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工造司的匠人们过得稍微有那么点水深火热。

    诚然一群除了某些时候会想起来吵一吵机关偃偶的分类时间外,工匠们大多都会着眼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除了必要的机关需要到处抓路过的倒霉鬼测试外,他们和零件打交道的时间要远远高于和人类打交道的时间但这不代表他们真的不需要出门。

    一座似乎和洞天中随处可见的独立锻造室周围布置着同样在洞天中随处可见的隔音防爆装置,大门上方被主人安装了一个电子屏,此时散发着红彤彤的光亮,上面滚动着的“工作中”可以看出主人谢绝见客的态度。

    随意打扰一个闭关的工匠是一个不太明智的做法,一些繁琐又娇气的工程只需匠人一个手抖就能让此先没日没夜的心血毁于一旦,但,有些时候,人的大脑总是会被强烈的感情占据

    “木渊你给我开门”崇文额角青筋蹦的欢快,用足以戳爆按钮的速度疯狂按着门旁应急呼叫器“你肯定能听见别给我装死你给我出来”

    工造司的百冶毫无形象的咆哮了足足一分钟后,他眼前一成不变的大门终于有了少许变化,只见被狂风骤雨疯狂敲击的呼叫器不堪其扰的闪了闪光,崇文再次按下时就感受到指腹的触感变换,呼叫器挪到一旁,原本的位置变成一面小小的屏幕。

    小小的文字浮现出来。

    显然,门内似乎没有人。

    手指也移动到旁边,继续戳“骗鬼呢你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

    文字不耐的抖了抖,重新变换

    好吧,你似乎真的很急,但你可以先别急。

    崇文不为所动,手速快出天际。

    真的么你真的这么急么好吧,看在你这么急的份上

    崇文面色稍缓,停下动作等待撤下装置大门开启。

    你将加冕成为急急国王。

    崇文“”

    我宰了你。

    在他凶光毕露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给里面和躲在后面角落的兔崽子们亲身教学一下这种屏蔽装置要怎么拆解最快速时,就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一样,大门忽然朝内开启。

    和刚进入工造司时相比长高了一些,已经可以跻身短生种青少年时期体型的人在门后露出半张脸,眼皮下的青黑好像在里面被十个金人轮番痛殴过一样,细软服帖的短发乱翘着,圆滚滚的猫眼在长开后多了分少年锐气,眼中疲倦却完全打散了这种感觉。

    他好像一个疲惫的社畜,嘴里叼烟一样叼着根能让大脑保持清醒的固体精力剂,恍惚的看过去。

    几秒后,他嘴唇动了动,精力剂也跟着上下晃动了两下。

    崇文“我听不见,你先把这破屏障撤了。”

    该说不说,看到对方这副凄惨样子,崇文心头的火气消散了不少,门后的半张脸侧了侧,很快,隔绝在锻造室周围的屏障消解掉,里面的声音通过

    门缝一股脑的闯了出来。

    “砰嘎吱嘎吱砰咯咯咯咯砰”

    在他骤然皱起的眉头中读出什么,木渊维持着“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表情,回头把正在磕磕绊绊运转的器械关掉,重复刚才的话语“怎么突然有空来我这了”

    崇文的视线血光淋漓“突然这一周我来你这七八次了你知道么”

    木渊平静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没印象。

    锻造室中昏天黑地的调试早就让他不知道今夕何夕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崇文今天抱着要么把人喊出来要么干脆把锻造室连门带防护装置一起拆成最原始零件的觉悟锲而不舍,他都不会从巨大嘈杂中捕捉到那一声声催命的喊话。

    崇文无可奈何的叹气,刚想放下手,重复多次动作后形成的肌肉记忆却让手指下意识又按了一下铃。

    下一秒,杀猪一样的喊话从门内冲击着耳膜“接客了接客了左勾拳右勾拳快出去接客了”

    “”

    能从这种振聋发聩的喊话中不受干扰也是一件奇事。

    木渊揉着僵硬的脖子,神色更加萎靡“崇文爷爷,你有事么”

    崇文张了张口,脱口的话转了个弯“你几天没睡了”

    木渊眯起眼,歪头想了想,不确定道“三天五天说起来今天日期是什么来着”

    这副肾虚样子,崇文大胆推测,这兔崽子说不定从钻进去之后就没睡过为不省心的小辈又叹口气,崇文来时候有什么脾气,现在都被无奈挤得烟消云散“我说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熬这么久了,小心年纪小小就谢顶。”

