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表情, 一瞬间变得严厉。
他目光沉沉,盯着自己的儿子“你少打长宁宫的主意”
秦绪的唇角,略微绷紧了一下。
他本该垂眸避让的, 这一次, 却没有。
他只是直直的与皇帝对视,再次道明心中想法“贺崇明死在京城附近,一旦这消息传进长宁宫,会当如何当初, 就是因为贺家和贺崇明, 皇祖母才被迫幽居于这深宫之中将近十三载。父皇您是她的儿子,她对您或者当真是毫无芥蒂,可是对贺家她绝对不是贺崇明的事迟早会露馅,到时候她老人家还会继续坚定不移的站在您这边吗”
他说“父皇, 儿臣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早做打算。”
贺崇明虽然不是死在宫里或者城里, 可是他在北上的路上被刺杀, 虽然皇帝刚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城门, 禁止往来, 目前城内关于此事的风声还被压着,可是这一日之间,城外各大村镇都已经谣言四起了。
贺崇明那一行人是在出了城门,北上的路上遇伏,先被预藏的火雷炸了个人仰马翻,又有人冲出来收割人头
贺太后不是什么好糊弄之人,只要这消息如实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必能参透贺崇明这趟回京的一切猫腻。
皇帝和秦照,俩人都是她嫡亲的儿子。
一个为了打压兄弟, 排除异己,就与她的仇敌握手言和,而另一个则极有可能出手替她手刃了仇人。
在秦绪看来,一切的因果明了,现在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然则
但凡是他能看透的道理,皇帝又岂会看不透
皇帝眼中也浮现了一抹动摇之色,但仅是瞬间就消失无踪。
他目露威胁看着秦绪“曾经,朕的地位岌岌可危之时,便是母后挺身而出,一路护持着叫朕走到如今,没有她,就没有咱们父子的今天。绪儿,这些年,朕对你一直宽容宠爱,几乎万事都随你的心意,对你的行事也完全不加束缚,但是你给朕记住了无论如何,别试图去打你皇祖母的主意。”
当年他的处境有多危险只在贺太后的一念之差,他就永远与这皇位失之交臂。
当年还尚显稚嫩的他,心中的惶恐与无措,大约也就只有他的生身父母能懂。
所以,贺太后的存在,这一直以来于他而言,并不只是一个母亲,更是这些年立在他背后的定海神针。
只有她在,他才能夜夜睡得安稳,这个皇位才能日日坐得踏实,更有甚者
在遇事时,才能有足够的底气支撑,叫他临危不乱的处理一切。
他羞于对人启齿,但事实上那个果决又强大的女人,便是他心里的支柱,他敬重于她,却又更加的依赖于她。
父子两个正面相对。
可能真的是因为皇帝对他的态度向来宽和纵容,事实上,秦绪虽然敬畏自己的父皇,要说真的发自内心深处对君威的恐惧,他是没有的。
只,这一刻,他看出了皇帝在此事上头坚决的态度,便就捏了捏广袖之下的拳头,按捺住了情绪,什么也没有说。
“儿臣明白了。”
他恭顺应了一声。
皇帝见他妥协,便也不再揪住此事不放。
他身体放松的靠回龙椅上,再次皱起了眉头,喃喃的思忖“万一那个丫头分量不够,引不回来老五,那又该当如何你说的对,当年他离京时候就可见端倪,他若当真对那丫头有几分在意,当时就该带着她一起走,而不是将她留在京城。南边的大晟这些年一直受他压制,即使边境上再次起了战事,他也不至于害怕护不住区区一个女子吧”
当初秦照走时,他们谁都没往沈阅身上过多联想。
现在事发了,复盘时才觉出了一切的不合常理。
秦绪这会儿心思不在这上头,就微垂着眼眸不言语。
当时沈阅为什么没跟秦照一起走,他是知道的,他多少是了解沈阅的,包括这一次她宁肯以身做饵出来混淆视听,也要争取时间给闻家的人先行脱身都能看出来,都是因为她将她的那些娘家人看得太重。
当初也未必就是秦照不带她走,他反而觉得是那丫头瞻前顾后,不舍闻家那些人,所以执意留下的可能性居大。
只是现在,要赌秦照究竟肯不肯再为她犯险回来
秦绪就也拿不准了。
所以,皇帝的疑问,他也解答不了。
父子俩商量一番无果,秦绪也就自御书房里出来了。
林如喜亲自送他出院子,几经犹豫,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殿下,您恕奴才僭越,多句嘴,咱们的太后娘娘不是寻常人,当年即使是先帝在世时,很多政务上的决断也都与她商议共同定夺的。老奴知您年轻气盛,但在此事之上,还是慎重些,也多体谅陛下一二。”
他的语气温和又委婉。
但是一个奴才敢于这般当面提点他这些,也就说明他确实是对秦绪父子忠心耿耿,不设防的。
前世时,他父皇过世之后,林如喜就留给他用了,秦绪自然不怀疑对方的忠心。
他唇角含笑,深深看了林如喜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荣锦亦步亦趋跟着他,一直到主仆两个走出去好远,林如喜还站在御书房所在那个院子外头盯着这边瞧。
荣锦是自幼伺候秦绪,随他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斗志昂扬,蛮以为等秦绪登基之后大总管的位置非他莫属,如今却突然从林如喜身上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
他察言观色,试探着问秦绪“殿下您方才在御书房是与陛下的意见相左,闹了什么不愉快吗其实无论如何,陛下始终还是疼您的。”
“父皇对本宫的好,本宫又如何不知”秦绪的心情看上去倒像是不错的模样,唇角翘起。
他抬高了视线看着远处天光与流云,后却一声叹息“可是啊,父皇也是会老的。”
