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阅没再回头, 径直走了。
徐惊墨立在内外两院中间的垂花门下,望定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却一直没再动。
又过了一会儿, 他才转身, 默默走向旁边的小路, 回前院方向去。
在远处盯着这边的林管家见状, 微微松了口气,也转身走了。
然则, 就在他离去不久, 徐惊墨又原路折了回来。
依旧站在那道垂花门下, 脚下踟蹰再三, 最终却攥着拳头转身,靠在了院墙打下的暗影里。
沈阅回了卧房。
院子里候着的冰蓝冰绿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要跟过来服侍“热水已经给您烧好了,王妃是还没用晚膳吧奴婢先给您取了晚膳过来,您吃了再沐浴歇息”
“不用跟进来服侍了, 晚膳也不用传了, 我今晚不想吃。”沈阅则是直接挡下了二人“你们也歇着去吧,明日早些过来就是。”
这两个丫头, 原就不是能主事的,闻言便顺从的退下了。
沈阅进了屋子,也不点灯, 径直凭着感觉往里走,直接进了内室。
她先是坐在妆镜前,摸过首饰匣子旁边单独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打开了,手指一点一点摸索着抚过里面放着的两样东西, 却又在眼泪即将落下的瞬间,啪的一声合上了盒子,倒出袖中瓷瓶里的药丸仰头吞下。
之后,就拿着那个盒子,移步躺倒在了旁边的睡榻上。
秦照已经有许久没在家里住过了,但是她喜欢他身上熏香的味道,所以卧房里的一应床单被褥后来就都叫了婢女熏的松木香。
以往都习以为常了的小细节,这一刻拥着榻上那床薄被,却突然叫她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在心脏上一点点碾过。
曾经她那么那么盼着的能和秦照之间有个孩子,偏就来的这么不是时候,哪怕是再早一个月呢,那时候她可能都狠狠心就听从秦照的安排一起走了。
人呢,怎么就不能自私又违心的做一次取舍呢
可偏偏
终究还是造化弄人,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被困在这京城里,走都走不脱了。
方才在外面,她与徐惊墨说的虽然有一部分是气话,可心里也曾当真的一度惶惶。
秦绪和柳茗烟他们都非善类,的确是死了不冤,何况她与他们之间是有宿仇的,怎么报复都不为过,甚至于上辈子他们算计了她的子嗣,这辈子她也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可她终究不是他们,做不到他们那样的泯灭人性与厚颜无耻。
柳茗烟的那个肚子,她虽然不会再去动,但是就着所有的情况综合来看,就单凭着柳茗烟那个蠢货,她浑身的漏洞跟筛子似的,她绝对没有能力在这样风起云涌紧张的大环境之下保全孩子顺利落地的,所以柳茗烟的那个孩子从怀上开始,沈阅就清楚的知道它活不成。
稚子无辜,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呢
所以,现在她也保不下自己的孩子,可能真的就是因果循环的报应了。
沈阅蜷缩在床上,黑暗中身影都一片模糊。
这一刻,她不可避免,满脑子想到的都是秦照。
他怎么样了等他大梦一场醒来,发现是自己骗了他
应该又会再受一次摧残,自责懊恼的很难平复吧
但凡当时不是她外公他们落到了秦绪手里,但凡这事儿还有一丝丝别的希望,她都不至于出此下策,利用她对他的感情,往他心上狠狠的扎上一刀。
并且
等他发现自己受了骗,万一这一场浩劫当中她活不下来,她留在那男人心上的伤口应该会溃烂流脓,怕是要许久许久才能重新愈合吧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这一场夫妻做下来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一往情深竟是这般轻易一件事。
曾经他说她要他的命他都给,不过两人笑闹之间,话赶话时的一句戏言。
终有一日,一语成谶。
在秦照甘心为她饮下那杯“毒酒”时,她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经是十分值得,并且没有遗憾了,可是在他转身的那刻,当她意识到那极有可能就是永别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放弃了一个那么好那么好,自己又是那么喜欢的人,就一头扎进了仇恨的漩涡里
