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那卷起的涟漪几眼, 顾长夏并未在意。
她回身将云朵放置在祭台托盘之上,掏出匕首,划开手腕。
粘稠猩红的血液随着从门外照进来的熊熊火光中的风, 斜飞着滴落在云朵之上。
云朵需要这些菟丝花藤的力量, 这是它解锁成功后,给她识海发来的信号。
得到这些菟丝花, 便可以获取云朵的浩瀚神力。
她现在需要力量,哪怕不知功效的妖族灵药。
她垂眸探手, 将一颗菟丝果吞入腹中。
随着云朵将叠加缠绕的巨大菟丝藤一点点吸收, 她体内因菟丝果引动的灵力怒火席卷全身, 令血肉恍然丝丝炸开痛苦传遍四肢百骸。
头脑眩晕, 喉咙猩甜, 疼痛虽然令她手指不断发着抖,但她的心已然凝固, 对什么都已没有了知觉。
一指灵力轻轻托起幽暗中平静地睡过去的青衣青年的身体,以免被迅速抽走生机的菟丝藤化为的灰尘沾染他此刻睡颜。
弹去一片轻盈落下的叶片,将身体轻轻放置藤条消失归于洁净后的地面。
反身, 她视线从殿中每一人缓缓滑过。
他们的面色或冷或平淡,或漠视, 每个人似乎都毫无破绽。
但是,毫无疑问,杀死大师兄的仇人就在他们之中。
她要杀了他
屋内一片稠暗,从屋外腾腾燃烧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身影,影子随着火光摇摇晃晃着风的形状。
江无艳扶了扶身旁的萧无情, 被他用力回握手指。
她却不忍也无法去回视萧无情的视线,只因祭台前,那如一轮凄清冷月的白衣女子, 她眸光滑过两人牵住的手时。
那骤然空洞的视线,和异常苍白的脸颊。
令她心下怆然,她松开了萧无情的手。
风从身后吹来,梧桐燃烧的碎叶打着漩涡,随着紊乱的气流吹进殿内。
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在空中纷乱地盘旋后,忽然轻盈坠落向那似乎睡过去的,幽暗中脸颊尚带着浓重忧思的青年,落在他微微散开的无力的手心之中,火焰燃烧成了一个圈,在风中发酵,腾地冒起火苗。
那火苗被一指灵力弹开,顾姑娘不忍自己的情郎的身体被哪怕一小片火焰沾惹。
江无艳拉回视线,她见到公子视线在那飘荡起落在莲池的燃烧着的梧桐残叶之上,眸光凝起一种深沉又痛苦的神色。
她竟觉得,公子或许宁可那躺在地上的季大公子是他。
只因季大公子哪怕已经是个死人,他也能得到顾姑娘全部的爱,他就站在她身边,却得不到任何一个瞥视。
江无艳看着在场之人,就连她也怀疑,可能那是公子下的手。
刚刚那伤害季大公子的凤凰玉璜,那仿佛是一种上古的诅咒巫术,除非有上古神器相助,否则绝无可能让离虚级以上的神凤之体,在顷刻间没了性命。
公子手中的九龙玉,就是上古神器。他对季大公子的嫉恨,作为手下,她又如何不知。
但江无艳又觉得公子并非如此愚蠢之人。只因以顾姑娘的性子,绝不可能会爱上杀死她情郎的仇敌。
一百年,一千年过去,她也绝不会爱上他。
公子对顾姑娘的倾慕他们有目共睹,他的书房之中,就挂着一副顾姑娘的画像,只是那画像中的女子,眉眼略显忧郁,有着一双多愁善感的柔美眼睛,楚楚可怜恍如幽静山中倚靠在水边的水仙,需要人精心呵护。
这或许是公子眼中顾姑娘的样子。实际顾姑娘眉眼清冷,看着总是清清淡淡,偶尔浅笑嫣然时有一丝柔美娇俏,但实则她十分孤傲,在江无艳看来,顾姑娘就恍如春日山林中的萧萧翠竹,或如吹过松林的飒飒山风,清静恬淡,自由自在,让人心生向往。
以公子的为人,他一定会当面挑战季大公子,甚至堂而皇之劫掠顾姑娘,也比如此耍阴招,更能够让顾姑娘不那么恨他。
