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太子今天火葬场了吗 > 正文 第60章 六十章
    殷予怀沉默了一瞬, 手微微地动了一下。他从未见过梁鹂这番模样,心泛着微微的酸,又有着抑制不住地疼。

    “不哭了。”他声音很淡, 眼眸垂下。

    此时已经日暮, 夏日炎热的光也消散了不少。殷予怀再递过去一方帕子,轻声说道“梁鹂, 不哭了, 颓玉那边, 在下去。”

    梁鹂眼眸泛着红,虽然没有抽泣了, 身子却有些发颤。她愣愣地望着殷予怀, 许久之后委屈地垂下头“颓玉他怎么能这样呢,明明这么多年, 我们都熬过来了,只有半个月了。”

    殷予怀心情复杂地听着梁鹂轻声讲述一切。

    他的思绪变得有些缓慢,他曾经以为, 亲眼看着她爱别人的模样, 已经是这世间最残酷的事情。

    但是后来,好多事情,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开始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殷予怀没有再说什么, 转身,向着暮色中走去。

    没花什么功夫, 他便寻到了颓玉,他正沉默地坐在一颗桃树下。

    像是早已知晓他会来,在他坐下时,颓玉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殷予怀看着面前的颓玉,他能感受得到颓玉身上的消沉。半年前他在迎春亭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颓玉, 在这一刻,已经一点影子都不剩了。

    殷予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蹉跎掉了颓玉身上的锐气,也问不出口。

    他只是想着刚刚梁鹂泛红的眼眸,沉默半晌之后,还是开了口“她哭了。”

    不必明说,两人都心知肚明。

    颓玉怔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我未见过她哭的模样。”

    “可是她哭了,颓玉。”殷予怀不紧不慢接道。

    颓玉像是对殷予怀有一种天生的愧疚,此时在殷予怀面前,他无所遁形。

    殷予怀怔了一瞬,随后问道“为什么呢,只有半个月了”

    颓玉知晓他在说大婚之事,他衣袖下的手发抖,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一句话。

    殷予怀看着犹豫悲伤的颓玉,蹙眉到“你爱她,为何要对她说出那种话”

    颓玉眼眸发颤,眼角发红,许久之后抬眸,认真地看向殷予怀“你不爱她吗”

    颓玉的声音很轻,但是殷予怀还是听见了。

    但这一次,殷予怀终于不像从前那般狼狈了。他眼眸平静,声音淡然“我不爱。”

    颓玉有些被逗笑,讽刺地望着殷予怀“你不爱殷予怀,你再说一遍,说殷予怀没有爱过梁鹂。”

    殷予怀眼眸无波无澜,淡然开口“我不爱,殷予怀没有爱过梁鹂。”

    颓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殷予怀,起身更加讽刺地笑起来“哈殷予怀,装什么,梁鹂就是当初你来幽州所要寻的人,她就是你口中曾经的爱人。梁鹂失踪的那半年,一直同你在一起,对吗如若不是梁鹂、梁鹂失去记忆了,可能”

    殷予怀有些茫然,他其实没有想过颓玉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眼眸复杂地看向颓玉,没有否认颓玉的话。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

    夏日即便到了暮时,也是有些闷热的,余光顺着桃树枝丫中娓娓映出来些,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许久之后,还是殷予怀开了口“你是因为介意那半年吗”

    颓玉没有说话。

    殷予怀又是沉默了一瞬,认真地剖开过往“在那半年之中,在下与梁鹂,什么都未发生。在下之所以来幽州,是因为曾经许诺过梁鹂,如若有机会,便带她来幽州看一番。”

    殷予怀声音低了一些,有些凄凉地轻笑了一声。

    “至于之前在你面前,在下将梁鹂称作为在下的爱人,是心爱之人的意思。”殷予怀认真看着颓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说出对自己如此残忍的话“在下从未与梁小姐,两情相悦,许诺余生。”

