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啊”这是黎星川。
“喵”这是猫。
当医生报出绝育手术费用后, 略显惊讶的人声和慷慨激昂的愤怒猫叫,形成奇妙的二重唱。
猫立刻从桌面上起身,一个飞跃跳到门边, 骂得很难听。
“喵”
什么
“喵喵喵”
坏闪闪
“喵喵喵喵喵喵”
不可能很生气要绝交
它的怒斥,引得宠物医院里的其他猫猫狗狗产生一系列反应,胆子大的受惊蜷缩起来, 本来嚣张大叫的立刻没声,原本流泪猫猫头的哭得更伤心。
主人们心里奇怪, 但没往一只猫的怒骂身上联想。
“今天先不考虑了, 它看起来很怕。”黎星川礼貌地拒绝,“我们下次再来吧。”
他身上就带了一千块钱,付完全身检查费差点破产, 根本没钱做多余的项目。猫没听出这是一句贫穷男高的客套, 十分愤怒,认定他明天就会给自己做绝育手术。
它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坚持和绝育抗争到底。
具体表现是在医院门口丢人。
黎星川催促猫和他一起走,它蹲在原地骂街“喵喵喵”
黎星川把猫抱起来强行带走,它腿一瞪, 从他的怀里离开,跳到门轴边上骂街“喵喵喵喵嗷”
黎星川“”
救命, 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宠物医院里各种主宠奇葩事都发生过, 大家远远地看小帅哥和愤怒小猫对峙,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哎呦, 你的猫好叛逆哦”、“算啦,再买一个新猫吧,这个小猫不能要了”, 态度却是善意的。
饶是如此,黎星川依然很不好意思,又一次把猫抱起来,这回多用了一点力,把它卡在臂弯里,试图用武力征服恶猫。
然而,猫的力气大得超出他的想象,它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反推了他,接着再度逃脱
闹了好几回,黎星川耐心告罄。
他颇为恼怒地把恶猫揪起来,咬了它的猫猫头一口,吃一嘴毛。
猫“”
猫“喵”
猫被他咬懵了,一双金瞳瞪得滚圆,错愕无比。
震惊之余,好像有小喵子被人类玷污清白的恼羞,总之,它不闹腾了,呆愣愣地蹲在原地。
黎星川趁此机会把它拎起来,出了医院大门,生怕它突然情绪失控抓伤路人,也不敢坐公交,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打车回家。
到家之后,猫如梦初醒,继续和黎星川吵架。
家里特意给它准备了吃饭喝水的碗,是黎星川小时候用过的宝宝碗,大小相当合适。
拌好猫饭,它不吃,仰着头,坐在餐桌边和黎星川吵架。
“喵”
“喵嗷嗷”
声调拉得很长,任谁都能听出它的不满。
外婆“哎呦喂,怎么啦这是”
黎星川把检查身体和绝育的事和她说了,希望她和自己一起讨伐小猫。
没想到,外婆站在了猫这边。
“给你绝育,你怕不怕啦猫肯定也会怕的呀。”外婆说。
黎星川“”
外婆“而且它一个孩子都没有,就绝育了,很可怜。”
黎星川“啊”
老一辈人养宠物不怎么讲究,在农村,给猫狗喂肉汁拌饭是相当常见的事,许多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鸡骨头纤维细长,容易划破宠物的嗓子和肠道。
外婆当然是其中之一,更进一步的,她将保守的生育理论同样运用到了小猫身上,认为应该在猫第一次发情后再绝育。
“总要让人家当一次爸爸吧”外婆仗义执言。
黎星川对此有以下六点要说“”
他决定攒一点钱,等猫发情就把它抓去噶了。
14、
也许是猫听到了他的心声,接下来的一整个月,都表现得相当正常,没有丝毫发情的迹象。
打完第一针疫苗,它住进了黎星川家里,开启半散养的模式。
如果说它是散养,它又不到处乱跑,每天在家里和小区附近溜达,抓一点令人头疼的礼物送给外婆;如果说它是家养,它又要坚持跟着黎星川出门,寸步不离地当小猫保镖。
罗颂听说他养了只猫,雀跃无比,想要来他家里玩猫。
黎星川“我不建议你来,搞不好是它玩你。”
小猫只和他一个人关系好,对上其他人,不劈头盖脸地挠上几爪子都算客气。
罗颂闻言更好奇了“是吗这么野啊它叫什么名字”