人老了,就容易畏首畏尾,妇人之仁
荣锦满脑子想的都是皇帝老了死了,自己就能跟着太子殿下飞黄腾达,也没太在意他说话时候的语气神情。
永和宫内,沈阅被困,就一直保持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
皇帝没给她这宫里留人伺候,大概是防范着她一旦接触到人,就总有机会见缝插针的耍手段,所以干脆断了她这方面的指望,只在每日早晚时分按时有宫人前来送饭,晚间固定的时辰就来送了热水,调好在浴桶里。
一个面相有些凶悍的嬷嬷,带着八名宫人每日在做着这件差事,小宫女们做事时,她就冷面门神似的杵在一边死盯着她们,弄得小姑娘们全都噤若寒蝉,低眉顺眼的甚至都不敢多看沈阅一眼。
沈阅也不试图与她们搭讪。
她心里很清楚,皇帝把她扣在宫里,就是拿她当人质,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等着引秦照再回来自投罗网的。
她比皇帝他们更清楚也更有信心的是
她知道,哪怕这里摆着的明明就是个陷阱,秦照也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所以,在这方面,她等得比皇帝父子更加心平气和,这几日里真正折磨她的还是闻成礼的下落与安危。
为了不暴露李少婉,她就一直忍着,甚至都不敢旁敲侧击的激一下秦绪。
这几天,京城一直处于全面封锁的状态,朝臣们一开始的两天还有几分自危之势,后来发现街面上除了多加了兵丁巡查守卫再无额外异常,大家慢慢的也开始放宽心。
秦照再次折返京城,是在沈阅被软禁宫中的第四日傍晚。
城门封锁,禁止一切往来出入,他抵京第一件事就是风尘仆仆直奔城门,亮明身份,要求进城。
皇帝父子虽然都在等着他回来,可是南境距离京城千里遥遥,谁也没想他会这么快就到,城门守卫接到的是封城令,也不敢直接开城门放他进去。
秦照料到会是这么个待遇,索性就驻马城门之外“马上派人进宫禀报陛下,本王就在这里候着。”
这一来一回,入宫传趟消息,至少得一个多时辰。
在这期间,本就一直藏身城外伺机而动的商秋与贺红叶等人也闻讯赶了过来。
彼时的东宫之内,太子秦绪正在秉烛沉思,想的不是千里之外他暂时够不到的秦照,而是被扣在宫中的沈阅。
这都好几天了,虽说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可是这样安静也属实有点过分。
她是太有自知之明,知道在男人心中女子的分量抵不得万里河山、至尊之位因为放弃了秦照营救她的希望,所以心如死灰,无所谓了
虽然这样勉强解释得通,但是依着她留在京城与闻家人同生共死的打算
她现在身陷囹圄,消息闭塞,她就半点不焦虑打听一下闻家人的情况她就那么有自信,闻家那些人已经逃出生天
这些事,就完全经不起琢磨,秦绪越想就越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最后百思不解,他叫人去找来了那天往安王府拿人的禁军亲卫,想再仔细询问细节。
这几日,宫城守卫也越发森严,城门处前往报信的人经过层层盘问搜查,最后将安王回京并且请求进城的消息送到皇帝处时,皇帝都已经宽衣准备安寝了。
“他自何处而来怎会来得这般迅速”皇帝立刻翻身坐起,整个人都警惕戒备起来。
“确切自哪个方向来的微臣也不清楚,但是王爷他只带了十余亲卫,这会儿正候在东城门外。”守城官跪地禀报。
皇帝在龙床上呆坐半晌,方才发出一声类似于不可思议的嘲笑“他居然还真敢”
京城里的消息被他封锁了,可是城外却拦不住,他不信秦照不知道贺崇明回京的消息,甚至于虽然他没抓住行刺者的手腕,但是根据事发那一日安王府所有精锐尽数行踪不明的线索推断,他几乎认定事情就是秦照干的。
而且,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难道是之前他压根就没回南境,而是一直蛰伏潜藏在京城附近如果真是这样,反而能解释为什么贺崇明会死于非命了。
可如果真是这样
秦照现在又何必公然露面,还要求进城来见他
皇帝一时百思不解,疑心是秦照的阴谋,又想不通对方能有什么计划,隐隐的只觉头痛欲裂。
他索性不再多想,摆摆手“迎安王进城。”
守城官领命回去传信。
此时,二更。
沈阅在永和宫里,刚准备宽衣沐浴,透过空旷寝殿大门上的窗纸隐隐觉得外面光景不太对。
她连忙将衣襟拢上,抓起披风推门跑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西北方向的天空隐隐升起一片伴随着浓烟的红光。
皇帝对她虽然行的的确是软禁之事,但是为了做给外人看,他没锁她的宫门,只是在宫门外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派了禁军轮岗看管。
沈阅识时务也自觉,前面几日才一直也没试着冲破守卫走出去。
这会儿外面有些乱,就连她宫门外面向来严阵以待的那几个守卫也都擅离职守,跑到了门前御道上张望。
院墙太高,沈阅瞧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是很显然是宫里某处失火了。
她裹紧了身上披风,也快步走出去。
因为不想跟看守她的人起冲突,就只在台阶上站住,拧眉看向火光冲天的方向问“是哪座宫殿走水”
守卫见她只是出来看热闹,瞬间也卸下几分防备。
几人互相嘀咕琢磨了片刻,才有个人不很确定道“那个方向那个殿宇高度的仿佛是长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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