    像是为了强调,殷予怀重复了一声“从未。”

    颓玉有些诧异地看着殷予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在这样一番惨烈的话语前,又说不出口。

    殷予怀还在继续说,他眼眸怔了一瞬“在下原是要前些日子离开幽州的,只是因为曲也的事情,不由得寻求梁鹂帮助。但是从始至终,在下从未有过拆散你同梁鹂的想法。”

    颓玉听着殷予怀平静地说“她很爱你。”

    殷予怀声音变得越来越淡,他望着颓玉,许下承诺“待到你们大婚,在下当日便会离开幽州,且,永世不再入幽州。”

    世间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殷予怀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也感受不到脉搏,夏日的暮时本应该还是炎热的,但他冰凉的手,恍若一块冷泉中的青玉。

    他不停地向后退着,已经能够感受到悬崖凛冽的寒风。

    像是只要颓玉应下一个“好”,他便能自己再最后地向后退一步,坠落茫茫暗色的深渊。

    即便是此时正伤心的颓玉,此时也有些茫然,他从未想过能够在殷予怀口中听见这句话。

    殷予怀所言的“再不入幽州”,实则,是“再不见梁鹂”。

    颓玉在殷予怀身上看到的一切,都矛盾地可怕。颓玉都能预知的粉身碎骨,殷予怀如何能不知。

    颓玉怔了一瞬,看见殷予怀眼眸缓缓垂下。

    殷予怀轻声问了一句“在下走之前,她已经没有哭了。但是如今,应该还在委屈地抽泣。颓玉,去道个歉吧。”

    殷予怀望向梁鹂所在的方向,随后转头望向了颓玉。

    “半年前的事情和之前对你说过的冒犯的话,在下很抱歉。但这是在下的错,你如何都不应该怪罪于她。半年前,她因为一场天灾失忆了。而今,对于那半年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没有记忆的。颓玉,在下向你保证,即便她想起了那半年的记忆,也只会想将在下千刀万剐。”

    “在下同梁小姐之间。”殷予怀认真看着颓玉“绝不会藕断丝连。”

    颓玉已经有些愣住,无论是最开始那句“再不入幽州”,还是如今这句“绝不会藕断丝连”,都是他在今日之前,从未想到的。颓玉觉得,即便是小姐,应当也未想到。

    他还是反驳了一句,但是听着却一点底气都没有“你能放弃你爱的人,我颓玉,为何不能”

    殷予怀淡淡地弯起眸,闭上手中的扇子。

    “不,颓玉,她是你的爱人,不是在下的爱人。”

    颓玉同梁鹂“和好”了。

    殷予怀看着颓玉向着梁鹂所在的斋房的方向而去,待到颓玉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一口血突然被他吐了出来。

    殷予怀愣愣望着土面许久,甚至忘了用帕子擦掉唇角的血。

    直到偶然间路过一个小和尚,见他如此模样,赶忙追了上来“施主,施主。”

    殷予怀这才缓缓抬起头,还未见到小和尚的脸,一张素色的帕子就递到了他跟前。

    “施主,先擦擦唇角的血吧,如若施主需要,寺中有擅长医术的僧人。”

    殷予怀接过帕子,修长瘦削的手指缓缓捏紧。

    他对着小僧人道谢“多谢小师父,不用了,不严重的。”

    他面色苍白,脖颈之下能看见青色的脉络,他直起身,归还了为擦拭过的帕子。

    小和尚见他说没事,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小师父向着殷予怀的方向回望,已经昏沉的暮光下,他缓缓向着山林走去,他身形同远处竹林中的柱子一般修长瘦削挺直,但整个人又像是不经意降落在夏日的雪,一点一点在消融。

    小和尚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摇摇头,赶忙向晚课的地方跑去。

    颓玉到门外时,梁鹂正不紧不慢地用着晚膳。

    听见敲门声,梁鹂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便轻声说了声“请进。”

