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 第六十五章
    商南淮没能梦见沈灼野。

    事实上,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睡没睡着,大概是在钢厂吹了冷风,也可能是险些掉下去的时候撞在了哪,这一宿都头疼得厉害。

    商南淮爬起来吃了颗感冒药,再躺回去,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沈灼野。

    来夜店接他的沈灼野,跟他爬山的沈灼野,在酒吧里劝他戒烟的沈灼野。

    坐在台阶上的沈灼野,低头慢慢吃月饼的沈灼野。

    不肯跟他回家的沈灼野

    躺在床上那几个小时里,现实和梦的边界模糊,叫人生出怀疑。

    怀疑哪个才是梦,是不是他其实根本没去钢厂见邵千山,是不是今天晚上的所有事,都是场乱七八糟的破梦。

    天蒙蒙亮时,商南淮听见敲门声。

    他根本没脱衣服,从床上猛地跳起来,快步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宋季良“怎么样”

    宋季良没穿警服,眼底有血丝,脸色透着疲惫。

    宋季良的嗓音有些沙哑“进去说。”

    邵千山今天晚上干的事,已经可以算是杀人未遂,宋季良带人审了一晚上,差不多把不违反纪律的办法用尽。

    商南淮让他进门,去给他倒水。烧的水放了一宿,早冷了,宋季良接过来,一口气喝干净,像要浇灭什么在身体里灼烧的东西。

    “陈流抓着了。”宋季良先告诉他,这么说也不尽然准确,“他想打车,司机认出了他,把他送到了警局。”

    邵千山没接的那些电话里,不止有公司高层打过来的。

    陈流被他藏在附近的市区,吓慌了神,又怎么都联系不上邵千山,连惊带惧没了主意,就这么连夜找了过来。

    陈流的腿是心理问题,瘫得时灵时不灵,走远路毕竟费力气,就叫了辆还算看得过去的商务车。

    等乘客上车的时候,司机还在刷直播,看晚上的回放。

    这地方实在太小,谁跟谁都认识,几步就能遇到熟人。

    修车厂的前老板扯着这个小王八羔子,拖进警局,重重掼在地上“偷钱是不是判刑现在晚不晚还能不能判”

    “把这瘪犊子抓了”

    老板火冒三丈“老子的修车厂生意本来好好的,要不是这些祸害,要不是”

    要不是这些祸害、败类,泼脏水倒屎盆子追着不放,沈灼野的名声怎么可能坏成那样

    修车厂一半的客源都是那小子勤快嘴甜、从早忙到晚拉来的。

    沈灼野走了,再加上那些真真假假的“偷换零件”的谣言,生意立竿见影地萧条。

    老师傅都只会修那固定的几种毛病,有不少新车的设计不一样,厂里又没有别的人能修,又不是人人都像沈灼野那么爱学爱琢磨。

    老板气得要命,虽说不懂法、不知道背后给人泼脏水判不判刑,还是扯着接警的警员不放“能不能给他判了这就是个垃圾,祸害您不知

    道,警官,好孩子叫他们糟蹋了”

    原本是没法判的,像这种案子,追诉期最多也只有五年。

    宋季良白天就找人问过,要按诽谤起诉,收集证据又格外繁琐,像陈流这种“精神有问题”的,几乎不可能起诉成功。

    但事情也有变数。

    邵千山是个足够聪明,足够自私,也识时务的人。

    一切顺遂时看不出,到了没路可退的地步,他谁都能舍。

    “他说他是被陈流蒙蔽了。”宋季良说,“他弄了证据,证明陈流的精神根本正常,全是装的,所以才能欺骗他,利用他。”

    邵千山极力把自己撇干净,甚至为了减刑,举报了陈流买凶杀人。

    商南淮没对这四个字有什么反应。

    他靠在窗前,微弯着腰,像在看地板上的一块木纹,又像什么都没看。

    “这事不一定有准。”商南淮说,他像是已经想了一整宿这些话,语速极快,“哪有这么容易陈流那个废物能有这个本事再说就算买凶,去哪找人沈灼野去哪了,连我都不知道,凭什么”

    商南淮吃力吞咽了下,像是被呛了,顿了顿才又说“凭什么。”

