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
夏沁颜睁开眼, 春杏在帐外轻声回禀“皇上,国公爷来了,正在前殿。”
国公爷
刚睡醒, 夏沁颜神智尚且有些没有回笼, 反应了两秒才想起, 宫里单独说起国公爷只有一人, 那就是原静安侯、后被她加封国公的丰恂。
但是如果她没记错, 今天应该是休沐日吧难得不上朝,他不在家好好歇着,这么早跑宫里来干嘛
“知道了,好生招待着,朕待会就来。”
她叹了口气,人人都道皇帝好、皇帝妙,只有坐上这个位置, 才知道皇帝有多累。
“是。”春杏应着退了出去。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夏沁颜此时已经完全清醒,正要起身梳洗, 腰间忽然被人搂紧。
“这么早, 做什么”低沉的男音尚带着刚睡醒的迷蒙, 莫名显得性感又撩人。
“丰恂来了,我去见见。”夏沁颜转头,一张放大的俊颜映入眼帘。
卫泓湙倾身吻上她的唇,唇齿相贴间隐约传来他含糊的抱怨。
“怎么哪哪都有他”简直阴魂不散。
而且每次都挑他好不容易和她独处的时间, 说不是故意的, 鬼都不信。
“估计有事。”夏沁颜避开他的唇,他却像是小狗一般不停的追着她,好似不吻上誓不罢休。
夏沁颜无奈, 只得任他去。
清晨,黄色的帐幔并没有拉起,宽大的足以睡上十个人的龙床内依旧一片昏暗,只有墙角的夜明珠发出晕黄温暖的光。
黑暗让人的情绪越发高涨,暧昧的水声渐渐变大,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听得人面红耳赤。
“够了”女人气息有些不稳,简单的两个字说得百转千回,不像是拒绝,倒像是勾引。
男人喘息声更重,环着她腰肢的手紧了又紧,掌心炙热的温度烫得女人一个哆嗦。
“表哥”
这一声对卫泓湙而言不亚于极致的春、药,自从她做了皇上,她都多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
也就只有在床第之间,才能偶尔听得一两声,还得是他使出百般招数,让她受不住了才肯叫。
想到这里,卫泓湙手下越发不安分起来,不知碰到了哪处,夏沁颜忽地呻、吟一声,顿住不动了。
卫泓湙眼中染上了几丝笑意,这么久的亲密接触,他早已摸清楚了她的每一处敏感点。
“丰恂”
“就让他等着,有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女声又突然响起。
“我在上面。”
“是是皇上,都听您的”
门外的春杏吩咐完小宫女给国公爷上茶上点心后,正准备再次进殿服侍夏沁颜起身,就听见门内传来一声高一声低的轻哼。
她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连忙挥挥手让周围的宫人离远点,自己也往外退了好几步,直到听不到里面的声响才作罢。
面上淡定自若,始终维持着大宫女的威严,可是耳根却悄悄红了。
昨晚刚折腾了一夜,今早竟然还能
春杏眉头轻拧,或许她应该让人给卫将军炖点补汤,如今皇上身边最得用的就是他,可不能倒下。
等在含元殿中的丰恂,直到喝了快三壶茶、一本棋谱几乎要翻烂了,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夏沁颜。
“你今日怎么进宫了”她坐到他对面,端起面前的茶杯就喝,动作潇洒又随意。
“欸”丰恂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喝下用他用过的杯子。
“怎么了”夏沁颜看他。
“没事。”丰恂抿了抿唇,莫名觉得嗓子有点干,只得掩饰性的低头。
“爹娘让人从江南捎了些东西过来,大部分都是指名给你的,你有空了瞧瞧喜不喜欢。”
“好啊。”夏沁颜似乎很渴,又倒了杯水,“他们到江南了”
她登基后不久,赵嘉平和闻远侯就一起出了京,四处游山玩水,说是要将几十年憋在京城的怨气全部玩散了才回来。
不过倒是记得每到一处,就会派人送东西回来,不让人操心她的安危。
“写信的时候还在,现在就不知道了。”
或许会停留一阵子,或许早就离开去别的地方了,全都说不准。
丰恂说着话,视线却不自觉总往对面人的脸上瞄。
她今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似乎更放松,也更妩媚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这里比往日更红更艳,饱满欲滴得像是被谁狠狠吸吮过
丰恂眼睫微微一颤,而后迅速垂下,眸底飞快划过一道暗芒。
“那小子,昨天又留宿宫里了”
“嗯。”夏沁颜很随意,丰恂的手却猛地握成拳。
“你们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什么时候给他个名分”他试探的开口。
夏沁颜盯着他,神情似笑非笑,并没有回答。
丰恂面色微红,难得有些坐立难安,只觉那双眼睛能看透他内心所有想法。
包括隐藏在最深处、最见不得人的念头。
“近日朝堂上催促你大婚的声音越来越高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京中好些儿郎到了年纪都没婚配,就是在等宫里的消息。
虽说以色侍人容易为人所诟病,但还是有很多人想借此一步登天,你一日不大婚,他们就一日不会放弃,时间长了,恐生乱子。”
丰恂避开她的打量,嘴里说的什么其实根本没过心,只是本能的想说些话缓解尴尬,不让自己过快的心跳声被对面察觉。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真喜欢那小子,纳进来便是,这么不清不楚的,那小子没意见,老国公该有想法了。”
“又是谁让你来游说的”夏沁颜放下杯子,面色平淡,“你倒是热心。”
丰恂心一哽,喉间发堵,她以为他想这么热心吗
经过两任帝王没有后嗣的事情,现在大家对传承尤为看重。
尤其她是女帝,下一代是皇长女还是皇长子,对某些人来说至关重要。
早一日诞下子嗣,朝堂才能更加稳定,也能更好的为以后打算
