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谢振华, 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是哪天,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答跟霍齐家领证结婚的那一天。
要问谢振华,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他肯定悲痛欲绝地回答他弄丢了他的结发妻子。
他是个认定了就不改其志的人, 从他在联谊会上见到霍齐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 这辈子他只有一个女人,也只碰一个女人, 那就是霍齐家。
可惜, 他挚爱的女人,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冬天, 就那么忽然地消失了。
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只剩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还一地鸡零狗碎的生活。
这些年来,别人的探亲假用来团圆,他却都用来找人,却依旧杳无音讯,石沉大海。
他几乎已经绝望了。
可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他居然看到了他发妻的旧物。
是的,这是霍齐家的怀表,毫无疑问。
表盘上清晰地刻着f qjhuo。
这是她留学时买的怀表,一开始的时候,里面只有她的单人照, 后来变成了他们夫妻俩的结婚照,再然后,多了个谢玄英, 又多了个谢钟灵,最后的最后,小女儿出生了。
本该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五口,没想到一别之后却再也无法团聚。
他看着故人的旧物,忽然之间泣不成声。
五十多岁的人了,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哭得毫无身份可言。
他紧紧地把怀表捂在心脏的位置,试图把缺了的那块口子填上,这些年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年年岁岁都在漏风。
直到大儿子开口喊了声爸,他才回过神来。
他擦了把眼泪,猛地站起来拽住了大儿子的胳膊“玄英,这表你从哪里弄来的,快,快带我去找你妈”
“爸,你冷静一点。”谢玄英没想到爸爸这么沉不住气,但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一直是个镇定从容的武警,却在看到小妹的时候方寸大乱,而现在,他不得不提醒他高兴过了头的老子“爸,这表不是从我妈那里拿来的,我也压根没有看到我妈。这表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时间太久了,你认不得你妈妈了”谢振华已经听不进去别的话了,他满脑子只有他的发妻,他的霍齐家。
他满是急切地看着大儿子“好孩子,这表一直是你妈贴身戴着的,所以给你怀表的那个人肯定就是你妈你快带我去找她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还能认得出我不她还好吗这些年她在哪儿的她告诉你了吗”
谢玄英沉默地看着他,热泪落下,化作两行叹息“爸,这表是真不是从我妈那里拿来的,我自己的亲妈我能不认得吗你听说我说,这表是一个小姑娘拿给我的”
“什么小姑娘”这句话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得谢振华魂不附体,他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他忽然一阵后怕。
他盯着怀表里的照片,布满老茧的指肚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容颜,再次涕泪俱下“不是你妈也好,要是她看到我把秀秀养成了一个药罐子,她肯定会伤心的。”
他这落寞伤神的样子,叫谢玄英心疼得不行,赶紧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爸,你听我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那个小姑娘,她跟钟灵长得不说是一模一样,起码是有八、九成的相似,就是胖了点,黑了点。最关键的是,她耳朵后面还有颗朱砂痣,跟照片上的位置一模一样。爸,我来找你,就是让你去见她的,我怀疑她才是我们谢家的孩子。”
“什么那这么说”谢振华忽然脊背发凉,养了十八年的药罐子,她真的不是亲生女儿
这叫他怎么揣测背后的真相才好