    他都找不着,凭什么让这对人渣兄弟找到沈灼野

    凭什么,陈流这个垃圾,做了一辈子窝囊废,唯一做成的一件事,是害了一个最该活着的好人

    凭什么

    商南淮抬头看宋季良,这举报最好是假的,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还在调查。”宋季良说,“我倾向于未遂。”

    商南淮慢慢吐出口气,撑着身后的老式暖气片,手臂因为用力过度微微发抖。

    这个季节还没开始供暖,粗糙的金属沉沉冰着手掌,不断夺走热量,把掌心割出血痕。

    宋季良拆开包烟,拿出一支给他“你说得对,陈流没这个本事。”

    商南淮这次几乎是把烟夺过去,宋季良摸出打火机,给他点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熹微的天光。

    没这个本事是一回事,这么做了是另一回事。买凶杀人未遂,也已经足够定罪了。

    宋季良没有亲自审陈流,他是案情相关人员,原则上不能参与调查,站在单面玻璃后面听完了全程。

    陈流不像是在撒谎,在审讯过程里,陈流崩溃得厉害,死命砸着那一排铁栏杆“我没杀成没杀成我是个废物,我他妈干不成这事你为什么不信我”

    常见的审讯手段,邵千山戴着手铐,站在铁栏杆外,沉默地看着这个弟弟。

    “对,我是找人了,我害怕,我害怕啊”陈流又哭又笑,把手探出去,死死扯住邵千山的衬衫,“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为什么要捧我你是不是就想让人看见我是个什么样的垃圾”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了,用这个办法折磨我你踩沈灼野就够了,为什么要捧我你

    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我告诉你,你是最蠢的人,你就没干过一件对的事,所有事都叫你搞砸了你不信我,我说我是个废物,没杀成,你非不信,你非要搅进来,跟他妈姓商的作对。”

    “你这人就这样,喜欢摆弄别人的命,你觉得享受,是不是现在感觉怎么样全他妈的完了全是因为你”

    陈流的神色几乎有些狰狞“你要是不把我推出去,我用得着想办法杀人吗不让沈灼野彻底闭嘴,我就完了,彻底完了”

    邵千山在审讯室外,被陈流死命拉扯着站不稳,额头重重撞在铁栏杆上,瞳孔错愕震颤。

    在陈流歇斯底里的吼声里,他原本漠然的外壳寸寸龟裂,脸色变得苍白异常。

    能让邵千山这种人心理防线崩溃的,永远不是别人的事,不是沈灼野、不是商南淮,甚至不是陈流而是他自己的“无能”。

    最能击垮邵千山的事,莫过于落到这个境地,回头看才发现,一切都是他亲手把事情搞砸的。

    “目前来看,应当就是这么回事。”

    从审讯室里出来的同事,把结论汇总,交给宋季良“嫌疑人买凶,但没能锁定目标的具体位置这部分我们再去查。”

    陈流的心理防线早就崩了,这么多年担惊受怕,每天都恐惧着恶行被昭彰、谎话被戳穿,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绳套,一直拴在他的脖子上。

    出于对沈灼野的强烈忌惮,邵千山引爆了当年的事,想要毁掉沈灼野却也把这根绳套勒紧了,几乎把陈流吊了起来。

    “他说他是买了凶,但根本就没找到沈灼野在哪,那些人骗了他的钱,根本没做成。”

    同事说“但邵千山不相信毕竟他说谎成性,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做过的事,邵千山认为这次也不例外。”

    这段供词的可信度其实不低,毕竟如果要否认,还不如直接否认买凶,否则再怎么都能查到。

    况且陈流如今的状态,只怕也没什么能力编谎话这人精神已经紧绷到极限,审讯过程里就几次说胡话、幻听幻视严重,又哭又笑疯疯癫癫。

    这些年的恐惧早把他压垮了,不论案情后续怎么走,这种精神上无休止的折磨,都要一辈子捆着他。

    “其实挺讽刺的。”同事摇了摇头,“邵千山要是相信他,咱们这案子说不定还破不了这么快。”

    “谁说不是他自己先慌了,一连串的昏招。”边上的同事也赞同,“这怎么说,恶有恶报”

    陈流做过的那些烂事,推卸了一辈子、不承认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体会着了死命解释没人相信的滋味。

