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再怎么仰仗于贾诩给他出主意, 在这一瞬间也很难不想到,这极有可能不是贾诩要往哪里转一转,而是他跑了
可他跑什么
段煨与张济前来进攻长安又如何
李傕自认, 自己也还没丧心病狂到要用董卓的家人,去威胁这两人退兵的地步。
非要说的话, 还不如用董卓本人当人质。
李傕怒气冲冲地随着下属抵达先前关押董白和其曾祖母等人的位置, 便看到在董白的床下那个通往外界的地道入口, 已经被人给翻了出来。
可这个严丝合缝的铁制入口没有对应的钥匙开启,显然不可能被他们简单打开。
别看董卓此人有些暴发户式的审美,但该不能偷工减料的地方, 他还是押着工匠给制作牢固的。
眼见这一幕, 李傕的脑海中忽而闪过了一丝明悟。
他一把抓住了看守此地的下属喝道“此地之前有没有少过人”
那下属讷讷回道“不不太记得了,之前没怎么留意过,因为您说,就是几个无关痛痒的人。”
在李傕瞪向他的目光中,这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李傕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段煨和张济是怎么来的了。
这两人近来明明都没有回返长安述职的必要,即便是真派遣下属前来了, 光看长安城外围的驻防, 也应当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他们都做出了比李傕预料中更快的反应。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有一个对他们来说足够有说服力的人前去报信了。
贾诩或许还是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他要先躲藏起来, 还得为了报答董卓对他的知遇之恩, 将可能被李傕给迁怒的人也给一并藏匿起来。
可这都叫个什么事儿
李傕直到现在还觉得,贾诩依然是那个为他屡屡提出有效建议的好谋士, 只是因为他也不免有些徇私的想法, 才犯了些过错。就像董卓到现在还觉得贾诩是给了他翻盘机会,且为他寻机庇护家人的忠臣。
不过,李傕很快没这个工夫思考贾诩的去向了。
段煨前来救援董卓的举动, 虽然因为张济被阎行先行伏击的缘故,而并未能够做到一击即中,反而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退守池阳。
可有些人能被李傕将段煨此举盖棺定论成叛逆的说法说服,有些人却不行。
尤其是那些真正忠于董卓的西凉军。
贾诩让李傕拿出的那套“拨乱反正”的说辞,若是深究下去,其中的问题实在不在少数。
用来忽悠一时也就算了。
但随着段煨的进攻长安,扬言救人,这些西凉军琢磨着其中,还真有些不对。
李傕再如何说要限制董卓做出决断,在往凉州方向进军的队伍已经被派遣出去的情况下
董相国怎么都应当露面了吧
还拘着人不放,其中必然有鬼。
这些人一合计,反正该促成的事情都已经促成了,那将相国救出来总是没问题的。
李傕正盯着眼前的地道入口,盘算着如何将其撬开,便见手下忙忙张张地冲了进来,急促说道;“不好了,有人集队冲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说是一定要见到相国不可。”
在李傕将大量人力调拨往池阳围城的情况下,他难免对长安宫城之内的驻防稍有松懈。
这还真不是一件做不成的事情。
他脸色不由一变。
在董卓重新得到自由的这件要事面前,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他的智囊跑路了这种小事。
更为要紧的是
董卓被关押在未央宫的偏殿,而未央宫的主殿里还住着刘协这个被他们当噱头的小皇帝
若是让董卓将刘协给带走了,那才真是什么都完了。
他先前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也都要付诸东流。
比起贾诩这个谋士,董卓重新夺回优势后要针对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他
更坏的消息在他策马朝着未央宫而去的时候传来。
西凉人血气未驯的状态,在这个时候表露无疑。
