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流淌夜色的疾驰而过, 四轮金属镶边,中间闪烁红光。此为兰伯特家的战车,特殊之处不仅在于风驰电掣的速度, 还有车轮随行迸发的焰火, 从天俯瞰,它正似一颗流星横穿城邦。
炽热火舌驱散黑暗,也震退暗中蛰伏的邪恶, 车厢无疑是坐移动堡垒。
可身处安全的宽敞空间, 艾瑞克兰伯特如受蚁群啃噬, 衣袖下双臂冒着疙瘩, 密密麻麻。
引发不安的源头就在对面那对并肩而坐的双胞胎。
其中一人不修边幅, 趴窗观赏风景。另一人姿态端庄,倾听莱维描述如今危急的形势。
比起曾经毁灭性的蛇灾, 印象深刻的红雨,今日的黑夜延长仿佛是一件突发事故, 能让敏感者骇然惊心, 也能让迟钝者麻木无谓, 状况模棱两可。
但事实是,问题的严峻远超圣所内祈祷的人们想象。
“城外所有使徒支队传来紧急回讯, 他们侦查到各方向都有不明的生物大潮靠近。”
“因为日光迟迟未现,导致魔怪比平常更具攻击性。它们已经找到阿卡夏了。”
停顿间隙,莱维担忧一叹。
“保守估计兵力,彻底逼退它们的胜算不高。”
即便有层层结界保护, 有使徒士兵镇守,但魔怪数量和实力目前仍是未知数。而无论它们突然集中袭击的企图是什么,对阿卡夏百姓来说只会是灾难。
此刻满城弥漫异常之物的气息,遍地是闪烁红光的阵图, 警示危险。
那感觉犹如戴上绞绳和布套,看不见听不见,更不知何时将脚下变空,一命呜呼。
“这不是挺好的。”赛伦斯脸贴玻璃,以带刺的口吻插话道,“不就是大门被闯,然后死一些人,坏掉几片地而已么。跟我在花园里捏烂几朵臭花没差别吧。”
不就是死一些人
和捏烂几朵花没差别
莱维身旁,正气凛然的战士艾瑞克捏紧拳头,咔嗒作响。
他尝试劝说自己,别把那怪异青年的话放在心上,谨记礼数和立场。可那句句贬低言辞无一不在挑战他的底线,逼他拔剑而起。
趁艾瑞克爆发前,莱维再次展现非比寻常的包容。。
“那是不一样的,赛伦斯先生。”他微笑道。
莱维开口,赛伦斯顿时来了劲,转头愈发咄咄逼人。
“呵,你倒是说说看哪不一样啊。”
“人和花本就不同。虽然都有生命,归宿皆为死亡,但会举行葬礼追念逝者的,是哪个呢”
声线细柔,连反驳也像吟咏诗歌,令赛伦斯显露出与刚才迥然的敌意。
“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我说的是早死晚死怎么死的问题。”
言语过于粗略,容易听得人满头雾水,但他表达的想法其实十分简单。
花绚烂多姿与否,人是善是恶,是平庸还是出众,种种因素动摇不了它们在死亡面前的无价值,无意义。
既然没价值且与自己没关系,死多死少亦无所谓。
真是薄情寡义也不足以形容他的残酷。
这样的人,怎么能被迎进崇高的拉法叶圣殿。
越想越按捺不住怒火,艾瑞克终于挺起身。
可马车急骤一刹,他的教训不告而终。他们已抵达拉法叶庄园内部,位于中殿偏门处。
门廊下,费思李恩恭候多时。再见择明,他微笑如常看不出异样,颔首问候完第一时间看向莱维。
“情况怎样”莱维迫不及待跳下马车。
“如阁下您所见,莫姆仪已失灵。无法再用它观测外界,甄别进出者,魔怪气息遮天盖地,但又找不到具体目标。所幸庄园外墙一圈誊写了卢恩符文,现在能进大门的,应该都是正常人类。”
心系危难中惶恐的百姓,莱维点头一步不停留,亲自带领双胞胎进殿。
这大抵是近十年来殿中最拥挤的一次,仅次于十二年前的毒蛇之灾。汇聚了各路高阶法师,世家家主,自然,包括拉法叶和学院一众骨干。
人虽多,殿内充满肃穆的静谧,偶尔听得几声窃窃私语。大长老受一群族人簇拥,在当中低头凝望地面。
红袍外又披上那身华丽祭服,尽显圣职者的高洁,他在莱维出声前转身,扬手制止对方行礼。
“莱维,我的孩子,辛苦你专程替我们跑这一趟。”
“是我该做的。”
那沉默眨眼应是赞许,老者接着摆摆手,两侧人登时退开半米。
光洁地面上,一滩平整的水尤为显眼,像镜子倒映出变幻的画面,并且场景并非殿中任何一处。
只见荒芜沙地,放眼望去满是闪烁星辰,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前仆后继,涌向仅有的亮处正苦于厮杀的使徒队伍。
野兽和活死人的尸体堆积成山,后方那群眼冒红光的怪物大军仍源源不断逼近。
再看使徒那方,他们队中已有死伤,纵使使徒身体素质强悍,也不敌这百年难遇的大袭击,渐渐有人显出疲态。
