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光幕结束的当天夜里, 老朱神神秘秘找到了朱棣。
“老四,我有一个想法。”
“爹,您说”朱棣感觉有点奇怪。
为什么呢
因为此刻的老朱, 行为举止都有些与众不同。
他进来了之后, 先把那些屋子里的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 于是,这宫殿中, 就只剩下了朱棣与老朱。
但这样了,老朱还是没有立刻说话, 而是摩挲起了手里的紫砂茶壶。那有些苍老却绝不昏聩的眼神中, 透着一点不好意思, 又透着一点兴奋。
这些与平日里迥异的情态, 都让朱棣心中微微打鼓,猜测着老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好在, 老朱没有让朱棣等太久。
只听“咔”的一声。
老朱放下了手中的紫砂壶,收敛了眼中的情绪, 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说
“这段视频看下来, 后辈展示给我们看的那珍妮纺织机与羽绒服, 是顶顶有用的东西。”
“不错, 正是如此。”
“既然有用, 就要推广下去。”老朱。
当然没错。朱棣复又点头。他又开始感觉奇怪了,因为他觉得老朱在说废话。
“但是怎么推广是个问题。之前的产钳, 我们都知道了,虽然很是有用,但惠民药局又是出题又是白送,最后竟还是依靠着一些小小的意外, 才叫那产钳在动物的接生中流传来开”老朱说到这里,不禁无语片刻。
虽说结局都是打开局面。
但这打开局面的过程,委实复杂了。
“所以啊。”老朱把话题扯回来,“那珍妮纺织机,事关民生,且是立竿见影的,必得好好筹谋一番。”
朱棣又点头。
他明白了,相较于羽绒服,父皇现在还是更想推动珍妮纺织机。
这倒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毕竟,那羽绒服就算样样皆好,如今是夏天,如何凸显出羽绒服的好来少不得等到冬天,才见效果。
那纺织机,却不同。
一来,纺织机大明百姓用得不少,接受度高。
二来,若是新的纺织机,织布快,织出的布料多,百姓也不是傻子,如何会不愿意接受只怕消息传来,一时之间,倒是造成了新式纺织机的哄抢。
故而,朱棣对于这珍妮纺织机的推广,是十分乐观的,觉得它面对的境遇,绝不会像那产钳一样。
他正待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明,却听老朱咳嗽了一声,越发威严起来了。不过最早出现的那点兴奋,还是从这威严的面具底下,调皮地钻了出来。
“所以啊,咱回去之后,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妙着”
“什么妙招”朱棣下意识问。
“这珍妮纺织机的出现,总要有个由头”老朱卖了半天的关子,终于吐口了,“所以啊,你说,咱若是晓谕天下百姓,说这乃是天上成了神仙的夫人看百姓困苦,心中不忍,于是托梦给咱,传下了这个新型纺织机,意在帮助大明万千百姓多赚家资这就是,马皇后纺织机”
这个新的名字,老朱说得铿锵有力。他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一说出来,便知道,这东西是谁的功劳了。
有些话,他虽然没有直白地宣之于口,却用表情和肢体语言说明了
看看,看看,咱的夫人,大明的国母,是多么的贤良淑德,表率天下
咱多么的有福气,娶到了这么好一个夫人
但他还没有说完呢
“之前那后辈不还是给咱们说过什么专利吗专利专利,显然就是专人获利的意思,这马皇后纺织机,便是咱们大明的第一个专利任是谁想要用,想要生产,都要给咱们大明交一笔专利费”
老朱对着朱棣逐渐呆滞的眼神,赶紧强调道
“你别觉得咱这是为了自己啊咱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夫人夫人苦啊和咱风里来雨里去,也没埋怨两三句”
老朱说起马皇后的时候,总有点蔫哒哒的。
但他还是很快收拾起了情绪,毕竟,他不止是马皇后的丈夫,还是大明的君主。
“但是夫人,毕竟是天下之母,不会为自身牟利的。所以咱打算,将这专利费,专款专用,为那天下的女子筹谋一番。”
“这怎么为了天下的女子筹谋”朱棣逐渐回神。
“简单,只要专款专用即可,专门奖励那些心灵手巧、发明创造了新东西的女子便似元朝的黄道婆一般”
朱元璋将自己的想法,缓缓说来。
“那后辈,说得也着实没错。这日子,女子是不好过的。而女子中贤能的人,也总是因为种种原因,埋没了。这点实在可惜。既如此,咱便做出一点改变,希望这马皇后纺织机的专利费,能作为奖金,奖励那些在棉纺织上有才华的女子也能改善她们的处境。”
朱棣至此,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的眼神不呆滞了,他眼中,忽然迸射出了热烈的火花。