在遭到了阻拦后,他们想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等到李傕前来再商量,而是毫不犹豫地击杀了沿路守卫,直接将董卓放了出来。
董卓当然不可能放过刘协这个上好的幌子,直接将人给一并带上了。
失去刘协的危机当头,李傕的脑子转得要比任何时候都快得多。
他深知只要给董卓机会联络到其他部下,他将再也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除非他还能在此时找到另外一支能支持他的势力,先阻碍住董卓的消息传达,尤其是阻止他借助天子之口传递出诏令。
有这样的存在吗
倒还真有
反正已经比董卓慢上一步了,他此时再往未央宫方向赶去没有任何的意义,李傕毫不犹豫地调拨马头,朝着官署方向而去。
在这种时候,他只能借助于这些朝臣的力量。
虽然他李傕不是个东西,但董卓显然更不是。
他们应该不会想要小皇帝重新落入董卓的手中吧
最先被李傕找上的王允虽被李傕带来的消息惊了一跳,可在心思急转间他果断回道“把卢公从监牢中放出来,若要说能代表辅政之权和威望,非卢公莫属,还勉强能将天子在董贼手中的劣势扭转过来。”
李傕想都不想地回道“这不可能”
若是让卢植来掌握军队,到时候谁主谁次,又是谁需要依靠于谁的力量,简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他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若真按照王允说的这么做了,对他来说也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而已。
王允心中暗骂,这家伙现在在这种不该他聪明的时候倒是很聪明。
但在更心焦于天子安危的情况下,也只能说道“那好,我与黄子琰一道随你掌兵,先将陛下救出来再说”
王允与黄琬或多或少有些统兵的经验,对李傕来说也不像是卢植一般需要这样防备。
他当即回道“就按这么办”
为了降低手握天子的董卓所造成的影响力,李傕又在此时想出了个惊人的馊主意
反正近距离见过天子的也没几个,比起董卓手里的这个天子,当然是在他手里有朝臣拥护的“天子”更有可信度得多,皇宫内并非没有换洗用的龙袍,何妨再造一个标志
王允骤听这个荒唐的主意,差点没骂出声。
可李傕此时已经被贾诩失踪和董卓的突然反击给逼迫到了这种地步,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毫不犹豫地就要去取备用的龙袍。
王允还要阻拦,便被李傕给狠狠瞪了一眼“我告诉你,只有让天子的意义没有那么大,才能让董卓更容易被我们击败,你若还想救出天子,就最好给我装得像一些。”
但当李傕打算让他儿子来乔装这个天子的时候,又遭到了另外一道阻拦。
他的妻子哭道“你要与董卓对峙,这乱军之中,别跟我说什么乔装天子是天大的福气。我先前提议,进攻凉州带上你儿子混个资历,来个少年成名的名头,你不同意,现在这种危险的事情你倒是要找上他了”
她抹了把眼泪,忽然指向了女儿,“你要带,便让她去”
李傕要的是个足够听话的摆设,以防引起麻烦,到底是带儿子还是带女儿实在没什么差别。
他拍板回道“行,带她就带她”
反正也就是个假招牌
这长安城里外,因着段煨的来袭和董卓的脱困,陷入了好一出三军混战的局面。
在郿坞这里,却是一面倒的战斗。
当在郿坞之外驻扎了一天的乔琰部从发动进攻的时候,郿坞之中的守军因为连续换岗紧绷着神经,直到投石机上的石子装上投石臂呼啸而来的时候,才陡然意识到局面有变。
荀攸提出的缓攻,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并不是真的应该叫做缓攻,或许将其称为先麻痹敌方之后的强攻要更合适得多。
这一日的时间里,乔琰的兵卒何止是从陈仓到郿坞的一日行军中完全休整了过来,也让投石机和攻城车都处在了蓄势待发的状态下。
当进攻的号角吹响的一刻,数十块飞石朝着郿坞的方向砸了过去。
几乎在同时,数不胜数的蹶张弩所发出的弩箭,一齐朝着城头的方向射去。
在对着城头造成的火力压制中,于昨日组装成的攻城云梯也朝着城头的方向推了过去。
郿坞的城墙足够坚固而高的优势倒是在此时显示了出来。
