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长大了不少的洪升一怔, 在姜烟的角度看来就是从地上弹射起来。
听到这话他才反应过来,明日竟然就是明日了
这一路走过来,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形高大了不少。
随后, 洪升也顾不上姜烟, 拔腿就往家里跑。
那个出来寻他的友人也被吓了一跳, 站在西湖边叉着腰无奈道“真是没良心, 我都这么累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前面跑远的洪升仿佛听到了友人的抱怨, 风中传来一声“多谢”。
好友叉腰喘气, 是一句话都没的说了。
姜烟也跟在后面跑。
一路跑回钱塘,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洪家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和红绸。
跑过一道石板桥, 姜烟终于看见洪升停了下来。
洪升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家了。
如今再看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竟然还有些不敢进去。
“你怎么不进去”姜烟不解,抬头打量着周围。
洪家在钱塘颇有些名声,也是大族。
据说洪升年少成名, 就是因为家中本就是书香世家, 藏书又多,耳濡目染下, 自然就长成了。
洪升正犹豫,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见到洪升的时候表情板正的说“还不进来明日你就要成家了, 如此毛躁”
洪升看到男人,下意识退了半步。
再看对方严肃又带着一丝丝慈和的脸,酝酿许久才道“爹,我知道了。”
洪父拧着眉,也没说什么, 只点点头,又叮嘱他“今日好生休息,明日便是你的婚礼。你与兰次从小一起长大,多余的为父也就不多嘴多舌了。”
这话他从前也听过。
只是后来洪升渐渐忘记了。
如今再听,鼻腔猛地酸涩起来,喉头哽咽几下才粗着嗓子说“儿子知晓。”
洪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姜烟看着洪升的反应,怎么看怎么奇怪。
再见到亲人,洪升好像不仅不激动,竟然还有些陌生和疏离。
待两人进了大门,姜烟又忍不住东瞧瞧西看看。
洪家要不说是书香世家呢。
墙上挂着字画,就连摆在一旁的花草都非常有雅趣。
屋子里披红挂彩,等待着明天的喜宴。
洪升却没有太大的欢喜,只回到自己的屋子,看着屋子里熟悉的陈设,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您这是怎么了”姜烟见外面天色暗下来,洪升却没有要点灯的意思。
站在一片昏暗中看见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洪升这才回答“有点近乡情怯。”
他苦笑着说“我已经许久没有回过这里了。”
抚摸着椅子的一角,他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大概是不想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洪升很快站起来,而周围的一切又发生改变。
那些用来办喜事的妆点消失,洪升面前放着不少行囊,一个模样端庄的女子又捧着一个匣子和一封信出来“相公这次去京城,我爹特地送来了信,上面是几个相熟人家,若是相公在京城有什么事情需要应急,可以去寻他们。”
与妻子黄兰次成亲后的日子,洪升每一天都很开心。
他们是表兄妹,本就是青梅竹马长大。
妻子更是精通音律,他每次写词曲的时候,都有妻子从旁协助。
“兰次,你且歇着,这些我自己都可以来”想到妻子后来跟着自己吃过的苦头,洪升连忙起身,从妻子手里拿过东西,又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你这是”黄兰次好笑的看着他,但也听他的坐下。
托腮在一旁望着洪升熟练的整理包裹,还有些惊讶“你从前可不会这些,怎么今日如此熟练”
洪升手一顿,回头的时候强摁下脸上的悲色,只笑着说“看你整日为我忙碌,在旁边看也看会了。”
“油嘴滑舌”黄兰次并非是特别漂亮的女子,但身上自有才气,加之与洪升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在他面前更为俏皮。
若是被外人看到或许还会说她不够端庄,但黄兰次在洪升面前从来不拘泥什么礼数。
他们可是结发夫妻。
姜烟在角落里蹲着,哪怕知道黄兰次不会看到自己,却还是希望自己可以降低一点存在感。
吃过的狗粮无数,她却敏锐的从洪升的反应里品出了一点悲情的味道。
“这分明是甜言蜜语”洪升也笑着打趣回去。
黄兰次捏着帕子笑得在椅子里身子东倒西歪,好半天才说“你去了京城那最好是多吃馒头,可不要吃得油嘴滑舌被他人发现了。”