这人手段分外阴险,他幻化的鬼魔吸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因为畏惧那黑暗神殿之中的鬼魔,大家心神完全不曾注意其他。
若非连瑭那一声吼,甚至江无艳都没来及看到那咒人去死的玉璜。
在场之中,会用这种阴招手法的
江无艳视线才看向右侧窗边站着的浅青色衣衫的青年。
如怒涛的灵力,就从顾姑娘雪白衣袖震动而出。
裹挟着的金针,黑色白云如鱼鳞般卷起,流水般冲了出去。
洞穿窗口的浅青色青年,眸光冰冷微缩,忽然冲外疾掠而去。
他完全不惧此地禁飞的限制,神行飞快,这令所有人眼神为之一冷。
结界正在崩塌,高空中一小块一小块白玉壁顶缓慢降落,砸在莲池之中掀起巨大的水浪。
遁去结界高空的浅青色身影,忽然顿住,飞散开来的金针和云朵,将他忽然如狂流般,嘣地倒退回来。
嘣
重重地砸在地面的青年,一口鲜血扑地吐出来。
幽暗中,雪白的脸孔爬起异常难看的神色,冰冷眼神如魔似鬼。
江无艳从未见过一个活人拥有如此冰冷恐怖的眼神。
顾姑娘的猜测与她相同,她一直不敢靠近这宋寒云,直觉他后背恍如藏着幽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一旦靠近,或许会性命不保。
这是一种对危险最原始的感知。
公子在与顾姑娘此前对视一眼时,尤其难看的面色,此时稍微缓和。
他微微侧身,灵力封住了西侧的两扇窗。
左侧的连瑭同样横步,挡住了另外两扇窗。
江无艳见容星衡从梧桐火海缓缓走进来,站在大门正中央,青龙在他周身盘旋环绕,高大门扉全都浸润在他的灵润之下。
江无艳也不例外,他们四人分站在容星衡两侧。
包括总是对顾姑娘骂骂咧咧,嘴里总想杀了顾姑娘的聂无心这没良心的小子,此时也白着脸颊,眉眼凶光闪烁,守在了门侧。
此时的宋寒云,插翅难飞。
谁也不打算放过他。不只是因为同情顾姑娘,而是此人如此阴险,手腕如此恶毒可怕,若今日放过他,来日死的可能便是他们。
这种人,绝不能放虎归山。
“我自己来”喑哑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
本要动手的江无艳他们都不免一顿,见公子收了灵润,只管守着窗口,他们便也没动了。
宋寒云站起身,虽被团团包围,他却怡然不惧。
对面的白衣身影从祭台轰然越过莲池,一拳头冲宋寒云打了过来。
灵爆的声音,令莲池一阵晃动,莲叶丝丝碎裂开来。
虽然这一拳充满了仇恨的怒火,灵爆也似乎达到了离虚后期的可怕境界。
但江无艳不得不说,这一拳徒有力量,却并不如何精妙。换她来,也能轻而易举躲开。
顾姑娘的战技的确挺一般,她打斗时,多半用的心机。要不然不能把聂无心气成那样。
当然因为顾姑娘是公子心中所爱的女子,他们都没真打,哪怕聂无心天天叫嚣要杀了那女人,实际动起来手来都软绵绵的。
宋寒云却十分擅长战斗,他冷眼轻蔑地一偏,便躲开了这一拳。
随即一拳毫不容情砸向顾姑娘面门。
这让江无艳忍不住捏了把汗,那么漂亮的脸,却不能打坏了。
只是这一拳,却像打在铁板之上,还未靠近,就有罡气剧烈震动。
宋寒云反被震退好几步,顾姑娘此时一拳又排山倒海般从左至右,风声带着灵爆冲向宋寒云。
宋寒云冷凝面色,总算认真起来。
之后两道身影从莲池打向穹顶,又从四壁环绕,人影如鬼魅般异常迅速。
一白一浅青色衣衫,在幽暗殿内疾速移形换影。
江无艳看得出来,顾姑娘实在是个聪明至极的女子,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她竟然开始掌握战斗身法,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打到宋寒云渐渐没有了还手之力。