假如是皇长女,有些变革就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这么想要后嗣”夏沁颜唇角挑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要不你生一个,过继给我吧”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微微俯下腰,轻声在他耳边低语
“你不想皇位回到你们赵家或是丰家手中吗就这么任我混淆皇室血统,你日后会不会没有脸面见你的先帝啊”
“颜儿”丰恂蓦地转身,长袖挥倒了茶盏,哗啦啦,茶盏碎了一地。
“皇上”春杏在殿外担忧的唤道。
“无碍,国公爷一时没拿稳罢了。”
夏沁颜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丰恂,唇角的笑意越加明显。
“怎么反应这么大,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颜儿”丰恂低喝,胸口剧烈起伏。
不要说,不要说
只要不说出来,他就可以永远当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她不是左利手,也不知道她根本就不对薯蓣过敏。
他还能把她当女儿,还能自然的、理直气壮的和她亲近,甚至过问她的私事、出入她的寝殿。
也能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制止其他男性接近她。
丰恂闭了闭眼,头一次感觉自己特别卑鄙。
是,他早就知道,或许从除夕那天她不让他救他起,他就知道了。
或许是那日假山的凉亭,又或许早在京门山初见,他就存着一丝怀疑。
可是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他潜意识忽略了那些,只愿意看见他想看见的。
哪怕当她大权在握后,再没有叫过他爹爹,反而直接以名相称,他都不愿撕开那最后一层薄纱。
他怕,害怕撕开之后的结果,他承受不起。
“对不起,是我臣逾矩了。”丰恂垂眸,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丰恂。”夏沁颜忽然弯腰从后按住把手。
丰恂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耳旁有道柔软的触感时远时近,如她这个人一般飘忽不定,却能牵动他所有的情绪,让他整颗心都为之疯狂跳动。
他听见她说
“你什么时候能勇敢一点呢”
勇敢
只要他勇敢了,就能抓住他想要的吗
丰恂慢慢抬起手,手指苍白,还在微微颤抖。夏沁颜没动,保持着那个姿势看他。
看着他的手一点点接近,然后轻轻、轻轻的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还是没动,手掌颤得更加厉害,但是下一秒,他牢牢的握住了她的。
握得特别紧,仿佛在握着他的命。
夏沁颜轻笑,笑声不大,却让丰恂的眼里渐渐升起了雾意。
这一刻,他突然想感谢多年前的那场阴谋,因为它让他遇见了她。
“小桃,你又在偷懒”
一声娇斥让蹲坐在院门口的丫鬟吓了一跳,她猛地蹦起,一边下意识擦着嘴角可能会有的水渍,一边熟练地反驳。
“我才没有睡觉,是你看错了”
她的模样搞笑又滑稽,逗得来人忍俊不禁。
“昨晚做贼去了吗,怎地大白天都能在院门口睡着”来人没好气的戳戳她的额头。
“若是被老夫人院中的人瞧见,有你好果子吃”
笨蛋,偷懒也不找个没人的地。
“呸呸呸,你别咒我”小桃捂着额头,瞪她,“再说不是有夫人吗就算老夫人要找我麻烦,夫人也肯定会护着我的。”
“你就指望着夫人”
来人气不打一处来,明知老夫人不喜夫人,天天想尽办法的磋磨她,没借口都要找借口,更何况这种送上门的把柄,真要牵扯了夫人,指不定又要受好一顿排揎和指摘。
她们在府中处境本就艰难,她身为夫人的丫鬟,不说帮衬夫人,还尽给她添麻烦
“你可长点心吧”
小桃不服气,她怎么没长心了不就是比她大了两岁吗,整天不是批评,就是教训,好似她有多不堪似的。
“小荷姐,你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嘿。”小荷气结,“你还有理了”
小桃双手叉腰,抬头挺胸,脸上满是倔强。
“你”
“小荷,少说两句。小桃年纪还小,尚在长身体的阶段,缺觉是正常的。”
孙水瑶从后面走出来,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疲倦。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上纲上线。”
“夫人,您就惯着她吧”小荷跺脚。
夫人什么都好,心地善良、温和贤淑,孝顺长辈、伺候丈夫,从不捻酸吃醋、打压妾室,当真是一等一的贤惠人,就连对待下人都极尽宽容,不说打骂责罚,便是大小声都很少有。
但就是一点不好,脾气实在太软。
不管老夫人怎么刁难,妾室怎么作妖,她都闷不吭声,默默忍受,连在老爷面前诉苦、告状都不会。
一旦下人犯了错,只要在她面前哭一哭,说一说他家里有多不容易,她就能立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觉得她在行善事,可是人家都拿她当傻子
瞧瞧这府里,现在还有谁把正院、把夫人当回事
反正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会被原谅,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桃变成如今这样,偷懒被抓包还能理直气壮的反驳,跟她的软弱和纵容脱不开关系。
“夫人,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些丫头真得好好管管了”不然哪天真能给您翻了天去。
