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苓哭得哽气倒噎, 九溟安安静静,没有解释,也没有埋怨。
但是, 有人显然是看不下去的。就在二人身后,有声音道“这幼崽吵得很,不如打死罢。”
九溟回过身, 就见一身黑袍的太古神仪。他脑后光轮轻转,望着伏苓, 一脸嫌弃。
见到他, 九溟并不意外。他一到晚上,总是玩忽职守,不太敬业。
“灵长类若是至亲亡故, 伤心难过, 本就是要哭的。”九溟柔声向他解释。
太古神仪唔了一声,道“但他哭得未免也太难听”
九溟微笑,可她连笑容也是寂寞的。她目光落在孤板上一袭青衣之上,道“人若肝肠寸断,哪还能顾得上哭得好不好听圣器既然来了, 就为木鬼长梦写点纸钱,可好”
太古神仪觉得很稀奇, 提醒道“他曾在你身上种下共生槐, 你莫非已经忘记”
“怎么能忘记呢就前两天发生的事。”九溟对他的脑回路已经见怪不怪。
太古神仪又道“你所受痛苦,也都记得”
九溟叹道“我脑子没问题。”
太古神仪脑后光轮转动加快,问“那为何要为他化纸钱纸钱是灵长类的祭奠之法, 乃是凡人为了缅怀亡者而化。并非报复诅咒所用。”
九溟上前两步,青衣下的人皮下已无任何血肉,早已干瘪得不成人形。她轻声说“我知道。圣器, 我就是在缅怀他。”
“你们灵长类,真的让人难以理解。”太古神仪一边嘀咕,一边握住玉笔。他不是那吝啬之人,当即开始写纸钱、纸钱、纸钱。
纸钱落地,一张又一张。
太古神仪一边写一边偷瞧九溟,纸钱乃世间常见之物,廉价得很。而自己写来,一张消耗十七万灵石。若是从前,九溟早就心疼得不行。定是要拉着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番的。可是今天,她没有喊停。
太古神仪于是一张又一张地写,直到写到五十张,九溟不仅没阻止,反而拿来暖盆,将纸钱一张又一张地焚化。
门板上的尸体毫无动静,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太古神仪不知为何,却是心中不悦,他不愿再写,重重地哼了一声,收起玉笔。
九溟也并不催促,她简单焚化了纸钱。纸钱很少,燃得也快,不多时已经焚化殆尽。九溟于是起身,想要抱起板上枯骨。
太古神仪皱眉,问“你作什么”
木鬼长梦已经很轻,九溟将他抱起来,说“他母亲在宝桑村,我将他送回故园,入土为安。”说完,她转而又对伏苓道“为他带几件衣服,一并化过去。多少是个心意。”
伏苓抽泣着,他不知道自家先生的来历。木鬼长梦也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
他自从跟随木鬼长梦,一直就住在桐叶草堂。此时他六神无主,下意识听从九溟的话,开始收拾木鬼长梦的衣衫。木鬼长梦并不是个喜好外物的人,总共也没几件衣衫。
伏苓很快就收拾好了。
宝桑村离这里并不远,九溟横抱着木鬼长梦,一步一步,很快就来到了这个村落。
两千年过去,村庄面目全非。但木鬼长梦母亲的墓园还在。因着他经常打理,这墓园甚至十分整洁。
九溟在墓园旁边找了个好位置,随后,她以手为刀,切割土地。这几日灵尊传承没白吸收,土地翻转,成为一个墓坑。
九溟再次回望太古神仪,道“烦请圣器为他写一副棺木。”
太古神仪双手抱胸,怒哼一声,转过身去。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
九溟也不再哄他,只以水凝成一副冰棺。她将木鬼长梦放进冰棺之中,再一挥袖,泥土沙砾瞬间翻飞落下。转眼间,掩埋了冰棺和枯骨。
伏苓跪在墓前,一边哭一边焚化先生旧衣。九溟又切了一块青石,为他立碑。
太古神仪在她身后,看她以手为刀,一字一字描刻着碑文。她脸上并无多少悲伤,事无巨细地写下关于小槐医仙的一切。两千年时光如涓涓细流,隽刻在她指尖。
字字无伤字字伤。
太古神仪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问“你爱他”
九溟并不回答,他于是捂住石碑,不许她再刻下去。他盯着九溟的眼睛,好奇地问“你爱他吗”
九溟叹了口气,只得道“爱过。”
太古神仪一脸认真,他对灵长类的情感,总是格外好奇。他说“因为本座比他好上万万倍,所以你不再爱他,选择了嫁给本座,对不对”
他说这话时,十分肯定且自傲。
