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辞无乐了, 对陈千雁说“那他还想的挺美。”
陈光沉默片刻,忍不住凑到陈千雁耳边,低声说“妈,你别乱说了。”
“阎王爷不可能看上我。”
“为什么”陈千雁睨了他一眼, 认真地说, “你长得帅性格好能力强, 他为什么不可能是看上你了”
“小陈, 你不要因为以前被甩了一次就自卑,说不定你这种类型在鬼里很吃香呢。”
陈光“”
“妈”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脸颊肉眼可见地变红,压低声音说,“妈, 你别说了, 真的不可能是看上我,都让你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陈千雁“你的事情和我看有什么关系”
“现实是现实,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再不可思议,就是真相。”
“你哪里就排除了, ”陈光麻木地看着她,只好拿出事实争辩, “妈,阎王爷出现的几次都离我挺远的,连话都不怎么和我说,更没做别的事情。”
陈千雁清楚地听到了最后几个字没做别的事情。
也就是说没有碰陈光。
她松了口气, 神情缓和“那看来是真的没有看上你。”
阎王爷想想也不可能是x无能。
陈光“”
陈千雁扭头看向江辞无, 有些不理解“小江, 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阎王爷为什么会让我们小陈跟他走啊。”
江辞无哪儿知道鬼的想法,看陈千雁一直纠结原因,便随口说“可能他认错人了。”
陈光“”
陈千雁信了,觉得很有道理。
她认同地点了点头“那等会儿麻烦你们和他说一下。”
“让他看仔细点。”
陈光“”
上了二楼走过拐角便是休息厅,和包厢大小差不多,但里面乱成一团,地上、桌上随处都堆叠着礼品包装袋,每一堆都有小山那么高,不知多久没有收拾了。
江辞无扫视一圈,看见了角落里萦绕着淡淡的阴气。
“我得先找找,那个手链放哪儿了,”陈光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过去一个月了,我有点记不清了。”
江辞无抬手指了指那道阴气“是不是那里”
陈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粉色的手链盒,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手链盒。
休息厅没有人进来过,包装盒依然保持着他当初打开的模样。
一串劣质的塑料珠子手链静静地躺在盒子内,珠子正中夹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玻璃瓶,装着灰白色的粉末。
江辞无看了会儿,手链本身是没什么阴气的,阴气都聚集在玻璃瓶里里。
“小陈。打开看看。”
陈光小心翼翼地打开玻璃瓶,不敢用手接,倒了一部分在手链盒里,端详片刻“好像是灰。”
江辞无垂下眸子,是灰白色的粉末。
没有任何奇怪的气味,像是普通的粉笔灰似的。
即便倒了出来,阴气仍然牢牢的附着在灰白色粉末上。
看来阴气是和手链、玻璃瓶无关,只和这粉末有关。
他想了想,偏头看向宴朝一,迟疑地问“这是骨灰”
宴朝一点头。
“骨、骨灰”陈光手一抖,险些连盒
带灰都撒了。
陈千雁震惊不已“有人送了我们阎王爷的骨灰”
宴朝一“”
“不是阎王的骨灰,只是普通厉鬼的骨灰。”
江辞无半倚着沙发,抬眼打量宴朝一。
宴朝一刚才的话没有加任何模棱两可的词汇,很笃定不是阎王。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宴朝一淡淡地说“动脑子想出来的。”
江辞无哦了声,漫不经心地说“这么说来小陈看见的不是阎王,那阎王爷长什么样子”
宴朝一没有掉进他的问题陷阱,眼睫都没有颤一下“我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知道。”
江辞无挑了挑眉“我看你对地下挺了解的。”
宴朝一随口说“是你对地下不了解。”
江辞无“”
听着他们俩的对话,陈千雁慢慢明白过来了,恍然大悟“有鬼假冒阎王爷啊,难怪无缘无故说小陈阳寿已尽。”
她扭头安慰陈光“你只是被厉鬼缠上了。”
“没事的。”
陈光扯了扯嘴角“妈妈,被厉鬼缠上也很恐怖。”
“江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辞无看他“你每次睡觉都会来找你”
陈光点头。
江辞无“那你先睡觉,等他们过来。”