这当然因为吞服那枚果子,还有那时刻从她戒指里涌出来的玄妙至极的强大力量补充,让顾姑娘有了如同尊者级实力。
如此一来,即便身法仍然不如宋寒云。
但在她灵活自如地将灵润和身法结合起来的那一刻。
夹杂怒涛的一拳,终于打偏了宋寒云的脸颊。
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在空中横步,躲开她下一拳之际。
白衣身影在空中倒转,灵爆在她脚尖乍然点亮幽暗的大殿。
这一脚的力量陡然上升,已然绝对有着尊者级的可怕力量。
宋寒云总是冷凝的面色微变,他无力躲开。
轰然声中,他被灵爆从高空如流星,在白光闪耀中砸起水面无数水珠。
满池子的白莲散做碎片,在水面随着水流剧烈涌荡。
白衣身影如闪电般从空中倒挂落下,捏紧的拳头灵爆见如冬日狂暴的风,冰冷轰然朝下。
那一拳似能将水中晃荡的宋寒云拦腰斩为两截。
宋寒云面色难看地瞬身,浑身宝光闪动,应是动用了法宝。
只是他刚闪开到一侧,但见白衣的女子化拳头为掌,灵润如船撑在水面,双脚以手为中心。
剧烈灵光在足间闪动,所有力量竟然早就灌注在此。
双腿在灵爆中扫过,嘣声中,宋寒云如破败的人偶一般,狰狞着脸砸向祭台。
祭台被斩为两截,轰然倒塌。
宋寒云后背无力地擦着剩余的祭台墙面,委顿在地,血水从他口中狂涌。
他那张总是温尔尔雅宛如贵公子的脸孔,在周身灵力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变成了另一张脸。
这如冰雪般洁净的脸,江无艳曾经在千秀城夜游时见过,他便是艳名曾经轰动全大陆,后来又忽然从修真界消失的兰雁公子。
竟然会是他
江无艳万万想不动。
“果然是你。”微凉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
江无艳正自猜疑这兰雁公子的真正来历身份时,陡然一阵令她后背生寒的灵力荡起在大殿。
无数的云朵从高空密密匝匝地散开,笼罩下来。
一支又一支金针似乎无序地穿行在入棉花般的白云之中。
可正是这一支支金针,恍如将她浑身缠绕的鬼气,一丝丝锁定。
只要一支金针稍微异动,她自觉绝对逃脱不了鬼气爆发,浑身经脉逆流的可怕后果。
这就是顾姑娘的术法吗
真正强大的医修,竟然如此可怕。
等云朵从高空笼罩下来后,如雾气般散开的云团锁定,江无艳又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灵魂在颤抖的可怕感觉。
她顿时面色苍白,心脏忍不住突突跳动。
此时,被万千金针锁定的宋寒云,他眼睛紧闭,洁净的脸颊微垂着,眉眼之下笼罩在幽暗之中,恍如晕了过去。
江无艳自觉此人,应该死定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强大术法震动,只是公子和守在另一侧窗口的连瑭二人,眸光微闪,他们仍旧警惕地盯着祭台之下委顿在地的宋寒云。
似仍旧忌惮。
包括顾姑娘,她也依然万分谨慎。
云朵从四面八方环绕之后,她手中灵动如蝶,万千金针在她操纵下,恍如深海中的群鱼,溯着洋流穿过幽暗的高空,从莲池飞过,蜂拥着将一动不动的宋寒云笼罩。
她的双手忽然用力握拳。
金针竟然精准扎入宋寒云周身穴脉,在细小的白云下万点金光如蝶舞般颤动。
鬼气化作厉鬼般,从宋寒云的脸颊冲开。
血水自他嘴角鼻端眼睛和耳孔流了出来,随即从皮肤各处渗透,眨眼宋寒云成了个血人。
金针撤开,他在嘣声中散开成了一团血雾。
高空穹顶忽然坠落一块,带着火光的风,从高处灌进来。
一道蓝色阴影,或者只是从高处落下的月光的幽影闪动。