黎星川“还没起名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无意间受到提醒,黎星川决定给猫上个户口。
他和猫商量“你想叫什么名字”
“奥利奥只有奥奥没有利啊。”
“黎乌梅黎话梅黎小黑黑猫警长米老鼠”
面对他提出的一个个昵称,猫一言不发,垮着张小猫批脸,耳朵耷拉下来,仿佛在说“我不听”。
黎星川没办法,拿出一本现代汉语大字典,放到它面前。
“你自个起吧,翻到哪页是哪个。”
相当不错的主意,猫知道自己的人类名字怎么读、怎么写但它不知道按字母排序的规则,压根不会用。
文盲猫又一次败下阵来。
它在室内一圈圈打转,像个小陀螺,苦恼得七窍生烟。
不久后,迎来转机。
挂在门口的日历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福星高照,四季安康。它一个跃起,将整副日历拽下来。
黎星川刚走出卧室门就发现小猫闯祸。
“不是,你干嘛呢”
教训猫的话术刚开了个头,他看到猫的前爪稳稳当当地踩在“四季安康”的“季”这个金色大字上,认定这大概是某种缘分,于是微微怔愣,说“好吧,那就叫你小季。”
猫高兴极了“喵喵喵”
黎星川“你高兴个der,等会儿外婆回来收拾你。”
猫“。”
它叼着日历,放到餐桌上,然后眼巴巴地盯着黎星川,仿佛在向他求助。
黎星川“别装可怜。”
猫“喵呜。”
黎星川“你是猪吗”
猫“喵呜。”
黎星川叹了口气,动手帮小猪猫善后,粘好新的挂钩,把日历重新挂回墙上。
15、
十二月,班主任特意叮嘱大家注意安全。
“最近有一批小混混流窜在附近街道,偷电瓶车、打劫学生。”
“学校和警察已经加强周边的巡查力度,但大家自己依然要注意。
通校的同学们,不要自己开电瓶车上下学,晚上最好让家长接送。身上备一点零钱,如果遇到抢劫,交出去息事宁人,记下对方的面部特征,然后报警、上报学校”
几乎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消息,去年有个卖“桂花糕”的小团体,在学校门口摆摊,一刀下去几百块,逼着人付钱,不然不许走。隔壁班有一个男生被这么敲诈了三百块,后来那批人被警察拷走,赏银手镯一对。
黎星川没太往心上去,自信认为附近治安很好,自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往往事情偏就有那么巧。
他夜里出门打篮球,回来时习惯抄小道,从小区西门进,比大路能少走五分钟的路。
突然间,他听到背后有人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喂。”
黎星川回头,看见几个青年人。
标准不良青年的打扮,手插裤兜,吊儿郎当,长相给人一种戾气十足的感觉。
“小弟弟。”站在最中间、穿着夹克衫的青年说,“哥几个没钱了,你借哥一点”
刹那间,许多个念头从黎星川脑中流转。
他心里盘算着等下跑到最近的保安亭求助,为使对方降低警惕,嘴上怯懦无比地回答道“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你们要的话,可以拿去。”
夹克衫青年大笑两声,向他走来“你还挺识相,来来来,拿过来,别藏私”
下一秒,骤变突生。
他脚步一顿,像某种无色无形的冲击波攻击了似的,突然浑身僵直,双目怒睁,嘴唇翕动几下,“哇”地吐出一口血
身后那几个同伴,也不同程度地做出扭曲的动作,甚至有个扶着墙壁撞脑袋,“砰砰砰”,撞得额头流血,鲜血糊满一整张脸。
黎星川不怕他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群体神经病举动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是不是嗑药了”,生怕被嗑药毒狗缠上,拔腿就跑。
刚回头,他对上一双熠熠生辉的金瞳。
像点燃黑夜的灯火,燃烧着蓬勃的怒意。
他瞬间认出了自己的猫,讶然道“小季快走快走”
一人一猫朝着保安亭飞奔。
黎星川向保安说明自己遇到的情况,寻求帮助,保安叫了几个值夜班的同事,一起跟着他去了事发的西门小道。
那几个混混晕死在地上,每个看起来都很惨,面上糊血,奄奄一息。
其中某个光头保安看到这一幕,问“这是你打的吗”
黎星川解释“不是,他们自己突然发疯,不信可以调监控。”
