫之中,德妃娘娘真的安好吗”
纳兰容若却始终不信,容和能够真的在这个鸟笼一般的紫禁城中过得畅快。
“本宫从未骗过大人。”
容和轻轻点头, 手慢慢抚摸上自己的小腹。
腹中的孩子就像是能够感受到容和的手一般,轻轻动了动。感受到孩子的回应,容和不自觉的扬唇笑了。
这一笑如绿梅在雪夜绽放,将那原本裹挟在花苞之上的片片雪花逐渐抖落。
纳兰容若的手指微微颤抖,容和是个坦坦荡荡的女子,倘若她说放下,那他们从前的那段感情便是真正的过去了。
“微臣告辞。”
然而纳兰容若又怎能说服自己放下他做不到,不论用什么样的法子。
“好。”
容和看出了纳兰容若的心思,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注意身子,如果不适一定要看大夫。”
她不想纳兰容若因为这段情伤影响身体健康,最终撒手人寰。倘若果真如此,那她这一生都会觉得愧疚。
“微臣知道了。”
纳兰容若轻轻颔首,容和的这一句关心在他耳中听来更像是客套的疏远。
他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二人擦肩而过,互相走往不同的方向。
乾清宫内,康熙正在瞧折子。
听到外头突然开始刮起大风,便知道又变天了。
“万岁爷,德妃娘娘来了。”
魏珠掀开帘子,轻声道。
康熙透过帘缝瞥见了外头黑压压的天色,一时蹙眉。
“这样冷的天她来做什么,真是不怕给朕捣乱,赶快请进来。”
“是。”
魏珠见康熙说话严肃,心中却是不由的关心,一时忍不住笑了。
他转身将容和请了进来,容和脚还没迈进屋内,手便已经被康熙握住了。
“这样冷的手,谁准你在外头乱跑了”
康熙搓了搓容和的双手,瞪了一眼容和身后的青佩。
青佩被这一眼瞧的双脚发软,正准备解释,却被容和抢先。
“万岁爷可别吓唬臣妾的宫女,她是个胆子小的。若是吓坏了,万岁爷还能找到这么一个贴心的人给臣妾使唤吗”
康熙听了,不由蹙眉。
“紫禁城这样多的奴才你想要哪个不行哪怕是花溪,你若想要也大可讨了去。”
“那臣妾可不要。”
容和却摇头,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怎么你同花溪不是一向要好吗”
“好虽好,然花溪姑姑明年是要出宫的,臣妾可不想耽误她。”
容和莞尔一笑,顺势将花溪的事情在康熙面前点明了。
康熙本是真的忘了这件事,听到容和这般提醒,适才反应过来。
“说起来,朕也的确答应过她,明年便放她出宫的。”
魏珠在一旁听了,不由喜形于色,高兴极了。
“万岁爷还是天子呢,自己说的话都能忘。倒不如将此事交给臣妾来办。”
容和嘟嘴,轻轻的推了一把康熙。
康熙一时失笑,“不过出宫而已,有什么要操办的。”
“哪里只是出宫,花溪姑姑也算是臣妾的师傅了,更是臣妾的好姐姐。”
容和装出生气的模样来,康熙连忙赔礼,她方才又道。
“花溪姑姑原有一位郎君,这次出宫臣妾想着得风风光光的将姑姑嫁出去才行。”
“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身子这样负累,朕怕你吃不消。”
康熙这是担心容和过于操劳,伤了胎气。
“臣妾可不舍得这么早就让姑姑走呢,至少要等喝了孩子的满月酒再出去不迟的。”
容和明白,自然是让花溪越早出宫越好的。
然而她私心里却还是想让花溪看看孩子,在分娩之时也希望花溪能够在身边。
“行行行,都听你的。”
康熙轻轻的摸了摸容和的头发,语气宠溺。
“万岁爷还不快看折子,臣妾陪您坐回。”
容和笑着颔首,推着康熙回到位置上。
魏珠出了门,趁着容和陪康熙的空当,赶紧将这样的大喜事告诉了花溪。
花溪原本在烹茶,听了此话,险些烫伤了手。
“你小心些,多大的人还这般冒失。”
魏珠赶紧伸手将那滚当的茶壶给推开了,花溪倒是没被烫伤,只是他的手指红了大半。
“哎呀,你真是的。”
花溪一时担忧,赶紧拉过魏珠的手瞧。
“没事,我本来就是皮糙肉厚的,烫了一下而已。”
魏珠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花溪,手试图往回抽,然而花溪握的却很紧。