顾姑娘的白云,包括公子的金龙剑,连瑭腹中开出的小黄花,和容星衡的青龙尽数冲向那月色中的幽影。
那幽影只在空中稍微迟滞,一滴滴血从高处殷红落下,只洒了十来滴,月色在火光中照下来,一片清浅之色,已没了那幽灵般的蓝雾。
“他竟不是人吗”
顾长夏看着高空,她以为万无一失的一招,竟无法锁定此人。
凌泉公子的宝典之中,能从此招逃脱者,除非魔族王族血脉极为强大者,否则其余任何人,都绝无幸免。
只因魔族王族似乎能很好地操控鬼气。
“此人并非羽涅仙尊朱家后人,他本姓沧澜名彦,乃是当年魔族公主下嫁修真界古老姓氏之一的沧澜一族之血脉。沧澜一族在封魔大战之中,应并未被完全屠灭,尚有一丝血脉潜伏人间。如此多年过去,沧澜一族暗中掌握着一支实力不下于三大宗的强大力量。”
容飞度淡淡的声音如此解释。
顾长夏微微看他一眼。
“你能找到他”
“我能。你如要寻他复仇,此秘境过后,可来找我。”
顾长夏并未搭腔,看向高空一阵。
燃烧的梧桐叶随着洞开的穹顶,打着漩涡焚烧着落下,如暗夜里燃过天际的流星。
“容飞度,”她定定看向左侧阴影中,守在窗口的青年。“要怎么做,才能重生”
她嘶哑的声音,恍如夜鸦。
容飞度逆光中的脸在暗弱光线之中看不分明,但他周身显然夹杂一股沉怒。
随即那怒气被他压下。
“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没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他又道。
“你若不信,可以问他,或者无容”
他的视线骤然看向对面的连瑭。
顾长夏微微惊讶地与连瑭对视,他轻转脸颊并不与她对视,俊秀侧脸在窗口映照的红光中,一片幽暗之色。
“据我所知,不能。”他冷淡的声音。
顾长夏又看向花无容。
他唇角翕动,似略微不忍,到底清冷声音响起。
“重生需依托九针玄体而成术法。”
“所以”
“不能”
这一声铿锵的声音,彷如要切断她所有念想。希望的天空,瞬间被撕得粉碎,就像撕开一片锦缎。
剧烈焚烧起来的内心,令顾长夏微微眩晕。
她一脚脚踩过莲池,重新坐回到仍旧似睡过去一般,躺在洁白地板上的青年。
默默坐在他身旁,挨着她膝盖的手指已经没有昔日灼热,只余彻骨冰冷。
幽暗阴影中,他苍白的脸颊,那一抹散不开的愁绪似乎更浓了。
容飞度望着那如暗夜里蜉蝣似的苍白身影,眉眼深深垂落,背手在身后,他身影轻动。
到了门口,他看一眼靠在门边站着的连瑭,眼神微微示意。
对方并不给他一个眼神,却选了门口台阶坐了下来。
容飞度带着人,飞身去向高空,他还需去北侧的宫殿,夺取属于龙族的至宝。只要得到那至宝,他必将成为此界最强者其中之一,前生所愿皆能顷刻间实现。
但他心中,却再无半分喜悦。
当他飞身离开珠光环绕的界面,忽然猛地回头。
从结界之后,燃烧的梧桐剧烈冲空,艳丽火苗舔舐结界,火光之下,似有凤影环绕。
那人一缕神魂时刻缠绕在燃烧的梧桐之中,作为龙族血脉者,对此他感应十分敏锐。
或许,他想借由火凤梧桐浴火重生。
那却只有上古真凤才能实现,据容家流传下来的宝典记载,便是上古真凤,也仍需借由白莲仙子一丝真灵,方能破开死亡的阴影重回人间。
那人却不过觉醒一丝神凤真灵之血,与上古真凤大能自万万不能相比。
更不用说,白莲仙子早已在上古诛仙大战之中陨落。
这漫天燃起的火光,终究只能是此人情意的祭奠,终究无济于事。
容飞度却又不知为何,仍旧心中毫无一丝喜意。
看一眼那倾尽一切似要将神魂燃烧起来的冲天焰火,他转身。
若她也如此等待他的归来,便是万鬼地狱,他亦能冲破桎梏,回到她身边。