他这么说了,光头保安仍将信将疑,毕竟这一幕实在很像某人把他们暴打了一顿。
另一位保安叔叔在小区工作很久了,认识黎星川和外婆,特意为他辩解“这个小后生是好学生嘞,从来没打过架,成绩老好了,在玉城一中重点班读书。”
“玉城一中”像是某种身份的标识,光头保安立刻取消了对黎星川的怀疑,附和道“那可能是他们吸毒了,脑子不清醒,不知道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片刻,昏迷的小混混转醒,几人呆滞地望着天空或是地面,像被抽干了灵魂,对于保安的问话没有特殊反应。
“人话都听不懂了,一定是吸东西了。”光头保安信誓旦旦道。
几分钟后,警察到来,发现这群人确实是附近流窜作案的盗窃抢劫团伙,一个个押上警车,并载着黎星川去警局里做笔录。
黎星川第一次上警车,抱着猫,心里七上八下的。
猫舔舔他的手指“喵。”
它喉咙里泛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仿佛让他不要怕。
黎星川摸一摸它毛绒绒的脑袋,情绪舒缓,确实没那么慌张了。
在接警处,黎星川接受了十分钟左右的询问,警察并没有对他的证词产生怀疑,要了他的手机号,做完笔录就把他送回小区门口。
第二天,警察打电话过来,把案件处理结果告诉他,告诉他这几个人毒品检测确实呈阳性,估计是由于吸毒后产生幻觉与后遗症,在他面前表现得特别不正常。
到这里,似乎一切真相大白。
黎星川却觉得哪里怪怪的,心中郁结着一口气,迷雾挥之不去。
好奇怪,他们像是瞬间被下了降头一样,突然之间,一个个的发病吸食毒品似乎就是最好的解释但是
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好像有什么重要细节被他遗漏掉了。
黎星川想了好半天,将这份疑虑归咎为自己神经过敏。
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总不可能是你有超能力吧难道你是猫妖”
猫骤然浑身僵硬,他指尖察觉到它肌肉的紧绷。
黎星川“”
他脑海中回忆起多重画面。
会坐公交车。
听得懂“绝育”。
能够执行复杂的指令
黎星川越回忆越觉得头皮发麻。
为了维护自己的世界观,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那些可疑的片段。
16、
这似乎是个注定多事的冬天。
十二月底,黎淑惠突发猝死,抢救无效去世。
黎星川对于母亲没有多余的期待和亲情,可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他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裹住。
他没有很想哭,却依然掉了几滴眼泪,他看着裤腿上洇开的那几滴泪水,心里白茫茫一片。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猫急坏了,贴着他来回踱步,走来走去。
“喵。”
闪闪
“喵喵。”
不哭,不哭。
“喵喵。”
给你抓漂亮的小鱼。
猫做到他的怀里,舔他的脸颊,泪水的咸味在舌尖被放大,它的心也快被凌迟碎了。更叫它痛苦的是,它不明白闪闪为什么接了个电话就哭了。
它皱着张脸,很想一爪子拍坏手机,但又隐约知道,这件事应该不是手机干的。
闪闪很难受,猫也很难受。
猫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开心一点。
猫用尾巴圈住他的手腕,发现尾巴和追不上他小臂的长度。
它突然觉得失落,如果它是人类就好了。它可以正大光明称呼小梨为“闪闪”,也能理所当然地与闪闪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一起上课、一起出门逛街,而不是悄悄躲在角落里,等着他落单的时候,再突然出现。
目前,它能变成人类了,却不敢向黎星川展示。
但闪闪会喜欢它的人类外表吗
它是不是一个难看的人类呢
17、
这天晚上,黎星川房间的灯熄得较平时早一些。
他精神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白手套的长毛小橘猫。