他不敢想,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见见那个姑娘再说。
他赶紧抓起自己的军帽,掸了掸军装上的褶皱,理了理领口,检查了一下排扣“快,带我去见她”
父子俩刚走,身后便尾随着一个人,个头娇小,穿着供销社的廉价水桶裙,毫无款式可言,远远看去,像极了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妇女。
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脸色是苍白的,走路也是一步三喘的。
她在路上逮住了一个熟人,一番交流之后,挽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胳膊,时不时用他的身体遮挡下自己的脸庞,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起往码头去了。
相比于谢家父子的震惊和慌乱,孟恬恬自己倒是平静得很呢。
她吃着郑长荣精心烹制的兔子肉,美得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而这会儿,孟少阳也从郑长荣口中得知了谢玄英哭着离开的真相。
他手里攥着兔子腿,嘴里包着一大块兔腿肉,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郑长荣。
郑长荣没有理会他,事情说完了,怎么消化和接受这件事跟他无关,他只要照顾好他的小甜甜就行。
他时不时往她碗里夹块肉,每隔一会儿,就会得到她特别质朴的回馈往他碗里夹更多。
郑长荣嘴角噙着笑,吃完就进屋里去了。
孟少阳看他起身了,才把嘴里的肉随便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差点没把他噎死,他赶紧喝了半碗水,没吃完的兔腿也没舍得扔,拿在手上追到了隔壁房间“老郑,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表妹是谢师长的女儿”
“根据已有的线索和证据来说,是这样的。”郑长荣可没空在这里发呆,他还要给他的小甜甜做嫁衣呢。
这可是她昨天亲口说的,跟他原本的计划不谋而合。
就是可惜,时间太急了点。
不过不怕,他请了婚假,赶一赶总是可以的。
他把缝纫机上的防尘布掀开,掏出放在箱子里的打样板,纸笔,皮尺针线等工具,喊了一声“恬恬,过来一下,我看你瘦了,给你重新量一下尺寸。”
孟恬恬刚夹了一块肉给郑锦绣,闻言丢下筷子擦擦手跑了进来。
“长荣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瘦了呀”孟恬恬很是开心,真好,又有新衣服穿了,不过他每次过来都不怎么直视她,是怎么知道她瘦了的呢
郑长荣的借口冠冕堂皇“我妈说的。”
小姑娘傻乎乎地信了,走过来张开双臂“婶儿真疼我,其实我只瘦了一点点,我自己都没觉得有多大变化。”
郑长荣但笑不语,抓起皮尺围着她的腰绕了一圈。
旁边的孟少阳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吧,老郑你会做衣服啊”
“何止是会啊,表哥,我身上的新衣服都是他做的,好几套呢。”孟恬恬可得意了,说着便打开旁边的衣柜,给他看了看挂在里面的一排花裙子。
孟少阳佩服得不行,竖起大拇指“老郑你狠,又会做饭又会做衣服,我小表妹今后肯定被你吃得死死的。不过我可警告你啊,你不准欺负她,听见没有先不说她到底是不是谢家的孩子,光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会看着她受委屈的,你给我小心点”
“谁家娶媳妇是来欺负的”郑长荣白了他一眼,拽着孟恬恬的手,把她拉到面前,继续量尺寸。
孟恬恬好奇,歪着脑袋问他“那娶媳妇干嘛的”
郑长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别过头去,取布料子去了。
他这沉默不语的样子闹得孟恬恬心里痒痒的,立马追了上去“说嘛,娶媳妇做什么的呀你好歹教教我嘛,我还是第一次做人家媳妇。”
可这种话怎么好当着孟少阳的面说呢郑长荣实在是开不了口,只得继续装哑巴。
这下可把孟恬恬急坏了,干脆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说嘛,我提前学一下。”
郑长荣头疼,只好敷衍了一下“这个学不了,等结婚了就会了。”
“哦,要等结婚的啊。”孟恬恬恍然大悟,不问了。
她松了手,脑袋瓜还在飞速运转,为啥结婚了就会了呢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她抬起胳膊,继续让郑长荣给她量尺寸。
旁边的孟少阳看着这小两口,乐得不轻,一个懂是懂的,又不好直说,干脆把自己憋成了哑巴,一个完全摸不着头脑,却又求知若渴,步步紧逼,叫那故作深沉的男人耳根子都快着火了。
孟少阳故意臊他“呦,老郑,说话就说话,你耳朵怎么红了”
