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明宝斐然 > 第 113 章
    时间在复健中度得飞快。

    到了八月中旬,向斐然终于可以不再坐轮椅度日。在房子里的短距离走动,他能依靠拐杖实现,身边不再需要专人时时刻刻看候。不过傍晚散心时,仍是由商明宝推着轮椅。

    照料病人的程序在每日的重复中固定下来,什么时候用餐、什么时候去医院,又是什么时候散步,一条条自动上了弦,走得比钟准。

    别墅区很难人车分流,要找一条不受车辆嘈杂的清净路线不容易,商明宝摸索了许久,串起一条。除了几个散步的老人外,这里没有车子也没人遛狗,只偶尔有两个夜跑锻炼的人。

    第五次迎面碰到,夜跑的女孩回头,标志性的高马尾在脑后一扫一扫。

    还是眼熟。

    明星吗大热剧配角

    跑出一截,谁家后院枝头掉下杨桃,啪的一声,在马路上摔得汁水糜烂。姑娘吓了一跳,仰头看看迎风的枝头,茅塞顿开这难道不是那个植物学家吗他难道不是遇难了官方通报的那种

    为了确认记忆,姑娘也不跑了,就站在杨树底下翻起微博来。她不记得向斐然的名字,只记得什么尼泊尔,联合国,以及综艺。词条和官微挨个翻找了一通,确认无疑。

    第二天还没等碰上,姑娘就远远地拉了个焦段,拍下了两人的身影。

    是在聊着什么,坐轮椅上的男人微微仰头回眸,拥有锋利下颌线的半张侧脸清晰可见,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女生则垂下眼来,脸上都是笑。

    氛围温柔,暮色晚风。

    夜跑的姑娘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第六次与他们迎面交错。

    等完成了今天的公里数,她一边在桌角敲碎谁煮蛋的蛋壳,一边将这张照片发给了自己一个玩乐队的闺蜜「能认出么」

    闺蜜秒回了「这不是波特尼之前那救场的鼓手吗」

    姑娘「我就说」

    闺蜜「挺可惜的,没想到会遇难」

    姑娘「看下右下角时间戳」

    她特意开了时间戳。

    闺蜜看过一眼,又看一眼,双指一扩放大照片,发出本能的拷问「卧槽,你见鬼了」

    姑娘木着脸「见第六次了」

    人在面对名人八卦时很难维持高尚的尊重隐私道德,别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走进公众视线的,但一旦走进了,属于他的一切隐私权都会被灵活性地剥夺。

    很快,这张照片在摇滚圈群里先流传了开来,又从乐手群里扩散到了骨肉皮那里,一层层蔓延外扩,终于出现在了公共论坛上。

    贴主问年度灵异事件向斐然有双胞胎兄弟吗

    底下一溜儿的「没有」

    「所以世界上真有长这么像的」

    「这个很难用长得像来形容委婉」

    「别用老图搞鬼」

    「新的,水印跟照片里的天气植物细节都对得上」

    「不能啊,大使馆出的通告不是吗」

    「通告里写的是“失踪”」

    「搜了七天都没找到“下落”的失踪,跟遇难有什么区别用这个词只是因为没找到尸体」

    「对啊,而且后续也没别的报道」

    「是不是真出事看一谢不就知道了,波特尼都半年没接商演了」

    一谢是波特尼主唱,本命叫谢一,嫌这名字太三好学生年级第一,故意倒了一倒。向斐然出事的时候,波特尼余温还在,厂牌持续给他们推资源,ivehoe票价越涨越高,眼见着是要红了,向斐然一“遇难”,波特尼立刻宣布停演一年。

    厂牌老板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主唱油盐不进。

    厂牌“咋,守孝啊”

    主唱“真兄弟当回爹也无妨,哥们儿走得这么突然,你还让我接着奏乐接着舞,是人吗你”

    厂牌“”