如果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又怎么会真的没有遗憾呢
曾经憧憬的生活,还没有来得及去过,那么喜欢的人,却要主动松开他的手。
清风阁里,李少婉也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沈阅今日应该抽不出时间来寻她,她大概猜到了,也没有在等对方。
事实上她从明月斋出来那会儿闻成礼的高热还没退下去,她便十分的焦躁,可是这大晚上的,又依着两家人的关系身份,她更不合适过去探望。
就这么翻来覆去,折腾到下半夜。
四更时分,她终是难以忍受般的起了床。
睡在旁边小榻上的丫鬟正在梦乡当中,她也没叫醒对方,自己轻手轻脚穿了衣裳,披上披风出了门。
北方初冬的夜,走在外面已经很有些冷了。
此时更深人静,她独自走在王府后花园的小路上,慢腾腾的挪了许久,明知道不能去,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想往前院明月斋的方向去。
结果
刚走到前后两院中间的垂花门下,脚步还没迈过去,旁边门后的暗影里突然传出一道少年清冷却略显疲惫的嗓音“你是要去探望安王妃吗走错方向了。”
“什么人”李少婉吓一跳,下意识裹紧身上披风,连忙后退了两步。
外面的人,没应声。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现在安王府周遭守卫森严,外人不可能半夜混进府里还这么大胆的到处闲逛。
再细想想,傍晚在闻成礼那里,她依稀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隐约意识到门口的是谁了,她就又大着胆子重新上前,从门里探头看了眼。
果然
徐惊墨正双手抱胸,靠在门洞后面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徐大夫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李少婉心中惊疑不定,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瞬时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难道是闻太师或者三公子”
徐惊墨掀起眼皮,侧目看了她一眼。
李少婉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反应有些急躁,很是可疑了,面色立时便见了几分尴尬。
徐惊墨倒是没什么反应,只重又闭上了眼,不冷不热道了句“我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李少婉解释。
徐惊墨却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你要找安王妃是吧走错路了,回头吧。”
李少婉本也不会真的冲动到大晚上去敲闻家人的房门探病,再被他这一打岔,心里尴尬,也顾不上再去多想他又是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站在这里,转身就急匆匆的走了。
回去睡也睡不着,所以想着徐惊墨的话,她便当真脚下转了个方向,去了沈阅院子,想碰碰运气
或者这样的夜里,沈阅也睡不着呢,小姐妹之间刚好可以说说话儿。
过去敲了院门,是睡在院里厢房的冰蓝迷迷瞪瞪出来开的门“李三姑娘,是您啊怎么这么早”
李少婉跟着她走进院子,见沈阅那房里灯熄了,还当人睡了,刚要转身离开却瞥见厢房里的床上,冰绿也睡着,她便有些奇怪“你们没人给阿阅守夜的吗”
冰蓝也才十二岁,半大孩子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打着呵欠道“王妃不让,说叫早上再去服侍”
说着,又嘟囔起来“晚饭也没吃呢就说睡了”
小丫头说着,人都几乎站不稳,摇晃起来。
李少婉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看着漆黑一片的正屋,顺手扶了小丫头一把“你进去接着睡吧。”
小丫头脑子迷糊着,也不想事儿,更是对她不设防,转身又进了厢房。
李少婉放轻了脚步走到沈阅卧房外面,试着轻叩了两下房门,低声唤她“阿阅你睡醒了吗”
沈阅可不该这么心大,这样的夜里,饭都吃不下,她还真能睡得着
李少婉也不确定沈阅愿不愿意见她,迟疑着等了一会儿,刚想转身离开,就听里面沈阅声音似乎十分虚弱的喊她“少婉是吗”