陈光叹了口气“江哥,现在知道了原因,我怎么还会睡得着啊。”
江辞无看着他硕大的黑眼圈,指指一旁的沙发“试试,躺下就睡着了。”
陈光听话地躺下,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几分钟都没敢闭眼。
江辞无塞给他一张纸扎小人“拿着,闭眼。”
陈光闭上眼睛,摩挲掌心的东西,是张纸。
符纸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掌心好像热热的,一股暖流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舒缓了他紧绷已久神经,困意渐渐上涌,一眨眼的功夫就睡死过去。
江辞无走到陈千雁身旁,递给她两张纸扎小人。
陈千雁低头看着小人的脑袋和手脚,不禁夸赞道“这符纸真可爱。”
每一个看到纸扎小人的人都会误以为是符纸。
江辞无这一次没有解释,而是笑了笑,商业互夸道“阿姨你也很有眼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没过多久,休息室的温度突然变低,阴风顺着门窗与地面的缝隙飘了进来,头顶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恐怖片现场。
江辞无掀了掀眼皮,看向门口。
两只人模人样、有手有脚的鬼飘了进来。
一个穿着一身白,头戴高帽,写着牛头,另一个穿着一身黑,帽子上写着马面。
江辞无多看了两眼他们的帽子,和小夜带的帽子外形有些相像,但明显是盗版的,做工粗制滥造。
这两只厉鬼没有看一眼其他人,直奔沙发上的陈光。
陈光睡得很香,感受到弥漫过来的冷气后,缩了缩身体,翻了个身。
见状,牛头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陈光,陈光。”
陈光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牛头继续说“阎王爷说你阳寿已尽,不要留恋人世,速速离去”
接着马面也说了一遍,两鬼不停地在陈光耳边碎碎念。
江辞无这下知道陈
光为什么睡不好了。
睡觉的时候一直听着碎碎念,是个人都睡不好。
他偏了偏头,凑到宴朝一耳边,低声说“该你行善积德了。”
宴朝一面不改色地说“我只会风水阵法,不会直接驱鬼。”
江辞无微抬下颌“那你搞个阵法看看。”
宴朝一“什么阵法”
江辞无一下子也说不出用什么阵法比较好,正琢磨着,便听见一旁的假牛头假马面还在碎碎念个不停。
“陈光,你阳寿已尽,不要留恋人世,速速离去”
“速速离去”
“速速离去”
江辞无抬眼看过去,陈光身上的阴气更重了,魂魄都有些不稳,隐隐有出窍的迹象。
已经过去几分钟了,那个自称是阎王爷的鬼还没有出现。
看来假阎王今天不会出现了。
江辞无微微皱眉,冲着牛头马面喊道“喂。”
两鬼话音一顿,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假牛头上下打量江辞无,见他皮肤苍白到毫无血色,身上没有一丝阳气,也没什么阴气,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个刚死的不久的小鬼。
他厉声道“这人我们阎王爷瞧上了,你这小鬼去找别人。”
江辞无眨了下眼,问道“你修行多少年了。”
假马面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说“我们可是百年厉鬼,我们阎王爷乃是千年厉鬼。”
听到年份,江辞无开始数纸扎小人。
一张顶十年,十张就是一百年。
他随手朝着距离较近的假牛头扔过去,假牛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愣在原地,魂体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十张纸扎小人。
十张纸扎小人吸纳阴气,同时出手,从头到脚的揍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假牛头的魂魄被揍得扭曲了,像麻花般似的,卷了一圈又一圈。
假马面看这状况,深知知道自己不是江辞无的对手,扭头就跑。
江辞无没有追他,走向假牛头。
假牛头被纸扎小人揍得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萦绕在周身的阴气渐渐消散,纸扎小人的攻击也减弱,令他稍稍缓了口气。
江辞无看着他一副快死的样子,俯身拍开几张纸扎小人,问道“你们阎王爷会来救你么”
假牛头气若悬丝地说“我是依附于阎大人修炼的,就是个跑腿的。”