    玩摇滚的都不稀罕送自己圈子上热搜,有铁板钉钉的通告在前,也没人真当他诈尸还魂了。但营销号就没这个讲究了,窥屏没几秒,存图、截图、发微博,兴奋得手都抖。

    文案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有人在小区里偶遇了向斐然惊讶惊讶,这是什么情况」

    评论区

    「卧槽」

    「嘶」

    「啊」

    「看了眼日期,不是愚人节」

    「长得像呗,能别蹭流量了吗」

    事件破圈,进入公共视野,一切被忽视掉的疑团都争相涌出,连带着全世界都在偶遇

    「之前也遇到了,在医院,也坐着轮椅,当时没多想」

    「突然发现研究所一直挂着他的证件照和履历呢」

    「他的基金项目都还在,学生也没转组但也可以理解为手续没这么快」

    「什么鬼」

    「富强文明民主和谐」

    「脑洞大开一下,会不会是被救了,但是失忆了,救他的姑娘也不认识他,两人日久生情baba」

    「剧情进展到这里该热搜掉马了吧本nc已经准备好全网都炸了」

    「笑死」

    「别这样,向博还有个唯一的爱白月光呢」

    「楼上你这么一说好像更狗血了」

    「一边是救命恩人日久生情,一边是唯一的爱白月光,一边是悉心照料为君衣带渐宽终不悔,一边是终日以泪洗面悔不当初夜夜祈祷老天让他回来」

    「笔给你睡觉前我要看到全文」

    「这世界就是本巨大的言情小说」

    「第一章复苏」

    「第二章她回来了,唯一的爱」

    仍然没有人把这件事当作是一个匪夷所思的生还事件,直到有人辨认出了那张照片里的另一人

    「不是,就没人认识这个女的吗是g的创始人

    啊,就那个艺术珠宝」

    「我就说我看过她的展」

    「真的是她,有幸在半岛酒店下午茶见过真人」

    「g」前段时间上了许多杂志内页和公关稿,商明宝也上了两篇杂志专访,照片一搜就出来了。

    有关「g」创始人的身份和背景,圈子里众说纷纭,此刻被一并拿出来八卦

    「她好像就叫明宝,外人叫她小宝老师」

    「啊」

    「不太确定,道听途说」

    「没错啊,g不就是明,小宝不就是宝合起来就是明宝」

    「窝草」

    「别吵,我在思考」

    「等等,博士三行题献里唯一的爱叫什么」

    “fortheonyovegbao”

    「所以gbao不是明葆,是明宝」

    「所以这张照片是唯一的爱在陪着一个很像博士的人」

    「」

    「先睡,脑子坏了看到起死回生了」

    「向博没死」

    「还有另一种比较残酷的可能,唯一的爱受不了博士离世,找了一个跟他非常非常像的替身」

    「啊这」

    「这个好像更逻辑」

    「世界又变成了一本巨大的狗血小说,但是从两女争一男变成了虐恋替身」

    有人问

    「有谁买过g的的珠宝吗她家最开始的灵感元素是黑种草,很美,花语是迷雾的爱,然后他们家的包装也很巧妙的,礼盒里有一层玻璃,上面铺着沙子,要把沙子拂开,才能看到里面真正的珠宝盒。」

    「好伤感的设计宝贵的东西总是被沙子和雾掩埋,但是只要拨开,你就能重见真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找替身我好像能理解,太爱了,走不出去」

    「不理解,而且人才走半年」

    「啊啊啊啊,到底是人没走破镜重圆还是替身虐恋给个痛快吧这个瓜吃到现在睡不着了」

    最近的娱乐圈很无聊,没什么大瓜也没什么大爆剧,这件事在论坛和营销号的来回搬运出口转内销下,热度持续上升,「向斐然」和「g」同时上了高位热搜,「向斐然」直接列到了榜一。

    essie的手机震个不停,不断有客户来向她求证热搜上到底说得对不对。瞒不过去,她只好开车到别墅,亲自找商明宝聊这件事。

    网络上的声浪莫名其妙变成了品牌炒作、前女友借已故前男友进行真爱营销,essie看得头大,合作的公关公司已提出了公关预警“向博虽然不是明星,但路人缘很好,而且已经故去。谁给你们出的市场方案虽然珠宝品牌应该卖真爱故事,但这几步走得太粗糙了。”

    essie欲言又止。

    公关“难为还能给你们找到个

    这么像的替身。”

    essie“”

    事不宜迟,她一脚油门插入超车道,风驰电掣地进了别墅区后,按响了半夜十一点的门铃。

    佣人识得essie,先迎她进来后前去通报。

    商明宝最近的作息向古人看齐,这个时间已经睡过一觉。一听到门铃声,与向斐然同时醒来。

    “好像是essie来了。”商明宝轻声说,枕在向斐然的怀里闭眼缓了一缓“我去看看。”

    “我陪你。”

