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桃花令 > 第38章 金陵城(15)
    第三十八章

    金陵城15

    摄政王要沐浴, 诚然梁洪公公也是一晚上没睡,还是火速去安排,这一夜皇宫内廷没有一个人睡着, 鸦雀无声,弥漫死寂。

    见了宇文铎那浮夸的、能泡几十人的汉白玉大浴池,萧复摇摇头“本王要个浴桶就行了,这么大的池子, 给新君泡吧。”

    他没有穷奢极侈的臭毛病,加上嫌弃这池子宇文铎用过,不干净了, 要了浴桶,遣散了宫女,将身上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 不留一丝血迹。

    他一夜未睡,这一下泡在温暖热水里, 浑身卸下防备,几乎快睡着了。

    然而还是不能睡, 眼睛只闭了半刻钟,他便沐浴焚香起身,萧复还不放心,特意让梁公公闻了“本王身上, 是香的”

    “啊”梁公公简直愣住,想起四殿下夸摄政王漂亮, 他还高兴来着, 连忙也点头“香的, 香死了”

    萧复皱眉, 闻了下自己的衣裳, 什么也闻不出来“这么香的么,血腥味还有么”

    梁公公说“没有了,是檀香味。”

    萧复其实并不知道檀香是什么味道,一支香点在鼻尖,兴许能嗅出一星半点。

    “皇子们呢。”

    梁公公“都在外面候着呢,皇父,这是微服私访出宫,特意给皇子们换了身简便的衣裳。”

    萧复从宫殿出去,游廊上站着四位小皇子,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小四殿下也有模有样地学着。

    大概几位殿下都知道了,摄政王是掌控他们生死未来的掌权者,自己只能讨好他、孝顺他,方才有生机和出路。

    梁洪大公公并不可信,这马车出宫后,萧复让马夫直奔定北侯府而去,在定北侯府让皇子们下车,又给他们换了身衣裳,换了辆更简单的马车,让元武去引开跟踪的锦衣卫,萧复带着皇子们从侯府侧门出去了。

    皇子们几乎都是第一次出宫,都有新鲜感,但因要守规矩,不敢撩起布帘往外看。

    萧复见状,伸出修长手指,撩起布帘子“都没出过宫门”

    大殿下点头望去,此刻刚过辰时,街上陆陆续续开始有摊商贩夫了。大殿下“回皇父的话,儿臣只跟随父皇祭祖时,出过一次。”

    “你们呢”

    二殿下三殿下纷纷摇头,四殿下啃手指说“母妃说,宫外有好吃的。”

    “煴儿,”萧复看他老是吃手,忍不住把他的手摘下来,“我记得你母妃入宫前是民间女子,跟你说过许多民间趣事吧”

    “说过的,母妃告诉煴儿,粒粒皆辛苦,让煴儿不可以浪费粮食。”才两岁多的孩子,晓得说这么多完整的话,已经是很聪明了。

    约莫是感觉萧复有考校的意图,大殿下立刻说“皇父,儿臣虽然没有出过宫,母妃也不是出身民间,但儿臣身边的宫女太监,大多是老百姓,他们时常说起宫外的事,儿臣也时常听他们说。”

    “说什么”萧复看向他,大殿下的眼睛带着局促的紧张,但很清亮,到底是孩子。

    “儿臣记得,有一次宫女说汾州三年来颗粒无收,儿臣主动从自己的私库、母妃的私库里,凑了一千两银子,请父皇拨下去赈灾。”

    萧复想他兴许有一颗爱民的心,也知道说出来,至少脑子跟他的猪脑子爹不一样,没有硬伤。

    萧复“这些赈灾的银子,大殿下可知是如何拨到百姓手里的”

    大殿下表情一呆,想着皇父称呼小四煴儿,却不称呼自己煜儿,想来是没那么喜欢自己吧他支吾道“父皇封了山西巡抚,赈济银,由巡抚官拨到下面各州各县,再分到,百姓手里。”

    萧复没说话。

    二殿下却突然出声“回皇父的话,儿臣以为,山西受灾乃是洪涝,河流决溢性洪水爆发,导致百姓无家可归,这灾银,是给百姓修避难所,修建水利设施所用的,朝廷要开仓放粮,解决饥荒,粮食才是民之根本。”