小荷苦口婆心,哪怕只硬气那么一回,下人们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孙水瑶明白她的好心,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她不想硬气吗她也想啊。
婆婆无故找麻烦的时候、小妾对她不敬、妯娌阴阳怪气时,她无数次想直接顶撞回去。
甚至有时都想掀桌,大吼一声“老娘不干了,爱谁谁”
然而,话到嘴边,却总是无法出口。
她没有底气,不知道真吼出来后,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也没有胆子,不敢挑战这个时代的固有秩序,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现代人的气息,生怕被当成妖魔,最后不得好死。
她只能忍,像前世没有离开原生家庭时一样,默默做个辛勤耕耘的老牛,期待着父母偶尔的一个好脸。
也像当初照顾那个渣男前男友般,尽心侍候他吃穿,把那些小妾当成外面的莺莺燕燕,尽量视而不见。
况且与前世相比,她起码不用再辛苦工作,为一日三餐发愁,算是无数不幸中唯一的慰藉了吧。
孙水瑶苦笑,只能这么自我催眠。
即使做了千金小姐,她也做不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成不了前世那个老总女儿,也成不了
“她”。
她抬头望天,如果换成是“她”在她这个位置上,“她”会怎么做
恐怕会直接把欺辱过“她”的人全杀了吧。
孙水瑶唇角微微勾起,而后又很快放下,如果是“她”,无论什么境况,“她”应该都能过得很好。
她垂下眼睑,迈开脚准备进院,多想无益,过一天是一天吧。
“夫人”小桃面色大变,她怎么忘了,今日是小荷跟着夫人出门,小荷在这,夫人怎么可能不在
“您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结结巴巴,显得十分慌乱,视线一会看看院内,一会又小心的打量孙水瑶。
小荷以为她终于知道怕了,忍不住轻哼一声“主人家有事,宴席提前结束,自然就回来了。”
“别怕,记得下次不要这样就行了。”孙水瑶朝她安抚性的笑笑,继续向里走。
小桃下意识挡在她面前,“等等夫人”
“怎么了”孙水瑶不解。
“我不,奴婢奴婢”小桃哼哧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身体依旧诚实的挡在她前面,意思十分明显,不希望她进去。
不让这个院子的女主人进去
小荷彻底怒了,一把推开小桃,“越发没规矩了,谁教你这么做事的你还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吗”
小桃不察,被推到在地,手掌磕在地上磨出了血,她一边嘶嘶叫着疼,一边忍无可忍喊道“老爷在里面”
“老爷在又如何”小荷怒斥“夫人是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妻,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和老爷在一块是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老爷回来,夫人却连进院的资格都没了”
“反正就是不能进。”小桃无言以对,只能耍无赖,“要进也不能这个时候进。”
“这个时候”孙水瑶静静的盯着她,“这个时候里面正在发生什么,是我不能看见的”
小荷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面色瞬间就白了。
“还有谁在里面”她左右四顾,倏地瞪圆了眼,“小菊呢”
小桃目光闪躲,不敢与两人对视,这副情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荷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这是正院啊,只能夫人和老爷住的地方,小菊她身为夫人的陪嫁丫鬟,她怎么敢
老爷又怎么敢
这般不留情面,这般打夫人的脸,还顾念一点夫妻情分吗,传出去夫人还怎么做人
“夫人”她不禁哭喊出声,抱着孙水瑶的胳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么多磋磨
孙水瑶作为事件当事人,反而什么反应也没有。
或许是经受的不公平待遇太多,让她习惯了忍气吞声,习惯了被漠视、被欺压。
如今在别人看来是奇耻大辱的事情,在她心里却掀不起多少涟漪。
最多,有一点点失望,对小菊的,也是对丈夫的。
她以为他们没有感情,但至少可以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她知道他有很多女人,大部分还是她亲自挑选纳进来的,她知道他同他娘一样也不喜她,嫌她木讷无趣,但她以为他至少会保留她作为正妻的体面。
谁成想,到底还是她以为。
孙水瑶掏出手帕,慢慢为小荷擦拭眼泪,“别哭,没事,不是多大的事,不值得你这样。”
“夫人”小荷看着她这样,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您也别哭”
“我”孙水瑶疑惑,她没哭啊。
她伸手摸了摸脸颊,触手一片濡湿。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一滴泪从睫毛上滴落而下,啪嗒打在地面上,悄然无声。
原来她也哭了啊。
孙水瑶愣愣地,有些茫然,明明不痛啊,为什么会哭呢
“夫人”小荷目露担忧,“您要是难受,就发泄出来,别憋着”
孙水瑶望着她,忽然笑了。
咸湿的泪水从嘴角流进,化在唇腔里,有点苦,有点涩。
但是她的心却慢慢染上了甜意。
这个世界上,两世为人,终究还是有人是真切的担心着她、在乎着她。
这一刻,孙水瑶忽然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
原来是这种感觉,甜滋滋的,又厚又重,让她冰冷的四肢都逐渐暖和起来。
很神奇的,她什么也不怕了。
日子过不下去又如何
