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赵秘书从中联络,警察来的很快,一男一女两名警察,看年纪都是三四十岁左右,态度都很和善。
因为姜姜的精神状态还是很不稳定,且对男性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和排斥,所以问话的主要是那名女警。
“9月3日的下午,也就是昨天下午,你跟着梁某一起去了他位于文心小区四单元三楼的一间出租屋,对吗”
姜姜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握紧了纪絮桉的手,她侧眸看了纪絮桉一眼,对方正用温和中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一缕的责备,姜姜这才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当时,梁某是怎么跟你说的呢”女警尽量放缓了自己的语调。
姜姜虽然有些抗拒回想当时的细节,但面对警察的询问,她的言语却并不混乱,逻辑也还算清晰。
只不过她每说几句,就要转头看一眼纪絮桉,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才会继续说下去。
“他跟我说,他前一天晚上吃完饭回学校的时候,在路边捡了一只流浪猫。他想给猫咪找个领养人,我有点心动,所以想着跟他一起去看看。”
女警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会选择相信他说的话呢”
“他给我看过猫咪的照片,而且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同一家火锅店吃饭,当时我在洗手间碰见了他,他还关心我,让我早点回家。”姜姜说着,眼神无意识地避开了纪絮桉的视线,她的肩膀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两下,精神似乎很紧张。
纪絮桉心知肚明,姜姜是在担心,自己会因此责怪她太傻,轻易就相信了别人的鬼话。
有外人在,纪絮桉也不好出声安慰姜姜,她只是坐得离姜姜更近了一些,同姜姜十指紧扣的手动了动,指腹轻抚了两下姜姜的手背。
姜姜似乎感觉到了纪絮桉无声的安慰,她的身体顿时不再过分紧绷,用湿漉漉的眼眸偷瞄纪絮桉一眼之后,姜姜舔了舔干涩的唇肉,又继续说道“当天晚上他还替我跟我的朋友付了饭钱,所以第二天上午,我特意去学校找他,当面对他道谢。”
女警再次点头,事发之后她们检查了梁君生的手机,微信里面确实有一笔转给相关火锅店的费用。
然后她们也询问过火锅店的工作人员,以及跟姜姜一起吃饭的其他几名女生,大家的说辞基本都是一致的,种种证据可以看出姜姜并没有说谎。
“所以就是在见面的时候,他跟你说起了猫的事情,对吗”
姜姜嗯了一声,“昨天见面之后我们就加了联系方式,他还给我发过小猫的照片。”
说到这里,姜姜忽然停了下来,她有点犹豫,但面对警察询问的目光,姜姜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想过找朋友跟我一起去,但是她没空。所以最后就只有我跟梁君生上了楼,司机在楼下等我们。”
提到梁君生的名字,姜姜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害怕和怨恨。
两名警察还没有反应过来,纪絮
桉便已经伸手轻拍了拍姜姜的肩膀,没事的,别怕,他已经没法再伤害你了。”
她知道姜姜口中那个没时间陪她一起去的朋友是谁,早上纪絮桉才赶到医院,纪荷鸢就红着眼睛跟她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纪絮桉没有责怪纪荷鸢,毕竟纪荷鸢拒绝姜姜的时候,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且纪荷鸢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就算她当时在场,也不一定能够阻止得了梁君生,更大的可能只是多一名受害者罢了。
纪絮桉不怪纪荷鸢,但不意味着她不迁怒郑粥粥。
联想到上一次姜姜说,郑粥粥似乎对她抱有敌意,以及之后调查到的郑粥粥的近况,纪絮桉的脑海中忽然多了一个猜测。
郑粥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前脚拖住纪荷鸢不让她离开,后脚姜姜就出了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但资料里显示,郑粥粥的确不认识梁君生,所以纪絮桉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
在纪絮桉的低声安抚之下,姜姜重新冷静下来,“上楼的时候,楼道里面太安静了,我有点害怕,梁君生就开始跟我聊天。”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女警又问。
“说每一层楼住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对整栋楼的住户都很了解。”
这一点也从守门大爷那里得到了证实。
在文心小区的住户嘴里,梁君生就是个踏实本分的好孩子,脸上总是笑吟吟的,从没见过他发火,跟周围的邻居都相处得很好。
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大家都不敢相信。
“你们上楼之后呢”
最黑暗的记忆来了,姜姜闭了闭眼睛,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她的脸颊毫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脆弱和迷茫。
“你别怕,慢慢说,能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警察安慰道。
姜姜忍不住用力收紧手指,死死地抓住了纪絮桉的手,纪絮桉面不改色,甚至还主动把自己的手塞进她的指缝里。
“他让我走在前面,还让我去推开卧室的门,我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转身往外走,但是他,他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喊叫”
姜姜说不下去了,她的情绪突然失控,泛红的眼里快速凝结起了泪水,表情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脑袋。
警察赶紧出声安慰,担心她在激动之下会伤害到自己。