“谁不是爹娘养的,都是血肉烫一下如何不疼你等着,前儿德妃娘娘特意派人送了些药膏,我去给你拿来。”
花溪皱眉,她单是看看魏珠那烫红的手便觉得疼的厉害。
看着花溪转身去找东西,魏珠将手放在嘴边吹了吹。适才他说不疼,自然都是假的。
这茶水滚烫,适才他又接的着急,一块皮都快烫掉了。
只不过魏珠也是真的替花溪觉得高兴,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能够出宫了。
“来了来了,你坐下,我来给你擦。”
花溪拿着药膏走回来,魏珠乖乖的坐到花溪身前。
她拉过魏珠的手,用药膏轻轻的抹上去。
魏珠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你若是疼便叫出来。”
花溪抿唇,却见魏珠只是扬唇一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花溪听了这话,一时沉默。
想起魏珠刚进宫之时,还只是一个小太监,被梁九功压得抬不起头来。
又因为他是个颇为机敏的,所以被梁九功看做眼中钉。
明里暗里不知道磋磨了他多少,冬日淋雪水,将他的脚按进炭里,可怕的紧。
那个时候魏珠也叫疼,但是只要发出一点声音便是一顿耳光。
故而渐渐的,魏珠便也就再也不叫了。因为知道,叫只会挨得更狠。
他疼的厉害时,便会叫花溪给他唱曲听。
“像我阿姐。”
魏珠当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好了好了,烫的是我,你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魏珠看见花溪眼中的泪花,朗声笑道。
“嗯,不难过。”
花溪也擦好了药膏,她用纱布帮魏珠缠起来。
“你马上就要出宫了,到时候德妃娘娘会给你最大的体面,风风光光的出嫁。出宫之后好好过日子,多买几个丫鬟伺候你。”
魏珠低声絮叨道,花溪打断了他。
“其实也不是非要出宫。”
“胡说什么”
“出宫之后,咱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不仅是你,还有德妃娘娘。”
魏珠沉默了一瞬,随即用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敲了敲花溪的脑袋。
“只要大家都能过得好,哪怕是不见又有什么”
“可是。”
花溪犹豫,魏珠却猛地起身。
“别啰嗦了,只有傻子才会愿意待在紫禁城里头。”
魏珠转过身,“我还要回去伺候万岁爷,待会再聊吧。”
看着魏珠头也不回的离开,花溪无奈的笑了笑。
“这小子,还是这么喜欢逞强。”
她将药膏收起来,望着屋外飘飘而落的雪花,一时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她不舍得魏珠和容和,可这座紫禁城她却也实在是呆够了。
宫墙这样高,高到将天都隔断。
马上,她就能飞出去了。花溪扬唇,眸中只剩下憧憬。
二、
年关一过,天气却还是没有暖和起来。
算算日子,容和已经怀孕九个月了。
她这段时间谨慎了不少,甚少出门,每日却还是要扶着青佩的手在院子里走上两圈。
为了避免地滑,每日永和宫上下都要用热水浇地,将冰块彻底融化。
只不过事情总有疏漏,这日综合照例在院中散步,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宫女偷懒,冰块没有铲干净。
容和不小心失足,好在青佩及时垫住,容和跌的不重。
然而却还是动了胎气,疼了好一阵。
此事惊动了康熙,康熙自然也颇为生气。很快揪住了那个做错事的宫女,厉声便要将其压出去乱棍打死。
“万岁爷,这小丫头并非故意的,您又何苦惩罚的这么严重。”
容和肚子虽然还在疼,却还是出声制止道。
那小宫女名叫茯苓,已经在永和宫伺候了两三年了。素来都是默默无闻的性子,这次也的确是因为身子不适方才偷懒。
“分明就是她自己躲懒,不必替她求情。”
康熙摇头,茯苓险些害的容和母子出事,他又如何能忍的下来。
“万岁爷,臣妾不想孩子还没出生便见血光。”
容和咬唇,实在是不希望因为自己害死一条人命。
“你终究还是心肠太软。”