她前世没有文凭,都能做那么多工作,供出了一个名牌大学生,这世难道还不能养活自己吗
被人当成妖魔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没死过。
所以还顾忌什么呢
她再次望天,同为女人,“她”都能做上皇帝,难道她连闹一闹的勇气都没有吗
孙水瑶看向院门,抬起腿狠狠一踢。
妈的,爱谁谁,这种日子她不过了
“闹起来了”夏沁颜转头,眼睛亮闪闪的,“真把人打了”
“是。”春杏唇角一抽,总感觉皇上好像特别兴奋。
“听说后脑勺都打破了,流了好多的血,估计这会那个府里的老夫人还在哭着呢。”
“可算是闹起来了,朕还以为她真是忍者神龟。”
夏沁颜笑了,孙水瑶这人,若不是她清楚剧情,当真不会相信她是穿越过来的,简直比自小受着三从四德长大的本土女子还要守旧。
“走,出宫瞧瞧去。”她起身,一挥衣袖,大步往外走。
留下身后春杏和一干宫人目瞪口呆,不是,您在宫里看热闹还不够,还要亲自上人家门看啊
这么缺德,即便您是皇上,也小心人家把你打出来
打出来是不可能打出来的,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那么对皇上,不过孙水瑶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站在夫家大门口,头发散乱,脖颈处还有几道红痕,那是婆婆气急之下挠的。
她轻轻碰了碰,忍不住吸了口气,好疼。
然而转瞬,她又畅快的笑了。
那个老虔婆也没讨到好,她可是将她的假发都给拽了下来。
想起那些小妾和下人们不可置信又惊恐的表情,孙水瑶就开心。
哼,想不到吧,姐也是有脾气的
“夫人”小荷在一旁颓丧着脸,“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这么闹一通的确很爽,但是解气之后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老夫人说要休了您”
“休就休吧,正好我也不想跟他们过了,一根烂黄瓜,还以为有多稀罕吗”
孙水瑶毫不在意,她现在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只觉天也蓝了、地也宽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压抑了数十年,可算是有一回真正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这感觉,真t该死的美好
“可是”小荷犹豫“今晚咱们住哪”
回孙家吗
夫人的父母兄长都不在了,孙家是叔叔当家,自来就不怎么亲近,会愿意接纳“被赶出夫家”的她吗
可是不回孙家,她们又能去哪
镇国公府不行不行,二夫人那么尖酸刻薄的人,知道了夫人的情况,肯定说不出好话。
那去哪里
孙水瑶雀跃的心情降了一些,是啊,爽快之后终归还是要回到现实。
现实就是如今她没钱没房,嫁妆都没带出来,身边只有一个大字不识的丫鬟,自己倒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可惜对于繁体字,她一脸懵。
鸡血褪去,她不禁也有些蒙圈,头顶似乎有成排的乌鸦飞过,呱呱呱,嘲笑着她的不计后果。
“”
孙水瑶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上来。”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主仆二人同时望去,一辆华贵的马车慢慢在她们面前停下,车前神骏的白马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孙水瑶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得瑟的气息,仔细琢磨,似乎还有点鄙夷
她
好吧,这年头,马都活得比她强。
“你还想在人家门口站多久”夏沁颜推开窗户,表情似笑非笑,“孙表姐,好久不见。”
“皇”孙水瑶差点惊叫,待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悄咪咪环视四周,犹如做贼。
“您、您怎么在这”
“听说你将夫婿开了瓢,我过来瞧瞧。”夏沁颜托腮,似乎真的很感兴趣。
“怎么样,死了吗我是不是要让人把你送进大牢”
“没死没死”孙水瑶双手都快挥出残影,“顶多有点轻微脑震荡啊,我是说”
她苦恼的皱起眉,不知道怎么解释“脑震荡”这个词。
夏沁颜不置可否,“上来吧。”
“您带我去哪”
不知是不是夏沁颜的气场太强,孙水瑶虽然胆战心惊,但还是乖巧的爬上了马车。
“把你卖了。”夏沁颜靠在车壁上,挑眉看她。
“呵呵,您说笑了。”孙水瑶干笑两声,眼神不由瞥向她的右侧,眸中有惊讶一闪而逝。
“二表哥”
卫泓瀚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端得是君子如玉、风采斐然。
“孙表妹,好久不见。”
与夏沁颜刚才的话一字不差。
夏沁颜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卫泓瀚却立马察觉,转眸笑得一脸无辜。
“还想吃吗”
“嗯。”
于是卫泓瀚也不再管孙水瑶,径直低头剥着荔枝,然后亲手将果仁递到她唇边。
夏沁颜自然的张口、含住,两人视线有一瞬的相交,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动作,可孙水瑶就是感觉闻到了某种暧昧的气息。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升腾起来,熏得她面红耳赤。
妈呀,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皇上和卫泓湙好着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卫泓瀚
孙水瑶脑子里转过各种念头,两男争一女、兄弟反目成仇