悔恨如一柄刀,深深扎入心底,血水浓重漫开,这疼痛令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嗯”
十六弟忽然轻轻出声。
他不禁疑虑看过去。十六弟却面色淡然,忽然穿过结界,朝北遁射而去。
容飞度“”这小子看来要与他抢法宝。
远去的容星衡见九哥眉眼闪过的那一丝复杂神色,他心底轻轻冷哼了一声,侧转身时,余光看向身后火光漫天的结界。
他刚刚自其中,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生机。
这力量其实微弱无比,但身在这上古龙神宫之中,觉醒了真龙血脉的他,自然比九哥的感应要敏锐得多。
把九哥引开,倒也不为同情那九针玄体。
他只是觉得,真龙血脉临世的同时,或许这世界,再多一个真凤血脉又何妨。
上古仙人需要诛仙才能飞升成仙,他希望,届时在九针玄体开创升仙天梯时,身旁有更加强大的伙伴,一起逆势伐仙。
所以,那真凤神体,他最好还是不要死。
此人至情至性,是个情种,他一定会护卫在九针玄体身旁。
相比起九哥,他更愿意与此人一起浴血奋战。
殿外梧桐似乎燃烧更加剧烈起来,枝干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一颗颗梧桐沉重倒地的声音响起。
它们掀起的火星如流光般冲天而上,又被紊乱的灵力裹挟,自空了一块的穹顶落下来。
那火光无序飞动,竟似展翅飞翔的凤凰,在空中轻舞。
顾长夏看着它们落下,在她眼前湮灭成了一片幽暗。
穹顶又重重地塌陷几块,跌落在莲池中发起震动水面的巨响。
此地或许很快就要塌毁。
顾长夏坐在原地,她却竟连动一个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仇恨之心,也未能在心底彻底燃烧。
杀了那沧澜彦又能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认知,让她丧失了一切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她只觉疲惫异常,只想就挨着在他身边,随着这崩塌的神殿,彻底淹没寂灭。
从储物戒之中,掏出两枚小巧的戒指,银色戒面其上细碎的钻石一圈环绕,十分精致。
它们并不值钱,还是当初在花蝶城她随手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店之中所买。
大师兄的手指修长如玉,左手无名指带着的储物戒被她摘下来。
咕噜噜的声音中,恍如一粒只剩一半的莲子从他的戒指中掉落。
叮咚落在一旁的莲池之中,她回身看了看。
连瑭坐在殿门外,对她的异动十分敏锐,他幽暗的眸光望过来,又偏头回去。
顾长夏亦转身,将手中小巧的指环套在大师兄修长的无名指之上。这么普通的戒指,因这如玉的手指衬托,碎钻闪动的光芒在他指尖跳动,竟有着如艺术品般的唯美。
只是他的手指已经有些微僵,握住他的手替她套几次,才将戒指给她自己戴上。
瞧我们已经成婚了,大师兄。
顾长夏指尖扶上那苍白的,恍如睡过去的眉眼,她不愿那一抹愁绪残留在他的脸颊。
此时应该高兴,大师兄。
我已是你的妻了。
火光如疯了般,不管不顾大煞风景从轰然断了一半的墙冲了进来。
她不得不以灵力相挡。
那火光却恍如活了过来,绕开她的灵力,在两人周围烧成了火圈。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时时响起,不断有火星四溅。
那火星却十分温柔地绕开她面颊和周身,偶尔有火苗舔舐她的指尖,亦只有微微灼热。
恍如那曾经紧握住她的灼热的手。