世界顷刻间变得庞大无比,他像是误入大人国的格列佛,原本寻常的一切物件,体积膨胀到令人感到可怕的地步。
除此之外,风吹草动也被放大,他能听到很远的脚步声,树叶触地的声响清晰可闻。
来来往往的行人,变成了他的压力源泉。
一旦有人靠近,黎星川的本能便驱使着他逃离,谨慎观察。
他不会捕猎,只能捡一点残羹冷炙果腹,肚子很饿,半夜根本睡不着,因此被迫昼伏夜出。
没过多久,他遇到了熟悉的黑猫。
他的猫,小季。
从猫的角度看,小季不再是一只坏脾气且爱装可怜的普通小猫咪,它皮毛光亮浓密、身形矫健、发力时肌肉分明,这些都是力量和速度的象征。
他看着小季,小季看他。
突然间,小季朝他冲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四肢已经悬空,张开爪爪碰不到地。
黎星川想让他松手,一开口,却是喵喵喵喵喵
小季置若罔闻,叼着他的脖颈皮,一路飞檐走壁跑酷,在一间废旧阁楼停下。
它低下头,用脖子把他往荫蔽处拱,那里有几件人类丢弃的旧外套,搭了一个还算暖和的窝。
他猜不准猫的意思,在猫窝里趴下,回头看了一眼,猫应该很满意。
猫离开了一趟,片刻后,给他衔来一根未开封的玉米味火腿肠。
猫的爪子很锋利,三两下撕开包装袋,把撕好的火腿肠往他那里推了推。
黎星川实在饿了很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猫守在边上,悠闲地舔爪子,等他吃完,朝他歪歪头,似乎在问他吃没吃饱。
就这样,他被一只猫养了。
猫每天出门给他找食物,他只要睡觉和吃饭就行。
黎星川哪怕在梦里也是有羞耻心的,喵喵呜呜地告诉猫,他可以帮它打猎。
他的手舞足蹈被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它带着他来到一条小河边。
河堤芳草青嫩,野花在风中轻轻晃动腰肢,蝴蝶扑朔翅膀。
不受控制的,黎星川的眼睛全然凝注在蝴蝶的身上,在花丛中扑了一下午小蝴蝶,差点被路过的蜜蜂蛰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猫已经在河里捞了一条鱼,对着他“喵喵喵”地招呼,喊他过来一起吃饭。
黎星川魂不守舍地走过去,低头嗅了嗅。
两只猫对着鱼一顿乱啃。
太阳光坠落在河面上,碎成花花闪闪的金色。
他想问猫“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出口的是喵喵喵喵。
猫没有回答他,只是舔了舔他的头毛。
小猫的爱和小猫本身一样,不讲道理。
18、
房间内,猫围着黎星川的床来回踱步,听到他绵长规律的呼吸声后,回到了自己的猫窝。
它蜷缩成一团,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它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咯”的一声。
猫抬起头,看到闪闪的脸。
他手里握着一支圆珠笔,刚刚似乎是拿笔帽部分戳了它一下。他对它微笑“醒醒,上课了。”
他看向黑板,猫懵懵懂懂地沿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喊“上课。”
坐在前排的学生说“起立。”
大家都站起来,猫还坐在原地。
闪闪抓着它的衣领,把它提起来,小声提醒“怎么了你还没睡醒”
猫不明所以,站起来,又坐下。
它转过头,在窗户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人形轮廓,一张十几岁的少年面孔。从猫的角度,它很难客观评价这张脸好不好看。
它小声问“我长得难看吗”
黎星川讶然回望“啊”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他眼睛弯起来,眉毛一挑,笑道,“还行吧,就是没我帅。”
猫满意了,它也是那么认为的。
喵神有灵,猫的梦想一夜成真。
它变成了闪闪的同桌,他们是朋友,课间会聊天,中午会一起去食堂吃饭,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一起打篮球,前所未有的幸福。