康熙叹了口气,拉过容和的手来。随即狠狠瞪了一眼跪在下头吓得瑟瑟发抖的茯苓,“自己出去领三十个板子,这次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就留你一条贱命。”
“是。”
茯苓吓得声音都在抖,甚至走不动路。三德子没办法,只好叫小太监将她拖了下去。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疼吗”
康熙拉过容和的手来,颇为关心的问道。
容和摇头,“臣妾其实没有什么大碍的,是万岁爷太过关心了。”
“这几日好好将养着,不要再出去散步了。今儿好在有青佩,否则若真的出事,朕就算是拉着整个永和宫陪葬都难解。”
在康熙嘴里,奴才的人命算不得什么。
容和也知道按照他的性子不是做不出来这些事,故而她乖巧的点了头。
“臣妾明白了。”
自从那件事后,容和果真听话的整日都躺在榻上,不曾再出门了。
茯苓那丫头挨了这么重的板子,瞧着也颇为可怜。
故而容和特意叫青佩去给她送膏药,茯苓独自一人躺在屋中,瞧着可怜。
“你日后还敢偷懒吗”
青佩将药膏丢到茯苓面前,冷声问道。
“再也不敢了。”
茯苓淌着眼泪,轻声回应。
“这次是德妃娘娘心好,适才留了你的一条狗命。”
青佩想到那日的凶险,便气不打一处来。德妃娘娘脾气好不责骂茯苓,她却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奴才谢德妃娘娘。”
茯苓咬牙,心中却委屈的厉害。
其他的娘娘们哪个怀了身子不是乖乖在榻上躺着,偏偏她们家的主子爱作怪。非要在这样冷的天出门散步 ,她们每天天不亮便起来铲雪化冰,累都要累死了。
那日她不过只是一时忘了而已,便受了这样重的刑罚,她心里恨极了。
“你也不必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这次病好了就给我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伺候。否则别说娘娘了,单单是我都不会饶了你。”
青佩一眼瞧出这宫女是个不安分的,故而又放了两句话警告。
一通话说完之后,青佩心里的气方才消了些。
她转身离开了茯苓的屋子,顺带着猛地关上了她的房门。
屋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茯苓皱着眉头,艰难的伸手拿过那个药膏,随即拼尽全身力气狠狠的砸到房门上。
“我不要你的施舍。”
你德妃从前不也一样只是个宫女吗如今做了主子便这般磋磨人起来了,我定要叫你好看
在容和规规矩矩的这些日子里,春色也渐渐的来了。
很快到了二月份,外头春意盎然,天气也干燥了起来。
容和的产期将近,身子也越发疲倦。每日竟是要睡上八个时辰,总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她如今是自愿留在榻上了,这样重的身子实在是拖不起往外走。
“青佩,瞧着倒像是要下雨了一样。”
这日二月初三,正是惊蛰时分。容和倚在贵妃榻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吃瓜子,听到天边扯过一道惊雷,瞬间吓得坐了起来。
“是啊,今天是惊蛰,估计要下大雨呢。”
青佩掀开珠帘,将果碟搁到容和面前。
“娘娘不必担心,外头的紫藤三德子早就盖上了,不会淋坏的。”
“那就好,你们也少出门。”
容和点点头,将手里的话本子重新捧起来瞧。
外头的雨下的越来越大,那雨滴大的像是要砸碎瓦片。
坤宁宫内,许久不曾起身的东珠罕见的穿戴整齐,坐在正殿内。
她穿的不是皇后的服饰,而是自己做姑娘家的时候穿的衣裳。只是这一身如今穿起来,已经松松垮垮了。
东珠实在是瘦了太多,风从大门吹过,将她宽大的衣袍吹得鼓起。她那一副瘦弱的身子被衬托的越发可怜。
“娘娘,你怎么坐在风口里。”
沈儿端着药走进来,吓得赶紧跑上前来,试图将东珠扶起来。
东珠却轻轻的抬手示意沈儿不要动她,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本宫只是突然想起来瞧瞧。”
