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实”
源柊月张了张嘴。
嘴唇刚动几下,他的口型僵持住了,喉咙口只能溢出几个单薄的音节,像熄灭的火堆冒着热气。他摸了摸脖子,表情古怪。
“”五条悟冷不丁道,“是不能说吗”
源柊月皱眉“唔”他点点头,“是。”
“是先天束缚”
源柊月“对。之前也有过。说不出来。”
五条悟偃旗息鼓,低落地垂下脑袋,声调也降下来。
“啊怎么这样”
咒术界存在着束缚,如果设于口舌,如同落下一道牢不可破的枷锁,被束缚约束者将带着秘密躺进棺材,由于束缚大多是双方的约定、或是与上天的约定,再强势的第三方也不好贸然插手修改。
“你以为老子会这样说吗”
五条悟仰起脸,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他抬着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刚刚正是这只手,探进源柊月的牙关,亵玩般轻轻触碰他的唇舌。
“刚刚我亲自检查过了哦。”
“根本没有束缚,没有那种东西。”
源柊月“”
糟糕
束缚的存在,可以选择性地被察觉,可以被捏造,具体的条款除却双方当事人谁也不清楚但想要瞒过六眼,太过困难。
“怎么不说话了。”五条悟说,“心虚了吗”
源柊月“在想怎么解释。”
五条悟笑吟吟道“给你充分的时间,仔细编,可千万别又被老子拆穿咯。”
源柊月“”
有点恐怖了,朋友。
那天晚上也一样,想将我是一名穿越者的事实说出来,仿佛有一道网堵截在前路,拦住他即将宣之于口的内容,能够感觉到,如果想强行突破,也不是不可以。
是一种善意的、非强制的拦截,也许正在提醒他什么。
出于谨慎和个人习惯,在彻底调查清楚所有真相之前,他不想贸然交代。
源柊月叹了口气,说“不是有意欺骗,只是”
“你就继续编吧。”五条悟冷笑,越说越生气,“你这个骗子、坏蛋、混球、人渣、口蜜腹剑、为非作歹气死老子了连自己的男朋友你都骗、你还有没有良心离老子远点”
源柊月从善如流“嗯,很抱歉让你见到骗子坏蛋混球人渣,我会马上离开。”
他起身,没走出几步,手腕被捉住。
五条悟凶狠地说“谁让你走了,我就乐意和骗子坏蛋混球人渣待在一起。”
源柊月“。”
气氛僵持片刻。
像坐牢一样待着。
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伏黑惠穿着拖鞋跑下来,拍了拍门,焦急道“哥哥”
“津美纪不舒服,你们上去看看她好吗”
懂事的小孩哥在关键时刻出手,顺利拯救了他哥。
感谢伏黑惠从小到大如一的可靠。
源柊月板着一张脸,眉宇间挂着几分担忧“出什么事了”
而五条悟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行吧。”
“她今天晚上,一直不太舒服。”伏黑惠领着他们上楼,解释道,“说头疼、很困,差点晕过去,但测了体温没有发烧。”
“她说她睡一觉就好了,就让她休息,刚刚我敲门,她没有回应,所以擅自打开门看了一眼,怎么喊都不行,好像做噩梦了”
五条悟随口猜测“吃坏东西了”
伏黑惠“我们晚上吃的一样。”
源柊月“腮腺炎最近换季,流感多发吧。”
伏黑惠“那是什么”
来到了伏黑津美纪的房间门口。
五条悟径直转开门把手,大大咧咧走了进去,在小姑娘床边蹲下,打量片刻,说“嗯好像不是普通的生病,有诅咒的气息”
伏黑惠顿时紧张起来“能解决吗”
五条悟“当然了,老子可是最强的,把那个诅咒祓除掉就行了所以,这几天她去过哪里”
伏黑惠“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在学校上学,周五下午来这里”
一问一答间,床上的伏黑津美纪眉目紧锁,额角沁出几滴冷汗,仿佛做了噩梦。
没过几分钟,她睁开眼睛,两张脸映入她的视线。
“小惠五条哥”
五条悟“哎醒了”
伏黑惠“津美纪”
五条悟“诅咒的气息也忽然不见了,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伏黑津美纪喃喃道“没有,晚上觉得好晕、好困,现在好多了”
五条悟“是不是走在路上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那时候戴眼镜了吗”他转过头,呼唤源柊月,“你也过来”
苍蓝双瞳照映出源柊月惨白的脸。
他逆着光,手指死死地摁着门框,神情紧绷,像一条猝然被丢上岸的、渴水的鱼,嘴唇翕动着,胸膛微微起伏。
五条悟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两个孩子也看向他。
伏黑津美纪似乎已恢复正常,关切地问“哥哥不舒服吗”
“怎么会。”源柊月勉强支起一个笑容,“我在想事情。”
刚刚,就在刚才。