虽然外侧的城墙上,因弩箭的攻势而无法让守军站稳脚跟,可后方的第二层防线依然覆盖城头与城下的防守。
乔琰这头的弩箭消耗也远比对面要多。
她抬手挡了挡头顶的日光,朝着对面的郿坞看去。
在先前一瞬的慌乱过后,对面倒也对得起有坚城庇佑和良将统帅的状态。
即便段煨本人并不在此,他将此地兵卒带出来的秩序也依然延续了下去。
只可惜可惜他们对上的是她这样的攻城队伍
这一时之间的应变得法,也无法起到对战局的根本性改善。
随着军令的下达,当攻城梯架上城头的那一刻,推进的重甲步兵掩护着弓箭手,也将战线推进到了二百步的位置。
一时之间只见得城头上飞箭如雨,一顿砸落。
发力更重近乎于抛落的弩箭,近距离斜向上射出的普通箭矢,以宁可射入城中也绝不能落在墙外的发射指令,交织成了一道密集的箭网。
城中负责指挥的偏将着急得只觉要上火。
若是可以,他宁可固守城关,任由对方过境,也好减免此地在守卫不足情况下的损失。
但任何一个在军事行动上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哪怕他给出了这样的承诺,对面大概率也是不会相信的。
比起承担会有军队从背后来袭的风险,必定还是拔掉郿坞这个据点更为保险。
但偏偏,他们此刻连站定在城头上,将城中准备用于戍守的狼牙拍和滚石丢下去都无法做到。
这要如何打
他厉声朝着在内圈瞭望塔上的士卒喊道“他们的弓箭弩箭的数量有限,不能全用在我们这座小城上用好你们手中的每一支箭,一旦有人登上城头,立刻将其射杀。”
“想想高平城,若想活命,就守住这座城”
凉州方面的消息不可能桩桩件件都送到关中来。
董卓为了加强对手下士卒的向心力控制,所传达的自然是乔琰的杀伐之事。
她在湟中收容过冬的羌人,行教化劝导之事,建树起经济秩序他肯定是不会说的。
能说的也就是一件事而已。
她在进驻凉州的第一战,乃是将高平城中的羌人作为典型,来了个连根拔起的清剿。
高平城中的八千羌人,尽数死于此战。
那么按照郿坞的地位,好像他们也应当会落到这个地步才对。
为了活命,自然只能拼尽全力去守城
可他们虽在心理上知道,城破必死并不是一句危言耸听。
生理上,却难免在对面的流矢交织中,眼前越来越感觉到发昏的疲累。
在乔琰这一方的强势打击下,他们之中顶着盾牌冲上城头的,也在数息内中箭倒下。
眼见这样的一幕,更让人拉紧弓弦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他们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锣之声。
这不是鸣金收兵之声。
依然带着激昂进取之意的金锣声里,空中的箭矢为之一顿。
那种无差别覆盖的箭雨倏忽消失于空中。
但这份威胁消退的同时,取而代之的,便是攀上城头的先登营
他们人尚未在墙头站定,一枚枚铁片已毫无停滞地脱手,朝着守军迎面而来
“我听说徐公明在将先登营的士卒凑齐之后,专门找姚都尉请教了一下梭标的用法”郭嘉朝着城头的方向看去,开口问道。
乔琰回道“你应该说,他给先登营的士卒准备了一套比较特别的武装配置。”
这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身在并州而养出了这样的习惯。
就像是乔琰的并州军中,医疗急救已经有了一套成体系的应急包,徐晃在从乔琰这里接过先登营职务的时候,也考虑起了这件事。
除了他们所用的锁子甲要比其他甲胄拥有更强的防御力之外,在这一个月内他考虑的无外乎就是,如何高效地攀登上城墙,以及如何在城墙上站稳脚跟。
因时间太短,装配过多的装备对他们来说非但不是什么好处,反而是一种负担。
所以有三件东西先纳入了他的考虑。
其中一件就是羌人惯用的梭标。
在此时这个登上城头的动作里,这些先登营的士卒行云流水地将手中的梭标,朝着目力所及范围内出现的敌人丢了出去。
梭标的抛掷几乎不需要什么装填或者拉弓的时间,所以在姚嫦进攻阿阳的时候便被她佩戴在侧。
如今面对郿坞这种双层的城头防守,同样可以起到效果。
不等这轮梭标结束,第二项被先登营列入配装的窝弓手弩就已快速上弦,朝着这些瞭望塔上的弓箭手放出了第二轮袭击。
手弩的短射程在寻常时候是弊病,在此时却是毋庸置疑的优势。
弩箭冲入瞭望哨塔之内,比起上一轮的梭标更有一份杀伤力。
当然,他们在攻击郿坞守军的时候,对方也可以发起对他们的进攻。