“嗯耳朵红了吗”孟恬恬绕到侧面看了看,还想伸手摸摸,叫郑长荣躲闪不及,直接跟她撞了个满怀。
他皮糙肉厚的倒是不疼,可他家小甜甜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被他这板砖一样的胸肌撞着了脑袋,一定很疼吧
他赶紧把布料子放下,弯腰低头,想看看她捂着额头是不是在哭呢。
结果他的手刚碰到她的手腕,就发现她忽然直起腰来,一下钻他侧面去了,趁着他没直起腰来,摸了摸他的耳朵,得逞地喊道“我摸到了,我摸到了哎,真的很烫哎婶儿,长荣哥哥耳朵这么烫,是不是生病了呀”
郑长荣简直哭笑不得,她居然装哭偷袭他赶紧扯住了往外跑去搬救兵的傻姑娘,小声道“没生病,别走。”
“可是,可是你脸也很烫哎。”孟恬恬伸手摸了摸,烫得她心里一阵发紧,她好担心。
郑长荣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找了个借口“真没事,我刚吃多了,屋里又闷,热的,坐下歇会就好了。”
“真的那我给你倒碗凉白开。”傻姑娘很好骗,已经相信了郑某人的胡话,出去倒水去了。
孟少阳乐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看来我不用担心了,被吃得死死的原来是你老郑啊,哈哈哈。都没办法招架我家恬恬了,哎呦,你个石头疙瘩也有今天。”
郑长荣白了他一眼,低头画图纸去了。
水碗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那只小手又贴上了他的额头,摸了又摸,这才满是忐忑地出去了。
外面传来姑娘家担忧的声音“婶儿,长荣哥哥不会是骗我的吧,他脑袋上真的很烫哎。”
郑锦绣一般不会笑话自己儿子,除非忍不住。
她做做样子,去门口看了眼,随后挽着孟恬恬的手,笑着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他没事儿,热的,我去给他把后窗开开透透气就好了,你快吃,吃饱了睡会,老规矩,半个小时午睡,醒了看书。”
“好”既然婶儿都说没事,那长荣哥哥肯定没事了。
孟恬恬又回到座位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可别说,长荣哥哥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我要是天天都能吃到他做的饭菜就好了,那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郑锦绣含笑看着她“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吃什么叫你长荣哥哥给你做去,他别的本事没有,做饭做衣服那可真是一流。”
“才不是呢,婶儿,我长荣哥哥打仗也很厉害的,上次小”唔,差点把小星星岛的事说秃噜嘴了,孟恬恬赶紧用兔子肉堵住了自己的嘴巴,脑子转得飞快,信口胡诌,“小刘哥还跟我夸他呢,就是物资连的连长刘兴,他来给我送茶叶的时候,说长荣哥哥前几天在小星星岛上俘虏了好多鬼子和猴子,我都惊呆了,长荣哥哥这么厉害,那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这事郑锦绣听说过,过程挺惊险的,还好人没事。
这么一想,她儿子确实挺有能耐的,不过她还是谦虚了一下“那也是他应该的,不然白白叫他当这个团长吗”
“也对。”孟恬恬吃饱了,收拾一下碗筷,准备去厨房洗了,叫郑锦绣赶紧抢了过来。
“你不用这么勤快,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长身体呢,该吃吃该睡睡,除了学习什么也不用你管。赶紧的,午睡去,今天白白去海上折腾了一会,你抓紧把时间补回来。”郑锦绣说完撑上雨伞,自己去厨房忙去了。
孟恬恬见她这么照顾自己,心里很是感动,老老实实躺着睡觉去了。
刚停了一会的风雨又喧嚣了起来,窗外呼呼的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隔壁房间还传来了缝纫机的声音,跟风雨声一起,挺催眠的。
迷迷糊糊间,孟恬恬恍惚听见有人在谈论她。
有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说道“老大姐你好,我来看看一个叫甜甜的姑娘。”
随之响起的是郑锦绣的声音,语气颇有些不善“哼,看不看又怎么样呢十八年都过来了,孩子委屈也受了,苦头也吃了,被那边的爸妈当个叫花子一样扔在乡下不闻不问,得亏她遇到了两个好心的表哥,不然啊,你就守着你的假闺女过一辈子去吧”
谢振华很是自责,由着郑锦绣数落起自己,一句也没有辩解。
郑锦绣见他羞愧难当,却并没有找借口,态度稍微缓了缓“你现在来,是想做做样子,多个女儿多个人尽孝呢还是想把孩子正经地认祖归宗呢你要认她,家里那个假的又怎么办呢你可别什么都没有考虑清楚就来招惹我家甜甜,孩子长这么大一天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回头你把孩子的心挠得痒痒的,你又各种苦衷各种为难的不肯接她回家,孩子不得伤心死了真要是把她惹哭了惹疼了,到时候我老婆子可是要找你拼命的”