    邵千山也是,大好前程就这么亲手折腾没了但凡当初还剩下丁点良心,别把事做这么绝,现在是不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横着走

    “今晚的行凶杀人未遂,加上之前的包庇罪、诽谤罪,这回够他受的。”

    同事拍了拍宋季良的肩膀“行了,振作点,这不是

    好事”

    买的凶没杀着人,说不定宋季良的弟弟没什么事,就是出国散心去了,不想跟人联系。

    别往坏处想,说不定事情没那么糟。

    宋季良点了点头。

    他的情绪看起来比回来时平静了不少,同事也就放心,见他脱警服“干什么去”

    “去跟邵千山聊聊。”宋季良说,“有事问他。”

    同事犹豫了下,还是提醒“别犯纪律啊。”

    宋季良头也不回“知道。”

    宋季良几乎把纪律犯了个遍。

    处分,停职,什么处置他都认了,有人冲进来的时候,宋季良还把人按在地上,往死里下手。

    宋季良沉默着动手,他下手狠得邵千山连挣扎呼救都没力气,但也有分寸,留这人一口气说话“你查着了什么”

    邵千山没表现出的那么冷静,从高高在上的地方摔下来,撑着的假象碎了,足以濒死的剧痛叫他满眼惊恐,盯着眼前的人影。

    宋季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查、着、了、什、么”

    邵千山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东西。

    一定有什么原因,让邵千山认定了陈流买凶杀人成立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宋季良胸口剧烈起伏,心跳轰击耳鼓,他什么都无法听清,今晚他浑浑噩噩,什么都注意不到,不知道商南淮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知道父亲去了哪。

    但口型总还会看,宋季良盯着被自己按在地上的人,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不真把这个人渣的骨头捏碎。

    “他”委顿在地上的畜生连惊带惧,面无血色奄奄一息,吃力动着破损的嘴唇,“心脏病,治不好街头抢劫死的,我以为”

    这死法实在很像是买凶杀人。

    后面的事,宋季良其实记忆并不深刻了。

    他大概弄断了这畜生的几根骨头,他对自己手下有准,邵千山快被他打死了,他清楚这个,只是停不下手。

    可同事冲上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开,扒开邵千山的衣服,慌忙想要紧急处理的时候却只找到了点相当不起眼的轻伤。

    相当不起眼,就连这点轻微的淤血,也在肉眼可见的迅速褪去。

    同事瞪圆眼睛愣了半天,扯着他不放“宋队,你这怎么打的”

    不要说处分停职,再晚点,连放在检查里的伤情鉴定都做不出来。

    这是不是算不了违反纪律

    被拽来的队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不知道叫自己干什么来,摘了手套摆摆手。

    邵千山昏死在地上,还疼得浑身打颤,叫人扒拉了两下,说了声“别装了”,就草草拖回去拘留。

    宋季良站在原地,叫几个人架着,两只手第一次发抖。

    他第一次发抖。

    宋季良推开所有人,匆匆回了休息室,把门反锁上,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摸出烟来点着,手哆嗦个不停,打火机掉了几次,看着那点缥缈的淡淡烟雾飘起来。

    要怎么做heihei宋季良不懂这个,他笨拙地把烟雾拢住,又向四处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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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小猫。”

    宋季良问“是不是你”

    邵千山身上的伤,不可能用任何科学手段,一瞬间就复原,像是没受过一样。

    没有这种可能。

    宋季良听见他肋骨碎掉的动静了。

    这件怪事让宋季良想起在钢厂和邵千山对峙,商南淮差一点掉下去的时候,也像是被什么拦了一下。

    那一下其实很明显,很难忽略。

    从那时候起,宋季良就已经掉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茫恐惧里,整晚都恍惚。

    他找不到任何更合理的解释了。

    宋季良宁可自己被处分停职,宁可自己被开除也不想看见这个。

    他不想看见这个,也不想相信邵千山的话,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治不好,不是说没多严重吗”宋季良把声音放得柔和到不行,轻声问,“告诉季良哥,你在哪,行不行”

    没有什么回答他那点烟雾微弱地动了动,想要飘到他身边,然后就消散。

    所以宋季良猜测自己是闯了祸,他不该这么做。

    不该违反纪律,不该对邵千山动私刑,不论有什么原因都不该。

    沈灼野累得没力气动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宋季良没再动手,只是去审邵千山,把剩下的信息全撬出来。

