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羽娘和元宅的一些丫鬟只能无声叹气,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羽娘过来安慰元瑶道“娘子也别气馁,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到时候娘子肯定能见到二小姐,到时候再找机会好好呛呛那曹家人”
元瑶叹气“呛人有什么用,问题不解决想来都是糟心的,就是霜儿这性子实在是太软了,有时候还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我就说这阵子怎么没看她回来,原来是发生这样的事了。”
羽娘叹气“二小姐的性子是软了些,要是有娘子一半的能干”
元瑶讽刺地勾了勾唇“我又有什么能干的,不过也是个妇道人家,要是我爹还在,亦或是有个兄长,你且看曹家人敢不敢如此嚣张。”
这说到了娘子的痛处,羽娘不敢说话了。
屋内又沉默了片刻,元瑶扫了一眼她们,大家都对那没说出口的话心下门清,元瑶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避开了这个话题“马上过年了,要回家的趁雪停了之后就提前收拾吧,免得到时候路不好走,羽娘,你算算工钱还有年底封红,给大家全都包好,之后我看一眼就行。”
听了这话,屋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小丫鬟们连忙道谢“谢谢娘子”
羽娘也道“娘子放心,我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明日我便拿账本来。不过”
“不过什么”
羽娘笑“四小姐说过年想买匹马,大概是看上了长安城最近新到的那些胡人的马,我去瞧了瞧,一匹大概要五十两。”
元瑶头都疼了“什么马要五十两咱家的老马当初买回来不过也才八两”
羽娘笑了“四小姐喜欢这些,说是千里马。”
元瑶“这孩子现在越发不像话了,什么千里马,真正的千里马千金都买不到,被人骗了还当个宝贝,她人呢”
羽娘笑“昨个儿和三小姐吵了一架,现在正在闷头睡觉”
元家四姐妹,除了元瑶,二姑娘元霜,还有两个小家伙,今年刚刚及笄的元琪和十三岁的元荔。
元琪是家里最文静乖巧的一个,性子文静喜欢读书,元瑶平素对她也最为放心,不过元荔却是个不省心的,元瑶前两年忙着做生意没管她,然后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搞到了许多武侠类的话本子,每天看的如痴如醉,性子也一天天的野了。
不仅不肯读书,还非要学武,自己弄来了许多刀枪棍棒,看着元瑶都觉得头疼。
秋天的时候用绝食来威胁要学马,元瑶迫不得已应了,然后这骑马是学会了,但是也伤筋动骨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刚好,又要闹着要买马
元瑶管不了嫁出去的元霜,她就不信家里的也管不了
于是在羽娘的陪伴下元瑶直接冲到元荔房间里,“元荔元荔你给我出来”
元瑶怒气冲冲地找了一整圈,却没找到半个人影,羽娘眼尖,最后在桌上发现了压在烛火台下的纸,一看,大吃一惊
“阿姐,我去行走江湖了,勿念。”
元瑶一看,脸色瞬间都白了。
入了夜,元宅灯火通明。元荔被找回来之后被元瑶亲自用教条狠狠地打了一顿,现在整个人又重新趴回床上起不来了。
元宅上下都噤若寒蝉,还从来没见过娘子发这么大的火呢。
元瑶的确气狠了,一边哭一边用柳条抽她“你才多大还离家出走我让你一天不知天高地厚我让你再说这样的混账话”
元荔大哭,元瑶也哭,元琪也哭着劝,三姐妹哭成一团,是狠狠在元宅闹了一晚上,周围的邻居们都惊动了,但知道隔壁小的离家出走刚被找回来时,又默默的关上了门。
“哎呀,我早就说了,一个寡妇还带三个妹子,能把日子过好才怪还不如趁早改嫁了。”
“就是,一个女人家,非要学人家经商看看,现在自家小妹疏于管教才导致这样的。要我说,也不全怪阿荔,那孩子才多大”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样的流言蜚语自然很快就传开了。
元瑶第二日眼下乌青,听见这样的话之后却连生气的反应没。
羽娘则气的在门口泼了一大盆水,还故意大声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管别人家那么多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完就狠狠将自家宅院大门关上了。
眼看着就要除夕,可元瑶是一点儿过年的心思都没有。
羽娘小心翼翼地回去,见元瑶没有一丝力气,心疼道“娘子,我让小厨房炖点血燕给您补补吧,您气色有些不大好”
元瑶的确太累了,她轻声问“羽娘,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羽娘大惊“娘子这是哪里的话娘子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四小姐年岁小不懂事,大一点儿就好了,您看看三小姐多听话,都是娘子您教得好,您还把二小姐风风光光嫁出去了,那起子人当初说了多少酸话您都忘了他们只是见不得您好罢了。”