眼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
是你吗大师兄。
她手指伸向火苗,它们却恍如摇头般绕开。似乎怕她被灼伤。
顾长夏更加控制不住地泪落如雨。
叮叮当当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一缕从未有过的生机,恍如从她身后绽开。
那生机越过她,飘散而过后,躺在地上苍白面颊的大师兄,泛着死气的脸色,似乎弱了一层。
顾长夏心中咚咚直跳,抹一把模糊的泪眼,她骤然转身。
连瑭已经飞身落在莲池对面。
在她与他之间,莲池的中央,一朵并蒂莲花正冉冉破水而出。
高空煞风景的穹顶玉石,被两人几乎同时灵力击成粉碎扑去两旁。
顾长夏跳进水池中,腿软手软,完全忘记了还有灵力,她像个凡人一样踩着水底在水面到了下颌的的莲池之中扑腾几步,又傻子似的游到并蒂莲花跟前。
她本有意摘下莲花,这小花却忽然轻轻一躲。
莲花震颤,一朵花落在她手心,另一朵小心地躲开了,就像个小姑娘,藏在碎了的莲叶之后,随即莲花脑袋朝着岸边躺在地上的大师兄方向轻点。
顾长夏便回身,这次知道用上灵力回身回来。
湿漉漉地捧起莲花,她本以为是需要喂到大师兄口中。
那莲花却忽然在她手中轻转,跌落在了大师兄的胸口,灵润闪动间,就这么没入了胸腔。
幽幽蓝光狰狞在那胸口鼓荡,忽然像是什么剧烈的吐了出来。
一块小巧的玉璜从蓝光中破出来,顾长夏眸光冰凉,手中白云狠狠砸过去。
那玉璜十分惧怕这云朵,在空中丑陋挣扎了一瞬,到底在被白云撞击中碎断崩散。
环绕在胸腔的蓝光,也瞬间消失了干净。
无数火光,从高空,从破了的墙壁蜂拥而至。
恍如一只只凤凰,没入到了那曾经泛着蓝光的胸腔,恍如游龙归海。
“嗯”
闷哼的声音,在火光中响起。
顾长夏浑身僵硬在原地,她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不顾那火光,她低头伏倒,侧耳去仍旧苍白着脸颊的大师兄身旁倾听。
火光灼烧着,似要将她胸腔融化。
一声叹气无比清晰地响起,随着最后一只火凤避开她倏忽之间钻入胸腔。
近在咫尺的,那双紧闭着的美丽眉眼,在火光骤然暗下来的微光中,缓缓展开。
如墨视线,一如从前专注而温暖。
眼泪水不可控地滚落下来,胸腔仿佛剧烈燃烧起来。
那在她眼前,曾狠狠掉落的手,灼热指尖重新落在她的脸颊。
她握住这只手,倾尽了全身力气,手背青筋剧烈地冒起来。
他一定很疼,她如今修为比他要高了。
但她顾不得了。此时此刻,她似乎才在心底里证实他曾经就那么死在她跟前的事实。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五内俱焚的崩塌,令她不能自已。
被强而有力的臂膀拉着倒去温暖的怀抱之时。
顾长夏忍不住嘶哑着声音控诉。“下回,能不能让我死你跟前。”
这种话,只换来更加用力的拥抱。仿佛在告诉她,不论哪回,这罪都得她受着。
顾长夏心底又爱又恨,忍不住在他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直到闷哼声传来。
“再有半刻钟,此处便要全塌了。你们看着办”
连瑭冰凉的声音提醒,随即轻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四周墙壁和穹顶恍如末日情景,不断掉落,断墙之外,燃烧的梧桐的只剩一点余光点亮暗夜。
顾长夏却直觉那黯淡的光芒,从未如此地美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