言下之意,不可能为了自己出面。
听出江辞无的目标不是自己,他连忙又说“大师,我可以带您去找阎大人,只要您饶我一条狗命。”
江辞无挑了挑眉“他在哪儿”
假牛头立马说“灵城区灵安街道883号的居民楼里。”
江辞无眼睛一眯“哪儿”
假牛头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吓得立马重复了一遍“灵城区灵安街道883号的居民楼里。”
香火店所在的大楼的门牌是双数,从880开始,偶数到890。
对面所在大楼的门牌号则是从881开始,奇数到889。
住在883,也就是说那只鬼就住在香火店对面的楼里。
江辞无垂下眸子看着假牛头,苍白的唇瓣缓缓勾起“很好。”
这么多天了,他居然都没有发现有鬼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的声音染着些许笑意,明明是清亮好听的嗓音,假牛头却不由自
主地打了冷颤。
“你知道灵安街道883号是什么地方么”江辞无问。
假牛头不敢不回答,他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紧张地说“是、是鬼屋”
江辞无“是我的快乐老家。”
假牛头“”
2、
江辞无没有解释,一脚踩在他背上,偏头看向宴朝一“走了。”
“去883号。”
宴朝一还没开口,陈千雁连忙说“小江,等一下。”
她没有阴阳眼,假牛头马面又没有显形,以至于她刚才只看见了飘动的纸扎小人。
陈千雁也听不见假牛头的话,只能从江辞无的话里猜测出他们准备去厉鬼的老巢。
她问道“你们两个现在就要去找厉鬼吗”
江辞无点了点头,瞥了眼在沙发上睡死过去的陈光,还以为陈千雁在担心他们母子俩的安全。
他拿出一叠纸扎小人,递给陈千雁“盯上小陈的厉鬼应该不可能再过来了。”
“不过他现在身体虚阳气弱,容易招惹邪祟,”江辞无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觉得房间有异样的话就扔一张试试,它们会动手。”
陈千雁微微皱眉,担忧地说“我不是担心这个。”
“就你们两个去人家的地盘,是不是太危险了”
说着,她看了看宴朝一健硕的身体,又看了看江辞无白白弱弱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雅云和我说过你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了才好了些。”
“小陈已经出事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江辞无微微一怔,抬眼对上陈千雁担忧的目光。
没想到居然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全。
陈千雁犹豫片刻,还是不敢让朋友的儿子去冒险,提议道“要不然我去请几个道士吧,听说灵安观也挺灵的,我多请几个,你要是想去的话,明天你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江辞无眨了下眼,请道士
这不抢生意么。
他立马对陈千雁说“阿姨,我不会出事的。”
陈千雁当然不会因为他这一句话就放心。
江辞无垂眸看着脚下的假牛头,思索片刻,用力地踩了踩“显形。”
假牛头不敢违抗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魂飞魄散了,只好老老实实地显形。
陈千雁惊了,她知道江辞无制服了鬼,但不知道被他踩着。
“这、这是”
“牛头。”江辞无说完,用另一只脚踢了踢他的帽子,示意陈千雁看字。
陈千雁这下看到了帽子上的牛头二字,她看着假牛头青白色的脸,呆楞了好一会儿“小江,这牛头怎么长这张人脸”
还人模人样,五官健全。
江辞无“因为他是假的。”
他继续对陈千雁说“阿姨,对付这种小鬼,不需要找其他帮手。”
“与其请道士,不如把请道士的钱给我。”
陈千雁沉浸在看见鬼的恍惚中,没有听见他的话。
江辞无以为她还是不相信自己,思索片刻,弯腰抓住假牛头的头发,用力往上拽。
下一秒,假牛头陡然变长,像橡皮筋似的绷长,连接远在两端的身体和脑袋。
陈千雁“”
江辞无皱了皱眉,一脚踩到他脖子上,将他的脑袋360度转圈拧了拧,卸螺丝似的,生生地把假牛头的脑袋拽了下来。
假牛头“”
陈千雁“”
假牛头茫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身体,鬼没了身体还能存活,但他也是会痛的啊
为什么有人这样捉鬼
惨无人道啊
他张了张嘴,正想惨叫。
