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沉沉给自己找借口那就关我房里吧。
沉沉把冷得发抖的狸奴塞进自己的被窝,转头去厨房鼓捣出一碗米汤,拿来喂它喝下。
“嗯,不过,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边喂着,沉沉又自言自语,“你这么瘦,好怕你养不活”
她倏地灵机一动“有了,不如就叫你肥肥吧”
小狸奴呛了一下,胡子上沾了米粒,凄凄惨惨戚戚地抬头看她。
魏弃又做梦梦到那碗兔子汤。
尝到嘴里,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事后他也的确抠着喉咙全都吐了出来,恍惚间,却总觉得并没有吐干净。因为那种搅动脏腑、翻江倒海的感觉,在之后的许多年,仍然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他。
“殿下、殿下。”
再然后,那只兔子就变成了小宫女的脸。
她在自己的掌中颤抖,两眼盛满泪水,说“殿下,我想活下去。”
可谁又不想活下去呢
这并不是个多么独特的愿望,也并不值得他放过她,相反,他很乐于看到她眼里希望破碎而泪流满面的模样,甚至带着恶意地想,这回又是什么新把戏
他四岁丧母,母亲被鸩毒赐死时,曾经哭叫着求行刑的太监把他抱出去,不要让他看到自己濒死时的丑态,可母亲死了,并不知道,他与她死后七窍流血的尸体关在一起,关了足足七天七夜;
他在朝华宫中,如阶下囚一般度日,乳母蓝氏也曾说,“奴婢对殿下之心,日月为证,天地可鉴”,可他也亲耳听到蓝氏与皇后的人密谋,说在他每日的饭食中下药,长此以往,他病情加重,必被心魔所控,“届时他再病发,便可说是自戕而死”他还记得蓝氏被他药死时,那不敢置信又惊恐的表情;
而他公然叩求、彻查蓝氏暴死一事的真相,本就是回敬那位皇后娘娘的一份“大礼”。
后来者四五六七,或被收买,或被恫吓。
更有甚者,夜半叩门,自荐枕席,说深宫寂寞,聊以慰藉。
褪尽衣衫后赤条条的身躯,也盖不住那眼神背后弥天的贪欲。到最后,却都只剩下被他吓得哭叫着高喊饶命、仓皇奔逃的背影。
脏。
好脏。
她们做的食物脏,身体也脏,眼神更脏。
这座朝华宫,是宫人们心知肚明所以闻风丧胆的“冷宫”,亦是他余生的牢狱。
是老太监腌臜的“后院”,是皇子们看笑话的去处,这里容不下一个从始至终无所求的人。
他不信有这样的人。
披着兔子皮,想在他掌心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死
不。
他不会让她如愿。
正如他留下她的命,就是为了不给她真的成为第二只兔子的机会。
“殿下、殿下”
“殿下”
谢沉沉站在殿外,殷勤地拍了好半天的门,里头都没传出丁点动静。
她心想,难道今天魏弃睡过头了
可他明明每天都是卯时起的呀
沉沉正犹豫着,考虑要不要接着扰人清梦,便听见门闩被取下的声音,再一抬头,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披散着头发的魏弃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她早已习惯成自然,立刻端出一脸狗腿的笑,“扑通”一声跪下。
“殿下,”只不过那笑里又还有些心虚,她小声问,“奴婢打扰到您了”
魏弃一般不回答明知故问的问题。
沉沉立刻会意他的眼神,结结巴巴地直入正题“奴婢、不过奴婢也不是没有正事,奴婢是想问”
她深呼吸,鼓起勇气“想问殿下,能不能借奴婢点银子”
魏弃的眼神似乎已经在心里把她剐了一千刀。真真是凤目寒霜,当场凌迟。
沉沉连忙解释“不、不是我要用是因为那只狸奴”
光喝米汤是真的不行,喂了两天,那狸奴已瘦得连“喵”的力气都没了。
她想给它找些羊奶来喂,小德子却不给她好脸色,她只得又辗转找到御膳房的嬷嬷,结果对方开出的价格对她而言,更无异于天价。
毕竟、毕竟她才刚刚花了半个月的月钱给魏弃买药膏呀
她实在囊中羞涩,也就不得不来抱紧魏弃这根“大腿”。
“殿下,那只狸奴很是可怜,”谢沉沉说,“再这么下去,它活不过今日了”
“我说过,找个地方埋了。”魏弃的声音冷得能结冰。
说完,抬手就要关门。
谢沉沉却不知哪来的胆子,突然膝行几步上前,拿手去拦
眼见得门快要夹到她的手,她甚至咬紧牙关,做好了被夹成肉饼的准备。却不知怎的,竟又生生在半道上停住。
是门停住、没有合上。
而不是她的手。
“殿下,”谢沉沉抬起头,这回是真的快哭了的语气,“我会还奴婢会还给您的。奴婢下个月发了月钱就还给您,真的。”
“奴婢知道您不喜欢它,可是,那只狸奴真的很可爱,它饿得夜里叫,都只是轻轻的叫,它也很乖,很好教,才两天,它就知道不能把床弄脏,还有,还有它的毛摸起来特别软,它从来不咬人,还很粘人,很亲人”
她绞尽脑汁,语速飞快,很快便把所有能想起来的小狸奴的优点都说完了,脸上带着局促的笑。
她察言观色,企图从魏弃的眼里看到哪怕一丝的同情,或者怜悯。
可魏弃望着她,眼中分明死水无波,只有被她打扰了的淡淡不耐。
他问她“所以呢”
谢沉沉一愣。
魏弃说“你自己的命尚且朝不保夕,这只狸奴的死活,与你何干”
这一次。
门在她面前轰然合上,沉沉没有再去拦。
她只是在殿门外跪了很久,想了很多。
直到跪得腿都酸了,才颤颤巍巍爬起身来,跑回房间,翻箱倒柜。
她从衣箱里找出一对碧玉耳环。
第5章 落水
小狸奴喝光了一整碗的羊奶,末了,餍足地舔了舔碗边,围在谢沉沉身边“喵喵”叫。
沉沉把剩下的碎银子塞进荷包,蹲下身子,轻抚着它的背脊,道“肥肥,往后我们就得相依为命了。”
只可惜,小狸奴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似乎也觉察到她语气里藏不住的失落,于是乖巧地依偎在她脚边,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动。
沉沉看在眼里,不由笑了。
却也忍不住在心底长叹口气
是她太天真了。
谢沉沉想。
她也曾一度以为,魏弃一而再地放过自己,愿意照顾自己,也许自己对他而言,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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