伏黑津美纪额头中央有一道浅浅的诅咒印记,冒出影影绰绰的黑气。
别人不知道,但他是见过的,在上一次,他第一次见到伏黑津美纪,是在病床上少女双目紧闭,昏睡不醒,眉心正印着这一道印记。
关系要好的同学相约去八仗桥试胆,津美纪放心不下,跟着过去,被牵连成为了诅咒的受害者,在
那之后,一直昏迷沉睡,是伏黑惠心中割舍不下的隐痛。
世界的天花板塌了一角,粉尘落到一个小女孩身上,沉甸甸地压向她的后半生。
回到过去就能改变这一切。
在那个人走上绝路之前,在所有悲剧发生之前,在无辜之人不幸罹难之前,在十年之前。
他满心以为,这回来得很早,一定来得及。
但很可惜和上次一样,已经相当迟了。
“我有点事出门。”他说。
辅助监督的一通电话,夏油杰半夜出门祓除咒灵。
在咒术师这一行是常态中的常态,还只是个高中生的咒灵操使相当习惯了。
不过,使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抓不住这次作祟的咒灵。
地点是空座町,位于东京与千叶接壤处的一座小城。
最近,整个空座町处于沸沸扬扬的闹鬼传说之中,有许多人亲眼见证传闻中的死神与地缚灵,吓得当场晕过去,醒来后身上完好无损,但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由于亲历者不少,且所述经历有相似之处,这条谣言很快在大街小巷传播开来,闹得人心惶惶。
绘声绘色、煞有介事。
警察们介入调查,一段时间后无所获,期间有几名当地的警官也经历了闹鬼,于是递交给非自然部门,发往咒术界,走非常规程序。
夏油杰为此而来。
空座町不大,开车绕主城区一周也要不了多久。
他调动咒灵库,让它们将此地地毯式搜索,若干咒灵穿过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群,顺手祓除低阶咒灵,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照样没能找到半分闹鬼传闻的原委。
流言再这样传下去,一整座城居民心中的惶恐倒是可能纠集出一只一级咒灵。
“最近这种摸不着头脑的任务越来越多了。”辅助监督说,“米花町的也是、神木町的也一样”
米花町的天气异常,反复横跳的气温,没有咒力的居民认知集体被改写,察觉不到异状。
神木町更为过火,如同某些恐怖电影的情节,整座城市循环同一天,像钟表卡住的时针,反反复复地围着一个数字拨弄,然后循环突然结束,径直跳回正常的时间线。
据调查的窗说,神木町的26号持续整整4时,跨过27号,29号的凌晨高速闯入。
而没有咒力的普通人,意识不到这点,只隐约觉得有些既视感。
“是规则类咒灵吧。”夏油杰说。
辅助监督“上面也是这么想的。”
搞不清名目的多发异状,已引起了总监部的注意力,特意立项追究,全都归于规则类咒灵作祟。认定目前解决不了,是因为还没搞懂相应的规则。
“但是”
夏油杰说。
“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辅助监督“夏油同学的想法是”
夏油杰望着窗外变换的风景,虹龙正在车顶盘旋,代他以仰望角度观测这座城市。他冷不丁说“板仓先生,你有过一见如故的感觉吗”
挚友发来简讯,说在路上捡了个术式有趣的同学,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见了那个人。
穿着浅色卫衣的黑发男生回过头,白玉无瑕的一张脸,轮廓清瘦、线条流利,微微歪头打量他,夏油杰顿时无端联想到绒绒的鸟雀。
对方轻轻眨一下眼睛,他感觉小鸟在他手心啄了下,啾啾,刺刺的痒,想摸它的羽毛和脑袋,给它喂好吃的。
辅助监督aaadquo对女孩子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夏油杰“男生。”
辅助监督愣了愣,半晌,忽然蹦出一句颇为微妙的“哦”
夏油杰“你可能想多了。”
从第一眼开始就觉得熟悉,常常觉得心虚亏欠,再无理的要求也不知不觉点头答应,回过神来自己忍不住纳闷怎么就同意了呢,但也不想反悔,常常感叹“说不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玩笑般的感慨,一直停留在心里,从没有真正往怪力乱神的方面考虑过。
直到听见两面宿傩说的话。
你们居然还活着。
是你啊,小子。
又弱又顽强,你还真难杀。
那瞬间,夏油杰像被不知名的咒法击中,砸在他的头顶,将他钉在原地。
那是什么意思
复活
居然还活着
为什么要叫他羂索
试图去思考,却有风雪袭来,像阻止旅人进入极寒之地的冬风,结结实实地将他推了一把,夏油杰站在原地,兀的打了个冷战。
一定有一些被他错过的、忘记的、忽视的重要事项。
放心不下。