可上好锁甲的轻薄分量,既减少了他们攀爬之时的负重,也给了这些先登营士卒在头上加重盔甲分量,在四肢缠绕皮甲庇护的机会。
以至于
“怎么会这么难穿透”
一名郿坞中守军小心躲过了梭标与弩箭,朝着其中一名先登营士卒弯弓搭箭,试图将其射倒。
但这支近距离放出的箭矢只是砸在了对方的胸前,又被弹飞了开来。
准确说,这支箭没能从锁子甲的鳞片缝隙中穿过,便已经完成了它的义务。
这先登营士卒唯独裸露在外的好像只有一双眼睛而已。
下一刻这城中守军便看到对方以腰间抓钩抓在了城墙的边缘,顺着绳钩飞快地攀援而下。
他像是个毫无破绽的铁壳子,在没能遭到近身阻拦的情况下,直接滚落到了城墙的内侧。
有此等举动的并不只有他一个而已。
他们的目标正是城门后的铁栓
也随着武器装备最为精良的百余人踏上城头,在一串连续的动作中再清理掉一批敌人,后方装备稍差些的士卒随之蜂拥而来,以彼此的配合在此地彻底站稳脚跟。
徐晃一刀劈向了朝着城门方向涌来,试图阻止他们开启城门的士兵。
昔日曾经为匪寇的经验,以及在阴山防线上与胡虏之间的对抗,让他这拔刀劈砍的动作中透着一股惊人的爆发力。
由他带领的这支先登营也显然不是只有防御力而已。
在进攻上他们同样有着并州军的顶尖水平。
城中的守将眼见这样的一幕心中一紧。
他清楚地知道,若是让他们将城门给打开,那便彻底落到了回天无力的地步。
然而对面的高效率绝不只是在先登营的夺取城墙上,不等他指挥着地面上的士卒直取城门方向,在攻城槌的助力下,城门已经在他的眼前被蛮横地撞了开来。
从城内无法看到的是,早在先登营得手的时候,重甲步兵就已经将战线朝着城下又推进了一段距离。
所以他们在此刻随着这城门的开启,形成了一道朝着城中涌入的洪流。
在靠近城门的位置,其实还留有被抛掷而来的箭矢和飞石砸死的士卒,以及和先登营交手中倒下的那些。
现在随着重甲兵的加入,这种覆压而来令人不得喘息的气势,越发清晰地展现在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乔琰这方从抵达城下到发动进攻之间花费了一天的时间。
可他们从发动进攻到攻破城门之间的雷厉风行,却让人不由不为之胆寒。
这位守城的偏将只觉满嘴发苦。
他想到段煨在离开之前将此地小心郑重地托付到他的手中,这里却在段煨离开不到七日后便被攻破,只觉自己实在是对不起将军的信任。
然而正在他意欲死战殉城的时候,他却听到了对面士卒进城中铺天盖地而来的声音。
“君侯有令,缴械不杀不得伤及平民”
“君侯有令”
等等情况好像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坏
等他被带到了乔琰的面前,得知了李应樊稠等人连带着他们所率领的兵卒,已经在渭水河谷中死的死,降的降后,他看向乔琰的目光不免越发敬畏。
见乔琰的兵卒除却用于掌控城中防守的之外,其他人都留守在城外,确实如她在传达的军令中所说的那样,对已经手无兵戈的士卒只扣押起来而已,对城中平民更是秋毫无犯,他这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敬佩。
所以说,之前是谁将她形容成这种凶神恶煞状态的
他刚陷入这种疑惑,就听乔琰说道“将你知道的长安情况都告知于我。”
他连忙回道“段将军和张将军在渭阳君的报信下决定联合起来,朝着长安进发,将董相国给救出来,若是出兵顺利的话,此时应当已经得手了。”
一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点苦恼。
倘若段将军打回来了,他到底应该算是为哪边作战的
若是心向段将军,以这位乔并州麾下兵卒的实力,他可能稍微生出些反心,就会人头落地。
可若是心向刚投降过去的乔琰,他又实在对不住段将军对他的栽培。
乔琰将他脸上的纠结为难之色看了个清楚,却并未点明道破,只是琢磨起了长安的情况。
渭阳君这是董卓的孙女。
会是由她来联络的这两方势力倒是让乔琰觉得有点意外。
但此时没必要多想这个联络者的情况。
乔琰只是直觉,在这位守城将士这里说起来胜券在握的事情,或许并不会如他们所想的那么顺遂。
李傕能成功夺取董卓手中的权柄,光靠着他自己肯定是做不成的。
能将长安城的水搅和成这个状态,其中必然不乏贾诩的手笔。
那么在她未有将至长安的消息传来之前,贾诩大概也不会看着董卓轻易回到先前的位置。