莱维注意到一个熟悉身影。
平日憨厚和善的切斯特冲在最前方,半块胸甲被打碎,他视若无睹,布满血丝的眼映入畸形狰狞的怪物,同时他自己用重剑卷起旋风,拧碎腐烂躯体。
再看眼前济济一堂,莱维胸口莫名发闷,上前小声发问。
“长老伯伯,我们什么时候去支援。”
“我相信众使徒的信念和实力,足以支撑他们守护百姓到最后。而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老者意有所指,目光落在莱维后方。
清晨天显异象,他为找出原因和对策紧急召集所有人。已成读侍的莱维并不在列。
可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青年不厌其烦敲响他的门,声称城里有位本源语者,或许能制止这场异动。
第一眼,老者便锁定了赛伦斯。
二十左右的青年,身段颀长,风姿凛然,面对场中诸多气势威严的要员,仍像眺望风景漠不关心,眼神淡然。
确实,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气息。
美中不足的是,他紧粘着身边的平凡者。他平平无奇的兄弟,据说是木偶师,低微的街头演艺人。
和红袍长老同样,其余人都默默打量着新问世的本源语者,继莱维之后的又一位神子。
而这乌发青年眼珠一转,瞪着老者敌意露骨。
“干吗这样看着我,死老头。”
此语一出,几乎败光赛伦斯刚才在众人心中建立起的超然形象,但他无所谓,再一瞥水中映像,大声笑道。
“真有意思,你们一个个怕死的老东西,都喜欢躲别人后面建功立业吗捡漏上瘾了”
择明迅速低头,没敢观赏周围的表情变换大戏。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得太大声。
而看着这群人或恼怒,或鄙夷的脸,赛伦斯嗤笑之余放下了心。
不是为自己,而是自进门起就被有意无视的一般人哥哥。
这群明显心怀鬼胎的家伙,连他哥的木头人偶都比不上。
“赛伦斯先生。”莱维哭笑不得,连忙打圆场,“这位是拉法叶家的指定继任人。是他请您和伍德来的。”
后半句他凑近悄悄提醒,无奈等到对方换上假笑。
“噢,那他叫什么。和你一样叫白头翁吗,还是狗屎狗屎拉法叶”
利刃出鞘,嗖嗖作响,当下不止艾瑞克兰伯特,左右如石柱的侍卫也纷纷拔剑,因赛伦斯的无礼愤怒。
“年轻人,这里不是你口无遮拦,无端污蔑的地方。”
三级台阶上,已有世家成员厉声指责。
但赛伦斯是谁,哪会放过此等绝佳机会。
“怎么,我有说错么。”他继续着蔑视语调,啧啧反问,“连自己名字都不敢告知天下的家伙,岂不是连屎都不如你们也一样吧,说什么继承祖先姓名能更好开辟家业,我看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你”
“别回答我,我不想听,你们自己讨论吧。”
一来一回见红袍老者彻底语塞,表情骤变,赛伦斯假笑消失,但发自内心愉快。
降服刺头的希望最终寄托在择明身上,他与莱维交换一个眼神,微微点头。
择明“赛伦斯,出发前你怎么跟我约好的”
赛伦斯翘起的头垂下来了。
“等到这里,先听完他们怎么说然后再作回答。”
“还有呢”
先前嚣张的青年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踢地面。
“要守规矩,就算要暂时和你分开一会儿。”
“没错。”择明顺势摸上对方脑袋,“你现在是称职的大人了,要学会如何独当一面的沟通。我不可能总是在你身边。”
“啊”
赛伦斯愕然抬头,顿时像被丢进斗兽场的奴隶,满脸写着无助弱小。
可他还来不及细究,择明主动抽出手臂。
“如果你这次做得好,我再答应你一件事。不限时和范围。”
话音刚落赛伦斯转身前进,两手叉腰走向人群,没有片刻犹豫。
“喂,你们要说什么快说,别超过半小时,也别全堆着讲。”
因此顺理成章的,赛伦斯硬塞进了法师阵营,而一般百姓择明被请出大殿。
莱维本可以选择留下,然目光追逐那道背影,他情不自禁跟去。
门廊悬挂油灯,不多不少,照亮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人。
开始是一段心照不宣的沉默,莱维眺望黑暗中的高塔,轻声喟叹。
“好像做梦一样。”
对民众依旧担忧,对赛伦斯与殿内众人交涉而不安。
