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 待会到了新家，你得好好听话，知道不。”
笼子里的玄凤鹦鹉慢慢睁开眼, 黑黝黝的豆豆眼歪头歪脑看向四周。
张大爷偏过头伸出手指轻轻逗弄, 小鹦鹉从大爷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面貌, 他略带欣慰地想是只会飞的玄凤鹦鹉, 还不错。
人类灵魂挤在小小的鹦鹉体内，乒乓球大的小脑袋迷迷糊糊。
漂亮的小鹦鹉似乎喝醉了酒, 晃晃悠悠地在细细的栏杆上抬脚，跳跃。
“啪唧”
小鹦鹉不小心摔下栏杆，姿势奇怪地仰躺在笼子里。
迷茫的小鹦鹉扑闪着翅膀, 骑单车似的来回蹬着两只小爪子。
可恶
站不起来
“哎呀，怎么回事。”
张大爷连忙把笼子提到眼前, 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把小鹦鹉立起来送回栏杆, 一边观察着笼子里的小鹦鹉。
怎么看起来有点傻
张大爷嘀咕着，他可是特意挑了这窝里最活泼聪明的玄凤，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要送给老王头时出问题。
那他就成大罪人了。
张大爷口中的老王头是住在三楼302室的退休老教师。
老王头和老伴都曾是第二小学里的教师, 前年两口子双双退休。劳心劳力大半辈子, 现在到了享福的好时候, 没曾想家里却连连出事。
先是半年前妻子突然身体不舒服在医院查出癌症晚期, 还没来得及化疗就因病情快速恶化去世。
老王头的独子王玢子承父业，也在第二小学教书。
结果一个月前，一辆失控的汽车闯进离校的小学生队伍中。
王玢救下几个孩子，自己却来不及逃跑在车祸中丧生，听说连救护车都没上就没气了。
真是作孽
王玢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年轻大小伙, 人长得斯斯文文，做事说话有理有节，还有个谈了几年的女朋友正在谈婚论嫁。
他们这些老家伙都等着喝喜酒，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
短短半年时间，妻儿皆去，老王头的精神变得越来越差，还不愿意出门接触人。
社区的工作人员上门探望过，老王头啥也不干，整天就呆坐在沙发上，人变得愣木木的，别人说话听不清，问他话，他也不答。
要知道以前老王头可是他们这群老家伙里最有文化，最聪明爱玩的人。
一般人家里有个大事小事都喜欢找他商量，听他的主意。
眼看着老朋友越来越消沉，张大爷愈发担心，前几天他突然想起曾经老王头说的玩笑话。
那时老王头还在学校里发光发热，见他养花逗鸟很是羡慕，便开玩笑说等他退休后让自己教他养鸟，他也要养几只小鹦鹉。
张大爷回头仔细想想，还真不错。
家里多个活物，多点生气，也能让老朋友忙活起来不再想这想那。
张大爷仔细看着笼子里的小鹦鹉，要是真有问题他就得去换只鸟再上门，否则就不是送温暖，而是送祸害。
好在小鹦鹉刚才只是犯了迷糊，清醒后他站在小杆上左顾右盼，看起来活泼又机灵。
张大爷这才放下心，重新提着鸟笼上楼。
迎面走来一对祖孙，老大妈牵着羊角辫的小孙女，似乎正打算上街玩。
“老张，你去干啥呀，还提着个鸟笼。”老大妈随口问道。
张大爷回她“嗨，我去给老王送只鸟养养，这是甜甜吧，又长高了。”
“养只鸟也好，那老李养了只小狗，天天牵着狗出门。我见过那只狗，嘿，屁颠屁颠地跟在老李后面。”老大妈认同得点点头。
人老了，就得有点事做，闲着就会闲出事。
小女孩好奇地看着笼子里的小鹦鹉“张爷爷，小鸟好漂亮，它会叫吗”
“当然会叫，甜甜你听好喽。”
张大爷吹起口哨想逗小鹦鹉叫出来。
谁料小鹦鹉白了他一眼，直接背过身拿屁股对他。
“嘿呦，小东西有脾气。”
时间不早，老大妈牵着失望的小女孩准备离开，她们要上街买衣服。
一声清越的啼叫突然在楼道响起
失望的小女孩露出笑容，她高兴地牵着奶奶的手“奶奶，奶奶，你看，小鸟叫了。”
“嗯，我听到了。”
老大妈和小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中。
被落面子的张大爷也不生气，他提着鸟笼继续念叨“打个商量，你要是能把老王头整得有活气，老张我天天请你吃苹果，行不。”
小鹦鹉梳理着乱糟糟的毛发，不理他。
张大爷也不管小鹦鹉听没听懂，他自顾自地念叨，直到走到三楼老王头的门前才停下。
准备敲门的手顿了顿，张大爷看着神气的小鹦鹉最后道“你可要给我争气点，知道不。”