在梦里,时间过得很快。
十三岁的闪闪告诉他“我想考玉城一中。”
十五岁的闪闪兴奋地敲响他家的门“我考上啦”
十六岁的闪闪目标是玉大。
十七岁的闪闪有一些烦恼,无论是家庭还是学业,都有能让阳光开朗的少年烦闷不堪的事。
他也会皱着眉毛,为一个决定翻来覆去地纠结。
十八岁的闪闪被玉大录取。
十九岁,他们结束了友谊,翻开新的关系篇章。
一年一年的影像,如同快速划过的照片,只在猫的视网膜上留下些许残像。
恍惚间,它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它本该是一个人,它叫季望澄。
他是黎星川最好的朋友,后来不止是朋友,他们的一生时时刻刻产生关联。
他被名为闪闪的小行星捕获,心甘情愿地成为一颗卫星,陪他一起太空漫游,直到他们一起彻底风化。
无论是作为猫的二十年,还是身为人类的一百年,亦或是作为行星的十亿年,他都逃不开这致命的法则。
相似的故事,发生在不同的时空。
只是这一次,他变成了“它”,一只猫。
与每一个“他”如出一辙,它也遇到了它的闪闪;但它并不如他们幸运,它迟到了。
时间有点晚。
但未来还很长。
19、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人一猫都有点恍惚。
黎星川想“难道我上辈子是猫”
猫想“我会不会是人类”
双方同时心不在焉,也就没发现对方魂不守舍。
黎星川带猫出门,打第二针疫苗。
它打针不叫也不躲,根本不害怕,配合的程度令医生咋舌。
打完,医生又问“你是打算让它繁育吗”
言下之意,是阉瘾犯了,想嘎猫。
黎星川有这个想法,外婆不懂科学喂养是因为没人跟她说这个,但他知道,所以他得对小猫负责。
不过,按照小季喵的精明程度,他怕被它记恨一辈子,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比如联合宠物医院演一场戏
猫“喵喵喵”
它听懂了
这个可恶的医生
猫对着兽医龇牙咧嘴,牙齿尖锐森白,攻击性十足。
它喉咙里不断发出象征威慑的低吼声然后被黎星川捂住了嘴。
黎星川“对医生要礼貌一点。”
猫“喵嗷喵嗷”
猫好生气。
闪闪竟然帮坏医生说话。
它开始闹脾气了,不给摸,不给碰,不给抱,像一尊石狮子石猫子似的,一动不肯动。
黎星川威胁“不让我碰就给你绝育。”
猫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狠心,没有人性
于是,原本还只是沉默着非暴力不合作的小猫,开启大骂特骂模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爪子拍黎星川。
黎星川摊手陪它玩,你拍一,我拍一。
掌心突然传来刺痛感。
“嘶。”他下意识收回手。
靠近虎口的地方,破了一道小口子,渗出星星点点的红痕。
大概是猫没收好爪子,不小心挠破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它以为它在和人玩,好好地把爪子藏起来,但人类皮肤比它想象的还要脆弱。
猫凑过来,看到爪痕的那一瞬间,身体僵直。
作为一只黑猫,它的表情向来是很难分辨的,平时只能看到黑芝麻糊似的圆脸上辍着一双鎏金色的瞳孔,而在此刻,它用一张小黑脸演绎了活灵活现的心虚。
飞机耳,耷拉眼,揣着爪爪趴伏,不敢说话,整只猫变成蛄蛹爬行的小海豹。
黎星川被猫的反应逗笑了,故意说“好痛啊。”
手上的伤甚至不用治疗,估计过两分钟就自动愈合了。
但猫吓坏了,自以为做了可恶的事,低头反思。
黎星川继续忍笑“唉,你果然很讨厌我吧。”
猫小声解释“咪”
一通道德攻击之后,黎星川大获全胜,抱着海豹小猫回家。
今年过年较往年早一些,在一月中旬,他早早放了寒假,每天在家里无所事事。
寒暑假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不写作业是根本不学习,写作业是假用功,感冒是玩手机玩的,无论如何,总会被从从头嫌弃到脚,连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黎星川就不一样了,所谓隔辈亲,长辈都是溺爱派,动动手指帮外婆设置一个新头像,他能原地晋升玉城科技新贵,被夸得找不着北。
