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陆景为中心数十里方圆之地大雨滂沱
干涸的河道需要雨水,龟裂的大地同样如此,而那些方才叩拜祭坛,继而又踏上逃荒道路的灾民们,先是听到了一阵雷声。
于是有人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他们看到天上血色雾气翻涌,紧接着就有狂风吹过。
呼啸的狂风吹散了那些早已入了灾民梦魇的血色雾气,又吹来了一阵阵厚重的乌黑云朵。
“要下雨了”
灾民中有人喃喃自语,有人舔了舔如同大地一般干裂的嘴唇,也有人一动不动,抬头看向天空。
紧接着
他们就看到那些厚重的乌云全然遮蔽了天上烈日,带来灾劫的太阳在这一瞬间被遮住了,炽热的太阳光芒终于从河中道的白昼消失。
太阳不再炙烤着大地,有人便感知到一阵阵凉意袭来
那是游走在地上的微风。
“有风”
原本眼神早已麻木的人们开始哭喊,他们的哭喊声吓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于是孩童开始哇哇大哭。
这些孩童并不知逃荒的成年人们是在喜极而泣。
轰隆
又一声雷霆到来。
便如同惊蛰惊雷,雷起一声,风波四动,有很多年轻人猛然抬头
“看,那是谁”
“天上有人”
“是神明降世,还是天上的仙人”
众多灾民纷纷高喊。
“下雨了”
无数嘈杂声音被这一声叫喊拦住,成千上万逃荒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灾民周遭落针可闻,唯独只有风波呼啸声连绵不绝,紧接着,更多人看到天上竟然真就走来了一道身影。
随着那道黑衣身影缓缓走来,竟然携来云雾,下起倾盆大雨。
不知有多少灾民呆呆的看着天空,看着自天上走过这处人间的人影,感知着难得的凉爽,感知着自那厚重乌云中坠落而下的雨水
“是啊,下雨了”
有人笑的前仰后合,但笑声中却带着哭腔。
无人愿意长途跋涉离开家乡,若非活不下一条命,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他们世世代代活在河中道,若无河中道六年大灾,若非过往那些富饶的土地如今都已变作荒芜,他们又何至于步履蹒跚,跋涉千里,只为寻一些活命的希望
而今日河中道刮起狂风、下起暴雨。
只要有了风雨,他们世世代代所居之地便有了希望。
“那天上的人究竟是谁”
“他一定是天上的仙神”
有人低声回答,继而朝着天上漂浮而过的乌云跪俯下来,叩拜行礼。
能让他们活命的,便一定他们心中的仙神
走在天上的自然是陆景。
紫袍道人跟随在陆景不远处,心中有些担忧。
周灵均站在原地,他实在无法想通陆景为何能够参透呼风唤雨的权柄。
天下强者无数,天骄无数,但凡人中能够执掌天地权柄者古往今来,两只手都可以数清楚。
陆景映照两颗元星尚且不曾给周灵均带来多大的震撼,可是当天上下起风雨,却不曾有天地雷劫降临之时,周灵均的身躯却实在瑟瑟发抖。
“呼风唤雨之权柄,竟然被凡人执掌”
“自此之后,陆景呼风唤雨,更改天地间的风雨自然,天地之真规则下,不会受到雷劫清算。”
“自此天上西楼的权柄,再也不可震慑这人间。”
周灵均思绪混乱,他下意识抬头看天,却看到漫天的云雾全然遮掩了天上的太阳,暴雨落在他的身上,浸透了他身上的长袍。
可这雨水来得极快,去的也极快,便如同骤然而至又骤然而去的暴雨。
暴雨如注之后,周灵均眼中突然泛起一丝光芒,他眼中仙气萦绕,看向陆景离去之地。
“陆景即便执掌天地权柄,可他的境界尚且太弱,只是照星二重。