    木渊心不在焉的哼哈答应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其实对方说了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不是灵感来了挡不住么”想到里面未调试好的东西,木渊眼中划过流光。

    其实那玩意儿并不在他之前擅长的方向内,杂七杂八的精密调试又多得很,他自己做起来很费时间,不过要是成了的话嘿,等之后能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吧。

    崇文也知道灵感对于工匠的重要性,他点到即止,为了让满脸憔悴的木渊之后能多去睡一会,尽量言简意赅的说明来意“洞天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触发式机关是不是你干的”

    木渊茫然的回想了好半天,才终于从断断续续涌出来的记忆水流中提取出来关键词,他一瞬恍然,被崇文捕捉个正着。

    “还真是你”不气不气,小兔崽子这个状态怕是经不住自己那一锤子,怕是挨上去人就躺板了。崇文深呼吸调整分贝,“你丫那玩意儿还有多少抓紧时间给我拆了”

    “拆那个干嘛”木渊不解又迷茫,还掺杂一点委屈,“又不是危险物品”

    崇文好不容易按下去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危险么还真不,从发现至今还没有一个人因为触发那些东一个西一个的机关皮肉受伤的。

    人家受到的全是心灵伤害

    想到昨天难得出门准备去找腾骁喝酒就一脚踩上机关,被轰然炸响的榴莲烟雾弹熏得又吐又咳的自己,和雪花般堆积在案的内部投诉,崇文脸上黑红一片“少废话让你拆你就拆”

    木渊抗议为什么啊dashdash”

    “不然你这个月私人用材报销不批。”

    “我拆。”

    室内杂乱到如同战后废墟,木渊从一开始就没有请人进去的想法,所以两人一系列谈话都是在门口进行,在木渊不情不愿的话音落地的一刹那,崇文隐约听见了后头那堆偷窥这的工匠们小声的欢呼。

    在职这么多年,能把底下这群工匠们折腾到这份儿上的也是头一个了。要是时间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好吧他还是会让腾骁把这小子弄进来。

    在阴人的触发式机关陷阱和各类爆破武器上就算是崇文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是这方面的天才。

    心情更复杂了。

    蔫头蔫脑跟崇文保证了自己之后绝对会把遍布工造司各地的机关拆干净,木渊在崇文走后,慢慢看向对面墙后探头探脑的一溜脑袋。

    下一秒,那一溜脑袋跟被洪水猛兽盯着一样刷刷刷缩了回去,木渊啧了一声,一手不甘的挠着门。

    长生种活得久了都会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这种时候,生活中就是要增添这种小惊喜啊

    一群没品的家伙

    而且他都把机关里各种具有杀伤力的换成温和的玩笑专用款了为什么还会被找上门啦

    不过百冶都亲自下场耳提面命了,木渊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要去拆干净,不然崇文真的会说到做到倒不是缺那么点材料钱,但是白嫖的多香啊。

    就和抢来的食物永远最好吃是一样的道理。

    正好许久没有出门活动了,木渊用极其扭曲的姿势回去检查了一圈,把该停的装置都停了后,踏上了自己造的孽自己拆的征程。

    两个小时后,一个人形生物趴在一条路正中央,一手伸在前面,仿佛猝死前为同伴最后的指引。

    他后悔了。

    又不是真闲的没事为什么一定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这么多犄角旮旯的地方放机关啊

    洞天本就不小,木渊拆得人快傻了,奄奄一息中,似乎有人靠近。

    带着些许沙哑的磁性声音冷漠的在头顶响起“没死就别挡在路中央。”

    好像有点耳熟

    尸体的头向一边倒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干净的皮鞋,向上,笔直的双腿包裹在工造司统一制式的黑色长裤下,一边还系了腿环。

    来人更加不耐了“你在搞行为艺术”

    这种嘲讽的、令人火大的语气更熟悉了。

    尸体的目光快速上升,略过同样是统一制式的红衣服后,终于,对方的面孔倒映在虹膜上。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性,这个视角看不出具体身高,对这项数值很敏感的木渊条件反射的算了一下,对方也就比他高那么一点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头眼熟的挽在脑后的白发、同样是单边的红色耳饰、以及这种死亡角度都能看出来帅这个字的脸啊

    医学奇迹就在一瞬间,尸体瞳孔地震,撑着身子一跃而起“应”

    对方光辉的大名没能成功震彻这方天地。

    不知熬了多久的夜后心情起伏过大的木渊,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