    萧复稍显意外,这个老是埋着脑袋的二殿下,七岁的年纪,知道治国的内核。

    “这话是谁教你的翰林学士”

    “回皇父的话,是”

    二殿下明显是紧张了,在萧复盯着他的视线下,额头几乎落汗,也不敢说谎,“是儿臣的外祖父教导的。”

    狭窄的马车内陷入寂静。

    二殿下的外祖父,就是昨夜死在萧复刀下的亡魂罪臣徐徽。

    然而这位二殿下,竟然在知晓这会触怒萧复的情况下,还是说了实话。

    一可能是他害怕,不敢撒谎,二许是他性子直,就是不会撒谎。

    “儿臣知罪”二殿下知道害怕,欲要下跪,被萧复一只手拦住了,语气波澜不惊“罢了。”

    萧复转向老三“三殿下如何以为”

    正在抠腰带的三殿下满脸写着茫然“儿臣以为,二皇兄外祖父是罪臣,按理需抄九族,可二皇兄毕竟是天家子孙,此事和他,并无关系”

    二殿下埋着头不吭声。

    萧复表情淡淡“没问你这个,问你汾州洪涝的事。”

    “哦哦哦。”三殿下终于松口气,断断续续把先前两位皇子所言,总结了一遍,然后把四殿下念的诗句,背完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皇父,只有解决了百姓的苦难,百姓才会勤劳耕种,自给自足,不愁吃穿。”

    三殿下不算愚钝,还知道偷人家的答案,用自己的语言编造出一个听起来尚可的回答,懂得投机取巧。

    萧复心下有了判断,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对他们道“到了宫外,有三条规矩,一则,忘记你们的身份,不得以本殿自称,你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切记,谁犯错了,当心我翻脸无情;第二,不得唤我为皇父、摄政王,称我为兄长罢了。”

    大殿下踌躇道“舅公为何叫兄长”

    萧复似笑非笑“你看我的脸,像你们的舅公么”

    大殿下摇头。

    本应当叫舅公的,自己是宇文铎的舅舅,是他孩子的舅公,但这样称呼,未免总让萧复觉得自己够老了。

    “第三,”萧复的视线从四位皇子身上,“今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见一位先生,须得恭敬礼貌,视为长辈,称呼老师。他考的问题,你们都得一一回答。”

    金陵城外还有赵王的人,萧复不会这时候带他们出城,更不可能带锦衣卫去行止观,打扰则悟道长安享晚年,躬耕乐道。

    到秦淮河畔后,萧复带着四个孩子上船,小四殿下腿短,船和码头接驳处有个坑,他犹豫不敢跨过去,萧复单手将他一捞,就抱过去了。

    “谢谢皇父。”四殿下糯声道。

    萧复严肃着脸,将他搁在地上“叫什么又忘了”

    “叫兄长,”四殿下记起来了,“兄长。”

    萧复点头“嗯,对了,不许忘了,不然兄长要揍你。”

    为了方便,他把对小殿下们的称呼,改为“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萧复这会儿还没记住四个皇子的姓名到底是什么字呢。

    什么煊啊,焕啊,煜的,他压根对不上人,也懒得去分辨。这么半天也只知道小四殿下叫宇文煴。

    走在船上有些摇晃,三个殿下心里不约而同地想,摄政王带他们来见的人,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听闻皇爷爷还活着,难道是皇爷爷么

    大殿下

    在一两岁时,还见过太上皇。

    如今早已记不清了。

    谢三爷是昨夜出的宫,看见萧复来了,萧复先问林子葵。

    谢三爷对他摇头“昨晚金樽要和他下棋,很晚才睡。半夜他身上奇痒发作,在死命挠呢,我听见了,给他换了个药,这会儿还在睡呢。”

    说话间,谢老三看见了四个小孩,万分诧异“萧照凌你怎么把这几个祖宗带来了”

    萧复“上次我看错了宇文铎,这次我不自己看了,总不会错了吧”

    谢老三“那你带来是给小林看”他更是摇头,“你是疯了啊,林子葵又看不见。”

    “他眼睛是不好使,心可不瞎。”再说,他只是听听林子葵的判断,立储一事,事关天下黎民,不可仓促。萧复自己也有决断,还得问过萧太后、老道士的意思。

    况且,还能有试错的机会,老大养废了,还有老二,老二不行了,还有老三,老三不可,这不是还有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四么,可以慢慢教。