亦或者,是兄弟共侍一妻
孙水瑶
还是你们古人会玩
马车辚辚,行驶途中几乎感受不到震动,虽然比不上现代汽车的速度,但舒适度却不是狭窄的车后座可以比拟。
孙水瑶打量四周,小桌、棋盘,茶水、点心,香炉、花卉一应俱全,身下是温软的垫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从她进来开始一直保持着适宜的温度,暖和又舒服。
对面女帝懒散的躺着,身旁俊秀的郎君随侍左右,不仅贴心还养眼,角落里两名美貌的侍女,一人素手拨弄着香炉,一人慢悠悠抚着琴。
好一个奢靡又神仙的日子。
孙水瑶心情复杂,在古代一个女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她一个现代人却将自己弄得一团糟。
果然还是她太差劲了吗
“到了。”夏沁颜忽然出声“下去吧。”
“啊”孙水瑶懵懵懂懂的上了车,又莫名其妙的下了车。
到哪了
她环顾四周,是条很安静的小巷子,周围房屋林立,却没有多少人声狗吠,干净、祥和,与她印象里要么热闹的街道、要么压抑的高门大户都不同。
原来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孙水瑶正好奇又不解,就见正对着的房舍屋门大开,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脚步匆匆的迎了出来。
“您来了。”她站在车旁,朝里面深深一揖。
穿的是女装,行得却是男子礼。
“辛姐姐最近可还安好”宫人打开车门,夏沁颜半坐着,笑意盈盈。
“托您的福,已是几日不曾归家了。”辛佩如面无表情,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
“如果可以,还请您放我几天假。”
“等大姐姐、二姐姐她们回来,辛姐姐自然就可以解放了。”
夏沁颜换了个姿势,笑容愈甚,“能者多劳,劳辛姐姐再坚持几日。”
“呵。”辛佩如轻呵,只怪当初太年轻,一朝不慎上了贼船,现在想下也下不了,只能被当成廉价劳动力剥削。
“姐姐莫恼。”夏沁颜一指旁边呆站着的孙水瑶。
“你瞧,我这不是为你找了个帮手来。”
辛佩如顺着她所指望过去,神情更冷。
“呦,这不是京城有名的贤妻吗怎么,不在家伺候婆母、安抚小妾,跑这来做什么”
“”孙水瑶尴尬的笑笑,她当然认识辛佩如,京城闺秀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以前宴会中也常见,不过没有说过话。
倒是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在忙着什么
听那话的意思,竟连卫家姐妹也参与了。
“今时不同往日,孙夫人刚刚将夫婿打破了头,出来自立门户了。”
夏沁颜朝她眨眨眼,“我将她交给姐姐,具体怎么安排,姐姐说了算。”
辛佩如神色这才有了变化,她不住的扫视孙水瑶,显然对这个消息十分惊讶。
不过她并没有多打听,也没再出言讽刺,而是沉默的又行了一礼,算是应下了。
“皇上”孙水瑶对这样的发展有些摸不着头脑,面上忍不住带上了几丝慌乱。
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皇上不会真要将她卖了吧
“孙表姐。”夏沁颜唤她,目光却望向了她身后。
“这里或许能影响整个王朝未来的走向,也或许不能。究竟如何,全看你们自己,但是我希望它能。”
辛佩如微微有些动容,又很快掩去,眼中只剩下坚定。
“表姐的本性压抑了太多,久到你也许都快忘记了你的来处。”
孙水瑶蓦地抬头,夏沁颜看着她,不偏不移。
“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回自己,然后给这里、给王朝带来新的气象。”
“朕,拭目以待。”
马车载着那个改变了历史的女子慢慢走远,孙水瑶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她的来处
她知道什么难道她也是
“走吧。”辛佩如拍她,“我先带你四处转转。”
孙水瑶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快搅成了一团浆糊,脚下本能的跟着她往里走。
一进大门,她才惊觉这里真的很大,左右大约各十来间厢房,中间则是宽阔的空地,上面摆放着各种器具,刀剑、弓矢、绳索、靶子和一排木头人。
像是练武场。
孙水瑶更懵了,她不会来了某个秘密军事基地吧
“这里是孩子们上课的地方,这里、这里是吃饭和住宿。”辛佩如一一介绍着。
“你会什么,诗词歌赋、算数、手工或者弓马骑射如果懂外邦语,更好,我们现在就缺这方面的先生。”
“哈”孙水瑶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这些她都不会,想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问“会管家算吗”
还是嫁人后刚学的,熬了几宿才终于看懂账本的那种
辛佩如看了看她,依然不能理解那人带她过来的目的。
她怎么瞧都与这里不搭。
行事犹豫不决,说话不够自信大方,从出现开始她的眼里就透着忐忑和不安。
这样的人真的适合教导那些孩子
辛佩如持怀疑态度,但出于对那人的信任,她还是接纳了她。
“你先住下,看看其他人上课的情况,给她们打打下手,之后再看吧。”
“好。”
孙水瑶刚应下,忽然一阵悦耳的声音响起,她还在找声音的来源,就见从左右两边厢房冲出来好多孩子。
有大有小,大的十几岁,小的不过才到她腰间的模样。
但是无一例外,全是女孩。
她愕然的睁大眼,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真的都是女孩。
欢天喜地、神采飞扬,精神面貌格外不同的女孩们。
“这些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听这里管吃管住,就把孩子送了来。当然其中也有官宦出身,要么是获了罪的后代,要么是不受宠的庶女。”