只不过再有多少意外和人为的影响,去限制这场双方厮杀分出胜负,在长安这样的地形环境下,也很难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交战。
乔琰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在她领兵进入关中平原的这一刻开始,这片南北有山岭庇佑的天赐屯田之所,从地盘到其上的人口,都已经纳入了她的考虑之中。
倘若当年未曾扩散出洛阳北宫范围的那场大火,因这两方的争端,转为在长安城中上演,那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奉孝”乔琰立刻开口道,“你与公明和文显领兵镇守此地,其余人等随我东进长安。骑兵同我先行,公达领步兵在后。”
不多休息了立刻动身
在乔琰做出这决定的时候,长安城已经经由了最混乱的一日。
董卓在解脱了束缚挟持天子后,立刻发动了对部将的召集,意图尽快将李傕这个叛逆之辈给从长安城中清除出去。
李傕先前是用的何种理由从他手中夺去的权柄,现在就要以何种方式被他给拿回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他手中有一个刘协,对面却声称他只是用一个年岁相仿的孩子佯装成了天子,想要为自己的叛逆寻求理由而已。
在李傕的说法里,且看朝中大臣站在了哪一边就知道到底孰真孰假了。
这可把董卓气得不轻。
刘协确实在李应等人出兵的时候,被李傕夹带着前去送行,这样一来,见过他的人就并不少。
可要知道,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庶民对天子是天然有一份敬畏情绪的,敢于直视这张脸的都不太多,能参与到此次李傕和董卓双方争夺战里的,也就更是少之又少。
反倒是认得王允和黄琬这两位大臣的人要更多些。
居于长安的两年中,他们没少争取来经营此地民生的举动,也因人手的匮乏而亲自操持。
这让董卓这边聚集的西凉军和其他隶属部卒增多的同时,李傕那边打着护驾名号聚拢的人也随之增多。
以至于在短暂的交战后,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
段煨自池阳的城墙朝南方看去,敏锐地留意到,原本围拢在此地的兵卒退去了不少。
他也当即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张济和董白。
“按照段将军的意思是,此时的长安城中或许有些特殊的变化”
董白托着下颚沉思道,“要我说的话,这应该确实不是李傕想将我们诱导出城的陷阱。”
“李傕没必要这么做我们这趟出动的骑兵远多于步兵,只是因为想营救祖父才暂时留在池阳,若事不可为,我们便立刻折返郿坞,比起池阳还更有长久戍守的机会。”
“若是有这个条件,他必定增兵将我们困死在池阳才对。”
段煨回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想征询渭阳君的意见,我们是”
他话未说完,董白已果断回道“不必犹豫了,我等尽快往长安支援祖父”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若祖父当真稳占上风,或许李傕早就将所有的守兵都撤走了,而不是像现在一般只撤走了一部分。
所有现在必然还是李傕这边微占上风。
那他们便不能让对方扩大优势,必须尽快出击,以防局势有变。
他们做出此决定的时候时已入夜。
本着趁夜抢度渭桥的想法,他们也没敢休息,快速地完成了对队伍的整顿。
在后半夜的夜色昏昏中,他们冲破了池阳之外的防守,直奔通往长安的渭桥而去。
先前成为拦路虎的渭桥,在李傕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董卓身上后,便再难成为阻滞段煨与董白等人的屏障。
而这列在清晨抵达长安城外的骑兵,凭借着段煨对局势的判断,也快速选定了观望局势之处。
在得到了明确的消息,董卓脱困且与李傕对峙为战后,几人不由大喜,做出了下一步的决定
一面令人将消息传递给董卓,一面直接偷袭李傕的营地
当董卓领兵赶到的时候,此地已经变成了一片何其混乱的交战场地。
李傕确实不曾防备到,段煨他们居然会这样快地发动了进攻。
可他这头的人数远占上风,王允和黄琬对军营的守备也极为关注。