东珠气若游丝,单单说这几个字便已经叫她呼吸困难。
“您的病还没好呢,等日后咱们的病好了,想去哪看都行。”
沈儿摇头,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东珠笑着望着沈儿,她原本一双圆圆的杏眼此刻凹陷进了骨头里,只剩了一双毫无光彩的黑瞳。
“沈儿,我的病不会好了。”
“小姐”
沈儿的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就在这时天边闪过一道巨大的闪电,几乎要将不远处的乾清宫劈裂。
“我如今去了,唯一放不下的人终究还是你。”
东珠却只是笑,神色间没有一丝难过。
“我哪里都不去,我只陪着小姐你。”
沈儿摇头,紧紧的握住东珠的手。可那双手如同骷髅一般,硌的她难受。沈儿哭的更加厉害。
“你记得去永和宫找德妃,就说是我叫你去伺候她的。德妃是个顶好的人,她不会亏待你。”
东珠没有理会沈儿的哭声,自顾自的交代着。
“我死后,你要将我亲手做的小孩子的衣裳偷偷放一件在我的棺材里。不然我怕下去了,找不到他。”
“还有,倘若你能见到我的阿玛和额娘,记得告诉他们,我已经尽力了。”
“只是这大清的后位实在太冰冷了,我很想念额娘亲手做的糟鸭掌,只是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沈儿哭的渐渐没了声音,她的头埋在了东珠的膝盖上。
“还有我妹妹,从前总是要来宫里。你可千万记着告诉她,不管嫁给谁都不要进宫。”
东珠想了片刻,眼神竟有些涣散。
“小姐”
沈儿见没了声音,赶紧抬起头,大声喊道。
“还有跟皇上说,我的名字是钮祜禄东珠。”
东珠并没有说要见皇上,她唇边有一丝苦涩的笑意。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缓慢的闭上了眼睛。她安静的躺在椅子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沈儿哭的歇斯底里,一双狠狠的握着东珠的手,试图将她喊醒。
可是直到整个坤宁宫的奴才们都被惊动的跑了过来,她的小姐也再也没有动过一下。
“皇后娘娘薨了”
此话一出,响雷震彻云霄。
永和宫内,容和突然觉得一阵头疼。
“怎么了娘娘”
她放下了话本,抬眸看向青佩。
“你适才可曾听到什么外面是什么声音这般吵闹。”
“奴才这就出去瞧瞧。”
青佩摇头,她也有些迷茫。
随即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打着伞走了出去。
容和靠在窗口,透过窗缝,心中没来由的觉得害怕。二月初三,她小声念叨着。
随即整个人都僵硬住了,脸色沉了下来。
“娘娘,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薨逝了。”
青佩此时也推开门走了进来,瞧见容和脸色不好,连忙担忧的冲上前来。
“娘娘,您没事吧。”
“本宫没事。”
容和摇头,她同东珠的关系还不至于到悲痛的地步。
只是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离开,终究还是有所冲击的。
“本宫去瞧瞧。”
“娘娘不行啊,您这临盆在即,不可乱动。”
“若是不去,本宫终究心中不安。”
容和轻轻摇头,低声道。
“至少等雨停了再说。”
青佩急的跺脚,然而容和却是铁了心非要出门。
眼瞧着拦不住,她远远的却瞧见魏珠来了。
“魏珠公公,您可算来了。我们家娘娘非要出门去坤宁宫呢。”
“我知道。”
魏珠点头,随即大踏步走到容和面前。
“德妃娘娘,万岁爷有旨,命您不得外出,专心养胎。”
容和愣了愣,没想到康熙这时候还能想着自己。
三、
她没有办法违背圣意,只得歇了去坤宁宫的心思。
坤宁宫内,康熙正焦头烂额。
好在内务府的人还算得力,也并非是头一回处理这样的丧事,所以动作很快。
不到三日便已经将坤宁宫收拾好了,而东珠的遗体也放进了棺椁中。
之后便是丧仪,妃嫔们皆要参与。
只有容和一人情况特殊,不必过去。
自那场大雨之后,天气便一日比一日的好了起来。