    商明宝揭被起身,披上一条披肩,回首望,向斐然已经坐起了身,正将腿挪向床边。他还没法自如地抬腿,这一系列动作纯靠手臂和核心力量完成,落地后,取过靠在一边的医用拐杖。

    复健急不了,他开始考虑是不是取消单膝下跪这个姿势,以后再补。因为一个教条主义的姿势而让她平白多等数月,听上去很蠢,像作茧自缚。

    打开卧室门,essie见他一同出来也不意外,单刀直入道“你们两个都上热搜了,品牌也受了影响。”

    商明宝一边点开微博,一边问“品牌怎么会受影响”

    “网友觉得你在炒作,营销真爱。”essie点到为止,没复述网友更多的难听话。

    商明宝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因为别人骂她,而是因为向斐然的脸就这样清晰地曝露在营销号之下。这几个月来,靠着他、向微山、医院及研究所心照不宣的默契,向斐然苏醒一事始终未曾走漏风声。

    他太需要静养,纵使要公示也不能是现在,何况这本就是一件私事。向斐然不是公众人物,生与死,醒与梦,对利益相关方陈清来龙去脉便好了,岂有硬逼他到镜头前的他又不吃镜头饭。

    商明宝将手机锁屏,不以为意地笑笑“不用管,他们热闹一阵就好了,公关方面就听那边的建议吧。”

    essi心翼翼“不澄清吗”

    “不澄清。”

    “澄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商明宝扭头看向斐然,斩钉截铁地说“不用,根本没影响,我不靠这些立身,「g」有自己的定位和客群。”

    essie欲言又止,眉头和目光都皱得很紧。

    「g」的价位没有做到高珠层,还有普通人也买得起的入门款,如今正是品牌的上升期,今年一年的财报表现非常关键,将决定明年商明宝能在珠宝集团拿到多少资源和支持她既然没有以商家三小姐入主,那么便只能接受董事局一视同仁的考核。

    灯光下,向斐然的语气神情皆淡“没关系,本来就要通知的。”

    “我不想他们来打扰你。”商明宝按住他的手,“你没追过星,不懂这些。等你身体彻底恢复好后再公布,斐然哥哥。”

    向斐然略想了一想“我不是明星,不至于。”

    从不玩微博的人,从下载微博客户端开始,一步步注册、填资料,匿称换了几个都显示已占用,向

    斐然拿着手机的手垂下,“啧”了一声。

    让所里发吧。”

    商明宝“”

    植物所的官微每天都会发点花花草草,以及植物园近期的研学活动,阅读量适中半死不活的,人生高光就是向斐然上节目被扒出来是研究员的那几天。

    “但是所里只方便澄清我没死,不能澄清你和我的关系。”想到这一点,向斐然皱紧的眉心又舒展开,释然地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继续填昵称。

    就叫「西五十六街向斐然」。

    商明宝看到这个名字,唇角乱翘了一下。

    “笑什么”向斐然刚好瞥到。

    “你比赛的时候,我给你们队投票,所有明宝都被占用了,我就写”

    “西五十六街明宝本宝唯一宝。”向斐然声线平稳地揭晓,目光似笑非笑地直视而来。

    “你怎么知道”商明宝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了。投票公栏刷屏极快,总不能是他刚好在那一秒看到。

    “一谢告诉我的。”向斐然笑了笑,“没红过,那几天二十四时候盯着后台,拉了一张五米长的清单贴在排练室。”

    黑色的字密密麻麻,在所有的明宝与明葆中,「西五十六街明宝本宝唯一宝」正如一株植物藏身森林。只有主唱这么想红的人才会一个个看过去,惊呼一声,将正路过的向斐然一把扯到那面墙前。

    他踉跄半步,想骂人的,意兴索然的双眼却在那一刻抬眸了,长长久久地停在那行字上。

    唯一宝。

    一谢眼见到他勾动唇角,没表情的脸上笑意难以琢磨。

    商明宝,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商明宝脸红得要命,顾左右而言他“你不用澄清,反正只要知道你还活着,他们就能推敲出真相了。”

    向斐然已经注册好了账号,跳过了开头那些邀请关注的环节,“但是我想说。”

    这句话一出,essie呆若木鸡,商明宝眼睛不敢眨。

    “为什么”商明宝轻启唇,心砰砰跳起来,“你明明最讨厌”