却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引发他的舒心。
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莱维转移话题,谈到先前在圣所的手影戏。
“我很喜欢。”他毫无保留地夸赞,“就算在那时候,那个地方确实过分了。但果然,是伍德你的表演,我就容易着迷呢。这是实话哦,换做平时我第一个出来阻止呢。”
择明谦虚欠身感谢,迎风拢起衣领,似是随口一问。
“实不相瞒,那是在下突发灵感后的首秀。您最喜欢哪部分呢”
张嘴本想回答全部,莱维若有所思,望向前方的眼神倦怠而不自知。
“大概是最后吧。”
变成人的鹿,逾山越海,历经磨难抵达地面。
为什么要敞开双臂拥抱迎接呢。
“我想,是因为爱吧。”
不单单是脚下的泥土,眼前的火光,对所有眼中之物,怀有同等喜爱。
爱着天地间的全部,这个世界。
一股感情来势汹汹,冲击心房与发麻的脑袋。和在高塔下落泪那时的相似,但更加清晰。
“原来是这样”莱维伸出指尖,摸着眼睛下方,“是我想的意思吗”
“是的。”
一声笃定答复打消他的疑惑,他转过头,不知为何诧异,双目圆睁。
“在下是这么寄予它的。”
夜幕昏暗,摇曳的灯火比光晕暧昧,而那映入他瞳中的影像,是一双灿然生辉的眼眸。也像他,倒映出他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的脸。
“原来如此。”他又轻轻说了一句。
为什么唯独对眼前这人有所差别。
并非曾经秘而不宣梦中相会,也不是因为对方身份或才华。
来来往往,遇人无数,自始至终只有这人真正懂他。
且和他一样。
彼此相距半步,中间仿佛飘荡着难以言喻的情愫,催生无法遏止的冲动。
这促使银发青年转身迈出那半步。
他就如那墙上黑影,急切地拥抱住人,牙关格格打颤,脸颊深埋散发清香的颈间,温暖如阳的肌肤。
生养于拉法叶家,莱维拉法叶时刻保持世家应有的风格。
沉静,知性,即便平易近人,尤端着矜持模样,是打磨定型后的圣像。这一刻不顾后果,忘却礼教纲常的触碰,鲁莽得不像他。
心知这点,莱维怎么也撒不开手。
这也是一样的吗
他不禁自问,却不知自己发出声音。
于是他经相贴的胸膛感知人偶师笑时的震动,因对方抬起双臂的回抱呼吸急促。
“不,阁下。”
“您对我,恐怕是不同的。”
莱维脑袋像浆糊,但有参照物的好处顿时体现出来,他脑海闪过关于赛伦斯的一幕幕。
自尊自大,拥有神力的青年,尽管不累也没受伤,固执地要躺上兄长的腿。犯困或不悦时,搂住对方手臂,依偎着,紧粘着。
答案已昭然若揭,却被一声僵冷干咳打断。
莱维猛然退开,但手倒是诚实,依依不舍搭在择明肘部。
他们身后的门半掩着,艾瑞克深吸一口气发话,声音里存着些微敌意。
“莱维阁下,大长老请您进去共同商议。”
“你在这继续等。”
他看向择明,甚至不愿带上称呼。等莱维进屋走远,他才缓缓合上门。
厌恶在眼里扩散,有如酸液燃烧,格外灼人。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莱维阁下也不是你能肖想的。明白的话,跟那边的费思阁下去你该待的地方。”
对这番驱逐言论,择明淡然接受。
他只在心里悠悠问道。
不知道赛伦斯表现得如何呢
没择明在场,答案必然糟糕透顶。
作为自控力为零,包容度也为零的大人,赛伦斯前后听了两名法师说话,立马捱不住。
“打住要我让天放亮是怎么回事”
面对位高权重的人物,他嗤笑起来完全不虚,话如连珠炮。
“我可觉得一直是晚上好极了。”
“这样那些花草树啊,肯定会死一大半吧。省去我亲自动手喽。”
“你们城门被攻破跟我没关系啊,我又不是打不过几只小动物。”
“再说,你不是相信他们能保护全城人么”他努努嘴,示意水幕里的景象。
使徒已杀尽一批受魔怪感染的活尸骸,战场最终冒出几道怪异阴影,形同鬼魅穿梭。才是初秋,缕缕寒风挨着地面流窜,所到之处竟冒白霜,活物冻结。
赛伦斯笑得别提多开心了,故意问大长老。
“对吧你说的,交给他们没关系吧”
伶牙俐嘴,态度刁钻,在场无人是他对手,更不敢与他为敌。
谁知道他会突然说出什么,搅得他们不得安生。
若说过去站在同一处的莱维是温顺绵羊,那这赛伦斯绝对是跋扈恶狼。
而现在,他们将希望寄予在失去力量的绵羊身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