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错撩门阀公子后 > 第 75 章 兄妹
    陆二郎从谢家离开,没有归家,径直前往皇宫。

    他是负责宫中宿卫的中郎将,即便不在当值的日子,他一样换了衣服挂上腰牌,没有人敢阻拦他。

    迎面走来皇帝与陆大郎,两人正谈着话,皇帝先看见了他,咧开嘴就笑道“二郎是来看皇后的吧正好你母亲也在里头。”

    “母亲也在”陆二郎略惊讶。

    “应该是在说一郎你的婚事,吾可听说张家那位女郎生得跟仙娥一样,正好碧玉年华和一郎般配啊”皇帝还朝他挤眉弄眼,暗示他道“一郎好福气。”

    皇帝这段时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谁都笑呵呵。

    陆一郎英眉深蹙,虽然这与张家娘子没有什么关系,但光听到她,他心中就变得莫名烦躁。

    不想被皇帝看出,陆一郎马上垂下眼朝两人拱手道“那臣先去拜见皇后了。”

    心事重重到皇后宫中,宫婢引他入内。

    里边陆皇后的手正被一位风韵优雅的夫人握住,两人听见动静才止住了细语,齐齐把目光望向他。

    陆一郎上前行礼,“见过皇后娘娘,母亲安好。”

    陆家主母道“我正与皇后说起你的婚事,此事宜早不宜迟,早日与张家结亲,你也好早些安定下来。”和个伶人厮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最后半句话,她在家中已经说过太多遍了,此刻只藏在眼锋里,瞥向自己的儿子。

    陆一郎没有落座,直挺挺站在中央,深吸了口气,道“我不会娶张家女郎,我与她毫无感情。”

    陆家主母伸手一拍桌子,“现在岂是你任性的时候,你忘记了陆家的家训吗家族为重家族为重难不成你和那贱籍女子的事比整个陆家还重要”

    “母亲何故说如此严苛之话姐姐贵为皇后,又孕有龙子,我们陆家也会蒸蒸日上,就不能让儿任性一次吗”

    陆家主母拧眉斥道“住口”

    她压低嗓音也难掩盛怒,“你可知道你姐姐为了陆家做了多少牺牲”

    陆一郎气得胸膛起伏。

    “一郎来。”陆皇后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陆一郎抑制住心中愤慨,大步走上前,单膝跪在陆皇后身前,就好像少时聆听姐姐教育时。

    陆皇后俯身,在他耳边轻轻道了句话。

    陆一郎瞳仁猛地一缩,他先是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陆皇后,随后又眉头紧蹙,两眼含泪地望向母亲。

    陆皇后雍容华贵,陆家主母华衣端庄,两人皆是面容镇定坐于扶手高背椅上,两侧金灿的凰鸟昂首展翅,气势汹汹。

    宛若有自云霞俯冲之势,让人心生畏惧。

    陆一郎唇瓣颤动,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用手指紧紧攥住蔽膝,那些精美的绣纹好像变成了荆棘刺从狠狠扎进他的肉里。

    心脏一阵阵收紧,好像要把这些痛楚从挤出去。

    “所以,你是站

    在家族这边,还是要去找你那小情人”

    陆一郎张了张嘴,再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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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自幼疼爱自己的姐姐,只无助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为了家族,为了争权夺势,就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一郎忘记一句话了吗如今陆家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谢家的铡刀无情收割,袁家、朱家、严舟、孔家、霍家、冉家尽被他们吞并。

    她们也是不得不为之

    天凝地闭,风厉霜飞。

    建康的寒冬已经加快了脚步。

    而严舟的影响还在扩大。

    从前罗纨之只把他当作大晋首富,仅仅是商贾,但没有想过钱与权本就本是密不可分的两件事。

    钱权相依,相辅相成。

    严舟能够屹立建康这么多年离不开身后的权,权能使他赚进源源不断的钱,而钱又能滋养腐败的权。

    而严舟的垮台就好像是砂砌的堡垒,轰然倒塌,影响的不只是他手下的大小商铺、管事,更多的是与他密切相关的权贵。

    陆家与张家的婚事定下时,建康下了第一场雪。

    罗纨之抱着袖炉还在书案后埋头对着账簿,闻言就愣了许久。

    南星把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罗娘子,你没事吧”

    罗纨之回过神,手指骤然蜷缩了起来,刚刚按在袖炉的孔洞上出神,一没留意就给灼伤了,她摩挲了几下指头,一边问南星道“然后呢”

    “张家不满小芙蕖的事情,陆家就去跟千金楼交涉,雪娘子如今没有严舟相护,只能忍痛割爱,把小芙蕖赶出了千金楼,还要驱逐出建康”

    “现在的事”罗纨之忽然站了起来。

    南星被她吓了一跳,怕罗纨之着急,语速奇快道“就在不久前,应该人还没出城”