    三个年长的眼观鼻鼻观心,唯有小四殿下还在到处乱看,充满孩童的天真。

    萧复一听林子葵还在睡,想到他昨晚蛊虫发作,痒得受不了,死命挠,就觉得心疼。

    徐卓君,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萧复站在门边,悄悄看门看了一眼,只隐约瞧见他睡得安稳,看不清脸。

    然后萧复转身就把金樽提走了,指着他的鼻子训斥他“你好端端的,缠着人大晚上陪你下棋做什么不让他睡觉了啊。”

    金樽被他说的内疚“侯爷,和林公子下棋,好玩。”

    “好玩你就不知节制啊,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萧复的手指,戳到了他脑门上,“下次你还敢晚上找他下棋,看我不收拾你”

    金樽埋着脑袋“哦。”

    萧复知道他没听进去,下次还敢“倔驴。”

    金樽“哦。”

    “你再哦一次”

    “哦”

    “”萧复不肯理他了,让人把四个皇子带到一边去用早膳,他自己没忍住,推开了林子葵的房门。

    本来只是去瞧瞧他睡觉的样子,看一眼他没有做梦,有没有说梦话的。

    谁知萧复走进去一瞧他,就走不开了,眼睛都没法挪开,心肠变得柔软的感觉,在胸腔里格外清晰。

    林子葵也真是,明明到了点犯困,还陪着金樽下棋。

    萧复撩开帐幔坐在床边,林子葵是侧躺着睡着的,双眼都蒙着一层白布,萧复一坐上来,他就醒了,扭开了脸,刚起床的沙哑嗓音喊“墨柳,几时了”

    “还不到卯时呢,”萧复声音很轻很轻的,“林郎继续睡吧。”

    “寅时么”林子葵横竖看不见,根本不知道天都大亮了,再睡都要晌午去了。

    他声音模糊,跟着反应过来“照凌你回来了”

    “嗯,你昨晚刚睡下不久,我就回来了。”

    林子葵撑着胳膊想坐起来的,但是冷,又缩回去了,像个冬眠的动物那般,下半张脸泛着刚睡醒的粉红色。

    他把手伸出了被窝,去找萧复的声音“昨夜我等了你许久,把金樽都熬不动了,他也不知道你何时回来。”

    萧复一愣,伸手勾住他的手心握着,林子葵的手很软,带着被窝的暖意,萧复整个大掌都裹了上去,十指连着心都是软绵绵的,道“原来不是他缠着你下棋啊”

    “嗯,不是,我想等你回来,就只好等着。”他睡不着,担心萧复是不是出去,让庞尚书的儿子给报复了,他还想出去找,被金樽拦了下来,说萧照凌只是有家宴。

    林子葵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什么

    时候萧照凌带自己去吃家宴啊是什么家宴,他在金陵做官的亲戚么,自己还是不去比较好,有了功名后再去,他想到功名,闭着眼也在背书。

    这会儿醒了,想到一件事“今日酉时前,我得去贡院报道才是,就快考试了。”

    他刚起半身,萧复伸手把他按回去“睡到午时起,下午我陪你去,我昨夜也没睡好,要睡会儿的。”

    林子葵“你怎么也没睡好啊,喝酒了吗”

    “喝了一两杯吧,没睡好是因为我想林郎了啊,我认床,认你,所以很快就回来了。”萧复顺势倒下去,就这样伸出双臂把他整个揽住了,呼吸他身上的气息,虽然几乎是闻不到味道的,却能感受到,埋下头去,“林郎没有像我想你一般想我么”

    林子葵被他抱着了,敷衍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他的力气,到底是不如萧复的,他知道。

    “你怎么不说话”萧复下巴像黏人的猫咪蹭在他的脸颊上,有些刺挠。

    他沐浴了,却忘了刮胡须,这一晚操劳过度,胡茬冒了出来。

    林子葵敏锐地察觉了这点刺挠,心里陡然有点不好的猜测,嘴唇微抿,然而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萧复鼻尖抵在他的鼻尖上,眼底蕴藏着星星点点的爱意“林郎不说话,是困了,那我也不说了,睡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