春日才算是真的来了,外头莺飞草长,就连亭子上的紫藤花也比去年茂盛了许多。
花溪被康熙派来陪容和,也实在是康熙害怕容和乱跑。
“今儿便是守灵的最后一天了,娘娘您也放宽心。”
花溪低声道,容和点点头,没能去送东珠一面,她颇为遗憾。
“先喝药吧。”
花溪了解容和的性子,她素来是个真挚良善的。
“不想喝药,这孩子马上都要生了,还有什么好喝的。”
容和摇摇头,轻声说道。
“娘娘又开始说胡话了,越是要生便越要多补补,否则生产那日娘娘哪来的力气呢”
花溪笑着催促容和喝药。
好在容和听她的话,不过心下抱怨了两句,便乖乖的将药喝了下去。
她倒也不是嫌弃药苦,只是觉得太过麻烦而已。
“算起来,这孩子也应该要出来了太医不是说就在这个月了吗”
容和摇头,嘴里刚喝了药很不是滋味。
“这孩子大概性子沉稳,所以拖着呢。”
历史上的雍正便是个严谨沉稳的性子,然而容和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连出生都这么谨慎。
“这几日不生也好,毕竟还在丧期,终归不吉利。”
花溪低声道,伸手帮容和把身上的毯子盖得更严实些。
“姑姑,已经很热了。”
容和无奈,伸手想要将毯子掀起来,却被花溪瞪了一眼。
她怂的松开手,不敢再动。
“娘娘热就热着吧,但是不能冻着孩子。”
花溪低声道,容和不由做出一个哭脸来。青佩在一旁捂唇笑,
“好在如今姑姑来了,不然我们可真是管不住娘娘呢。”
“被你说的本宫好像很不听话似的。”
容和撇嘴。
“娘娘,您可是奴才见过的最不听话的产妇了。”
青佩郑重的点头。
“好没意思,等卸货之后本宫一定要好好痛快痛快。将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不让做的事情全都做到尽兴,本宫要吃烤肉要吃最辣的,还要喝冰奶茶”
容和握着拳头,立志般的说道。
“一年内都不准喝冰的,否则对身子不好。”
花溪轻声道,随即看向青佩。
“你到时候一定好好盯着。”
“姑姑,你就不能等我生完再说吗至少让我现在有个念想啊。”
容和拉下脸来,很是欲哭无泪。
生孩子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差事,能够做母亲的女人实在是太伟大了。
好容易等到皇后的丧仪告一段落了,康熙适才有时间来永和宫看容和。
他看着容和肿起来的脚,颇为心疼。
“这孩子怎么还没出来,太医到底怎么看的。”
“这孩子不过也就迟了五六日,说不定就在这两天了。万岁爷又何必生气呢,太医再怎么厉害,也没法子控制孩子出生啊。”
看得出来,康熙是因为太劳累所以情绪波动很大。
容和只好按捺着性子哄着他,康熙听罢,心情适才平复了些。
“你这些天怎么样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朕实在是太忙了,抽不出空来瞧你。”
“臣妾一切都好,反倒是万岁爷您,眼圈子都乌青乌青的。”
容和的手在康熙眼角蹭了蹭,
“万岁爷不然歇会吧。”
“好,朕太久没睡个好觉了。”
康熙点头,瞧了一眼容和身侧的贵妃榻。
“朕就在这里歇下吧。”
“万岁爷,偏殿内又不是没有床,何必非要跟臣妾挤在一个屋子里呢。”
容和失笑,康熙倒是依赖她。
“终归还是只有你在身边,朕才能睡得安稳。魏珠”
“是,奴才这就吩咐她们来布置。”
魏珠连连颔首,没过多会,贵妃榻便换上了精致松软的床褥。康熙脱了衣裳躺上去,没过多久便熟睡了过去。
看着康熙的睡颜,容和唇边渐渐扬起了笑意。
康熙这几日也瘦了一些,下巴上还残留着来不及刮干净的胡茬。他少年老成,此刻哪怕是熟睡,眉头也紧皱着。
短短这么几年便接连死了两人皇后,对他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容和抿唇,伸手将康熙的眉头舒展开来。却见康熙皱了皱鼻子,她以为康熙被她吵醒了。却没想到康熙只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了怀中,继续睡着。
“万岁爷”