听说这里与皇上可能有关系,就争先恐后的送来了“投名状”,又舍不得正经嫡出,只能拿庶出充数。
辛佩如讽刺的笑了笑,不过正合她们意了,自小受着严苛女子教育长大的嫡出反而不如这些有不如意、有野心的庶女好教导。
“皇上是女帝,现在她的身边就有任用女官,但这远远不够。想要真正改变女子地位,就需要有更多的人和男子一起站到朝堂上,行走在天下间。”
辛佩如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们,脸上渐渐漫上了憧憬和向往。
“皇上希望这里能够影响王朝未来的走向,我们同样如此,并且时刻在为此努力。”
孙水瑶喉咙滚了滚,一股莫名的酸胀感溢满而上,让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里建起多久了”
“从皇上成为御国公主开始。”辛佩如转头,目光灼灼,“像这样的学堂如今已经有几十个,而且在越来越多。”
“终有一日,每个城镇都会有。”
“院长,我会写策问了,先生夸我写得好”一个孩子发现了辛佩如,兴奋的跑过来。
“院长院长,我今天射了十环”
“院长,我能拉开弓了。”
“我四书五经都读完啦。”
“我和悠悠用沙盘演习,我赢了”
越来越多的孩子涌了过来,围着她叽叽喳喳。
辛佩如笑容灿烂,挨个夸奖,“是吗真的太厉害了,待会多给你加个鸡腿。”
孙水瑶也处在包围圈里,看着面前一张张雀跃的笑脸,她仿佛回到了初高中校园。
那时候也是这样,自由、鲜活。
无论男女。
“不要忘了你的来处。”
她想起这句话,突然就懂了,那人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其实她也和这些孩子一样,一直被束缚着,但正在试图走出来。
她也明白了,她应该教导什么
那些现代社会已经习以为常、在如今却还没有萌芽的想法和理念。
只需要一点点种子,眼前的这些人就能让它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您好像很在意她”
卫泓瀚手上剥着荔枝,嘴上这般问着,仿若无意。
夏沁颜从书里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拦在宫门口非要上来,就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卫泓瀚笑,“只是有点好奇。”
孙水瑶身上似乎并无任何特别的出彩之处,却能得到她这般特殊对待,不但为此专程出宫,还将她带到了她尤为看重的地方,怎能不让人心生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夏沁颜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里的书,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就像朕,也没有好奇卫大人为何那么巧合的等在了宫门口,是未卜先知,还是”
她轻笑“还是有人通风报信啊”
一直未停的琴声猛地弹错了一个音,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还是被在场众人捕捉到。
夏沁颜眉眼不动,春杏摆摆手,就有两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将瑟瑟发抖的侍从拉下去,紧接着另一人接替了她的位置继续弹奏。
一切快得不过眨眼之间,香烟袅袅、琴音幽幽,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卫泓瀚的面色却白了白,眼里带上了一丝无措,“表妹,我不是要故意打听你的去向,我只是、只是”
他垂下头,像是被霜打的茄子,“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会,还想将这个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彩色小人,只有一掌长,身穿明黄色锦袍、长发束起,精致的面容上表情清晰可见,很漂亮,但更多的是神圣之感。
“以前一直说要给你雕一个小人,总觉得自己功夫不到家,不敢轻易下手,画了无数的画稿,费了无数木料,才终于有了这个稍微满意的成果,我就想亲手送给你。”
卫泓瀚觑着她的神色,一点点将小人往她面前挪,“你喜欢吗”
夏沁颜看了看他,在他殷切的目光中,接过了那个小人。
“还行。”
简单的两个字,立马让卫泓瀚喜笑颜开。
“前段时间江南发生水患,如今已经基本平稳下来,因为赈灾及时,百姓基本没受多少苦。他们有感皇上恩德,正在计划为您建庙,臣想就以这个形象塑座佛像如何”
夏沁颜把玩着小人,没有说话,卫泓瀚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便是同意了。
“最近臣读律法,觉得有几处地方有些不合适,不知是不是可以适当改一改”
“哦哪几处”
“譬如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妻子殴打丈夫,就要受到惩罚,丈夫不仅可以因此休妻,而且倘若造成重伤,还会被判处死刑,可是丈夫殴打妻子却基本不会有处罚。
还有妻子告发丈夫是以卑犯尊,要杖打一百,并且判处三年牢狱。”
卫泓湙对上夏沁颜的视线,微微一笑,“臣觉得这些都有失公允,应当重新修缮相关律法才是。”
夏沁颜静静看了他一会,唇角轻扬。
“善。”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总是能精准的知道你心中所想,然后不动声色的帮忙。
一时还真让人离不得他。
“待会留下陪朕一起用晚膳吧。”
“遵旨。”卫泓瀚躬身,掩下眸中的一抹狡黠。
“你去哪里了”
在宫里等候许久的卫泓湙快步上前,恨不能拉着夏沁颜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怎么突然出宫了,就带着这么点人,出了事怎么办”