这个刹那,他脱口而出“王妃”
知子莫若父。
老朱只听这两个字,便明白朱棣心中想的是什么了。
老朱看着朱棣,朱棣看着老朱。
老朱突地一跳而起,弯腰拾起地上鞋子,抬手便打向朱棣,其身姿矫捷之处,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好你个龟儿”同时,老朱嘴里更是喝骂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咱好不容易想到个叫夫人名垂千古的好事,你便想替你媳妇儿抢过去啊”
“没有,没有咳咳,爹,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有”朱棣左躲右闪,嘴里也忙不迭解释道,“我替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这种不孝的想法”
其实刚刚的那个刹那,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不能承认
王妃的事情,可以后面说。
反正,光幕里的那后辈,肯定还有很多很多的科学技术没有告诉他们。
王妃的机会,多着呢。
嗯。
朱棣握拳。
一定替王妃物色个好的。
和娘一样,名垂千古
老朱追了半天,没打到朱棣,也累了,于是,重新放下鞋子,坐下来,拿帕子擦擦手,再美滋滋地喝了口茶,再接着往下说
“怎么样,咱这想法,不错吧咱下午的时候,和工部右侍郎讨论过了,那最初的珍妮纺织机,有点小儿科了,咱觉得,不够好。得后面的,那些大型加强版,才配得上夫人。嗯最好是造个那靠水力的纺织机,再在上面用金漆刻上那御制马皇后纺织机这大型的东西,先放到织染局去试试,到时候,那织染工、还有百姓们,看着那金光闪闪的纺织机那纺织机为什么金光闪闪呢因为这是夫人那如观音甘露般布施而下的恩德啊”
老朱已经想入非非,眼前似乎都出现了那万千百姓对夫人顶礼膜拜的场景了。
“毕竟咱下令过,天下凡是有五亩以上田地的人,都要种桑麻,这纺织机的需求,是巨大的,未来还可以逐渐升级,咱夫人的恩德,是绵延不绝的。最妙的,还不是咱们自己的人爱戴夫人,还有那开始给咱们养羊的蒙古人,也如此爱戴咱的夫人哎呀这未来,怎么有这么多的盼头啊”
美滋滋。
真是美滋滋
“然后啊,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百姓已经自发地给夫人立祠的时候,”老朱可是有着全套诡计多端的打算的“咱就再顺水推舟,给夫人封个神仙哈哈,这叫什么这叫公共舆论咱可是顺应民意的好皇帝”
老朱笑得像是已经把那日本的银山给打下来了一样。
“咱们封神仙,得封自己人,不能封什么其他外八路的,不安全。封什么神仙呢织女”
老朱嘀咕了下,又赶紧摇头
“不行,不行,若是夫人是织女,咱岂不是牛郎一年见一次,受不了这个到时候再想,封个比织女更高级的,如此,身前身后名都有了,也不算夫人白跟咱一场”
这安静的宫殿中,敞开的窗户里,迎着那远处如同萤火虫尾巴的点点希望光晕。
老朱握住朱棣的手。
“老四啊,赶紧去把那石油挖出来,咱们再把那尼龙布给制造出来这么难听的名字,肯定得改改,就叫马皇后布好啦”
朱棣没有说话,他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
尼龙布确实难听。
不过马皇后布不,爹,那是要化学的东西,现在咱兄弟一个元素都没有弄明白,都不配拥有自己新的化学字所以,这布,肯定没有那么早弄出来。
轮到徐王妃布了。
父子两人带着对未来那美好的憧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昼夜轮替,时辰流转。当远在南京的朱皇帝,以先皇后托梦之语,开始叫那工部如火如荼地搞“马皇后纺织机”的不久。
远在河南附近的一条官道上,金幼孜正与胡广并辔前行。
说起这金幼孜,乃是1368年生的江西临江新淦人今属江西峡江县,先师聂铉;而那胡广呢,乃是江西吉水今江西吉安人,也师从聂铉。
这两人,路上相逢,互相一叙,发现竟又是同学又是同乡,当场喜出望外,相约同走一段路。
都说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
如今,金幼孜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碰见胡广,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喜悦。
这乡间小道,绿苗青青,马蹄嘚嘚,伴着那金橙色的夕阳,他们有太多可以聊的了。
因为胡广比金幼孜小两岁,于是,便一个称兄,一个呼弟。
胡广问金幼孜
“不知幼孜兄此去南京城,是为游学还是考试”
金幼孜略一迟疑“这倒是说来话长”
胡广笑道“路上无聊,正可以信马由缰,慢慢说。”