江辞无预料到他的行为,把那截被拉长的脖子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声音。
他偏头对陈千雁说“阿姨,看见了么”
“我很强的。”
陈千雁恍恍惚惚地看着他,点头附和“强、强的”
“小江,你是个高手。”
见她打消了请道士的念头,江辞无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拎着假牛头的脑袋,又踩了踩脚边的身体。
两三下踩散了阴气,假牛头的身体也渐渐消失,只剩下了一个脑袋。
假牛头生怕最后一个脑袋都保不住,紧闭着嘴,不敢吱声。
江辞无抬脚往外走,对还在恍神中的陈千雁说“你和小陈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灵安街道883号就在884号,也就是便利店的斜对面。
路过便利店,江辞无见王庞庞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没有喊他,大步走向883号旁的楼梯口。
“是这里么”
假牛头转了转眼珠子,看着熟悉的场景,乖乖应道“就是这里。”
走上楼梯,江辞无很快感受到了不对劲。
这栋楼的阴气很重,黑沉沉的阴气从楼上蔓延至了楼梯口,隐隐约约能听到上面传来的窃窃私语。
“有人来了诶。”
“好吃么”
“闻起来不怎么好吃。”
“那算了。”
很多声音,听起来楼里有不少鬼。
从周围的阴气看来,都是些厉鬼。
江辞无眯了眯眼睛,瞥看宴朝一“有很多鬼。”
宴朝一嗯了声,算上假马面和假阎王,这栋楼里一共有二十只鬼。
他没有精准地说出数字,而是说“有十几只。”
江辞无举起假牛头,撩起眼皮“怎么回事”
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假牛头吓得脸颊都在颤抖,连忙说“大师,我真的不知道啊。”
“半个小时前,我和马面出发的时候还没有这些鬼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跑来了这么多厉鬼。”
江辞无垂眸思考,别的地方跑过来的啊
假牛头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江辞无不信,继续为自己辩解“大师,我没有骗您,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这栋楼是风水宝地,很适合阴魂修炼,有其他鬼过来也挺正常的,就是不知道阎大人为什么会允许他们过来”
江辞无挑了挑眉,想起了小夜说的有鬼非法聚集。
难不成就是这群鬼
假牛头继续说“大师,我就剩一个脑袋了,我如果敢说半句假话立马魂飞魄散”
“知道了,”江辞无敷衍地应了声,转而看向宴朝一,“你会阵法对吧”
宴朝一眼皮跳了跳,这是刚才他自己说的话,不能改口,只好应了声。
江辞无扯起唇角,笑眯眯地说“那就在这楼里搞个困住鬼的阵法。”
“把鬼困住,也算是做好事了。”
宴
朝一抿唇道“困鬼的阵法有很多。”
江辞无想了想,对他说“鬼进得来,出不去的那种阵法。”
“不用对他们做什么,困在这栋楼里就好了。”
宴朝一“锁魂阵”
“叫锁魂阵吗”江辞无眨了下眼,对他说,“那就锁魂阵吧。”
宴朝一看他不懂阵法,有些疑惑“你没有学过阵法”
“没有,”江辞无坦然地承认,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学”
宴朝一微微皱眉“江成道没有教你”
江辞无眨了下眼,重复道“我为什么要学”
“我就是个开香火店的,又不是道士。”
宴朝一“”
有点道理。
他拿出朱砂,用手指蘸取直接在墙上画阵法。
江辞无歪头看着他画阵法。
他小时候其实学过道教的符箓体质、神咒等等,但因为体质特殊,符箓画不出来,神咒念了也没用。
阵法也是同理,他没法引用天地灵气设阵。
宴朝一这家伙,明明看得出他的体质问题,为什么还能问出刚才的问题
他们一派使用阵法不需要灵气
还是江老头有事瞒着自己
江辞无半阖着眸子,看着宴朝一画完了最后一笔。
画在墙上的阵法不大,比假牛头的脑袋还小。
江辞无随口问“看起来这么小,起效范围有多大”
“整栋楼,”宴朝一垂眸看着指腹残余的朱砂,皱了皱眉。
他没有带手帕。
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帽子,他随手用假牛头脑袋上的白帽子擦了擦。
“”
假牛头瘪着嘴不敢吭声。
擦得干干净净后,宴朝一对江辞无说“锁魂阵阵法与画的大小无关。”
江辞无眉梢微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和施法者的能力有关,对吧”
宴朝一沉默了。