以至于双方各占据的一部分优势,让这突如其来的交锋,变成了一种胶着的状态。
骑兵的近距离砍杀交锋、战马嘶鸣之声充斥于这整座营地之中。
李傕心中烦乱不已,偏偏又在这时远远望见董卓领兵而来的景象。
他心中思绪急转,深知自己不能让这两支队伍成功会合,让他处在更加被动的状态。
他也必须尽快击败董卓,夺走他那头那个真正的天子。
否则假的终究是假的,势必会遭到拆穿。
在这种危机迫近的想法中,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亲卫下达了一个近乎冷酷的指令。
不管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朝着混战之中的人群放箭
只要能将董卓的援军杀光,只要他这边的天子之名还未被证实作伪,他的队伍就还不会出现哗变。
连日来的不得安睡,让李傕的眼中充斥着一片通红。
他身边的亲卫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疯了,可他们没有拒绝这个命令的权力。
于是当董卓策马急奔到近处的时候,他看到了让他不由睚眦欲裂的一幕。
在混战之中,他那同凉州境内的不少姑娘一样擅长骑射的孙女,被一支长箭贯穿了右肩,随后的乱箭飞射里,她所骑乘的那匹马也没能幸免。
她便当即被从马上掀翻了下去。
人仰马翻的景象并不只出现在董白一人这里,导致周遭扬起的烟尘,让董卓根本无从确认她此刻的安危。
这一支箭确实不是致命伤。
可当她摔下马去的时候,周围依然在活动奔逃的马蹄却随时有可能踩断她的脖子
更让董卓将心悬到了嗓子眼的,是他眼见李傕又派出了一列骑兵,前往那箭矢过境之处,做最后的收割
“逆贼尔敢”董卓一声高喝,毫不犹豫地拍马朝着董白的方向而去。
但军队交锋所造成的层层障碍,如何是他这个已到迟暮之人可以肆意冲破的。
哪怕有部从的协助,他穿过这些试图将他拿下的敌军所组成的队列,也远不如对方抵达董白落马之处的速度快。
他心中懊悔不已,在这一刻闪过了无数个想法。
比如说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在洛阳的放浪之举,才让他的孙女尚处韶华之年,就要为他的安危奔走,眼看又要命丧此地。
可他到了如今去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被他所杀的伍琼周毖等人,被他糟践的何氏满门,被他掠夺家财甚至是性命的洛阳庶民,不可能在此时死而复生一样,他也救不了自己的家人
然而在这近乎心灰意冷的一瞬间,他面前好像被放慢的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支翎羽雪白的羽箭。
这支箭横穿人群而来,以极其凶悍的劲势贯穿了一名李傕部将的胸膛。
三石弓的发力,配合着不算太远的射击距离,让这一箭哪怕有着甲胄的阻拦,依然成功撕开了对手的防护。
这也是一支让董卓觉得无比熟悉的箭。
昔年洛阳北宫城墙之上,曾经有这张的一支箭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哪怕时隔两年他也绝不会忘记。
而当这支箭出现的瞬间,另外的一种声音也骤然加入了这已如滚水一锅的场地内。
那是骑兵入境的声响。
却是一支并不属于他和李傕任何一方的骑兵
董卓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列当先的骑卒已悍然直冲入阵。
而其中为首的将领转向他的目光骤然一亮。
但这目光的变化,显然不是因为遇到了救援的对象。
当这将领提着方天画戟就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急奔而来的时候,横冲直撞而来的架势里既有一种冠绝天下的武将气概,也充斥着一种绝不容错认的杀意。
头盔的遮挡,让董卓很难在一个照面间认出他的身份,可董卓却认得出他所骑乘的马匹。
赤兔。
那分明是他曾经送给乔琰示好所用的赤兔
乔琰的部将,难道还能是跟他谈天切磋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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