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刺史并没有等到沈独赴宴,听到沈独拒绝后,许志江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过沈独不愿意赴宴,他也无法强求,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沈独这位京畿总捕的品阶是还要高于他的。
丰州虽是大州,但他这个刺史也仅仅是四品官,而且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凡京官外出,是要高上半级的。
沈独又是六扇门的人,他更没资格强求,也管不到沈独头上。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丰州主簿恭敬站在一旁,神情忐忑,眉间浮现一丝不安。
他是刺史的人,若是刺史倒霉,他也得跟着倒霉,全家老小都得完蛋。
“怎么办”
“怎么办”
许志江大怒,抓起桌边的茶壶掷了出去,怒骂道“一个个的都问本官怎么办”
“你们就不会动动脑子吗”
“本官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废物”
“本官若是倒台了,谁也别想好过”
丰州主簿站在一旁,低着头,表情忐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志江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既然他不愿意赴宴,那本官就亲自去见一见他”
无论如何,这沈独都得见上一面,不然他心中实在不安。
“备马”
“是。”丰州主簿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般的快步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驶至丰州六扇门总舵门前。
许志江走下马车,整了整官袍,望了眼上方的牌匾,便打算拾阶向内走去。
“站住”
许志江刚走了两步,便被值守的捕快拦了下来。
二人一脸冷峻,伸手将其拦下,沉声道“六扇门重地,闲人免进”
许志江一脸错愕,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官袍。
他堂堂丰州刺史,竟然被拦了下来。
这二人是不认识他身上的这身官服吗
“大胆”
跟随在后方的主簿立即呵斥道“你们莫不是瞎了眼了,这位可是刺史大人”
对于丰州主簿的呵斥,二人充耳不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如今的丰州总舵早已被沈独接管,总舵内都是沈独的人。
这些人可不会管来人究竟是不是丰州刺史。
一人冷眼看了眼许志江,平静道“在此等着”
说罢,转身离开。
许志江脸色阴沉,神色阴晴不定,眉间浮现一丝怒容。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憋屈的罪,一个不入品的捕快也敢拦他了,不过想到自己的事,他又强忍了下来。
过了许久,先前离开的捕快又走了出来,伸手示意道“我家大人有请。”
许志江一阵火大,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这才抬腿跨入大门。
后方的主簿刚想跟上,却被二人拦了下来。
“抱歉,大人只请了刺史大人一人。”
许志江回头看了一眼,甩袖道“在此等着”
一路来到前厅。
大堂首座之上,沈独端着一杯茶缓缓品着,见到许志江前来,这才放下了茶杯,微笑道“不知刺史大人登门拜访,可是有何要事”
许志江环顾了一圈,四周冷冷清清的,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唯有两名值守的捕快。
许志江眼眸微眯,打量了沈独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本官设宴,沈总捕不愿前来,所以本官就只能亲自前来了。”
“倒是没想到,沈总捕手下的人,竟然将本官拦在了门外。”
“看来本官这个丰州刺史,丝毫没被沈总捕放在眼里啊。”
许志江这句话语气格外的重。
“呵呵”沈独轻笑一声,淡淡道“手下人年轻不懂事,许大人见谅。”
“来人,看茶”
“不必了。”许志江抬手拒绝,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冷声道“听说沈总捕在查曹总捕”
沈独微微颔首,笑道“没错,刺史大人倒是消息灵通。”
“怎么,刺史大人莫非也是想要检举曹望庆”
许志江心中微怒。
我检举个屁
检举曹望庆,那不就是检举自己吗
“沈大人,名人不说暗话,有些事适可而止即可,别做的太过了,对谁都不好。”
“凡事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许志江此话可谓是说的很明显了。