    颓玉推开门,坐到了梁鹂对面,小声将适才的事情大致都复述了一遍。

    前面他一句都没有隐瞒,直到想到殷予怀那句“她不是在下的爱人,是你的爱人。”他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梁鹂一边听着颓玉汇报,一边用着一旁的点心。

    颓玉讲述的时候,她偶尔温柔地笑笑,偶尔会眨着眼睛将口中的点心咽下。

    “他真如此说”梁鹂弯着眸,轻轻地看着颓玉。

    其实她也就是一问,这种事情,颓玉如何敢欺瞒她。

    颓玉点头“是,小姐,殷予怀便是这般同我说的,一字不差。”

    梁鹂撑着头,揉了揉眼眸。从位置上起身,走近了些,看着颓玉,轻声夸赞“做的不错。”

    颓玉松了口气“小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梁鹂纤细的手指抚了抚头上的珠花,声音轻柔含着笑“等大婚便好,这些日子辛苦颓玉了。”

    “能够为小姐做事,是颓玉的荣幸。”颓玉下意识地回到。

    梁鹂正对着铜镜,闻言像颓玉望了一眼,意味不明道“颓玉,如何你我之间,变得如此生疏了”

    颓玉怔了一瞬,下意识就要跪下来,却还不等他跪下,就听见一声“下次注意些,出去吧。”

    颓玉凝滞的心,这才跃动起来。

    他安静地带上门,向着刚刚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小姐是不会因为,他说了那样的一句话,而反问他,为何会变得如此生疏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

    直到回到自己的斋房,推开门的那一刻,颓玉才恍然间明白过来。

    是因为

    他好像,越来越像殷予怀了。

    殷予怀没有再回斋房,他去了山林之中。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殷予怀正顺着小溪,缓缓向前走。

    他手上提了一盏纸糊的灯,散着弱弱的光。

    一路走来,他一个人都没有看见,直到走到了他们下午在的地方,殷予怀才停了下来。

    夏日的夜,并不寂静。

    山林中蝉鸣声、鸟雀声不断,不停地回荡在殷予怀的耳边。

    他提着那盏向另一个小师父讨来的纸灯,微弱的火光映亮他如玉的脸庞。他静静地看着有微小波纹荡开的水面,认真地不愿意错过一瞬。

    终于,他等到了。

    “扑腾”一声,是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殷予怀眨了眨眼,试着抬起自己的唇角,抬起的那一刻,殷予怀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笑意。

    他想起白日中,那些孩童追逐着游鱼的身影。

    他也试着,随着鱼儿的动向而移动,纸糊的灯逐渐被山间的风吹灭了,殷予怀追随鱼儿的脚步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见他停下,那鱼儿想有灵一般,也停下了,在小溪便不住地摆着尾巴。

    殷予怀突然就被逗笑了。

    他轻轻地笑出声。

    眼眸中流出了泪。

    他躺在了一片潮湿的泥土之上,眼眸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

    耳边有潺潺的水流声,恍若顺着夜色茫茫的黑,要淌入他的心中。

    殷予怀缓缓闭上了眼,想起了他今日对颓玉说的话。

    那不是对颓玉的承诺,从始至终,他殷予怀的每一个承诺,都是因梁鹂而存在的。

    殷予怀感受着身下泥土的苍凉,轻声地唱起了他曾经交给梁鹂的童谣“漫山遍野轻摇,星河入梦安枕”

    他好像,就这样,枕在了山林之间。

    那纸糊的灯笼已经塌下,也同他一起,躺在潮湿的泥土之上。

    露珠悄悄沾湿了殷予怀的眼睫,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的一切,恍若散开的泪珠。随着他睁开眼,那些原在摇曳的露珠,便顺着他如白玉的脸颊,缓缓淌下。

    殷予怀没有太大的知觉,只是想起了梁鹂第一次学这个童谣的模样。

    如若要形容,便是很快,比她学习写字,还要快上许多。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