别人家长说“考不上大学你就去工地搬砖”,外婆说“考得上最好,考不上就算啦”,小姨说“考不上大学就读个22,出国两年,镀个金回来我给你找单位,我们闪闪开心最重要”。
总之,黎星川几乎没有任何来自家里的心理压力。
他的新年愿望也很朴素,希望家人身体健康,以及
“要是能下雪就好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猫毛,喃喃自语道,“感觉好久没下雪了。”
猫“喵”
黎星川唏嘘“唉,可怜的小猫,你应该从来没见过雪吧。”
也许是这几年全球变暖的缘故,自他上六年级以来,玉城从没下过雪,仔细一算,也有四五年了。
猫“喵喵”
黎星川听不懂,也跟着“喵”回去“喵喵喵。”
猫“喵喵喵。”
黎星川把猫放下“我扫地去了。”
除夕前要大扫除,房子不大,但两个人也要忙上忙下一整天。
外婆上了年纪,很多活都由他来承办,比如擦玻璃、擦灯罩。
黎星川对于这些家务已驾轻就熟,搬着折梯跑来跑去,梯底放着一盆洗抹布的水。
外婆和隔壁家的李奶奶一起出门买年货了,家里只有他和猫,他心里惦记着,时不时看一眼小猫在干什么,怕它突然搞破坏。
一下午,猫的位置就没动过,一直坐在窗台边上,头朝窗外,似乎在思考喵生。
天色渐渐暗下来,黎星川开了灯,准备拖地。
他站在门边,听到楼梯间传来踢里踏拉的脚步声,以及隔壁邻居开关门的声音,琐碎的聊天沿着门缝钻进来。
“哇”
“快点快点”
“下雪了”
关于“雪” 的字眼,天生能触动南方人的神经。他丢下拖把,三两步跑到窗边,一把拉开移窗
刹那间,被冷风灌了个满怀。
雪片被风裹挟而来,羽毛般轻柔,经灯光一照,折射出晶莹剔透的暖金色。朝远处望去,满目皆是苍茫的白雾,天空层层叠叠着墨蓝色,全部沦为这风雪的背衬。
黎星川吸了口气,凛冽的冷雾直冲眉心。
他过了会因为“明天说不定可以打雪仗”这一猜测兴奋的年纪,见到大雪时,依然兴奋不已。
“下雪了”黎星川把猫抱起来,蹭了又蹭,笑道,“怎么我下午刚说过就下雪了,难道我有超能力”
很可惜,在这一平行时空里,所有人都没有超能力,黎星川也不例外。
但他有一只愿意为他下雪的小猫。
“喵喵。”猫昂起头。
20、
晚上,黎星川枕着簌簌的风雪声入睡。
睡前,他彻底完成了大扫除的任务,甚至把猫都给洗了,因此,猫今晚特被允许上床。
他睡得很香,而这次,换第一次和闪闪同眠的猫兴奋得彻夜难眠。
它睁着一双在夜里如镭射般的金色眼瞳,死死盯着黎星川看。
靠近一点,闻一下。
香喷喷的闪闪,好闻。
黎星川睡着睡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猫。
猫蹑手蹑脚地离开被窝,踏着被单,蹑手蹑脚地绕到另一边,继续注视自己的人类。
这是闪闪,闻一下。
这是闪闪,闻一下。
闪闪闪闪
它的鼻子越凑越近,一人一猫间的距离,缩小到呼吸能落到彼此的脸上。
猫在考虑一件很严肃的事。
要不要舔一下它想。
正当它纠结的时候,黎星川似乎被它的心音吵到,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他正对着一张眼睛发光的猫脸,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凑上去亲了一下,“啵”的一声。
接着,他含糊地捏了捏猫爪“好啦,别吵”
等下。
哪里不对。
为什么摸到了人的皮肤
黎星川骤然睁眼,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陌生的少年,陌生的脸,五官精致俊美,笼着一层朦胧的月色。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由此,那种舒适感压下了突如其来的惊惧。
“闪闪。”他喊。
黎星川吓得一激灵,挺身坐起来,与他拉开距离,惊讶出声“喂喂喂、你是谁啊”
对方眨了眨眼睛,声音平静,陈述着令他难以接受、但在未来又必须接受的事实
“我是你的猫。”
“我叫季望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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