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么”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有人轻声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回过神后的第一个问题。
于是,如梦初醒。
铺天盖地的怒吼声, 几乎是骤然响起。
连损两名大将的突厥军,踏着尸山血河,挥舞手中刀剑, 前仆后继向那“怪物”杀去。
“杀了他为特勤报仇为勃格大将军报仇”
“无耻小人,竟敢暗算大将军,砍下他的脑袋和双手双脚祭旗”
“弓箭手”
那“怪物”显然亦听到这山呼海喝的动静, 却不曾往身后多看一眼。
唯独一双猩红得几乎随时要滴下血来的眼睛, 僵硬地四下挪转, 仿佛在找些什么。苍白得透出青红血管的皮肤, 仔细看,甚至能瞧见皮肤下流动的血线。
秾艳,美丽,却带着逼人的死气。
他在找什么
魏骁心口莫名狂跳,倏然勒马停步,隔着重重人海,与那怪物“对视”了一眼
就在那怪物头顶,箭雨如网, 密织而下。
就在那怪物身后,千军万马,喊杀震天。
这分明是一场必死之局。
如此瑰丽而壮阔, 它却用这最后一眼的时间, 平静而冷漠地望向他越过生死之河, 手中寒光一现。
魏骁瞳孔骤缩
甚至没能看清它如何出手、何时出手,唯见喷薄的鲜血瞬间染红马鬃, 马匹受惊,向天嘶鸣。抢在最前的一列突厥兵防备不及、接连翻滚落下马背。
箭羽钉入地面,风声簌簌。本该万箭穿心的怪物却先人一步、只身杀入突厥前锋军中,反执双剑、犹若割禾。任由鲜血喷溅满头满脸,它似亦毫无感觉,只踏着遍地残肢,兀自夺马转身
不对
看清他策马所往方向,魏骁只觉两臂一瞬汗毛倒竖,当即失声吼道“拦住他拦住他”
如果赵家军与突厥人的死战,是你死我活,决不轻饶。
那么,突然现身战场的这尊杀神,便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没有谁是他的仇敌,亦没有谁是他的朋友,凡他所见、皆可杀之。
英恪双手齐根而断,身负重伤,已无一战之力,不得不在心腹掩护下、暂时退到后方;
而魏骁虽在第一时间认出那双目赤红、似鬼非人的怪物是何方神圣。然则,比起“擒回人质”,更令他心惊的是魏炁此刻状若疯魔,却并非毫无目标的屠杀。
又或者,这场屠杀的目标,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王爷”
“众将士听令”魏骁咬牙切齿。
竟不敢再往人群中多看一眼,只毫不犹豫拍马回身,“速速随我退回城中、快”
战场之上,挡在二人中间的无数突厥兵与赵家将士,不过是做了他的挡箭牌。
魏炁面无表情,杀人如砍瓜切菜。若非亲眼所见、他亦不敢相信,不过区区半日光景,水牢之中,如丧家犬般任人宰割的罪人,此刻竟已皮肉如新,瞧不出半点残虐痕迹。
若非世上有两个生着一模一样面孔的人,那便是魏炁使了什么妖邪法子,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魏骁面色青白,一时再顾不得其他、率一众心腹仓皇奔入绿洲城中,徒留撤退不及的赵氏残兵断后。
城楼之上,早先攻入城中屠杀的突厥人见势不对,当即甩出铁三爪嵌进城墙垛口,扛起塔娜便跑,阿伊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没跑几步,塔娜已被颠得五脏六腑移位、胃里翻涌。
正要开口,却忽觉脸上一股腥热、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一柄弯刀铮然钉入墙壁,鲜血沿着刀尖不住滴落。
扛着她的突厥兵双膝一软,直挺挺栽倒在地。
徒留与铁三爪相系的铁索飘荡风中,她亦随着那人软倒的尸体而不受控制地摔落,“砰”的一声,眼冒金星。
阿伊见状,忙来扶她,却被后脚赶到的魏骁一脚踢开,手捂小腹、痛得跪倒。
而魏骁看也不看,只将艰难爬起身来的塔娜紧紧搂入怀中
仿佛将失却的珍宝重拥入怀。
他抱得极用力,灼烫而急促的呼吸轻扫颈侧。
她眉头紧蹙,下意识想挣开。手指抵在他胸前,却只触及冰冷的铁甲。
“突厥人有意挑拨离间,当时情况别无他法。”魏骁着,话音微顿。
似亦察觉到她的抵触,声音压得更低,恍惚间,犹若情人耳鬓厮磨的低语“若非如此,本王绝不忍心伤你塔娜,你定能明白我的苦衷,是不是”
英恪是英恪,突厥是突厥,你是你。
你是我的人,是我的妻子,自然只会站在我这一边是不是
他几乎迫切地向她求证答案,塔娜却久久低头不语,犹若失神。
若不是此刻她耳边听到的,还有随着大军撤回城中、城楼上“兴风作浪”的突厥兵接二连三被杀的惨烈动静,若不是颈上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她甚至有种错觉今夜的所见所闻,种种荒唐,不过都只是洞房花烛夜的一场迷梦。
如果是梦该多好
“公主公主”
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却在这时传到耳边。
她骤然惊醒,回过头去。
竟见阿伊满头长辫散乱,杀红了眼的赤甲卫拽起女人前襟,手中长刀高高举起
“不要”她一时目呲欲裂,厉声喝道。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魏骁。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拦在阿伊身前、将人紧紧抱住。阿伊眼中写满恐惧,泪流满面,同样仓皇无措地回抱住她。
塔娜“没事的、没事的。”
可她的声音分明也在颤抖“阿伊,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有我在,他们不敢伤害我,便不会伤害你。
魏骁将她惶恐无助的神情看在眼里,默然望向自己空落的怀抱。
半晌,终是摆手示意那赤甲卫退下,只转而吩咐身旁心腹“命一人假扮成我,领二百兵马出城看那孽障如何反应。”
心腹闻言,忙点头称是,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退下。
魏骁不由蹙眉,“还有何事”
“回、回禀王爷。”男人身子一抖,犹若惊醒,当即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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