    没有严舟、没有千金楼也没有了陆一郎,小芙蕖完完全全就没有依仗。

    她一个弱女子,在这弱肉强食的建康怎么才能平安走出去

    罗纨之放下袖炉绕过书案就拽住南星,“陪我出一趟门”

    成海王府。

    外面雪树银装,房内却温暖如春,齐娴正与女夫子对坐几案两侧,下棋。

    如今占据齐娴最多时间的事不是如何与皇甫倓生气,而是跟着女夫子学习。

    从读书习字,到琴棋书画。

    女夫子多见广识,时常陪齐娴聊天解闷,让她可以得知外面的消息。

    “可见这陆一郎也没有什么担当,轻易被家族摆布。”同为出身普通的女郎,齐娴对小芙蕖自是更怜惜一些。

    女夫子答道“世家以血脉维系,世家的子弟自幼学的都是家族为重,如此选择再正常不过。”

    齐娴是旁支,且家中早经没落,她体会不到那种百年世家根深蒂固的传承,唯有皱眉感叹“那女郎也是可怜。

    ”

    女夫子落下一子在棋盘上“怪不得别人,她的身份注定是被动的一方。

    齐娴牵出一抹苦笑,无论是兔死狐悲还是感同身受,都难以描绘她此刻的复杂心情。

    女夫子不紧不慢安慰道“侧妃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忧,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娘娘排忧解难的。”

    齐娴手指久久捏住一枚棋子,轻声问道“谢三郎让夫子尽心尽力辅佐我、教我,有何目的”

    女夫子唇角含笑。

    一盘棋完,女夫子告退离去,成海王从外边进来,齐娴正在往花瓶里插着花。

    她喜欢的花从来不是那些富贵的牡丹,反而是草丛里一长就开一片的小野花,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满满当当地挤在瓶子里,也另有一番趣味。

    皇甫倓揽住她的腰,下巴就搁进她的颈窝,轻吻她的脸颊。

    齐娴被他紧紧箍着腰,有些站不稳,手里还有几枝花怎么都放不进瓶里,她略提了声音,恼道“别闹了,你几岁啊。”

    皇甫倓笑道“今日又跟女夫子学了下棋”

    齐娴听出他心情很好,不由奇怪“陆家和张家联姻,王爷不应该感到忧心吗”

    皇甫倓捂着嘴轻咳了一阵。

    他的身体一直有暗疾不愈,前不久又大病了一场,所以一直不好。

    齐娴让他坐下休息,自己去倒了杯茶过来。

    皇甫倓喝茶润了润嗓子,才笑道“女夫子前不久不是还跟你讲过一个典故,铁索连舟计”

    齐娴点头。

    所谓的铁索连舟计,是讲一方不熟悉水战的军队为了让战船稳如平地,故而用铁锁将一只只船拴起来,这法虽然奏效,可被对方利用,施以火攻,一只船烧着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所以惨败而退。

    经皇甫倓提醒,齐娴很快反应过来。

    难怪,难怪谢三郎会坐看陆家和张家联姻。

    他不是无法阻止,而是在等他们连成一片

    究竟是同舟共度,还得同舟共沉,不过都是他计谋的一环

    皇甫倓眼睛里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胜利在望,他已经迫不及待。

    齐娴不由回想起女夫子对她说的一句话“郎君希望侧妃娘娘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出上一份力。”

    大街上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罗纨之从犊车下来,寒冽的风吹得她眼前的薄纱飞舞。

    “哎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身份低微还敢肖想世家郎,这不转眼就给人抛弃了,连落脚的地方都不给,惨啊”

    “玩玩罢了,要我说这些娘子平时看看就够了,娶回家是万万不行,既没有娘家帮衬又没有学识远见,带出去也丢人啊”

    罗纨之张望了一下,终于发现小芙蕖的身影。

    她穿得很单薄,背上只挎了一只小包裹,脚步缓慢往外挪,身侧还有两名侍卫押送,好像不看着她离开建康就不罢休。

    罗纨

    之不知道那是陆家的侍卫还是张家的侍卫,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怒。

    她与南星从人群里挤进去,谢家的侍卫跟在后面,前面的人还想回头骂一句,看这阵势又很识相得赶紧让开地方。

    “程娘子”

    小芙蕖回过头,罗纨之看清她的脸,猝然顿住脚。

    看见她额心血肉模糊,像是用尖锐物划了好几下,现在还有残余的血迹蜿蜒在她那张艳丽的脸上。

    罗纨之感觉灼伤的指腹又复疼了起来。

    小芙蕖却弯了弯唇,她伸手轻触自己的额头,“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弄的。”

    一离开千金楼,就有好几个郎君想要把她带走,收进自己府里,她当着人面自残面容,很快就把他们吓退了,都以为她是失心疯了。

    她没有疯,只是彻底清醒了。

    她当初就是因为这粒生得巧妙的红痣让权贵们趋之若鹜,争先捧她的场,将她视为“神女”,可她从来都在泥潭之中,就不该生出这样多余的东西。

    毁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你就这样离开”罗纨之为她心痛,也为她不值。

    周围没有看见陆一郎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是自己不愿意出现,还是被陆家的人看住。