下一秒,江辞无拍拍他的肩,微微弯起眸子,语调带笑“看来你很强。”
宴朝一眼皮跳了跳“不强。”
“不要谦虚。”江辞无笑了笑,大步往楼上走。
走上二楼,是一条贯穿整层楼的走廊,类似于酒店的格局,一层十户,走廊两侧都是房间,每扇门上标有门牌号。
江辞无瞥了眼走廊尽头的阴气,萦绕在窗户上,因为锁魂阵的存在,连阴气都无法溢出去,严严实实地被困在楼内。
他低头问假牛头“你们老大在几楼”
假牛头实话实说“二楼。”
“以前是在210。”
江辞无扫了眼楼梯两旁的门牌,大步走向210。
210在最里端,走到门前,他一脚踹开了门。
门内不是原本普通的一室一厅住宅,而是一个阴森森的大殿。
顶上悬挂着阎罗王殿四个鎏金大字的牌匾,四周原有的墙壁变成了幽蓝色的鬼火墙,幽暗火光照亮了整个大殿,阴暗森然。
江辞无走到鬼火墙边,没有感受到热或者冷的温度。
他眨了眨眼,把假牛头的脑袋放进火里。
假牛头麻木地看着他“大师,这是阎大人的幻术。”
江辞无哦了声,继续往里走。
假牛头小声说“阎大人打通了隔壁好几间房,所以殿里比较大。”
江辞无走了会儿,看到前方有一黑一红两道鬼影,两鬼侧对着他们,似乎没有发现他们过来了,正在对话。
红衣鬼身上穿的是官袍,头顶乌纱帽,显然是陈光口中的阎王爷。
他坐在红木椅子上,正在询问假马面“你说他的符纸模样很怪”
假马面点头“是啊,有手有脚的,而且不要钱似的,一下子扔了一堆,牛头都没来得及跑,就被他抓住了。”
假阎王厉声道“想来那人修行的是歪门邪道,不是灵安观的道士,不足为惧。”
听到这话,江辞无挑了挑眉,好奇地问“灵安观的道士很厉害么”
假马面下意识地回答“那是自”
话音戛然而止,他扭头一看,见是江辞无和宴朝一,吓得立马躲到假阎王背后“大人就是他们俩”
江辞无走上前,看到了假阎王的真面目。
一张青黑色的丑脸,黑色胡子留到了脖子,和道观里的阎罗王神像的确有几分相似。
假阎王盯着他,阴森森地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你这邪门歪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江辞无“这里是我家。”
“放、放、放肆”假马面躲在假阎王身后,鼓起勇气,对江辞无说,“此乃阎罗王爷,休得无礼”
江辞无哦了声,平静地说“巧了,我也是阎王。”
假阎王一愣,上下打量他,见他身上没有阴气也没有阳气,看不出是人是鬼。
冥界有十大阎王殿,每一殿殿主都有阎王的称号,阎罗王殿只是其中一殿。
见江辞无神情淡定,坦然自若,假阎王有几分怀疑这人真的和冥界有些关系。
他狐疑地问“你是哪一殿的”
江辞无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活阎王殿。”
假阎王“”
宴朝一“”
34、
假阎王嘴角抽了抽,青黑的脸泛起怒意。
他阴沉沉地看着江辞无,冷声道“你竟然敢糊弄本王,马面”
听到自己的名字,假马面吓得身体一颤。
他看了眼江辞无手上只剩下一个脑袋的牛头,凑到假阎王耳边,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我的道行比牛头低。”
“如、如果是只剩下一个脑袋的话,就死了啊”
他说话的声音不响,还刻意压低了音量,但江辞无听得一清二楚。
江辞无瞥了假马面一眼,提醒道“你本来就死了。”
假马面“”
假阎王见江辞无这么嚣张,又看着手下瑟缩胆小的模样,更生气了。
他狠狠一拍桌子,一脚把假马面踹到墙角,双手掐诀,开始施法。
江辞无没打断他的施法过程,他生平第一次看见鬼掐诀施法,有点好奇。
他懒懒散散地站在原地,还随口问宴朝一“他在干嘛”
宴朝一看了眼假阎王的手决“阴魂之间的修行变化多端,千差万别,与自身情况息息相关。”
江辞无哦了声,翻译“你也不知道。”
宴朝一“”
假阎王看他们俩旁若无人的聊天,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
他狠狠两指并拢,在虚空中一划。
四周的鬼火墙火焰陡然增长,一簇手掌大小的蓝色火焰突然
飞了出来,直袭江辞无。
江辞无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到火焰逼近面门,感受到冷热相间的气息后,他才慢吞吞地侧身,抬手用衣袖接住这簇火焰。
火焰没有灼烧他的衣服,而是虚虚地附着在他衣服上。
蓝火外层阴冷,内层灼热,不像是什么正经火焰。
江辞无看了两眼,试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蓝火像普通的火似的被拍灭了。
他愣了愣,抬眼看向假阎王“这什么东西”
假阎王也愣住了,他的阴火为什么对面前这人无效。