容和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是康熙没有撒手的意思。
她没法子,只得牺牲一下自己的手了。好在贵妃榻就放在床边,容和的胳膊靠在枕头上,也不算难受。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躺着,殿内没有一丝声响。容和也渐渐的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黄昏。
康熙是提前醒来的,夕阳的光正巧透过窗缝打进来。有一小片落在容和的左脸,她脸上的绒毛都被照的很清楚,细细柔柔的。
容和唇边带着笑意,她睡得也很熟。康熙意识到自己握住了容和的手,一时失笑。
他将这只手轻轻的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容和轻微的皱了皱眉,康熙有些无措的看着她。
但是还好容和并没有被他吵醒,康熙松下一口气。
他撑着手,侧躺着望向容和。
眼睁睁的看着那最后一片金灿灿的夕阳逐渐消失在容和的脸上,外头天色逐渐变暗,容和那小巧的朱唇微张,轻轻的抿了抿。
这是梦到好吃的了康熙失笑,用指腹在容和的唇瓣上点了点。
然而容和却轻轻咬住了他的指腹,力气不大,像是风刮过一般,康熙没动。
容和咬住之后,用舌尖轻轻的舔了舔。湿热的触感,康熙一时抿唇,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同容和那些和谐的动作来。
“不好吃。”
容和却蹙眉,转头放开了康熙的手指。
康熙扬唇,多大的人了,还梦见好吃的。
“里头还在睡呢”
花溪手中端着安胎药,见魏珠仍旧站在门口守着,遂低声问道。
魏珠无奈的颔首,眼瞧着天都要黑了,这两个主子也真是太能睡了些。
“娘娘到了喝安胎药的时候了。”
花溪抿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你去叫。”
魏珠指着自己,颇为害怕的摇头。
“我可不敢,其实吵醒了万岁爷都没什么,主要是不能吵醒娘娘。她的起床气你是知道的。”
花溪听罢,也犯了难。
“罢了罢了,那我再去吩咐熬一碗新药。”
她摇头,端着药便转身又走了。
魏珠同三德子对视了一眼,师徒两个眼中都带着笑意。
“能睡也是福气。”
三德子轻声说道,魏珠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是两个人还没笑多久,便听到里头传来砰的一声。
“万岁爷,怎么了”
魏珠下意识的想要开门,却被康熙制止。
“别进来,没什么事,安心在外头站着”
“是。”
魏珠赶紧又将开了一条缝的房门重新关上,适才听康熙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隐忍,莫非是两位主子睡着睡着吵起来了吗
“师傅”
三德子也有些害怕的望着魏珠。
“嘘。”
魏珠朝三德子摇摇头,随即整个人都贴在了房门上。这样能偷听的更清楚些。
屋内,康熙按着自己的肚子,怨念的看着容和。
容和刚睡醒,还朦朦胧胧的。她见康熙疼的厉害,心里却只想笑。
“谁让万岁爷您非要亲臣妾的,臣妾一时生气便踢过来了。”
容和低声解释道,康熙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再说了,臣妾马上都要生了,万岁爷您也实在是太没有定力了。”
康熙怒目,“胡说什么呢朕只是想亲一下你的额头而已,没想到你居然下手这么重。”
他哪怕是再想,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把持不住。
“是吗臣妾还以为万岁爷您是情难自持呢。”
容和偷笑,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来。
“朕虽不是柳下惠,却也并非毫无定力的狂徒。”
康熙冷哼一声,十分利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容和的这一脚实在是踢得太疼了,疼得他走路都提不起劲。
“是吗”