河中道广大,陆景若是走遍河中道、呼风唤雨,让这滂沱大雨下遍河中道并不容易。”
“至多在走出百里之地,他能掌控的元气就已经要耗尽了。”
周灵均低着头“最起码,在陆景彻底成长起来之前,这河中道的灾劫依旧,不会因为这场来势极快的大雨而有所改变。”
他想到这里,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对比玄圃城赤地千里的权柄,陆景还太弱了些。”
周灵均清醒过来,又转过头去,看向临高山。
临高山上,一道晶莹璀璨的残月剑气高照而起,正悬于空中。
那神秘的天上三星照耀下星光,落在残月剑气上。
周灵均知道是戴月仙人在借着手中疏木仙剑,沟通天上君、府
“上一次灵潮之战之后,人间已经废去一半,再也不敢跟天上抗衡
陆景染指呼风唤雨的权柄,我与披星戴月二位仙人就在河中道,天上若有意,我等可将其抹杀于河中道。”
周灵均站在呼啸的长风中,身上衣衫猎猎鼓荡而出,眼中杀机无限。
他登天而上,强渡一百二十载岁月才能够步入星宫之境。
可这陆景年不过二十,便以映照两颗元星,甚至执掌仙人权柄,令周灵均深觉阆风城、卧虎仙楼中绝大部分在各个时代登天的天骄,俱都只是笑话。
他自身就在其中。
“陆景呼风唤雨,想要改天易地,拯万民于灾祸,成为他自己口中的第一种人”
周灵均迈出一步,见到天上戴月仙人的疏木残月剑意越发璀璨,心中杀机大动。
“我为仙,自然应当为天上谋”
周灵均似乎忘却了他曾经是人间大梁公卿之子,他似乎只记得自己乃是天上阆风城中的仙人。
天上三星倒映下的星光中,生出阵阵波澜。
地上的强者们看不到星光中,有许多天上仙人降下化身,想要阻拦陆景,更看不到楚狂人手持绿玉杖,意气风发,神通呼啸,看不到原本倒悬着的瀑布终于如若平常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元气化神通,楚狂人一举一动俱都是盖世的神通
他一人独战诸多天上君、府,豪迈无比,一如他的名讳。
楚狂人
陆景骑上了照夜。
因为他清楚的察觉到他所凝聚而起的元气逐渐稀薄,被天地中若有若无的光束吞噬,进而引动天时自然,刮起狂风、降下大雨。
风是寻常的风。
雨也是寻常的雨。
比起引风、召雨两道神通降下的风雨,要弱上不知多少。
可当这等风雨席卷天地,笼罩以陆景为中心的数十里方圆,陆景清楚地感知到他能够调动的元气正在飞速的消逝。
“即便执掌权柄,只怕也无法走遍河中道,更无法以一场雨解去河中道连绵已久的灾祸。”
陆景眼神沉着,他省下漫步虚空所需的那丝元气,骑上照夜。
黑衣配白马,呼风刀、唤雨剑一黑一白,照起璀光。
此刻他真如一位完美无瑕的谪仙人。
只是谪仙人也会累。
他走了许久,走过百里之地,却只觉这河中道茫茫大。
“你方才让我尽管走,如今却只顾跟在我的身后,这可起不到什么助益。”
陆景抚摸着从照夜身旁探过头来的白鹿,脸上明显有些疲倦。
白鹿传出鹿鸣之音,脸上竟然也有些疲倦,她头顶上的两只鹿角还在迸发出两道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
那玄妙气息融于虚空中消失不见。
“改变天地,磨灭灾祸,有些难啊。”
陆景想了想,拂袖间,从蕴空纹中拿出几枚龙珠。
这些龙珠大多受血祭阵法影响,其中饱含着血祭之力。
陆景从虚空中摘下一颗龙珠,将它紧紧拿在手中。
呼风唤雨经运转,他体内残余的元气落入龙珠,将其中蕴含的元气、气血导入到自己的体内。
精纯中带着血祭之力的元气落入陆景元神中,进而被陆景挥洒出去,化作这漫天的风雨。
“所幸只需炼化元气便可。”
陆景自言自语道“不必如同运转神通一般要求太多。”