如今是有太子撑腰,可太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也不过是一条落水狗。
就算他们这些投效二皇子的人,对于官场上政敌,也从不会做的太绝。
这是一种共认的默契,谁敢保证,自己就一直能在官场上屹立不倒。
今日贬,明日升的例子比比皆是。
沈独这副举动,令他心中极为不安,这是一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产生的直觉。
他总觉得沈独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沈独端起桌上的茶,身体微微后仰,饶有兴趣的看着许志江,微微摇头道“许大人这话,本官有点听不明白。”
“本官可没有龙阳之好”
许志江一愣,很快大怒,气的额头两侧青筋暴起。
“无礼”
“粗鄙”
许志江恼怒的大骂。
他一个堂堂读书人,竟听如此污言秽语。
他也是有见闻的,早就听说,东晋那边的文人,最喜柔软男子与幼童
许志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冷声道“沈大人,曹总捕已经死了,伱查的也够多了。”
“这官场之上,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你可以当个忠贞廉明的清官,但也别阻了别人发财的路。”
谁初入官场之时,不是怀有满腔抱负。
可满腔的抱负又能换来什么,住着寒酸的屋舍,吃着粗茶淡饭,最后被调去穷乡僻壤之地
空有满腹才华,却又无处施展
沈独轻轻敲了敲桌面,淡笑道“许大人早这么说不就简单了吗”
“不过许大人说错了一件事,本官可不是什么清官,也不想去当什么清官。”
许志江阴沉的脸上这才浮现一丝笑容,淡淡道“看来沈大人是一个聪明人。”
沈独缓缓放下茶杯,微笑道“许大人尽可放心,本官所查,只是与曹望庆有关之事。”
“毕竟本官也需要功绩,不是吗”
沈独微笑道“许大人不如与本官一个方便”
许志江混迹官场许久,自然听出了沈独此话的深意。
显然,仅仅一个曹望庆无法满足沈独的胃口。
许志江沉思片刻,轻声道“本官明白了。”
只要沈独愿意收手,他也不介意将损失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畴之内。
“告辞”
许志江随即转身离开厅堂。
目送着许志江离开,沈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玩味的笑了笑。
倒是省的自己查了。
沈独淡淡道“吩咐下去,明日启程”
此时,江湖上关于惊鸿山庄的事,也终于流传了开来。
霎时间,整个江湖为之震动,丝毫不比上一次沈独斩杀法象强者孙河川带来的轰动小。
毕竟这次“除魔大会”可谓是声势浩大,而且还有数位元神境的江湖前辈出面。
这些人无不皆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德高望重。
可惊鸿山庄传出的消息,除了惊鸿山庄的庄主穆辰逸求饶逃得一命之外,其余人尽皆惨死其中。
先前江湖上放出的消息,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不仅没有挫败沈独的名望,反而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
“赤发火王”王洪元,“清风徐来”徐景风,“馗木道人”宁枯,“八臂罗汉”黎汉元,“出云剑”高云德,足足五位元神强者,尽皆陨于沈独刀下。
何等英姿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孙河川一事,在大多数人想来,就是沈独“无耻”的捡了漏,若非有两位法象强者出面,沈独又怎么可能成功。
这也是许多江湖人对沈独愤怒的原因。
堂堂曾经的人榜俊杰,行事却是如此下作无耻。
可许多从惊鸿山庄逃出之人,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了此事。
如今惊鸿山庄的事一传出,所有人对于沈独的印象立即改观。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愤怒,不是来自于底层江湖人,而是来自江湖各大派。
更有许多人为几位死去的江湖前辈鸣不平,许多人叫嚣着要让沈独血债血偿。
江湖上议论纷纷,无数正道人士恨的咬牙切齿。
其实许多人也不明白,他们根本与此事没什么关系,甚至连沈独的面都未见过,只是江湖上都在大骂沈独,他们也就跟着骂了。
许多人将沈独编排的十恶不赦,渲染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魔头,而不知情的人也就信以为真。
甚至有不少人要声讨沈独,但奇怪的是,却无一人付诸于实践。
东宫,祈年殿。
夏璟翊披着一件厚厚的皮袄,依靠在椅子上,目光眺望着屋外飘扬的大雪。
与往日相比,如今的夏璟翊身形又消瘦了几分,身上也没有了往日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咯吱,咯吱”