容和见康熙这般正言辞,一时来了兴趣。她伸手拉过康熙的衣带子,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
“万岁爷果真把持得住”
这女人,实在是太得意了些。
康熙蹙眉,“朕自然可以。”
容和却笑,随即便吻了上去。手也上下其手,不过一会,室内便春意盎然颇为燥热。
眼瞧着康熙本能的投降了,容和只是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唇瓣,随即便一手推开了康熙。
“万岁爷可千万要冷静,臣妾腹中的孩子即将临盆了。”
容和的确得意,康熙咬唇,却没有发怒。
“等你生完,朕一定好好罚你。”
他低声道,虽是威胁的话,语气却很是温和。
“扶臣妾起来。”
容和抬起手,俨然没有将康熙的威胁放在眼里。
康熙没推辞,乖乖的伸出手将容和从床上扶起来。
二人走出房门,正巧碰上花溪再次端药回来。
“老天保佑,万岁爷,娘娘你们总算是醒了。”
花溪朗声道,连忙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容和。
容和接过,喝了一口却觉察出不对来。
“这药味道很奇怪。”
在场的人皆疑惑的望着容和,唯有康熙皱起了眉。
“这药是奴才叫人弄的第二碗,莫非是熬得时间太长了”
花溪接过那碗药也呷了一口,却尝不出区别来。
“叫太医过来。”
不管这药有没有问题,太医来瞧瞧总是保险些的。
“是。”
很快一向负责容和这一胎的林太医便赶了过来,林太医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十分年轻。
他是青佩的老乡,两个人也还算相识。
故而容和信任他,也愿意提拔他。
林太医虽然年轻,医术却极为高超。他将那碗药拿过来,不过闻了一下,便察觉里头加了一味红花。
“这红花极易造成滑胎,尤其是娘娘这样月份大的。虽说可以催产,然而剂量若是放猛了,那便是催命。”
林太医低声解释道,康熙脸色铁青,杀意渐起。
反观容和倒是冷静许多,“本宫适才喝了半口,应该没事吧”
“微臣先给娘娘把脉。”
林太医不敢确定,把过脉后适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娘娘喝的少,并没有伤及到身子。只是可能会有些催产的作用,娘娘应该准备起来了。”
容和听罢,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孩子可能会有所动静了”
“正是如此。”
“既如此,那便赶紧准备起来。将整个永和宫封锁住,不准任何人进出。朕倒是要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朕面前动手。”
康熙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杀伐决断。
容和转眸看了一眼康熙,后者拉住她的右手。
“别怕,朕会一直陪着你。”
这么多年来,康熙从未陪过任何一个妃嫔生产。
今晚他本来要去商议这个月堆积下来的朝政,然而此时此刻康熙已经将这些事情抛在了脑后。
容和没有平安生产之前,他哪里都不会去。
“林太医,你今日不必出宫。”
“是,微臣一定寸步不离。”
林太医连连点头。
众人都颇为紧张的盯着容和,这倒是叫容和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她没有心思用膳,一直熬到了戌时三刻,容和的肚子才开始疼了起来。
这一疼便极为厉害,容和整张脸刷的一下便白了。
随即便感觉到腿间有一股热流,羊水破了。
“玄烨”
容和紧张的忘记了规矩,拽着康熙的手大声喊道。
众人听罢,皆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德妃娘娘竟然敢直呼万岁爷的名讳不愧是宠妃。
“朕在,别害怕。”
康熙赶紧迎上前来,紧张的瞧着容和。
“我不会死吧,我害怕。”
容和还是头一次感觉到恐惧。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