    他最讨厌被人打扰了,一切旁人的目光都是多余,一切的注视都让他烦躁。

    但比起被打扰,一生至宝被觊觎的感觉显然更让他不爽。

    “那个要花一亿当你冤大头的,是不是也在看微博”向斐然掀眸,淡定抛出来一句。

    商明宝“”

    essie身形摇晃了一下,心想,原来你是这样的向博

    向斐然打字很快,措辞简短

    刚醒,复健中。明宝是我的前女友及现女友,未来也不会分手,多谢关心。

    敲完字后,觉得少了点什么说服力。凝眉思索间,essie看热闹不嫌事大“照片,向博,加一张照片。”

    向斐然的旧手机已在泥石流中不见踪影,他手上这台是崭新的,相册里连花草都不多。

    向斐然点进iud。购买了容

    量的云端中,所有宣称被删除的过往都历历在目。

    硬盘不删,云盘不删,谈什么从此以后都不要你不想你。

    被丢弃的人,所有道别仪式都不过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个人的自欺欺人。

    向斐然精确地翻到了某一年的时间轴,找到了当中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连商明宝都未曾见过的照片。

    路灯洒金,雪纷飞,向斐然将她抵在墙上,吻得难舍难分。她看上去穿得很清凉,被他护在怀里,只露出闭着眼的半张脸和下巴,以及揪着他冲锋衣衣襟的手。

    那年21n的后巷,她跑着去见他,隆冬雪天外套也顾不上披,心甘情愿地跑去迎接他占有她的第四个吻。

    别说商明宝了,连essie都深受冲击口干舌燥。

    不,这只是一张很寻常的照片,吻发生了,但没直观曝露在画面里。但是不,这是一张让人看了疯狂想谈恋爱的照片。

    商明宝眨眨眼,只觉得鼻腔很酸“这是谁拍的”

    “汤姆斯,记得吗那个贝斯手。”

    一流的照片,向斐然一辈子的珍藏。

    商明宝怕他看出什么,直起身,微笑地看着essie,假装自己眼圈没红“那时候还没正式在一起呢。”

    她记得,记得自己如何支走伍柏延的,记得在后巷等向斐然时的冷,记得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吃拉面,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在那间飘着细雪的八角窗公寓,她的热吹风吹飞了自己的蕾丝内裤,接吻时心跳得四肢都麻了。

    照片随文案一同发了出去。

    essie道别,明明耳边听的是夏夜的蟋蟀虫鸣,她却环着双手像是走在雪地里。

    回眸望,那座拥有八角窗的卧室亮着灯,灯光温润地洒在庭院。

    她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美。

    翌日清晨,佣人开门洒扫,被铁门外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与手机摄像头吓了一跳。

    砰的一声,鼎沸嘈杂都被阻住了,扫帚啪地一下倒在了石阶上。佣人闪身进屋,将门外境况描述得宛如丧尸围城。

    商明宝在二楼只将卧室窗帘撩开一角,便听隔音玻璃外人声轰然,吓得她立刻放下了帘子。

    追了这么多年星混了这么多年粉圈,才刚淡出两年,她就掉以轻心了天真了侥幸了轻敌了。那些自媒体,是哪里有流量就往哪里蜂拥的。

    「向斐然」,又爆在了热搜上。

    历经危难于九死一生中归来,连带着将“生前”谜团唯一的爱也给认证官宣了,还挑了那么张让人尖叫的照片,buff叠满,他不爆平台都不答应。

    「家人们谁懂我现在忙得都不知道先尖叫哪一个」

    「一大早醒来,啊活的啊官宣啦」

    「笑死,一次性把瓜送完,不愧是博士级效率」

    「那句以后都不会分手笑死了,说给谁看的,谁问你了啊」

    「

    写给一亿冤大头看的彻夜研习教材的本人十分肯定」

    「笑死」

    「从没想过纳斯达克科技新贵跟植物学家之间的交锋,竟然会让我一秒都不犹豫」

    「别的博士是博士,向博是向博」

    「向博复健完还能玩架子鼓吗求求上一下音乐节吧,不然你怎么买得起你唯一的爱设计的珠宝流泪猫猫头」

    「照片,我的新屏保磕死」

    商明宝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打了一通电话给家里求助。过了半小时,位于市中心的商宇分集团总部大厦的安保被抽调了过来,与别墅物业一起进行清场、疏散人群。

    这里面有很多是来看热闹的业主,劝一劝也就算了,难办的是等在外围的几台车子,显然是想跟出向斐然的行程,最好能摸出在哪个医院做复健。这些人并不仅仅是做娱乐八卦的自媒体,还有专门做保健品灰色直播的,向斐然的“死而复生”对他们来说是骗老人的天然素材,能拍到就是赚到。