“无碍。”夏沁颜摆手,绕过他迈进含元殿。
卫泓湙正要跟上,却见马车里竟然又下来一人,长身玉立、温文尔雅,不是他那好弟弟又是谁
“大哥。”卫泓瀚笑着打招呼,仿佛并没有察觉对方一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留我用晚膳。”
卫泓湙抿紧唇,“你们一起出去的”
“是啊,在京城跑了一圈,腰都坐酸了。”卫泓瀚笑咪咪的,似乎毫无心眼。
“皇上一点都不会体谅人,她躺着,尽让我坐着了,还得亲手喂她吃荔枝,果然皇上和表妹是不一样的。”
卫泓湙听得刺耳至极,什么叫她躺着、他坐着,什么叫亲手喂她吃荔枝
那样的场景只要想一想,他就忍不住满心怒火。
她突然出宫,没有告诉他,却带了别的男人去
“大哥”卫泓瀚好似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声音不禁低了两分“你不喜欢我进宫吗那我下次不来了”
话音刚落,重新换了身衣服的夏沁颜从里走出来。
“什么不来,谁不让你来”
卫泓瀚看着兄长,夏沁颜的视线也随之望去,“你说不让他进宫”
卫泓湙
感觉闻到了一股莲花的味道,又像是茶香。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卫泓瀚,兄弟几十年,他怎么不知道他竟是这样的人
简直无耻
“嗯”
“没、有”卫泓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夏沁颜点点头,没再深问,转身坐到食案前,“都坐吧。”
卫泓瀚没动,反而先瞅了瞅卫泓湙,“大哥,我能坐吗”
卫泓湙还来
皇上才是这宫里的主人,她都让你坐了,你还问我干什么,好像我比她更大,这是嫌我们关系太好,挑拨离间
“你”他气得几乎想要拔剑,忍了又忍才没有当众做出弑杀亲弟的事。
“皇上让你坐,你、就、坐”
卫泓瀚这才状似松了口气,在夏沁颜下手落座。
卫泓湙站了片刻,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如此往复几次,神色才勉强恢复平静,坐到了卫泓瀚对面。
春杏领着宫人呈膳,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诡异。
这顿饭吃得很古怪,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恐怕只有夏沁颜一人了。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现,自顾自吃着,直到忽然有太监小跑着进殿。
“皇上,太上皇醒了。”
赵焱半靠在床头,盯着眼前的帐蔓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醒了,他竟然还有回到身体里的一天。
他以为他会那样跟在她身边一辈子,却突然莫名其妙的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不是庆幸、高兴,而是失落。
失落于再无法离她那么近,再无法和她日日夜夜待在一起。
尽管她不知道。
赵焱闭了闭眼,德佑将软枕垫在他身后,面露担忧,“太上皇,您可是还有哪里不舒坦”
太上皇
赵焱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是啊,皇位上早就换了人,他现在是太上皇。
“她呢”
长久不发声让他的嗓子十分沙哑,声音粗粝又难听。
德佑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您说谁”
“颜、颜儿。”赵焱看向他,“你们的皇上,新主子。”
德佑噗通往下一跪,“太上皇,是老奴对不起您,老奴有罪”
“起来吧。”赵焱默默看了他好半晌,对他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却没有挑破。
“这几年你侍候得很精心,勉强饶你一命。”
德佑诧异地抬起头,他知道
难不成人在昏睡中,神智还能感受到外界
赵焱看出他的疑惑,却没有解释,只是又问了一遍“颜儿呢”
“您找我”
夏沁颜迈进大殿,望着床上的赵焱,忽而一笑,明媚又灿烂,一如那年除夕宴、月光之下的她。
“您可算醒了。”
“你希望朕醒”
不是应该希望他直接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再给她添麻烦吗
赵焱面容平静,掩在被下的手却紧紧揪住了裤腿,心里什么感受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能辨别。
“当然。”夏沁颜走到床榻边,微微俯身看他。
“您一日不醒,关于朕弑父上位的传言就一日不会消停。”
她状似苦恼的皱皱眉,“朕可不想以后史书上留下这么大污名。”
“不是吗”赵焱眼波一动,“那个突然断裂的冰面,后面莫名其妙的发热、昏睡,都跟你没关系”
“没有呀。”夏沁颜直起身,在宫人端来的杌子上坐下,闲适的掸了掸衣袖。
“朕有自己的骄傲,怎么会做那般忘恩负义的事。”
德佑垂下头,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这话可真耳熟。
赵焱也愣了愣,而后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沙哑又沉重。
笑得太过,他又忍不住咳嗽,几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虚弱。
德佑忙不迭端水、抚背,好不容易才止住咳。
夏沁颜一直默默看着,不动不帮忙,宛若局外人。
“你真的很像朕。”赵焱脸色苍白,眼神却越来越亮,“我们是同一类人。”
自私自利,虚伪又薄情。
“可惜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可惜什么却没说。
或许是可惜她不是他真正的女儿,赵家江山到底落入了旁姓之手。
也或许是可惜其它无法挽回的事。