烧不到人就算了,为什么连衣服都烧不破
江辞无没从他青黑的脸上看出表情变化,想到假牛头说过的幻术,奇怪地瞥了眼假阎王“你用幻术打我”
假阎王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什么幻术
那可是他苦心修炼,货真价实的阴火
可灼烧万物的阴火
他忍不住咆哮道“我他妈是傻子吗”用幻术打人
他这怒火攻心的表情变化江辞无勉强看出来了。
生气的表情在青黑的脸上稍稍有些明显,再加上他又经常在江修明脸上看见过类似的,还是挺容易分辨的。
江辞无盯着假阎王火冒三丈的表情看了会儿,意识到刚才那是真的火焰。
他随手把假牛头扔到地上,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被蓝火附着过的衣袖。
凉凉的,什么变化都没有。
“真不是幻术”
假阎王只觉得他在讽刺自己,双手结印,咬牙切齿地说“万神朝拜,驭使阴火,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话音落地,只见鬼火墙上冒出一道半米粗的火焰。
假阎王抬手指向江辞无,怒道“去”
半米粗的火舌猛地冲向江辞无。
江辞无没躲,任由蓝色火焰撞到身上,依然不痛不痒,没能伤他分毫。
这一次皮肤接触到了火焰,他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热意,像是股普通的热风。
江辞无瞥了眼一旁的宴朝一。
宴朝一不知什么时候和他拉开了距离,大概是看到火焰对他没用,捡起了地上的假牛头。
他拎着假牛头靠近火焰,蓝色火焰瞬间卷上了假牛头的帽子,将帽子烧得一干二净。
假牛头“”
宴朝一随手把假牛头扔到一旁,对江辞无说“是阴火,也叫鬼火。”
江辞无挑了挑眉,他知道鬼火是磷火的俗称。
科学地说,就是磷化氢燃烧时的火焰。
“磷化氢”
宴朝一“不,是阴魂修炼御使的火焰。”
道教炼造三昧真火,普通阴魂炼造阴火。
江辞无哦了声,这次的火焰很大,他懒得拍灭,低头开始数纸扎小人。
他记得这假阎王是只千年老鬼。
另一边,假阎王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吞噬了江辞无的蓝色火焰,等待惨叫声。
等了会儿,没用等待江辞无惨叫,只看到火焰中飞出了几张黄色的东西。
假马面见到熟悉的黄色,立马说“大人,就是这符纸”
假阎王立即操纵阴火拦住黄纸,阴火不仅没有灼烧黄纸,反而令黄纸朝他飞来的速度更快。
他怔愣片刻,只见江辞无完好无损地从阴火中走出来。
假阎王这下开始慌了
,他的法术竟然对江辞无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他还能做什么
假阎王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念头刚刚升起,就被飞到面前的黄纸揍了数拳。
假阎王试着操纵阴气想要避开黄纸,黄纸反而揍他揍得更凶了。
见江辞无又掏出了一叠黄纸,假阎王眼前发黑,不敢在这里久留,连忙幻化出数个一模一样的假。
江辞无数完了五十张纸扎小人,一抬眼,便看到眼前的假阎王突然幻化出了一群,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假阎王站在屋内。
还都在被纸扎小人揍。
“”
江辞无扫了眼,一眼就看到了左侧靠窗的假阎王是本体。
他眨了下眼,抬手把纸扎小人扔了过去。
见铺天盖地的纸扎小人超自己飞过来,假阎王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辞无随口说“我开天眼了。”
假阎王“”
下一秒,他被几十张纸扎小人爆揍。
从头到脚,没有一个部位是不在挨揍的,疼得他连脸话都说不出来,张嘴想要叫喊,一张黄纸突然飘到他嘴里,对着口腔一顿乱揍。
江辞无站在一旁,看着假阎王身上幻化出的官袍变得破破烂烂的,可以看他肚子的部位是透明的。
准确地说,从胸口到肚子都是透明的,透过他的身体还能看到地上的脚印。
江辞无眯起眼睛,子不语里记载过这种鬼,空心鬼。
不过书上的空心鬼没有冒充阎王爷,两个手下也只是穿着青衣的小鬼,没有冒充牛头马面。
“空心鬼啊。”
江辞无嗤笑一声,走上前,一手抓住假阎王的领子,朝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空心鬼此刻已经不觉得江辞无作为人能打到自己有什么不对,毕竟连阴火都对他无效。
又挨了两拳,他是身上的阴气开始消散,屋内的幻术消失,变成了原本布满灰尘的模样,数百年道行硬生生地被揍没了。
假马面抱着假牛头瑟缩在墙角,对这暴行一个字都不敢说。