小鹦鹉终于大发慈悲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地点点头。
张大爷露出惊喜的笑容，他捏起拳头开始敲门。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在楼道间回荡，302室的大门没开，倒是敲得隔壁301室的房间开了下。
301室里是去年新搬来的怪老头，小区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只知道怪老头不喜欢小孩，能硬生生把小孩子吓哭。
小区里的人没见过怪老头的家人，怪老头也很少出门，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家干什么。
怪老头探出来，锐利的鹰眼显示出凶气，普通的五官也因为这双眼睛而变得凶猛起来，就像一只虽然年老但依旧具有强大力量的鬃毛狮。
见是张大爷提着个鸟笼在敲门，怪老头的视线在小鹦鹉身上打转，不过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楼道里的张大爷尴尬地挠挠不甚茂密的黑白发，继续锲而不舍地敲门。
在张大爷的坚持下，302室的大门终于开出条小缝。
屋里没开灯，电视也没打开，窗帘牢牢地拉着，没有一丝光亮能透进客厅，看起来很是昏暗。
“老张，是你啊。”
老王头放开把手，让张大爷进屋。
“嘿嘿，老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张大爷把藏在背后的鸟笼拿出来。
笼子里的小鹦鹉配合地凑上前，翅膀上的小羽毛冒出笼子轻轻刮在老王的粗糙手背上。
老王愣住“你带只鸟来干嘛。”
趁着老王头说话的功夫，张大爷把客厅里的灯打开。
明亮的白炽光落下，老王头不禁用手挡住眼睛，过了一会，他才适应屋子里的光线。
而这时张大爷已经反客为主，他把鸟笼放在茶几上斜靠在沙发里。
“哎呦，还是你家的沙发舒服，回头我也想把我们家的烂沙发换成你这个。”
张大爷招呼门口的老王头“坐呀，你怎么不坐下。”
老王头无奈坐下“说吧，你找我又有啥事。”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但张大爷还是立起身子正襟危坐，然后愁眉苦脸道“老王，你也知道，我喜欢养鸟，但是现在家里养的鸟太多，我家那老婆子不让我养，非要我送几只出来。”
“我的鸟都是精心养的宝贝，送给别人不放心，要不你帮我养养。”
老王面露难色“你看我的样子，自己都养不好，哪养的好鸟。”
张大爷摆摆手“不一样，鹦鹉这种鸟最好养，喂点吃的就能活，用不着你费心。”
他顿了顿又道“你就帮帮我嘛，粮食我都给你准备好，你就帮我养几个星期，等我找到下家，行不。”
好话歹话都让张大爷给说完了。
笼子里的小鹦鹉不时发出清脆动听的叫声附和。
小鹦鹉站在小杆上，一双豆豆眼看着老王头，似乎也在期待老王头说话。
张大爷见老王头有些意动，他又添把柴火“我就住一楼，出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你是不知道，这种鹦鹉还会学人说话，你教教他，可有趣了。”
做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老王头哪能不知道张大爷的真正用意。
见小鹦鹉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老王头心软了半分，他道“好吧，不过我先跟你说好，我没养过鸟，出了问题你可不能怪我。”
“嘿，那怎么会。”
见老王头同意，张大爷高兴地笑起来。
他又继续念叨养鹦鹉的注意事项，还从兜里掏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纸。
纸上全是注意事项和提醒，一看就知道是有备而来。
两人在屋子里唠嗑许久，多是张大爷说，老王头听。
一直到下午三点，张大爷猛地一拍脑袋“完了，完了，洗衣机的衣服忘记晾，老婆子回来肯定得骂我，我先回去了。”
张大爷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大门关上，老王头看着鸟笼，差点去见周公的小鹦鹉也庆幸地看向老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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