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源柊月聊聊。
搜寻完毕的咒灵们向着夏油杰所在的方向移动,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无法定位诡异作祟的源头,整座城市里翻找不到一点异常的咒力残秽,如同上帝精心策划的完美犯罪。
手机上,挚友传来简讯,问喂,在干嘛
夏油杰任务
五条悟我猜你没有半点头绪,附近太干净了,看不出半点强大咒灵的痕迹
夏油杰确实。
夏油杰你也接过
五条悟当然。老子有点思路了,你回来下。
夏油杰已在空座町调查了一整天,与他的搜索同步推进的,还有背后若干万分仔细的窗的努力。
放在以前,从来没有这种四处碰壁的情况。
他拜托辅助监督送他回去。
一推开院子大门,五条悟走了出来,手里不断抛接着一枚长方形的小木盒。
“这么慢。”五条悟抱怨,“你再慢点,他就回来了,到时候还怎么低调
”
那熟悉的轮廓,夏油杰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宿傩手指”
五条悟“嗯。最近发生很多找不到思路的怪事,他是当中最怪的那个,很诚恳地问了,还什么都不愿意跟老子讲所以只好自己调查了,你觉得呢”
简单两句解释,作为挚友,夏油杰立刻明白对方要做的事。
显而易见的,小源所有的植物都种植在院子里,包括屋顶的花盆。
夏油杰腼腆地笑道“这样不太好吧。”
下一秒,一道极快的流光在他背后划过,虹龙飞上阳台、叼着花盆下来,并精准地把花盆放到主人摊开的掌心。
“所以速战速决,不要被发现了。”他说。
“当然。”
无比默契的,五条悟立刻将手指塞进花盆的土里。
花盆悬至半空,颤颤巍巍地发着抖,光芒变化尘埃落定后,它长出了一对新的眼睛,桀骜不驯的咒文印记如同猎豹身上的花纹。
诅咒之王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们。”
五条悟将它捡起来,食指抵着花盆,左手轻轻一推,如同转篮球那般,让花盆在指尖旋了几圈。
接着若无其事地开口“两面花盆,问你个事,不回答就宰了你。”
“哦。”两面宿傩嗤笑了一声,“你想问,源柊月为什么会复活”
“还是问我,究竟杀了他几次”
他语气中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意味,回忆道“记不清了。最开始完全没注意到这家伙,莫名其妙跑到我面前,留那么长头发,还以为是个女人,说什么两面宿傩,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狠话倒是说得漂亮,然后就被老子砍掉了脑袋他的血的味道,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夏油杰的心越来越沉,连带压迫着他的呼吸,下沉、下沉
这家伙在说什么
源柊月活得好好的,离危险最近的一次是假装被羂索抓住,而那一回他和他的挚友及时赶到,没有出任何事。
但是
他应要求穿上袈裟,对方愣神,眨了眨眼,睫毛忽然扫落一滴眼泪,那滴泪水缓慢爬过脸颊,蜿蜒地淌下。
还问过没头没尾的问题,以一种极度认真的神态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快要死掉了,那你在死前会跟我说什么
夏油杰当时的回答是我不知道。他幻想着那样的场景,想象不出,也自然无法预设遗言。
而源柊月那瞬间的表情无比哀伤,像是悲伤到极点,哭也哭不出了。
他说没什么、我替你开心,于是夏油杰猝然感到难过,像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错事,连道歉都不知从何讲起,既抱歉,又无力。
这一刻,无力的悲郁感又一次攫住他的心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掌肆意揉捏着。
他死死地盯着两面宿傩,舌根泛起苦意。
下一秒,强光炫目。
“轰”
地上出现一个巨坑。
诅咒之王的声音,伴随着它的载体一起在消失,只有一根手指遗落在坑里。
“不好意思,总觉得他的狗叫非常刺耳,没忍住。”
五条悟声调轻快,仿佛只是不小心碰坏了一只玻璃杯,含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愉悦。
然而当他侧过脸,唇角紧紧抿着,下颌轮廓仿佛一笔勾勒而成,凛冽料峭,表情堪称空空荡荡,藏着情绪,找不出一点笑意是正在强忍怒火的模样。
他捡起那根手指,苦恼地说“幸好没弄坏,再问一次吧。”
“看看这位诅咒之王的嘴里,还能倒出多少让老子火大的废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