正是在这时,陆景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既然无法磨灭河中道的灾祸,陆景先生,这风雨来不来又有何区别何必强撑”
陆景转过头去,却见紫袍道人就跟在他身后。
他不曾多想,笑道“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楚前辈因此而迎战天上那些仙人。
在此之前,天上西楼水云君隔空看我,想要将我吓退。
河中道众多生民看到了风雨也就看到了希望,心中有了再回河中道的愿景,身上也就有了力气,也许能安然走出河中道。”
“既然我已执掌权柄,哪怕暂且无法磨灭河中道的灾祸,无法拯救万民,却可以做些力及之事,比如让他们心中多些期盼。”
“再加上我还要为我自己争一口气。”
陆景说到这里,眼神一动,他抬头看向天上三星照耀而来的星光,道“这些仙人久居天上,自觉他们比人间之民高贵。
天地、世界之真合该归于天地、归于世界,可这些仙人却独揽其中的权柄。
就比如方才那周灵均所言,他说呼风唤雨乃是天上西楼之权柄,凡人不得染指”
“他想以天上西楼之名将我吓退,可是我既然能执掌呼风唤雨之权柄,那这天地间的权柄,其实并非仙人独有。
仙人,也并不比地上之人更高贵一些。”
陆景目光闪烁,他说着说着眼神竟变得越发清亮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白鹿,看着白鹿的双角。
同样跟随在陆景身后的周灵均听到此言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陆景带来的震撼中。
可以正是在此刻,天上飞来两道祥云。
披星戴月二位仙人站在祥云上,戴月先生手持疏木仙剑剑柄,一语不发。
那白衣的披星仙人却冷冷出声道“仙人自古执掌天地权柄,此乃定理。
陆景,你能执呼风唤雨之权,还要得益于呼风刀,唤雨剑这两件仙兵,而你即便呼风唤雨,也扛不起河中道天大的灾劫,下几场雨又能救多少人”
周灵均看到披星戴月二位仙人来此,眼神忽有变化。
披星仙人站在云上质问陆景。
可陆景却并不回答。
他紧紧凝视着白鹿双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随着他抬手。
原本盘旋于虚空中的唤雨剑落入他的手中。
陆景手持唤雨剑,问道“仔细想起来,伱这一对鹿角上流淌出来的气息,倒是让我觉得颇为熟悉。”
“商旻前辈的白鹿神剑就是以白鹿命名难道那把剑与你有些关联”
“仔细想起来,商旻前辈登临天上仙境,夺仙剑五千,又招来鹿潭,将五千仙剑熔于鹿潭,造出了白鹿、神术二剑”
“召来鹿潭”
“便如我引动白鹿现世一般”
陆景眼神一动,商旻前辈为何能够召来鹿潭
是因为那五千柄仙剑
是因为他自身能够天上仙境的剑气
“鹿潭原本是天上仙境,供给天上神鹿饮水之潭。
鹿潭坠落凡间之后,天下无神鹿,于是鹿潭屡现机缘,召天下少年群杰入鹿潭中,却不知为何。”
褚国公背负双手,脸上的疤痕微微耸动。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悬浮在空中,云雾缭绕的鹿潭仙境。
禹玄楼就坐在他的身旁,手中拿着一本无字书籍,眼中重瞳静静的注视着这本无字书,不知在读些什么。
“鹿潭显现,陆景能引起白鹿出世,确实不易,既是因为他不凡的天资,也是因为他运气好。
不曾想那白鹿竟然就游逛于临高山上。”
褚国公道“只是不知,这鹿潭机缘究竟花落谁家。”
“尤其是那一道天脉太过贵重,等到鹿潭开启,少年天骄入其中,必有一场大厮杀。”
褚国公说话。