金幼孜推却不过,只得笑道“光大乃是吉安人,不知可听过那杨士奇”
“幼孜兄说的是泰和县杨士奇被抓走一事”胡广疑惑道,“我虽未曾与杨士奇见过面,却时常听过他的才名,也不知为何,好端端的便被那锦衣卫抓走了,若非我游学在外,定得好好打听一番,看杨士奇是不是被冤枉了。”
“光大所听说的,倒正是我家人传书与我说的。”金幼孜,“还朝我叮嘱,说那锦衣卫抓了杨士奇犹嫌不够,又往家中打听我的去向,叮嘱我近段时间千万别回家了。”
“后来呢”胡广连忙问,他的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
“我接了家书后,心头惴惴,虽不明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但自此之后见官便心虚气短,反而因为如此,叫那锦衣卫生了怀疑,特特来查我一番”
“若是幼孜兄真犯了事,如今肯定不能与我信步于乡间了。”胡广道,“难道,锦衣卫来找杨士奇与幼孜兄,不是坏事,反是好事”
这样一想,胡广终于恍然大悟,一时之间,极是羡慕“莫非是皇帝知道了兄台的贤名,特特找锦衣卫,礼请幼孜兄与杨士奇进京幼孜兄虽身在乡野,实则高居庙堂。想来不久之后,便能议一议家中事情了。”
这话中的家里,自然不是金幼孜的家里。
乃是说的朝堂的事。
明朝的官员们,说朝堂事,总喜欢说家里事,这样一说,倒是显出不少亲切来。
“光大客气了。”金幼孜既是喜悦,也是谦虚,“以光大之才,朝廷便是一时疏漏,终究也要将光大收入囊中的。”
胡广哈哈一笑“等再过几年吧。愚弟家中简薄。这两年里,只能边游学,边经商,如今,既开阔了眼界,也算小有薄财,可以回头闭门苦读了。”
金幼孜一听这样,便肃然起敬。
“那么我先往南京一步,等着光大前来”
“幼孜兄尽管前去,待得来日我金榜高中,是要向幼孜兄讨一杯好酒的。”
两人说说走走,走走停停。
不意,那先前还金灿灿的橘光,一忽儿消失了,漆黑如墨的乌云,只在眨眼的功夫里,便将刚刚还蔚蓝的天空覆盖。
那路边的小池塘中,不知何处而来的蜻蜓成群结对的盘悬着。
胡广仰头一看“不好,要下大雨了得找个地方避避雨。”
然而,现在正是乡野之间,附近既无行人,又无村落,要往哪里避雨去
胡广说“幼孜兄可认得附近最快的进城之路”
金幼孜“惭愧,刚至此地,实在不识路途。”
胡广“我倒是知道附近有条羊肠小道,小半时辰的功夫,可以快速进城,幼孜兄的骑术如何”
金幼孜“倒是勉勉强强”
刚聊到这里,一阵妖风吹过,那豆大的雨珠,已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两人也顾不得太多,慌忙打马往那羊肠小道跑去。
他们打马踏上那羊肠小路之后,天空已然下起瓢泼大雨,左右更是草木茂盛,一时之间,举目四望,只觉得天地凄风苦雨,俱是昏黑一片。
胡广正在前头恐着马,探着路,突听后面“噗通”一声,回头一望
金幼孜落马了
他忙下马,将金幼孜浮起
“幼孜兄还好吗”
“还好,还好,道路湿滑,惭愧,惭愧,”金幼孜说,手脚有些笨拙地重新爬上马。
“幼孜兄,小心些。”胡广叮嘱一句,继续上马往前,不多只,仅仅只是快速地转了几个弯儿,背后又是噗通一声
他再回头。
金幼孜又落马了。
胡广“”
感情这幼孜兄的“骑术勉勉强强”,竟一点也不谦虚,而是真真正正的“勉勉强强”啊
他一时无奈,只好再度下马,把人给扶了上马,又见那马还挂着许多行李,便说“幼孜兄,道路不便,你这些行李便暂时挂到我的马上,也好叫你的马更加灵活一点。”
这等好意,金幼孜哪会拒绝当下拿手抹抹脸颊,将半张脸抹成泥浆样,感激道
“多谢光大了。”
胡广再次上了马,继续往前,这回,前行没有多久,他眼中瞥见一抹灯光
有灯的地方,定有遮雨的屋檐
胡广一喜,往后招呼了声金幼孜
“幼孜兄,我们有地儿躲雨了快跟着我走”
说罢,两腿一夹马腹,便嘚嘚嘚地往前跑去。
而那金幼孜呢,也是喜悦,跟着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嘚嘚嘚地跑歪了。
“哎哎哎”
风雨吞没了金幼孜的惊呼。
而金幼孜坐下的大马,溜溜达达,把金幼孜往那远离羊肠小道的草丛中带。
只见天下大雨瓢泼,周遭草木横斜。
金幼孜左牵右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马儿勒停在了一颗大树下。
大树虽然茂盛,却不能完全遮蔽天上的大雨。
于是,金幼孜仿佛置身在一座到处都是窟窿漏着串串雨帘的破草屋之下,呆呆望着周围漆黑又陌生的环境。
一阵冷风吹过。
“哈秋”
他重重打了个喷嚏,伸手向往马背上拿行李,却摸了个空。
方才想起来。
行李刚刚已经放在光大贤弟的马背上了。
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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