元瑶轻笑“霜儿嫁的也不好啊”
羽娘“这怎么能怪您呢,要怪就是那曹家忘恩负义,您是被狗咬了的那人啊,娘子,人活在世上切莫太有负担,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乱世中女子本就不易,您一个人拉扯了三个妹妹,还有了一番自己的成就,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呢”
羽娘真诚的劝了一番,元瑶心情好些了,不过她知道,有许多事也的确很难改变。
比如当初二妹的婚事困难重重,其实也是因为对方觉得他们元家女眷太多是个累赘,而元瑶只得是拼了命的赚钱,为的就是给家里攒点儿底气。
要说真有一个完全不嫌弃她们的人,元瑶脑海里不禁又想到了江颂安。
江颂安的确,婚后即便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对她们姐妹却是没话说的,那时候战乱又灾荒,挨饿是多么普遍的一件事啊,但几个小妹不仅半分没饿到,甚至还猛猛窜了窜个子。
元瑶那会儿也不懂他怎么赚的钱,只知道江颂安也不容易,她省吃俭用平时连一件新衣裳都舍不得裁,那年过生辰江颂安甚至还送了她一根簪子。
银子打的,元瑶当时就惊愕地合不拢嘴。
当然,感动没过一会儿,元瑶当晚就受了不少苦,那点儿感动也被江颂安给折腾没了。
不过,那时候的江颂安还是给了她很多安全感的。
有时候元瑶觉得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羽娘去置办年货了,元瑶就这么躺着胡思乱想。
屋里的炭火烧的滚烫,她脑子也晕乎乎了。
她想起了很多琐事,譬如有回她发烧,江颂安抱着她安抚了整整一晚,平素大咧咧的男人变得温柔体贴,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再譬如他过生辰,元瑶只不过敷衍地绣了个荷包,江颂安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后来日日都挂在腰间不肯摘,后来还被同伙嘲笑,进了铁匠铺子也要带在身上,娘们唧唧。
再譬如那年小荔高烧不退,大夫说可能救不过来,她哭的狠了,江颂安从隔壁邻县赶了回来,抓来了好几个大夫又花高价买了好药
元瑶觉得。
她的确是愧对于他的。
这份愧疚在这半年越发浓烈,也不知是她太久没去百列山看他江颂安起了怨,还是元瑶如今生意步入正轨人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
她不知道。
“娘子娘子”
元瑶思绪再次被打断,羽娘回来了,手上提着慢慢两大篮子的年货,唇角也带着笑意“娘子,雪停了,明天还是个好日子,隔壁要办喜事了”
元瑶“喜事”
“是啊,听说就是明日,新娘子过门。”
原来如此。
隔壁那孩子也到了年岁,元瑶笑了笑“那随份礼吧。”
羽娘“我晓得的,娘子放心。”
元瑶收起心思点了点头。
次日,巷子里果然吹吹打打热闹起来。
快过年了,不少人家都选择年底办喜事,也算新年添一份喜庆,元瑶也想沾沾喜,于是早早就让人把大红灯笼全都挂了起来,大门敞开,扫干净了门前雪。
院子里的人脚步都不自觉加快,今天能吃上喜糖,再过两日就能回家过年,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吗
元瑶站在院子里看着树上的雪和红彤彤的柿子心情也好了一点,转头问“四小姐呢,还在闹脾气”
云雀不敢隐瞒“昨天晚上喝了点粥现在还睡着。”
元瑶叹气,到底心软“我去看看。”
这回元荔乖了,的确在家中,不过也气狠了,躺在床上睡着还气鼓鼓的,眼角挂着一丝泪痕。
元瑶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虽心疼但不后悔。
是她的错,让四妹缺了管教,这冰天雪地就敢往出跑,以后还不知要闯多大的祸。
元瑶叹了口气给她掖了掖被角,却不料下一瞬忽然听见元荔说了句梦话“姐夫”
元瑶的手倏然就僵在了半空。
姐夫
元瑶知道小妹在叫谁。
在神木镇时,元荔也九岁了,自然记得江颂安,这家里谁都记得江颂安,但是没人敢在她面前提。
因为妹妹们都知道,姐姐不喜欢姐夫。
但是元荔喜欢。
小时候姐夫会带她进山,挖野菜、抓山鸡、捞鱼捕虾,这些元荔统统喜欢。
元霜元琪那会儿年岁已经大了,自然不会跟江颂安走的多近,但是元荔不一样。
调皮时还要江颂安举高高,坐在江颂安脖子上笑得别提多开心了。虽然很快就会被元瑶呵斥一顿,不过那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姐夫一身的好本事,会打猎会功夫,元荔从小敬佩他。
要是姐夫没死就好了
十三岁的元荔眼角又垂了一滴泪,全然不知道她大姐在床边坐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走回去时,脚步都略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