    他把这些事撬出来,来找商南淮。

    宋季良不清楚,该怎么把这些对商南淮说。

    宋国栋一个人回了家,宋季良敲不开门。隔着那扇门,屋里像是很平静,就像商南淮现在也还算平静。

    这种平静,是最后负隅顽抗的假象,仿佛只要能这么死撑下去,沈灼野就还活着。

    只要不承认,只要不相信。

    “你还有事没说。”

    难捱的静默里,商南淮攥着那支烟,低声问“什么事,邵千山还说什么了”

    宋季良沉默了一阵“你的节目录完了吗”

    商南淮“去他大爷的节目。”

    “不干了,今晚退圈。”商南淮重复,“邵千山说什么了”

    虽然商南淮宁死都不愿意承认但该死的,这世上最了解沈灼野的人还是邵千山。

    如果沈灼野失踪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找着他,那也就是邵千山。

    这事快让商南淮后悔疯了。

    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他都干什么去了

    为什么不去叫住沈灼野,为什么不好好聊聊天为什么不问问沈灼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什么也没问过,因

    为他们是对家。

    商南淮恨不得杀回去,给那时候的自己一个巴掌,再把沈灼野拖走。

    拖去天涯海角,再也不回来。

    宋季良交给他一张纸条。

    商南淮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是个国外的地址,立刻起身“我过去,沈灼野在这是不是”

    宋季良坐在椅子上,双手拄着膝盖,垂着视线沉默。

    商南淮已经开始让助理定机票,他死死攥着这张纸条,骨节泛着青白,像是攥着什么稻草。

    最近的机票在下午,我这就走,现在就去机场,我的车马上来接。”

    商南淮一边按手机,一边起身往门口走“你这个工作是不是走不了用不用我带去什么东西”

    宋季良摇了摇头,低声恳求“你把他带回来”

    这话让商南淮踩了个空,他重重晃了下,撑着门沿站稳,愣了半晌才笑了笑“那不一定。”

    “得征求他的意见。”商南淮说,“他要不想回来,谁也不准催他,不准逼他。”

    宋季良也察觉这个要求自私,攥紧的拳缓缓放开,点点头“好。”

    “商先生。”宋季良还是忍不住,抬头说,“做好准备,如果”

    “宋队。”商南淮揉了揉额头,“我也是够蠢的你知不知道,邵千山是怎么追到这个地方的”

    宋季良被他打断,怔了下“怎么”

    “他二十一岁,刚到姓邵的手底下,上过一个答题挣奖金的综艺。”商南淮掸了掸那张纸条,“差得一塌糊涂什么题都答不对。”

    难得有说沈大影帝坏话的机会,商南淮扯了个笑,沉默一会儿,又继续往下说“都是旅游类题目。”

    沈灼野没旅过游,十七岁之前他没离开过这个地方,十七岁以后的生命全被裹挟着,没有一刻真正休息,没有一刻真属于过自己。

    宋季良给他的这张纸,是沈灼野答错的最后一道题。

    沈灼野站在台上,看着大屏幕上风景如画的宣传片,看得愣了神,都没听见题目是什么。

    主持人善意地给他台阶,笑着调侃“是不是特别想去”

    二十一岁的沈灼野比后来活泼,也比以前活泼,他以为这回终于找着家、有人要了,高兴得眼睛都黑亮。

    沈灼野热腾腾地点头“想。”

    “是吧”主持人帮他放松,聊起来闲话,“想怎么去,跟家人还是跟朋友”

    这话把兴致勃勃的小豹子问住,沈灼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引得主持人还去检查了下话筒。

    但沈灼野立刻就回过神“都想”

    主持人忍不住笑了“都想啊那可要不少幸运资金了,我们来看看你现在答对了多少题”

    沈灼野错得一塌糊涂,幸运资金早清零了,但他不担心,只要他努力点、拼命点,总能挣来钱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沈灼野在心愿单上工工整整地写,和家人、朋友一起旅游度假。

    这得是多好的事,他都不敢想。

    沈灼野跟主持人显摆“等到这天,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