九溟拨开他的手,继续刻着碑文,说“圣器您虽然”要说缺点,那可就太多了。偏偏面前的器又没什么器量。九溟只得打住前半句,说后半句“但是强大真诚,是个不错的伴侣。”
太古神仪对未出口的话,向来不会作揣测。所以他听到后半句,勉强还算满意,道“既然本座比他强大真诚,而你又已经拥有了本座。那他死便死了,你还理他做什么”
这话他说得理所当然。
就像是一件衣服穿旧了,有了更新更好的,自然就丢弃啊。从此任它车辗马踏、尘埋水沤,还理它做什么
九溟微怔,道“对于我们而言,人和物是不同的。纵物似人非,仍会记得他的好。我会想一些如果。”
“如果”太古神仪皱眉。
九溟缓缓说“如果他不是受制于人,他定不会在我身上种下共生槐。如果他有一个良好的出身,他定然可以真心诚意地爱我。如果我足够强大,可以解他禁咒、续他性命,破除他身上桎梏,他也必会与我真心相守。”
太古神仪听得一脸迷惑,他说“可是这些并没有发生过。”
“是啊。并没有发生过。”九溟喃喃道,然后在碑文最后留下落款挚友九溟立。
太古神仪与她并肩而立,共看这座新坟。伏苓将衣裳化尽,他哭得昏头昏脑,却将九溟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他听不懂,他虽然跟在木鬼长梦身边,但木鬼长梦的事,他知道得太少了。
他仰起脸,说“先生过世前,留下一些遗物。他说,你若需要,就由你带走。”
九溟嗯了一声,也不推辞,说“我去看看。”
她回头,向桐叶草堂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
木鬼长梦早在两千年前就死了。因为一点机缘,二人命运相连。如今,他终是回到故园,葬入了两千年前的宿命轮回之中。
此行,埋葬旧友,又何尝不是埋葬曾经的自己。
九溟回到桐叶草堂,收拾木鬼长梦的遗物。他留下的,大抵是些医书、丹方除却这些,还有一个樟木盒子。
九溟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本医案。记载着两千年来,她每一次所受的伤。剩下的,便是她所喜爱的药膳方子。还有他为她炼制的毒丹。
从前桂花集,他说要为九溟炼制毒药防身。他真的做了。
九溟平静地将盒子收好,将要离开,突然鼻端传来一股浓重的花香。
她抬头四顾,只见不远处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个白玉花盆。九溟将花盆抱下来,里面用海水蕴养着一朵花。
她交给他照料的海幻花,在此时此刻盛开。
九溟抱着白玉盆,在转身的刹那,泪如雨下。
太古神仪就站在她身边,凝视她突然加重的悲伤。他真是看不明白,只好又问“你在哭什么”
九溟蹲在地上,以手捂脸,双肩颤抖如落叶。太古神仪于是一脸了然,说“木鬼长梦死了,夫人早就知道,却并未落泪。如今取到他的遗产,方才失声痛哭。想来,夫人定是发觉自己期待已久之物竟全是破烂。十分失望。”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按住九溟的肩,一本正经地安慰九溟“不过夫人不必悲痛。本座日后定攒下丰厚遗产,留赠夫人。绝不叫夫人失望。”
我他妈现在对你就非常失望
九溟淤积了两千年的眼泪和悲伤,又一次败给了他的离谱。
“你有病啊”她怒道。
太古神仪一片好心,竟被当成驴肝肺,顿时一脸气愤“放肆,这就是你对待本座的态度本座自黄金蛹返回,得知你到了桐叶草堂,担心你再被木鬼长梦所害,又赶来此处。本座堂堂圣器,宇宙之中谁不奉承讨好哪有人像你这般不识抬举”
九溟心情恶劣透顶,冷笑道“那你且与他们结为道侣便是。来找我做什么”
说完,她转身就走太古神仪右手握笔,写了两个字悬空。法谕打入九溟身体,九溟顿时身体悬空,无论如何脚尖也下不了地
“你”九溟气得,想要说点什么,又怕说出来显得海洋没有素质。她脚踏虚空,站立不稳,只得手脚并用,以保持平衡。
太古神仪任她手脚空刨了许久,终于道“向本座道歉。”
九溟气恨,使劲挣扎。
很久之后,她说“我错了。”
不服软没办法,真的挣不开
太古神仪嘴角微勾,道“说你爱我。”
九溟心里骂了一万遍,口上道“我爱你。”
话语毫无感情,圣器却很高兴,他继续道“说木鬼长梦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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