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重回霍家庄园, 择明最先通过嗅觉分辨出其变化。
棕榈树被修剪预备入秋,鲜花凋敝只剩绿色茎杆,整座庄园像迫不及待恭送美好夏末, 将一板一眼的严苛秋老头迎来, 霸占大地。
随处可见的门廊下确实有人站岗。他们步伐有力整齐,手持猎枪, 腰带插刀, 个个目光犀利,如动物首领警惕。
车尚未停稳,这群人便一拥而上检查,从外面粗暴开门,好在有给择明自己走下车的权力。
“双手举起来过头顶,背对我不许动。马上。”
其中一人抬枪喝令。
枪口漆黑阴森,即使不指向自己, 韦执事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如您所愿, 先生。”
择明从善如流,转身照做,待遇却没提升。
两名魁梧男人按住他肩膀, 力道蛮横,几乎要将他摁进车外壳里。另外一人不由分说扒掉他外套,仿佛将他当成一只布口袋里外掏遍, 掳走所有物品。
所幸, 他除了一张丝绢什么都没带。
搜身者嗅着手帕, 因淡淡薄荷香面露鄙夷,同时向韦执事问。
“名字,谁找他来的,来做什么”
“他是霍先生命我邀请的客人, 他的养子莱特莱恩,烦请各位不要再继续给客人难堪,让霍先生失了风度。”
小小侍童做起到庄园管家数十年,自始至终象征着主人教养与门面,韦执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优雅做派,声调徐徐,既要应对追逐卓越的上流,又要懂得与布衣百姓交互。
遗憾的是,今日他遇上的硬茬不吃这套。
“任何人进出都要经过检查,详细记录后汇报,等准许进入的指令下来才能通行。我们的霍先生是这么命令我们的。不过我们的霍先生今晚外出有约,你们得明天再来。否则,这位客人只能关到马圈给你伺候了。”
重音落于我们的霍先生,那人毫不掩饰讥笑,手托枪柄,熟练调整跨带,一举一动充满威胁。
韦执事进退两难,唇上的胡须因他欲言又止呼气,稍稍飘动。
“可是”
站岗几人不屑理会,自顾自用另外语言交谈,时不时发出响亮大笑。当老执事想穿过他们找救兵,左右两人二话不说以枪顶开他。
不知是否是故意的,戳向老人腹部。
择明正整理着装,顺势扶了老执事一把。
微不可见蹙眉,他很快又面带微笑上前。
“那或许,不用麻烦各位替我多跑一趟报告了。我来,正是为了找你们的霍先生的。”
刚才那人又是轻蔑一瞥。
“都说了,你的霍先生,跟我们的霍先生不一样。”
“当然一样了,先生。实际上,子鹭他和我是提前约好的。”
听见那名字,这群人神情变化,彼此对视半信半疑。
“我欠他一个答复。就在今天我决定好了,这才急着找他,顺便登门道歉。毕竟是我让他等到现在。”
守门将士们虽未放他通行,但窃窃私语片刻,其中一员立即跑上台阶报信。
一来一回大约三分钟,择明与韦执事总算能进家门。
宅邸与以往相比寂静许多,看不见忙碌仆从,穿行走廊时,择明不禁发问。
“韦先生,原谅我多嘴一问,庄园这是有什么危险事态么特地邀请这群佣兵。我刚才听到他们在抱怨这次任务太轻松惬意,不及过去厮杀围剿刺激,还有”
稍作停顿,他特地将原句替换成文雅用词。
“还有,他们欣赏庄园里体贴美丽的女士们,苦于不能搭讪示好,有些不满。”
诧异之余,韦执事喟叹回答。
“他们是霍子鹭少爷专程请来的帮佣,经验老到的外邦人。因为前段时间仓库破洞进了老鼠,他认为在修补好之前,必须严加看管。我只能说这些。”
此仓库并非存放粮食酒水的地窖,应是霍家用以储备货物的据点。
上回霍昭龙中枪受伤,就是在去仓库检查的路上发生的。
择明心领神会,不再细问。
转弯拐入前厅,二人不约而同放缓脚步。
韦执事是出于震惊畏惧,择明是为上方映入眼帘的景象。
那场晚宴上,霍子晏剥开巨幅金秋之海的画布,露出封存已久的秘密肖像,原以为那画会被当作丑闻根源立即处理掉,谁知它依然挂在墙上,堂堂正正。
骰盅摇晃,骰子颗粒碰撞发出脆响。
前厅红绒长椅上,霍子鹭正对黑白双陆棋,像是准备要同谁对弈。
“你比我预估得要来得更晚,迟到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仅次于说谎。尤其是在生意人之间。”
话中暗含冷意,男人起身后注视更甚。
韦执事连忙止步,极力维持面上镇定。
他分明再三确认过霍子鹭不在家,为什么这人会出现在这。
“韦叔,辛苦你帮我接人过来了。你说我该赏你什么好呢是长假疗养呢,还是光荣退休,给你片山头养老或者,一座坟墓”
“哦对了。还有你,我的朋友。你说你来找我,怎么又先走向家父的住处呢。”
容颜昳丽,唇色殷红,霍子鹭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全然没有白天时的随和诙谐。倒是又与过去残暴凶横的影子重叠。
