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芸仙这个学期没有来宿舍, 连被子都没有拿来,空荡荡的原色床板露了出来。
茶场一队搬来了新人家,一个名叫周海华的女生搬了进来, 就睡段芸仙那张床。
崔美青愣愣地发呆。
看来段叔叔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周五回家, 崔美青再次经过段家的平房。
在路边有焚烧剩下的残渣灰烬,蒋正楷用棍子挑着玩。
崔美青幽幽地探出头看,慢吞吞地说:“别弄了,这可能是段叔叔被烧掉的衣服。”
蒋正楷手一抖,棍子掉在灰烬上。
段芸仙她们搬走可能都没有一个月, 房子已经肉眼可见地衰败下来, 成荫的洋丝瓜藤、清凉解暑的水、繁盛的树、热闹的人都不在了。
只有枯草一堆又一堆,带着几分萧索的气息。
这场离别彻底又干脆, 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一向脑子里塞草料的蒋正楷突然伤感起来:“你们以后也会搬走吗”
“当然不会了, ”朱思宏理所当然地说:“好好的干嘛搬走, 你放心, 兄弟, 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崔美青沉默不语。
蒋正楷高兴地过去搂朱思宏脖子,两人打闹起来, 笑得一个比一个大声。
朱美丽:“幼稚。”
离别在此刻离他们还很远。
崔美青有了新的烦恼,班上突然涌现了一股给别人起外号的风潮。
李艳红因为是班长, 平时管男生管的比较多, 所以大家都管她叫“双枪老太婆”。
双枪老太婆是个抗日英雄, 但李艳红今年才九岁,是个爱美的小女孩。
被这样叫的她很抓狂,每次男生一叫她,她就会冲上去抡起胳膊打人。
崔美青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的,结果丁洋洋某天突然发神经, 叫她崔奶。
崔美青喜提外号:崔奶。
崔美青:好荒谬,你们要不要看一看我今年才几岁。
崔美青提起教室后面的扫把,她要打死丁洋洋这个龟孙。
不管崔美青如何生气,这个外号已经牢牢粘在她身上了。
也是在这一年,学校突然开始流传这样一首打油诗: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美女没人追,四年级的帅哥排成队,五年级的情书满天飞,六年级的鸳鸯一对对。
崔美青听到李鑫月用欢快的声音念出这首打油诗时,表情都变了。
一年级、二年级的小孩没有什么规则意识,经常偷人东西,她之前连零花钱都不敢带在身上,就是怕别人偷她的钱。
三年级,也就是她所在的年级,一班的女生好多都长得白白净净的,在整个年级里都特别显眼。
但三年级的小姑娘实在是小,还没到早恋的年纪,确实没人追。
对其他年级的形容也是非常贴切,别看五六年级的小孩才十一二岁,搞对象的人可多了。
杨思璇似乎就有一个同班的男朋友。
编出这首打油诗的人难道真的是天才吗
崔美青回家的时候在班车还摇头晃脑地念这首诗。
蒋正楷突然指着窗外大喊:“快看,挖掘机。”
崔美青闻言转头向外看。
只见两辆挖掘机这忙碌地工作,把树挖到,把凸起来的地方挖平,把房子挖烂。
崔美青知道,一年后,这里就会建起监狱。
这是青云镇巨变的开始。
她难以掩饰心中的高兴,这辈子她家终于赶上一阵东风了。
回到家里,崔美青悄悄观察爸妈,果然,虽然春茶很累,两个大人依然神采奕奕。
崔林院听说青云镇的地卖出去了,卖出去的地方就是姑娘曾经指着说以后要建监狱的地方,这说明什么,说明老祖宗的启示是真的。
他们真的要发了。
夫妻俩特别高兴,等星期五姑娘儿子都放学回来,崔林院甚至杀了一只鸡。
这次,看着别人骑摩托车送茶叶,他再也不羡慕了。
摩托车和即将卖出去的地,当然是地更有性价比。
崔美青在三年级下学期的几个月里写了三篇短篇,有一篇没过稿,其他两篇都过了,稿费一共两千。
崔美青这时候已经有两千八的存款了。
这半年,崔家和崔美青都信心十足,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暑假的时候,崔美青和崔志青跟着爸妈到城里吃席。
临走时,朱美丽还羡慕地和崔美青说:“我也想去吃席。”
“到时候我打包回来给你吃。”
崔美青安慰道。
“行。”朱美丽很高兴。
崔美青不放心地说:“夏天多雨,打雷的时候千王不要在雷雨天奔跑,不要在大树下躲雨,很危险的。”
“好了好了,别念了,一到下雨天你就念,我全家都快把你念的词背下来了,你放心好了,雷把你劈死,都不会把我劈死的。”
崔美青拍她:“说什么呢你。”
席上的菜味道很一般,尤其是那道红烧肉,不知道放了多少糖,又甜又腻,实在是吃不下。
不过,席上有一道炖鸽子不错,软烂脱骨,轻轻一咬,鸽子肉就被咬下来了。