“老大姐,我能来肯定是想好了,全都想好了。我这就跟你说说我的打算,你要是不满意,咱再商量。”谢振华态度非常诚恳,他就站在那里,主家不叫他坐,他就不坐。
他继续说道“如果甜甜真是我亲闺女,我肯定是要把她认回去的,但我也知道她是孟家兄弟养大的,所以孩子愿不愿意改名更姓全凭自愿,我不勉强她。”
这一点郑锦绣也是认可的,毕竟要不是孟家兄弟,甜甜活不到今天。
她一言不发,静候下文。
谢振华叹了口气“我如果认了她,家里那个肯定会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家里那个怎么来的没办法确定。如果她是被她父母故意调换的,那我肯定一话不说把她撵出门去我自己的闺女被人扔在那里自生自灭,倒是这个病秧子,我掏心掏肺地照顾着,东奔西走地寻医问药了十八年,我要是认了亲闺女,我再留着假的我那不是犯贱吗可万一是医院的疏忽呢如果跟她父母没关系,我就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眼不见为净吧。”
“我看不会是医院的过错。”郑锦绣斩钉截铁地说道,“小孟姑妈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对方肯定早就知道甜甜不是亲生的。甜甜来海岛嫁人,即便是嫁给原定的娃娃亲范海林,在一般人眼里也算是她高攀了,毕竟那是个营长呢。可小孟的姑妈却无动于衷,不想攀这根高枝儿,这不符合常理。要知道,他们夫妻俩不过是普通的城镇职工,是没有资格把一个营长都不放在眼里的。除非”
“除非他们的亲女儿攀上了更高的高枝儿”谢玄英倒是立马明白过来了,“婶儿的意思是,孟哥的姑妈吃准了亲女儿有更好的前途,以后只要跟亲女儿常来常往就行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区区的营长去跟假女儿套近乎。那那他们跟亲女儿有联系吗就这么笃定亲女儿会让他们攀附吗”
“这件事确实还有很多疑点,需要逐一的搞清楚,再做最后的决定。总之,谢师长,我听到你说愿意把假的撵出去,想来你不是个糊涂的人,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家甜甜空欢喜一场吧。”郑锦绣终于认可了谢振华,亲自端了个凳子给他。
谢振华坐下,脑子里也在思考这些疑点。
正头疼,房间里有了动静。
孟恬恬醒了。
她没睡成,把堂屋里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一楚。
她坐起来看了看系统面板,解密主线1果然又解锁了一些。
但又没完全解开。
是的,她确实是谢振华和霍齐家的孩子,是谢玄英和谢钟灵的妹妹。
但是,那个谢玉秀的身份成迷。
似乎不是简单的调换身份而已,因为谢玉秀的身份,单独成了一个支线任务。
叫谍影重重
任务旁边还有一行红色的提示警告,本解密支线可能会对宿主在意的至亲带来毁灭性打击,请慎重选择。
她不明白“狗蛋儿,这到底是要我解密还是不解密呢”
“我也不知道喵。”狗蛋儿挺头疼的,它真是个没用的系统,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帮上忙就是用怀表帮郑长荣挡炮弹那里。
它好嫌弃自己哦。
猫猫委屈,猫猫难受,猫猫强打着精神提醒道“你的至亲不就是表哥他们跟郑团吗,顶多再算上谢家的,能怎么打击他们呢难不成那个假货的爸妈是间谍特务哎呀,不想了,你先认了亲人再说吧。”
孟恬恬也这样想的“那那个谢玉秀还留在谢家吗”
“看你爸的态度吧,真要是假的打击报复,咱想办法护着表哥他们就是了。对了宿主,你看”狗蛋儿指了指谢玉秀的支线任务,“你看,她的支线又跟另外一个人的有关联居然叫霍齐家吗这是你亲妈的名字哎。”
“嗯,我看到了,奇怪,她怎么会跟我亲妈有关系呢”孟恬恬百思不得其解。
狗蛋儿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能有什么关系当年你俩都是襁褓里的婴儿啊只能是她的父母,或者是当年调换你们的人跟你妈妈有关系”
“有道理。现在主线1的线索关键人只剩这个蔡兵没进展了吧,今天的事跟他好像没什么关联,可为什么把他排在第一位呢”孟恬恬把面板点来点去,看着“医院”和“抱错”这两个关键词,越看越迷糊。
总不能是蔡兵把她和谢玉秀抱错的吧
蔡兵今年多大啊
她翻了翻蔡兵的资料,嗯35这么老的吗没看出来啊
慢着,十八年前他17
别说是17了,7岁就可以了,只要有大人授意的话。
孟恬恬忽然打了个哆嗦,为自己胡乱发散的猜测而感到后怕。
不会吧,不会这么恶心吧这个男人
天哪,她好害怕
不行,她得赶紧告诉长荣哥哥
于是她踩上布鞋,冲出来直接扑郑长荣怀里去了,压根没看到一脸期待的谢振华。
她撒了个谎“唔长荣哥哥我做了个梦,好可怕好可怕的梦”