他甚至就穿着曾经那件华丽斗士服。
哦噢
择明心中感慨,拽过韦执事及时闪身,双双避开如刀劈来的手杖。
手杖底端金属坚硬无比,敲于大理石地,细微裂痕即刻绽开。
瞬息之间,霍子鹭旋开握柄,银剑出鞘带过寒光,他如匕首般锐利的眼神一并落在择明胸膛。
“小心、先生”
韦执事年纪虽大,反应不输年轻人,挺身试图挡下笔直刺来的剑锋,两手伸直欲要抵住疯狂的霍子鹭。没有谁比他清楚,大少爷失控后到底有多狰狞骇人。
纵使这位大少爷犹如沉睡雄狮苏醒,短短几天将霍家握在手心,可他状况和脾气一样阴晴不定,随时有可能再度化身野兽,狂啸蹂躏一众。
残暴魔鬼附身,凡人只能束手待毙。
气流钻过臂弯,眼前忽然昏暗。转瞬间,韦执事变成被保护者。
莱特莱恩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速度。右手精准扼住霍子鹭腕部,左手制住对方挥舞杖身的另一边,到这步对峙为止,他浅笑依旧。
“恕我失礼。”
语毕身体后仰,他抬出修长右腿,利落飞踢。
手杖尖刀被他踹向上空,沿一道弧线落地。
然而失去了武器,霍子鹭非但没投降退缩,他双目赤红,张口扑来咬向眼前之人咽喉。
择明有意偏移,这口最后咬在他颈侧。
暗红鲜血像果实熟透,一触迸溅。腥咸味入嘴,霍子鹭神情微怔,上下两排牙却是死死咬合,愈发用力。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韦执事栽倒在地脑袋嗡响,不知所措。
直到他发现择明血滴答流淌,染红里衬领子,他才惊慌爬起。
“莱恩先生,我马上去、去叫人来”
“不用。”
择明及时叫住对方。
“您不用做什么,先生。这是我的过错,自然该由我承担责任。”
韦执事困惑愣住,不知他话中含义。
系统z看来,您之前的治愈并不是很彻底,现在这算不算您想要的惊喜,主人
择明因疼痛和无奈拧眉。
你这是在挖苦我吗,z
系统z如实帮您评价而已
感慨于系统愈发伶牙俐齿,择明缓缓放松全身,冰凉右手覆上啃咬者后背。
随着他手掌上移轻抚,五指梳拢汗水浸润的发丝,野兽逐渐松开獠牙。霍子鹭口中来不及吞咽的鲜血溢出,温热液体回涌,洒满他衣襟。
理智回笼仿佛带来莫须有的重量,男人摇晃昏沉脑袋,模糊中贴着温软肌肤,抿唇吮吸,发出比亲吻更为响亮火热的声音。
在韦执事的错愕注视下,霍子鹭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扶额退开半步。
仅有的丝绢在门口被没收,择明只能用手按压伤口止血。
而他率先打破沉默。
“我是否该说声万圣节快乐,不给糖就捣蛋”
他颈间汩汩流血,仍气定神闲伸手索要。
若不知他是真受伤,没准谁见了都当他是打扮成断头骑士。
看着他,霍子鹭仍一言不发,深幽黑眸渐渐浮起矛盾的复杂情绪,困惑缠绕惊诧,不忍拉扯忌惮。原本他在对这人愤怒什么,他忽然记不起来了。
他只转过身,仓促抓来桌上手巾。
一条自己擦拭嘴角脸颊,一条递给他满嘴血的受害者。
“韦叔,你该去拿药箱来给他包扎,别又怠慢了。”
再看单手捂不住伤,血流不止的人,霍子鹭犹如良心发现,竟亲自帮忙按压,扶住对方手肘将其牵引至长椅,小心让人坐下。
几分钟里,目睹一个疯子从邪魔附身恢复为优雅绅士,韦执事难以置信,过去许久才应声离开。
作为优秀家仆,有条不紊,处事不惊,不去胡乱揣测主人是为首要原则。
韦执事来回一路小跑,取来药箱又被遣退。
“我会帮他处理,你去找合适的衣服算了,他跟我体型差不多,你去我那层楼,找到第三隔间”
恍惚听令后离去,韦执事始终控制不住他混乱却异常活跃的头脑。
知晓大少爷身患狂病,苦于替霍昭龙照料对方,又帮霍夫人盯梢以来,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在短短数分钟内就能治疗,亦或说是制服无人敢靠近的疯子。
更不曾见过,霍子鹭少爷如此亲力亲为,对待过谁。
庄园中,韦执事并非唯一目睹全程,心怀深深困惑的人。
二层旋梯上,霍夫人舍弃她的专属看台,反而像鬼鬼祟祟的窃贼,隐匿于栏杆扶手之后。
在这她可清楚听见下方的对话,稍微探出头几分,前厅长椅上的两人便尽收眼底。
“转过去背对我,你衣服反正要换,干脆褪下来。我等会儿要固定纱布。”
霍子鹭声音略显疲惫,难掩急促。
与之相反,莱特莱恩开着玩笑,腔调懒散。
“看来外面的佣兵先生们,果真是您找来的。说话一模一样,简直深得您真传。”
似是懒得与之交谈,霍子鹭手动掰过人身体,检查伤口,涂抹药水,纱布层层缠绕。
眉越皱越紧,探究目光流连于莱特莱恩裸露的上身,霍家大少爷小心包扎的动作,以及二人缩得极短的距离。
当眉头舒展,她亦扯动嘴角,起身得意一笑,悄悄退回楼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