    但让小芙蕖一个人就这样孤零零地被赶出建康,是何等残忍的事。

    罗纨之都生出了怨恨。

    小芙蕖流下两行清泪,“和他在一起我本就没有奢望太多,如今的结果不过是当初设想中最坏的那种,我又能怎么办我从来都没有选择啊”

    是接受还是放弃,她都不是那个能够先选的人。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陆一郎,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是在当最后一刻在过,像是一个美梦,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完全无法判断,无法预计也无法左右的。

    罗纨之久久没有说话。

    两名侍卫看见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也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推搡小芙蕖,“还要叙旧到几时,还不快走”

    小芙蕖没防备这一推,身子趔趄往前几步,跌倒在满是泥泞的雪水里。

    本就狼狈的小芙蕖更是浑身沾满了泥水,像是被踩进泥里一朵花,即便从前再美丽,也不会让人再赞美一句。

    “还不快起来”侍卫看她呆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更加不耐烦,伸出大手拽住小芙蕖的胳膊。

    “住手”一道身影旋风一样冲了出来,推开侍卫粗鲁的手,把一件刚脱下的袍子裹在女郎瑟瑟发抖的身上。

    他声音发颤,却也竭尽所能大声喊道“用不着你们押送,我们兄妹自会离开建康”

    侍卫被他一吼,竟不由后退半步。

    小芙蕖回过神,慌张道“哥你在做什么,你快回去啊,你在谢家好好的,为什么要来”

    程伯泉望着她,红着眼睛摇摇头。

    小芙蕖眼泪一下疯涌出来,

    又呜咽道,“为什么现在才来”

    程伯泉抱住她的肩,“对不起是我没本事,是我没本事”

    小芙蕖一直是他不敢正视失败,父亲捅破了他们的天,他身为家中仅剩的郎君,却没有办法给母亲妹妹遮蔽风雨,他卖了书、卖了笔砚,人生好像已经灰暗一片,走投无路,最后他窝囊地想要投河自尽时被妹妹发现了。

    她哭着求他不要死,不要抛弃她们。

    他在家里病了许久,后来家中尽然渐渐好了起来,还了债,有了余钱。他买回了书和笔砚,还被人举荐进了谢家,成了谢公的门生。

    他以为的否极泰来却在同伴们的一声嬉笑中击打了个粉碎。

    千金楼来了个眉心生红痣的妖艳女郎,真想早些去看看。

    那个眉心生红痣的妖艳女郎就是他的妹妹。

    她为了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沦落风尘,舍弃了一切。

    都是因为他无能,因为他无能

    程伯泉把她扶起来,擦了擦眼泪,坚定道“以后兄长来照顾你,不会再叫你受这些委屈”

    “那那谢家呢出人头地呢”小芙蕖摇着头,不愿意让程伯泉放弃现在的一切。

    程伯泉抬头看了眼罗纨之等人的方向,哽咽道“人不能忘记初心,出人头地也是为了照顾你和母亲,倘若我现在都做不到,更遑论以后了”

    一对贫寒的是兄妹相互搀扶依靠,在建康的大道上缓步离去。

    程郎君虽不高大也不壮实,但却承托起了脆弱的小芙蕖。

    “不能忘记初心。”

    罗纨之低头想了想。

    她的初心是什么

    好似已经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罗纨之与南星跟在兄妹两人身后,没有上前打扰,眼见城门就在眼前。

    城门旁几名郎君上前,递给了程伯泉几个包裹,朝他拱了拱手。

    他原来已经早做打算要带小芙蕖离开。

    程伯泉与小芙蕖回过头,罗纨之快步往前。

    “多谢你九娘,到这里就可以了。”小芙蕖红肿的眼睛弯出了笑意,“这段日子我很快活,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往后我与母亲、兄长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平凡的日子。”

    她抬头环视建康的玉楼琼阁、繁华热闹。

    “建康虽好,却非我的桑梓地。”

    罗纨之轻轻点头,犹豫了片刻道“那陆一郎”

    程伯泉打断她的话,“倘若那人来问,拜托罗娘子就告诉他,我妹妹并非生来贫贱配不上他,当初是他们陆家设赌坊做局,让我家”

    小芙蕖拉住他,“哥哥,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我也不想再旁生枝节了。”

    程伯泉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都是过去事了”

    兄妹俩挎着包裹,出城去。

    门外的雪如鹅毛自由飞扬,雪雾腾起,到处洁白一片。

    好像仙境,充满诱惑。

    罗纨之不由提脚往前。

    雪水翻溅,湿透了鞋袜,她却浑然不觉。

    就在城卫举起长戟拦下她之前,先有一道声音叫住她

    “罗纨之。”

    罗纨之回过头,谢昀骑在墨龙驹上正远远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