一旁的禹玄楼却抬头看向是鹿潭周遭。
他目光所及之处,不知看到了多少强者。
“哪一次鹿潭出世,没有腥风血雨”禹玄楼看到太子随意坐在一块山石,正盘膝修行。
又看到齐国横山神庙中来了一位大仙祭,稷下剑阁来人甚至是那齐国剑圣的师弟。
西域三十六国兵变,少柱国前往镇压,相助长公主,可楼兰城中依然来了一位足有两丈高大的力士。
诸多强者的身影俱都浮现。
“听说久不出世的书楼九先生和那关长生也离开了太玄京,前来河中道。”
“便如同此间绝大多数强者一般,要为自家的年轻人腾开一条道路,让他们入鹿潭,寻求鹿潭机缘。”
“入鹿潭之前,这些年老的强者,若能拔除一两位当世年轻天骄,年轻人入鹿潭夺机缘时便能轻松一些。”
褚国公叹气“这鹿潭明明出现在大伏境内,却不知圣君为何要广邀天下群雄前来夺取机缘
以大伏威势,只需一纸令下”
“无妨”
禹玄楼眼神灼灼,目光巡梭“等到陆景现身,死在鹿潭之前,鹿潭洞开,便无人可以拦我。”
“以太子的年岁,只怕已无法入鹿潭了。”
褚国公眼神微凝。
他知道自从禹玄楼神念化身前去见陆景,归来之后,禹玄楼眼中杀机尤盛
他过往的劝告,似乎都被禹玄楼置于脑后。
“看来殿下要动用重瞳底蕴杀陆景,除此祸患,也好。”
褚国公心中自言自语。
一阵微风吹过。
褚国公不由有些诧异,他转过头去,看向微风吹来之地。
那一处所在,正好被高耸连绵的临高山挡住,看不真切,隐约可见一团乌云正在缓缓酝酿。
“真是怪事,河中道哪来的乌云”
褚国公正喃喃自语。
禹玄楼注意力又落在那无字书上。
恰在此时。
却见临高山之外飞起剑光三百万。
璀璨剑光直冲高天,照亮了虚空。
冲天的剑光横斩而来,落在虹桥上。
一种神秘的气息自那剑光中涌来,正是白鹿双角上流转的玄妙气魄
“扶光剑气”
禹玄楼感知的那剑气不得不再度抬头。
“陆景剑斩虚空,在干什么”褚国公皱眉。
然后,虚空中忽然卷动汹涌的气浪。
禹玄楼、褚国公、不远处的太子,乃至周遭诸多强者抬眼
然后便发现,悬于半空中的鹿潭先是震动,继而被鹿潭周围的雾气全然包裹,消失不见。
“鹿潭消失了”有人惊呼。
禹玄楼深吸一口气。
远处的太子站起身来,身后一尊杀生菩萨神相熠熠生辉,他龙行虎步,走上高空。
然后便见狂风来、骤雨至
倾盆大雨倾刻间席卷整座河中道
而消失的鹿潭,却乍现于临高山之外。
偌大鹿潭之上,陆景佩剑而立,自鹿潭流转出的元气注入陆景躯体中。
陆景眼神灼灼
“鹿潭择天下之鹿,天下的年轻人就是鹿潭等待挑选的鹿”
“一如之前的商旻前辈,若是我这只鹿壮一些、神异一些,不需我去见鹿潭,鹿潭自会前来见我”
陆景喃喃自语,而奔行在他身旁的白鹿双角仍然散发着玄妙气息。
正是这玄妙气息,将鹿潭中源源不断的元气注入陆景体内。
而原本守在鹿潭周遭的诸多强者面色各异。
禹玄楼眼中杀气凌然。
褚国公伸出手接了一些天上落下的雨水
“陆景引风雨,又以剑光召鹿潭”
“他若不死,归京之后,只怕又是一位少年侯,自此站上这一代天下少年的巅峰。”
“嗯那鹿潭似乎有些不对劲”
褚国公皱眉。
少柱国李观龙凌空走来,走向那鹿潭。
“殿下,且去鹿潭”
“我等护送殿下入鹿潭,在鹿潭中,殿下自然可以杀了陆景。”
褚国公也反应过来。
而李观龙身姿魁梧,走出太玄京中的他有睥睨之势
唯独禹玄楼却紧皱着眉头,他于那鹿潭中,他那玄妙无比的重瞳似乎看到了些许异常。
“陆景站在鹿潭上,为何那般强横”
河中道的剧情没几章了,争夺机缘不会展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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