    内线传出有车子出向宅后,那些等着拍直播的人都精神抖擞起来。过了会儿,看着道路上出现的三台宾利三台奔驰,齐齐傻眼,扶着方向盘缓缓地说了声丢。”

    商明宝小时候被媒体曝光过一次后,有过前车之鉴的商伯英十分关注她的安危,进出学校永远是两台车子伴行,有任何事过任何岗亭闸口,她所在的车辆都绝不降一丝车窗。从安保级别上来说,她和她大哥商邵曾享有的是同等待遇,直到后来她长开了,不再有照片流于媒体,香港的治安也有了长足进步,这层安保才撤下。

    自媒体固然勇猛,又怎么比得上当年无法无天的港媒和看到这样的阵仗,瞠目结舌中只好胡乱地咬上一台,汇入主干道车流后,被前车精妙的车技轻巧地甩开了。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商明宝长长地松了口气,“小时候觉得上学好烦啊,被保镖管得死死的。我真佩服我大哥,到现在去哪里都还是有保镖跟着,不像我,巴不得他们越远越好。”

    她确实不爱带保镖,所幸成年后在纽约生活,身份藏得很好,才逐渐感受到如鱼得水的人间自在。

    回忆到这里,商明宝怔怔抬眸,看着向斐然“爷爷是最关心我安危的,十六岁那年能出来”

    是经过了商伯英的千挑万选。

    她和向斐然的相遇,是不可能中的可能,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百,千挑万选后的命中注定。

    身后红灯绵延,车子汇成长龙,前方红灯读秒,忙碌的人影穿梭在早晨九点的树影之下。

    商明宝抄着口袋里的珠宝盒,心跳砰砰,跳得她四肢皆麻。

    她好迟钝,那年在商伯英弥留之际的病床前,她听着他说人间很好,爷爷替你看过了,只晓得泪如雨下。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夏令营在山中发生的一切,她遇到的人,她亲手拔出的五指毛桃,月光下的月见草,来不及道出的告别,和那个叫向斐然的人送给她的蓝莓蛋糕。

    “

    没吃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知道爷爷一定有很多要紧的事要说,想听她发誓会好好度过这一辈子,会好好对待自己,可是她说的都是这样不重要的琐事。

    他布满皱纹的双眼,微笑地听她不自觉说了五次斐然哥哥。

    你要勇敢一点。”商伯英抬起手,抹走她的眼泪,“babe,勇敢一点。”

    没有地方可躲,留守在稻田庄园里的佣人已经告知她外面有无人机在飞。

    他们最终驱车上山,回山里。

    山还是那座山,夏却不是那个夏了,植物生长了一茬又一茬,枯荣间,只老了守山的人。

    原本就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要防跟踪,又多绕了一个小时,驱进山中时已是正中午。

    新闻说今天有暴雨。

    夏日的暴雨前,太阳仍然明亮着,气温却降了一下,云层在阳光下半明半暗。风涌得厉害,将草与树刮出蓬顺的形状。那些风如此强烈,似乎可以用罐子装满、收藏。

    窗户震震做响,厨房的小屋,海棠花玻璃在墙角来回摔打着。

    兰姨忙着指挥人收衣关窗,见向联乔坐在阳台上,头发被风吹得往后,双眼惬意地眯起。

    “老先生”兰姨跌足喊“回屋去被吹感冒了”

    管助理站在向联乔轮椅后,听到他沙哑地说“斐然,斐然回来啦”

    管助理一惊,以为他知道了热搜。可是不该,因为从昨日到现在,没人提起这事,向联乔也没法看手机。他眼睛累得厉害,没法儿看这些电子的小小方块啦。

    “您看错了。”风中,管助理答。

    那山道上长期地没有人造访了。树也茂,草也长,掩过归家的路。

    他没看错。

    一阵车轮毂的隆隆声,自夏日暴雨前的清朗空气中,驶上了山坡,奔驰的黑被投下云心的亮影。

    管助理怔怔的,听着向联乔慢悠悠地笑,看着向联乔慢悠悠地点头。

    车子在院内停下,兰姨不收衣服了,佣人关窗的动作顿住,在二楼探出窗外,撑着身体,吃惊地俯瞰着院内。

    自十六岁起在这里长住的少年,回到了他的家。

    管助理推着向联乔下楼,风涌中,向斐然从副驾驶下了车,接过了护工递过来的拐杖,在院内稳稳地拄好了。

    向联乔支撑地站了起来,他的腿可不比向斐然,稍一用力便疼得难忍,此刻往前蹭了一步,苍老的手递出,要带着他往前栽倒了,被管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