今天的酒席是为了庆祝一个小女孩的十岁生日,但崔美青一直没见到这个小女孩,蛋糕倒是吃了不少。
崔美青有点失望,她还想看看今天的主人公长什么样呢,在2009年能让家长请二十几桌酒席给她庆祝生日,她一定是个很幸福的孩子。
崔美青都不知道爸爸是怎么认识这种人家的。
到了晚上,崔美青一家才回到家。
崔美青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满世界都是雨点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宛如一首催眠曲。
雨后的清晨,崔美青慢悠悠地走出家门。
奇怪,今天朱美丽怎么不来找她玩了
崔美青在寨子里转圈,东逛逛,西逛逛,就是不见朱美丽和朱思宏。
“崔美青”蒋书楷的声音传来,“你干嘛呢”
崔美青回头,满脸疑惑地说:“你有没有看到朱美丽和朱思宏啊他们兄妹俩哪去了”
“他家搬走了。”蒋正楷闷闷地说。
“啊”
崔美青愣在原地。
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像她匆匆结束的童年时光。
四年级的一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班主任和课任老师都换了。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一个严厉、高挑,穿着黑色长风衣或者西装的女老师,一来她就站在讲台上,表情严肃:“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普安。”
一班被搬到了另外一栋教学楼,这栋教学楼的教室只有四年级一班和二班,其他的教室不是音乐教室,就是美术教室,还有校长办公室、主任办公室、老师办公室。
还有今年准备建成的图书室。
李艳红和崔美青依然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
班上的同学都长大了许多,和班里的人关系更紧密了。大家有了自己的小团体,有了凑在一起悄悄说心里话的“死党”。
他们开始懂得同学与同学之间,同学与老师之间微妙的关系。
学习好的,老师喜欢,同学喜欢,很少有人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家境好的,有吃又有喝,可以笼络一堆小弟。
性格好的,爱说爱笑,可以交到一堆朋友。
崔美青在这里的暗流涌动中显得安静了许多。她有了新的爱好,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她会去跑道跑步,快跑、慢跑或者慢悠悠地走。
新班主任雷厉风行,让班里学习好的同学和学习差的同学结成学习小组,坐在一起。
崔美青的同桌换成了一个男孩子,他的姓很有意思,是“查”,多音字读“zha”,班里的同学给他起了外号,叫老渣。
老渣是一个很呆的人,明明是一个走读生,但身上经常脏脏的,上课老是发呆,写字一笔一划的,越认真越丑。
崔美青怀疑他上辈子是树懒,这辈子第一次做人,所以才慢吞吞的。
因为老师的“包干到户”政策,崔美青时不时还会教老渣做数学题,读拼音。
老渣虽然学习差,上课精力不集中,做起事来慢悠悠的,但他并不会拒绝崔美青的好意。
两人关系不错,老渣早上还会帮崔美青带包子。
崔美青终于摆脱了早上排队吃早点的噩梦了。
这两年,学校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难吃,倒是早点煮米线米干还煮得不错。
每天学生每天早上六点十分起床吃饭,六点大家就起床叠被子,一群人挤在宿舍门口等着起床铃声响起,如果饿狼一样冲出去,等打到早点再回来洗漱。
崔美青实在是起不来,只能在后面排队,遇上值日的时候,她就没时间吃早点,只能到小卖部买点饼干面包,饿着等中午饭的到来。
可以说,老渣给她带早点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这大大改变了崔美青的生活质量。
崔美青教老渣教得更用心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嘛。
这个学期,学校还增加了兴趣课,每个星期的星期二下午第三节课不上正课,上兴趣课,同学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报班,然后到固定的教室上课。
崔美青报了一个书法班,修身养性不说,书法班开在她们班的教室,开课的老师是她们班的语文老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
这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