郑长荣见她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扶着她坐下“怎么了,慢慢说。”
孟恬恬压根没留意谢振华就在她对面,她紧紧地攥着郑长荣的胳膊不肯撒手,忐忑不安地依在他身侧“我梦见我出生那会的事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混混,跑到我妈妈病房里头,恶狠狠地看着我,说要把我抱走卖掉。我好害怕,我想跑,可是我太小了根本不会跑,我只能哭哭着哭着,我听见有人喊他蔡什么的,他急了,就直接把我抱走了。”
孟恬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的做了这么一个梦,梦里真的看到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混混。
尤其是她都哭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加增加了可信度。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都在想那个蔡什么的是谁。
郑长荣率先有了动作,他的手心摁在孟恬恬肩头,下意识收紧了力道“难道是蔡兵他确实是从北方过来的。他还有个哥哥叫蔡军,混得不是很顺利,今年才当上了连长。”
郑长荣觉得蔡军不大可能,他为人木讷,又迂又呆,说好听了叫轴,说难听了叫蠢,所以快四十的人了才混了个连长,不像是当过混混的样子,年龄也对不上。
他这边一本正经在思考,哪里知道孟恬恬是胡诌的,还真当了回事在那推算年月日呢。
孟恬恬一看装过了,很有点不安,正打算找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一双沧桑感十足的眼睛,她忽然愣住了。
她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半百之年的男人,好奇道“你是谁”
谢振华等了半天,也打量了半天。
他觉得没必要看什么朱砂痣了,毕竟两个孩子长得太像了。
唯一不同的是钟灵身材偏瘦,个头也更高一点,但肤色没差太多,她干海监的,经常风里来雨里去,没少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所以谢振华真的一眼就认定了这是他亲闺女,亲得不能再亲的闺女。
可现在,闺女不认识他,还一脸茫然地问他是谁。
他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瞬间老泪纵横,声音里满是愧疚和心疼“孩子,我是你爸啊”
孟恬恬恍然,原来这就是她爸爸啊。
可是,他怎么这么显老啊。
她叫不出这声爸,倒是好奇问了一声“你今年多大啦,怎么看着比我郑婶儿大多了,你有六七十了吗”
一句话把谢玄英也给问得破防了,他这个当哥的没忍住,也红了双眼,解释道“小妹,咱爸这些年除了去部队,其他的时间全用来找咱妈还有给家里那个假的看病了,他这都是操心操的,显老。他今年才五十出头,你看他老得多厉害。”
“哦,那确实挺显老的,我真没看出来才五十出头。”孟恬恬现在觉得怪怪的,就这么不带称呼说话好像有点不礼貌,可是,要她忽然之间管这个冒出来的谢师长叫爸爸,她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真情实感,叫出来自己都觉得心虚的慌。
可他满头白发,哭得那么可怜,她又于心不忍,只好求助地看向郑长荣“我我叫谢师长什么好呢”
毕竟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爸爸这个存在啊。
她真的她不是故意要伤谢师长的心的。
郑长荣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干脆建议道“就叫老谢吧,叫谢师长太生分了,叫爸爸一下又拐不过弯来,就叫老谢得了,听着不至于太疏远,还有点亲昵的感觉。谢师长,你没意见吧”
谢振华哪能有意见啊,来的时候他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孩子不认他他也理解的。
毕竟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没爹没妈地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就不错了。
他擦了擦泪,没有勉强,只是颤巍巍地开口道“孩子,你能走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吗还有这怀表,这可是你妈的贴身之物,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能跟我说说吗”
孟恬恬头疼,走近点可以,怀表她没法说啊。
只得半真半假地说道“海里捡的,当时坐船过来,看到水底下在发光。”