    向斐然靠自己走到了他面前“我回来了,爷爷。”

    “你的腿”向联乔被风吹出了眼泪,目光缓慢地流连在他的脸、他的医用拐杖、他看似好端端的一双长腿上。

    “我没事。”向斐然沉稳地说,“只是采标本时扭伤跟腱了,有点严重,需要做两个月的康复训练。”

    商明宝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看着这一幕,黑色长发顺风扬起。

    往后两个

    月,他们便在山中养伤,如闲度暑假。

    那天,随宁回山里来玩,带了一台立等可取的胶片相机。她给商明宝、向斐然及向联乔拍了一张合影。

    “臭情侣。”方随宁甩出胶片上的影像,骂骂咧咧,“酸死我了。”

    照片里,向斐然自背后一手揽商明宝在怀,另一手则拄在向联乔的轮椅上。商明宝笑得甜极了,两手自然地贴着向斐然横过她腰间的手臂,而向联乔则笑得快仰过头去。

    至于相片的正中心,那个身材最高大、骨架最挺阔的男人,黑发白肤目光温润笃定,唇角勾起的弧度多少年未再见过了。是十六岁的复刻。

    那日,在尘封已久的标本室,铝合金色的拐杖安静地靠着标本柜,向斐然抬起胳膊,将最顶层的相册轻巧地抽出。

    他从十六岁后就不再更新的人生,他打算更新了。

    商明宝舔了舔唇,目光既怯又明亮。

    她既不敢明晃晃地看他,又不舍得错过他的一丝一毫。

    向斐然已经接收到了她的信号,迟疑地笑了笑“怎么,在里面恶作剧了”

    商明宝迅速坚定地摇头“没有。”

    她说着没有,目光却已经跟着向斐然的一起,落回了被他揭开的相册上

    跨年,雪山,布鲁克林大桥下的落日,帐篷前的拥吻,鼓凳上的轻哄还有,洛克菲勒圣诞树下,微笑的他们,永恒的伯利恒之星。

    他的人生早就不是乏善可陈,自她走入。

    胸腔的嗡声震透了四肢百骸,向斐然的指腹隔着塑料薄膜轻轻地触碰上去。

    “商明宝。”他抬起眼,眼眶真的有些红了,但唇角的弧度让商明宝看得目不转睛。

    她等不及他说下半句话,踮脚捧着他的脸吻上去。

    向斐然站不稳,脊背抵住标本柜,将她拥在怀里,垂睫吻她,垂睫看她。

    她的脸很红,潮红的,涨红的,羞红的,被秘密折磨红,仰眸定睛,很明亮的瞳孔里起了水汽。

    向斐然直觉她这幅表情不太对劲,想叫停已经来不及商明宝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触到了她指节上坚硬的金属,与上面那层镶嵌鳞爪的石头。

    他牵着她的手,自身侧抬起。

    那枚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粉钻,耀眼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在暗室中也熠熠生辉。

    “斐然哥哥,求婚不一定要单膝下跪,说爱我就可以。”

    他的臂弯环着她的脑袋,亲吻反复落在她耳畔。在温热的气息中,向斐然一瞬不错地注视着她,眼眶不可思议地感到了一分酸热。

    他爱了全世界最勇敢的女孩子,要有最勇敢的心、最坚定不移的铠甲,才能匹配得上她的勇敢、她的心。

    “商明宝。”他仍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用他恰到好处的正经,一字一句都坚定“遇到你以前,我觉得一生很长,长得我厌烦,想过三十岁死了也不错。遇到你以后,每天睁眼,第一个念头便成了商明宝今天还在我身边。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任何,只有一件明天醒来,你依然还在我身边。

    遇到她,是他一生为她失守的开始。他的主义,从此只被命名为她。

    “嫁给我。”

    明天与明天,叠成长河;

    春与春,叠成青山;

    四季与四季,叠成此后经年。

    他要在岁月深处回望她的,那时他们已经白发苍苍,但他注视她的双眼依然明亮。在明亮中,他回望她,正如春色中总有鸟雀的落脚。

    正文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