“你怎么了吗”李少婉再次意识到不对劲,本就是情急之下试着一推,却不想大晚上的沈阅这房门竟是虚掩,她一下子便闯了进去。
扑面而来,是一股十分怪异的味道,但她一时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阿阅”李少婉声音也颤抖起来,不由的稍稍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你别声张,关下门,过来帮我一下。”这次没了房门阻隔,沈阅声音听起来就是真真切切的虚弱。
李少婉吓得不轻,连忙反手关上门,循着她声音摸索进内室,又在她指引下找到火折子点了灯。
灯火亮起,她视线再次寻向沈阅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她居然没睡在床上,而是蜷缩在一张睡榻上。
那睡榻本来就不算很大,可是她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上面,都衬得那睡榻很宽敞了。
而这一刻,她的脸色惨白,唇瓣上都是咬出来的血迹,冷汗黏连着头发贴在面颊之上,看上去不仅狼狈,甚至有些恐怖了。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她裙下那一片鲜红的血迹。
李少婉虽然没未曾成亲,但是一个大家族里,伯母婶子姑姑嫂嫂都住一起,她也猛然意识到了这是个什么情况,惊恐之余眼泪也瞬间夺眶而出,颤抖着伸出手去却不敢碰沈阅“你这是我我去叫徐大夫。”
潜意识里,她以为这是皇帝父子的手段了。
沈阅却一把捉住她的指尖,摇了摇头“药就是他给我的,我没事。”
李少婉脑中响过惊雷阵阵,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阅却抓着她手艰难起身。
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虚弱还是太过疼痛了,却依旧显得平静又冷静“你过来了正好,里面净房里有温着热水,你先扶我进去清理一下,就省得惊动旁人了。”
这话李少婉却是当场懂了
这事儿她想瞒着闻家的人。
于是,也忍着眼泪,半扶半抱着将沈阅扶起,帮着她清理了身上,又换了干净的衣裳。
床上是干净的,她先将不胜虚弱的沈阅扶到床上躺下。
然后,这回也不用沈阅再嘱咐,就将她替换下来的衣裙和榻上浸了血水的被褥全部卷做一团。
做完这一切,李少婉已是满头大汗。
她再次无措看向床上的沈阅,沈阅冲她扯了下嘴角“边上放着吧,一会儿等冰蓝醒了叫她们处理掉。”
那两个丫头年少,不知事儿,正好李少婉过来,到时只糊弄她们说自己来了小日子,她们也会信。
李少婉点点头,交代她先休息,赶紧跑去找了徐惊墨。
果然,徐惊墨还在垂花门那里等着。
李少婉也是官宦人家被精心教养过的姑娘,又是个比较通透豁达的性子,对朝堂之事多少也有几分认知,最初的慌乱过后,她也想明白了沈阅这样做的前因后果,虽然从朋友的角度,她是生徐惊墨的气的,但也知道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人家,就沉着脸把人带了过去。
沈阅这孩子怀上的日子还不长,相对而言,落胎对身体的伤害还不算很大,但是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徐惊墨黑着一张脸,也是全程一句话不说,给她切脉之后药方都没留就直接走了。
李少婉有几分茫然,不知道该不该拦他。
沈阅唇角却扯出一个笑容道“他会叫人煎药送来的,跟我外公和舅舅他们,你什么也别说,这件事不能叫他们知道。”
李少婉看着她,突然之间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心疼的跪到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哽咽道“你这是何苦”
“我放走了安王,秦绪不会放过我的与其等着受他挟制由他动手,不如我自己先将这个把柄断掉。”沈阅闭上眼,把头转向了床榻里侧。
而宫里这边,经过几个太医一昼夜的轮番诊断钻研,最终得到的结论
皇帝就是中风了。
秦绪被贺太后勒令给皇帝侍疾,他心里却记挂着沈阅说的那些事,既然自己回不去,他就同样以侍疾为名,叫人去东宫把柳茗烟接了过来。
可想而知,柳茗烟在他软硬兼施的逼迫之下,虽然懵懂,也很快陆陆续续将沈阅两次哄骗她的始末都说了。
秦绪听完,一颗心一沉到底,整个都有点癫狂了起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