谢振华信了,可郑长荣却满是疑惑,这跟他之前听到的说法怎么不一样呢
小妮子在耍什么把戏郑长荣想不明白。
谢振华没留意这个没转正的女婿,而是自顾自思考了起来“怪了,这表是怎么从你妈身上跑海里去的呢”
“难道是当年抱走小妹的人顺手偷走的到了这里又给扔了,不然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海里。”谢玄英的脑子转得更快些,只要没跳闸就行。
可孟少阳不明白“那为什么扔了呢表盘和表链子都是金的啊”
谢玄英心里有谱了“正因为是金的,太容易被辨认了,所以才扔了毕竟我爸一直在找我妈的下落,对方怕被认出来,只能忍痛丢进海里但又想着什么时候风波过去了可以拿回来,所以扔得不远,不然不可能被小妹捡到的。”
“所以这个人肯定在岛上”谢振华忽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既然在岛上,那就把这表扔回去,把他诈出来”
谢玄英猜到他爸要做什么了,笑着点点头“对,一定可以诈出来的爸,我现在就把表扔回去。小妹,跟我走。”
“我我不会水,是长荣哥哥帮我捡的。”到了外面,孟恬恬坦白了,第一次因为自己不会一样本领而感到难为情。
毕竟哥哥姐姐都那么出色,自己却只上了个初中,想到这里她会忍不住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丑小鸭。
谢玄英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转身搓了搓她的脑袋“没关系,等哥抽空亲自教你。或者你让郑哥教你也行,反正你俩快结婚了,他教你也方便些。”
说到结婚的事,孟恬恬正好想问“哥,你和和那个老谢,对我的婚事没意见吧”
“怎么,有意见你就不嫁了”谢玄英笑笑,怎么这么傻,当然没意见啊,岛上还能找到比郑长荣条件更好的吗
没有啊别说是岛上,就是去了对面主岛,这样能文能武的男人都难找
孟恬恬摇摇头“不,你们有没有意见我都嫁我之所以问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只认长荣哥哥这一个对象,你们不要干涉我的婚事,不然我就不认你们了。”
“”好家伙,原来郑长荣比哥哥爸爸都重要是吧
谢玄英很受伤,但他也知道急不得,他和他爸都是今天才认识的小妹,确实比不上郑长荣,起码人家让亲妈如影随形地陪了小妹半个多月了。
他们父子俩从起跑线就输了,拿什么比
他叹了口气“小妹,我和爸只想你幸福,所以,你看上的人,我们也会用欣赏的目光去看待的,我们不会干涉你,你大可放心。以后活得任性点,别那么懂事,想笑就笑,想耍性子就耍性子,想闹就闹,郑长荣要是惹你,你就找我和爸告状你记住了,我们是你的至亲,会不遗余力地护着你,明白吗”
“也不用那么夸张,耍性子什么的,我从小也没有耍过,你让我耍我也不会。长荣哥哥也不会惹我的,他是世界上对我第一好的人”孟恬恬羞涩地笑笑,当着大哥面说这个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谢玄英一听,郑长荣居然只是第一好,他乐了,满是期待地问道“那第一好的是”
“我一表哥啊”孟恬恬听到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这还用问
谢玄英脸上的笑又散了,委屈巴巴“哎,那我努努力,做第三吧。”
“不,第三是姥姥和郑婶儿”孟恬恬不遗余力地打击起亲哥来,毫不手软。
谢玄英这次真的很受伤,却只能继续退而求其次“那我努努力做第五”
“不,第五也有人了第五是我大表哥,他虽然只出钱不出力,而且话少得像个哑巴,但是没有他的话我舅舅就不会把我留下来,所以”
“那我第六”
“不,第六也有人了”
“啊”谢玄英郁闷了,不问了。
他深吸一口气“算了,我就排最后吧,没人争了”
“哈哈哈,大哥你好可爱”孟恬恬看着一脸受伤的谢玄英,踮脚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是说我还有个姐姐吗你跟她争去吧”
“是啊,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叫你一姐回来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打电话”谢玄英赶紧跑去了供销社。
没想到,冤家路窄,正好看到了蔡兵在买东西。
谢玄英眼神一冷,想起没扔成的那枚怀表,故意问了售货员一声“姑娘,有怀表卖吗可以装全家福的那种”
售货员摇摇头“可以去省城国营商场看看,我们这里小地方,上了也卖不掉。”
“行吧,反正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今天看到有人在海边捡了只金色的怀表,还以为是你们这卖的。”谢玄英笑笑,出去了。
他藏在供销社旁边的铁树后面,等蔡兵一出来,便跟了上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