江辞无眯了眯眼睛,察觉到空心鬼的魂魄变得不结实了。
他没有再揍下去,拍开空心鬼身上纸扎小人,皱眉问“喂,你不是千年的吧”
空心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修行五百多年。”
江辞无冷笑“五百多年和一千年的差距不小啊。”
浪费他多少纸扎小人了。
浪费他多少钱了。
空心鬼弱弱地解释“鬼界弱肉强食,靠的就是修行年份。”
“我五百多年,四舍五入,就是千年了。”
江辞无“”
他拎着空心鬼,开始问正事“你为什么缠着陈光”
魂魄在江辞无手上,空心鬼不敢乱说,小声说“因为他打开了存有我骨灰的手链。”
江辞无扯起嘴角“再不说实话,小心我打开你的天灵盖。”
空心鬼吓得胡子都抖了抖,见他不能随便糊弄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因为陈运强,我想让他离魂,好占据他的身体复生。”
江辞无眯起眼睛“复生”
空心鬼点点头,继续说“前段时间,有个道士找上我,说是能让我复生,前提是我得让一个人离魂。”
“所以我给了他一部分骨灰,他施法将骨灰放到手链
里,送到乐食轩,我好在开业典礼的当天选人。”
“陈光就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帅哥,有脸、有钱、有能力。”
江辞无盯着他的神情变化,看出空心鬼说的是实话。
空心鬼针对的不是陈光。
那不知名道士针对的也不是陈光,目前听来是想要搞事。
想起周雨珊等人的招鬼游戏,江辞无掀了掀眼皮,饶有兴味地问“那个道士长什么样”
空心鬼摇头“我不知道,那道士戴着面具没有露过脸,身高和你差不多,看起来比你再壮实一些,手背上有颗黑痣。”
“他是在一次鬼市上找到的我,和我说了这事,还教我当阎王的事情,我本名就姓阎,生前也是个小官,扮起阎王来得心应”
“说重点,”江辞无打断,他对空心鬼的事情不感兴趣,追问,“那个道士为什么要帮你复生”
“我不知道啊,”空心鬼顿了顿,回忆那天的场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声音也没听见过,就是偶然在鬼市上碰面了。”
说着,他试探地说“可能他是个好人”
江辞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空心鬼小声补充“对鬼好的人。”
江辞无“”
空心鬼感受到衣领上的力道变轻,小心翼翼地抬眼,见江辞无若有所思,大概是琢磨道士的事情,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用幻术将自己变了脸。
江辞无眨了下眼,就看到空心鬼变成了江修明的脸,微微一愣。
空心鬼抓住时机,猛地挣开江辞无的手,冲向最近的窗户。
然后一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窗户上。
江辞无冷笑“早就设了阵法了,想跑”
听着头顶的笑声,空心鬼恍若间觉得自己不存在的心脏都颤了颤。
不等他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拳头又落了下来。
江辞无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宴朝一出声提醒“他快魂飞魄散了。”
听到这话,江辞无才堪堪住手。
空心鬼躺在地上,恍恍惚惚地看着江辞无。
这瘦弱的男人打起鬼来为什么比符纸还痛
这真的是人吗
江辞无低下头,见他还顶着江修明的脸,皱眉道“赶紧换张脸,不然我要忍不住了。”
空心鬼“忍不住什么”
江辞无扯起嘴角“忍不住揍你。”
空心鬼愣了愣,心想,我顶着不是你爹的脸么
看出他在想什么,江辞无一脚去踩上他的肚子“揍得就是你。”
空心鬼吓得连忙撤下幻术。
江辞无“你什么时候遇到的那个道士”
空心鬼知道自己打不过也跑不了,不再挣扎,实话实说“一、一个月前。”
江辞无“那你又是什么时候住到的这里”
空心鬼“也是一个月前,我们一个月前才来的陵安市。”
江辞无看着他“为什么来陵安”
“来逛逛城里的鬼市,”空心鬼顿了顿,解释道,“然后就遇到了那个道士,想着这里有钱的帅哥比较多,为了挑身体就留下来了。”
江辞无“关于那个道士你还知道什么”
空心鬼“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我们就见过两面,一次见面,第二次给他骨灰。”
江辞无又问“鬼市在哪儿”
空心鬼“这得问本地鬼,每
一次鬼市的地点都是不同的。”
江辞无没有其他问题了,拎着他走向角落里的假牛头假马面。