“我醒了,有些人又该蠢蠢欲动了,你且小心吧。”他最后这么叮嘱。
放弃了朕,再次用了“我”。
第一次是父亲对女儿的亲近,这一次则是一位皇帝对继任者的妥协。
“放心。”夏沁颜轻笑,“朕期盼着您醒并不是客套话,朕是真的盼望这一天很久了。”
有些人一直想收拾,只可惜找不到理由,赵焱可是个非常好用的工具人。
“您歇着吧,身体不好,还是轻易别去外面了。”
夏沁颜站起正要走,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身凑到他耳边。
“您觉得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魂”
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却让赵焱瞬间神色一变,“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这两年偶尔会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查了好几回都没查出来,朕就想着,会不会不是人呢”
夏沁颜点点唇,难得露出丝稚气,好似爱做梦爱幻想的小女孩。
“但是现在又没有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或许是你压力太大造成的错觉。”
“也对。”夏沁颜摇摇头,又是一派轻松,“本来还想请个高僧进宫做做法,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正好省了麻烦。”
“好了,您刚醒不宜劳累,朕就不打扰啦,回头再来看您。”
她摆摆手,走得甚是潇洒,徒留赵焱靠在床上心神不宁。
“他估计好几天都没心思干别的了。”金森飘在她身边,有些无语。
“明明是你非要将他的魂魄困在身边,现在又去故意吓他。”
怎么这么促狭
夏沁颜点了点他,不承认是自己性子恶劣。
“不让他经历一遍从愤怒到挣扎再到无望,最后不得不放弃、学会认清现实的过程,他醒来必然少不了小动作,虽然不怕,但是怪麻烦的,我懒得再为这些费心。”
如果没有这些过程,直接一觉醒来便从大权在握的皇帝变成被“圈禁”的太上皇,还是被信任的“女儿”背叛,是个人都会不甘心,到时候还得分神盯着他可能会有的反扑。
与其那样,不如让他以魂魄的方式“醒着”。
那种日复一日天地间唯他一人的孤独、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的绝望,足够消磨一个人的斗志,让他再兴不起反抗的心。
同时也能让他看到她的能力,一举多得。
金森看着她,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还能让他对你产生依赖感,如同斯德哥尔摩症。
“为何不干脆让他病死”
“说了呀,我可不想在史书上留下骂名。”夏沁颜叹气,不知是可惜还是遗憾。
“其实我也没想到皇后竟然还是留了情。”
或许那么多年的相处,在她心里到底还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只是她不承认罢了。
“情之一字,可真磨人。”
是啊,有人为情所伤,红颜薄命,有人为情所困,一生都不得解脱。
郑苋抚摸着眼前的画卷,眼神痴痴。
她一身素袍,青丝披散,脂粉未施,头上、身上没有任何饰品,比普通农家妇人还要朴素。
每日清茶淡饭,别人觉得她苦,她却甘之如饴。
往日身处深宫,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可她的心每日都空落落的。
如今庙宇一座、瓦舍一间,她的心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打坐、念经、吃饭、睡觉,然后就是陪着“她”说话。
这座专属于她的庙里,只供奉着一盏长明灯,灯前牌位上只有六个字
郑苋之友卫诗。
是啊,之友。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郑苋低低的笑出声,笑着笑着眼角却溢出了泪。
“对不起,我又违背了承诺。”
第一次说好做一辈子的朋友,她却偷偷起了不该有的贪恋。
第二次说好要为她报仇,可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我这一生,可真失败。”
年少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天真的以为这种感情能持续到老。
等终于老了,才发现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错把依恋当成了爱,错把爱当成了恨,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失去了。
“也好也好”
泪水盈满了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醒了也好,我们不能相见,你们也不能。”
郑苋站在画前,久久未动,一直从夜幕四合,站到了天光大亮。
有人在屋外轻轻敲门,“娘娘,一切都准备好了。”
郑苋在画前缓缓跪下,门在静默片刻后,吱呀一声被打开,几名端着托盘、和她一般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娘娘,您想好了吗”
郑苋不答,慢慢闭上眼。
空气中似乎有人叹了一声,而后是剪刀的咔咔声。
乌黑的发丝慢慢从空中飘落,又被门外吹来的风卷起,飘到了画卷之上。
泛黄的绢纸上,繁花盛开之中,或坐或站着三位少男少女,男子执扇低头俯看其中一名女子作画,另一边鹅黄少女倚在作画女子身上,笑容满面。
青春、肆意,和谐又美好。
两行清泪划过郑苋的面庞,从此世上再无郑国公之女、郑氏皇后、太后。
只剩下了无羁绊的无尘师太。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