夫妻俩四目相对,洪升直看得黄兰次脸都红起来了才故作姿态的答“那不一定,我听闻京城的饭菜重油,很难不吃得油嘴滑舌。”
见黄兰次眼睛都瞪大了,洪升这才作揖说“放心吧此番是去国子监,怎敢有旁的心思”
“不敢”
洪升连忙笑道“是不会”
“这还差不多”
嘴上放着娇嗔的话,黄兰次还不忘起身又给洪升的包裹里放了两件冬衣。
姜烟对戏曲没有什么兴趣,但也听说过长生殿的大名。
那可是能够与桃花扇、牡丹亭并列的戏曲。
她一直都很好奇,能够写出长生殿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看来,从前的猜测也没错。
如果不是至情至性,洪升写不出长生殿的缠绵。
更不能将他对爱情的表达描绘得淋漓尽致。
离开钱塘后,洪升上京求功名。
只是这一行,注定是失败的。
国子监肄业,洪升求官失败,只能失望而归。
但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他也不是一事无成。
至少,洪升对杭州之外的世界有了不一样的了解,不再是看纸上的描绘。
姜烟陪着洪升去京城走了一遭,与她那时在玄烨幻境里看到过的景象别无二致。
只是回去的时候,洪升只沉默的坐在船头,一言不发。
姜烟静静的看着,突然不明白苦难于人倒是好,还是坏。
这些惊艳过世界的文人才子,好像没有平安度过此生的。
仿佛只有经历了彻骨的痛,或命运的波折,才能写出令人难以忘怀的作品。
而洪升经历的,不仅是事业上的打击,还有来自家庭的矛盾。
一直到下船前,洪升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姜姑娘,这世上的父母与子女,当真是千古难题。”洪升望着头顶明月,捏着衣角,直到将指甲盖捏到泛白也不松开。
姜烟不知为何想起了姜父,沉默了几秒,也抬头望着月亮“是啊。麻烦,又不麻烦的。只要有一个人退让,其实就可以让什么矛盾都被覆盖。可也只是覆盖,假得很。”
她和姜父之间,其实只要自己退让半步,也不是不能维持父慈女孝的局面。
可姜烟现在不愿意了。
这样虚假的表象,她不想要。
自己受委屈,姜父也不自在。
洪升点头。
他的老师和友人不是以“孝义”为表率,便是远近闻名的“性孝友”。
洪升自然也是个孝顺的。
可这次回了钱塘,他知晓自己会与父母之间的矛盾愈发明显,最后的结果不仅是他带着妻子孩子搬出家门,更是连杭州都待不下去了。
“若是我无错,我这般是为不孝吗”洪升咬着牙,怎么也无法从这件事情里释怀。
甚至到了晚年时候,父母俱已不在,他还是难以从这个心结中解脱。
姜烟不知道洪升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望着天上的月亮,说“你们对于父母的看法,与我们那个时代略有不同。我们依然尊敬爱护父母,也希望他们平安健康。但,我们心中也有自己。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追求自己的情绪平衡。我们看重自我,爱别人的同时更爱自己。这不是自私,只是人生有限,社会压力又那么大,如果自己都不快活,这辈子也太苦了”
如果让姜烟来说,那并不是不孝。
可在洪升所处的时代,他带着妻子孩子离开,甚至搬出杭州,在一些人眼中便是不孝。
洪升终于松开了手,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呆呆道“是吗”
他这次回去,在杭州并没有待多久便因为天伦之祸搬出家门,最后甚至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
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妻子和孩子离开从小长大的故乡,去往京城。
姜烟不知怎么形容。
洪升这段时日,像是一个永远奔波在路上的行人,天地间仿佛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供他停留。
更没有时间和精力让他喘息。
那个架着腿听戏吃黄豆的少年,消磨在生活中。
但好在,他还有妻子。
黄兰次一路陪着他,毫无怨言。
不仅如此,夫妻俩在路上的时候背着行囊,牵着孩子,还不忘打拍子。
石头的敲击声是拍子,双脚用力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也是拍子。
黄兰次有个好嗓子,会在旁边轻轻哼唱。
一家人苦中作乐,风尘仆仆的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你打算做什么呢”姜烟不解,在这个读书就是为了当官的时代,洪升带着妻子和孩子到京城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不管是哪个时代,一国首都都不是那么容易站稳脚跟的地方,生活开销更是不小。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