雪地里,传来阵阵长靴踩压积雪的声音。
一道身影自大雪中缓缓走来,肩膀上落满了积雪。
“殿下”
吕承恩恭敬行礼,望着独坐于殿门前的身影,眼眶微红。
他知道,殿下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作为太子身边最亲近之人,对于太子的身体状况,他是最清楚的。
以太子如今的情况,最多再坚持两年,而这是他的保守估计。
“起来吧。”
夏璟翊轻声笑了笑,目光望着天际的云雾,道“沈独那边如何了”
吕承恩回过神来,恭敬道“刚刚得到消息,沈大人到了丰州。”
“丰州江湖举办了除魔大会,沈大人一战斩杀五位元神武者,名声大噪。”
“不过据说他杀了丰州总捕曹望庆,如今御史台那边已经有不少御史在上奏弹劾,内阁那边也是颇有微词。”
吕承恩小心的看了夏璟翊一眼,他知道,这是朝臣在给殿下施压。
“压下吧。”
夏璟翊淡淡道。
“他既替孤办事,若是孤连这点保证都无法给他,那未免太让人寒心。”
“唉”夏璟翊叹了一声,摇头道“若是能早点相遇就好了。”
“时不我待啊。”
他从来都知晓,沈独是一个不甘久居人下之人,可他同样也看出来了,沈独对于人人向往的皇权,并不重视。
这也是他愿意重用沈独的原因。
夏璟翊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语气却是格外的平静“二弟与三弟可有什么动作”
吕承恩脸色微变,拱手道“二位殿下最近又招揽了不少江湖人。”
“而且又拉拢了不少朝臣,三皇子那边又得到了几位侯爷的支持。”
这二位殿下
有些话他不太好说。
若无意外的话,这二位恐与皇位无缘了。
夏璟翊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轻声道“都道天家无情,孤还是怀念小时候的时光。”
“五弟也快回来了吧”
吕承恩默默点头。
众位皇子当中,五皇子是最早离开京城的,又拜入了太一宗。
太子宗在道门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若是五皇子真的能够得到道门的支持,无疑会占据极大的优势。
若是五皇子回到京中,真的有心争夺皇位,恐怕会再生事端。
夏璟翊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起身问道“能查到八弟的消息吗”
吕承恩恭敬道“根据我们探子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八殿下去了北蛮边境。”
“哦。”夏璟翊平静的应了一声,边走边道“走吧,去看看六弟。”
三皇子府中,
夏兴业端坐在楠木椅上,脸色阴沉。
地面上一片狼藉,茶水洒了一地。
一众侍从战战兢兢的跪倒了一大片。
“又失败了”
夏兴业的语气很冷,众人心中不由一颤。
难道那个泥腿子,还有天命在身吗
此时,庭院之外,沉重的脚步声似野兽踏行,缓缓传来。
随着声音响起,一道魁梧身影踏入院内,冷漠的目光扫了眼众人,平静道“都下去吧”
夏兴业见到来人,收起了脸上的阴沉之色,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起身拱手道“舅舅”
来人赫然是如今龙骑禁军左都督,钟岳平。
京城一等一一的显贵将种,一等一的显赫世家。
成国公府,自大燕建立时,便代代传承,底蕴深厚。
“见过殿下”
钟岳平行了一礼。
无论何时,礼不可废。
夏兴业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坦然接受了这一礼。
钟岳平平静道“你对沈独出手了”
夏兴业沉默片刻,点头道“是。”
“你走错了棋。”
钟岳平一袭青色织线的衣袍微动,刚毅的面庞上似蓄着一团煞气,沉声道“你可知父亲当初教你的,若无一击必杀的力量,切不可出手。”
夏兴业沉默不言。
“此事你不用再插手。”钟岳平凝视着他,缓缓道“东宫那边已传出了消息。”
夏兴业脸色微变,冷声道“此人不除,终成祸患。”
他已经认识到了沈独的棘手,若是让其成势,以后再想除就难了。
“你安心准备争夺皇位之事,一个青州草莽,只要他不成法象,终究难成大气。”
“即便他成就法象,我麾下数万大军也足以磨去他的一身气血。”
钟岳平冷冷道“你应当知晓,孰轻孰重”
丢下一句,钟岳平转身即走。
“放心吧”
“他回不了京了。”
一日后,沈独一行人重新启程,离开丰州,前往丹州。
丹州本就与丰州相邻,又在回西楚的路上,沈独记得,当初有个巽风剑派的老家伙,就是出身丹州。
所以直接选择从丹州出发,过丹州之后,便是韦氏的地盘。
听闻沈独到来,沿途各县无不如临大敌,生怕步了曹望庆的后尘。
不过沈独并未在这些县城久留,而是很快离开,这也让众多官员暗暗松了口气。
得知消息的许志元同样松了口气。
若是沈独真的一路查下去,他真的要怀疑沈独的目的了。
数日后,沈独一行人正式进入丹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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