一鬼一头见老大都被揍服了,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江辞无瞥了眼假马面身上的腰带,随手扯过来,将两鬼一头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拉着往外走。
假马面试着挣扎了一下,明明是他的阴气凝聚成的腰带,但此刻仿佛变成了江辞无的,无法解开,只能被带着走。
宴朝一见江辞无准备离开,问道“走了”
江辞无脚步一顿,扭头看他“你还想揍一揍他们”
空心鬼和假牛头马面吓得惊惶失色,眼泪汪汪地看向宴朝一。
不等宴朝一回答,江辞无先把捆鬼的腰带塞进宴朝一手里。
宴朝一“”
他沉默片刻,问道“你不超度他们”
江辞无瞥了他一眼“那是道士的活。”
宴朝一忍不住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江辞无“我地下有鬼,不用超度。”
宴朝一这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见江辞无的神情,显然是真的认识什么人。
“谁”
“等会儿就知道了。”
江辞无大步往外走,下楼的时候顺便敲了敲兜里的阴差令。
走出楼的时候,一身黑衣的小夜便出现在巷子里。
夜游巡使乖乖地问“江老板有什么吩咐”
江辞无往后指了指“抓到几只非法聚集的鬼,你带下去交差。”
夜游巡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了宴朝一不带丝毫情绪的眸子。
他莫名地有股后背发凉的感觉,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宴朝一。
没有阴气,有点阳气,这是个人。
这张脸好像也没有见过啊
怎么这幅表情看着自己
夜游巡使一点儿都摸不着头脑,慢慢靠近宴朝一。
宴朝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脑海里闪过江辞无的话。
一身黑衣、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鬼。
别的地方养的鬼,借过来用用。
正规的鬼。
阴司养的鬼,能不正规么。
夜游巡使就是江辞无口中的小夜、地下的熟鬼。
宴朝一知道夜游巡使认不出自己,他身上没有阴司的阴气,普通阴差又都没有直视过他的脸。
除了几个亲信,没有鬼知道他在阳间。
他把两鬼一头扔给夜游巡使,吩咐道“带下去。”
夜游巡使本能地应了声“是。”
说完,他又愣了愣,悄悄看了眼宴朝一,琢磨这家伙到底是谁,这压迫感怎么比判官大人还强
是江老板的亲戚么
夜游巡使背对着江辞无,江辞无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随口说“对了,他们还私闯民宅,企图复生。”
“好,我会如实禀报上去。”夜游巡使用勾魂链捆住空心鬼和假马面。
轮到假牛头的时候,他愣了下“怎么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江辞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不要的话可以还我。”
假牛头吓得疯狂往空心鬼和假马面怀里挤,显然是怕极了江辞无。
夜游巡使沉默了会儿,慢吞吞地说“那还是要的,
他得下去论罪。”
闻言,假牛头长舒一口气,安心了。
夜游巡使“”
眼看要被阴差带走了,空心鬼连忙开口道,对江辞无说“大师这楼里还有其他厉鬼,你不一起捉了么”
夜游巡使疑惑“什么厉鬼”
江辞无指指后面的楼“里面还有一点。”
空心鬼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又说“不止一点,至少有十几只厉鬼”
闻言,夜游巡使神情一肃,立马说“江老板,我现在就让其他阴差过来。”
“不用,”江辞无拦住他,随口说,“有锁魂阵,他们跑不了。”
“我还有用。”
夜游巡使脱口而出“还有什么用”
江辞无没有说话,轻挑眉梢,狭长的眸子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笑容,夜游巡使身体本能地打了个激灵。
这一秒,他想起了在巷子里被要挟的那一晚。
空心鬼和假牛头马面也吓得紧紧抱在一起,在心里为楼里的厉鬼同伴们默哀半秒,忙不迭地说“阴差大人,咱们快下地狱吧”
这里是一刻都不能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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