但姜姜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做出任何自残的行为,她只低着头默默地垂泪。
纪絮桉见状倏地站起身来,她神色冷淡,语气虽然没有一丝起伏,却仍然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她压抑的心情。
“姜姜身体不舒服,恐怕没办法再继续配合做笔录了,剩下的等她身体好一些之后再说吧。”
两名警察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受害者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再问下去估计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她们又关心了几句,随后便站起身来道别,收拾东西离开了病房。
等人都走了之后,纪絮桉才低头看向姜姜,温声道“没事了,人都已经走了。”
是我不好,不该让她们过来的。”
姜姜扬起脖颈看着纪絮桉,那瓣柔软的下唇肉已经被她咬得充血发红,上面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牙印。
她泪眼朦胧,惶恐不安地抓住了纪絮桉的衣袖,边抽泣边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其实姜姜也不想表现得这么脆弱,但这种能得到纪絮桉心软的机会并不多,且姜姜知道,自己现在越可怜,将来梁君生的下场就会越凄惨。
况且,要是她骤然遭受到了那样的对待,反而还风平浪静,纪絮桉说不定立马就会察觉到不对劲。
姜姜从来不敢小看纪絮桉的敏锐力,哪怕是她有一点点的细节表现不对,都有可能被纪絮桉看出她的破绽。
姜姜只能用眼泪去打消纪絮桉的怀疑。
而且来到这边之后,她新学会了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她再怎么作纪絮桉都不会不耐烦,反而还会更加心疼她,姜姜想,那她为什么不放肆一些呢
果然,纪絮桉听见这话之后,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姜姜的头顶。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纪絮桉发现姜姜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当她把手放上去之后,姜姜的身体先是一僵,而后对方紧绷的神经明显放轻松不少。
“我不知道,我也很想配合,但是我只要一想到当时的画面,脑子里就很乱。”姜姜吸了吸鼻子。
或许是因为纪絮桉的态度太过温和包容,姜姜犹豫一会儿之后,竟开始尝试着对她诉说心里话。
“姐姐,我很害怕,别人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她仰头望着纪絮桉,连眼神都透着股小心翼翼,“大家会不会觉得是我活该,谁让我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
纪絮桉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其实她的语气算不上多温柔,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人感觉很有信服力。
“难道只有足够完美的受害者才能被称为受害者,才能得到大家的怜惜和同情吗”
“只有不清醒的人才会把错误怪在受害者头上,当一个人想要犯错的时候,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恶劣,他都会努力去克服。”
“所有的外在因素都只是罪犯为自己找的理由罢了,真正的原因只在于他的心底产生了邪念。”
“当一个人的大脑被欲望控制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算是人了,畜牲犯下的错误,跟被它伤害的人类有什么关系”
纪絮桉轻柔地抚摸着姜姜的长发,她语调里的安抚意味太浓,好似在姜姜的心口上卷起了一阵和煦的春风,让姜姜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情慢慢平息了下来。
“姜姜,这件事的起因从来不是因为你不够谨慎,你只是单纯地选择了相信一个在外评价很好的老同学罢了。”
“当时司机就在楼下,小区
里还有其他住户,谁能想到梁君生会如此大胆”
他把你当成可以下手的目标,利用你的善心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有下一次,你又能躲过多少次呢”
“如果梁君生没有邪念,那么昨天你就只是去看了一只可怜的小猫,所以这件事发生与否的决定因素从来不在你去不去楼上,而是在于梁君生会不会对你下手。”
纪絮桉的声音不咸不淡,“路边冲出一条毒蛇咬了你一口,难不成你还要怪自己不该走那条路吗”
“可是路修在那里就是让人走的,你怎么会知道草丛里还藏着一条毒蛇呢”
姜姜好像被纪絮桉说服了,她愣愣地看了纪絮桉半晌,忽然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纪絮桉的腰肢。
“姐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纪絮桉。
在遭受到伤害之后,来自亲近之人的包容和理解,是最有效的让人尽快放下防备,走出心理阴影的一种方式。
姜姜害怕见外人,是因为她担心别人会因此指责她,质问她。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鼓励和安慰,但姜姜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她能信任的人只有纪絮桉,她只能依靠纪絮桉,从纪絮桉那里获得足够多的温柔和包容。
“不要再责怪自己。”
纪絮桉被她抱住之后,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但她没有推开姜姜,而是继续说道“其他人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所以她们没有资格评价你,你明白吗”
姜姜用力点了点头,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纪絮桉的腰间,脸颊紧贴着纪絮桉的腰腹,不肯抬起头来。
滚烫的泪珠打湿了纪絮桉的白色衬衫,轻薄的布料吸饱水分之后,湿漉漉地贴在纪絮桉身上,那股凉意让纪絮桉的腰肢更加僵硬。
她知道姜姜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把自己当成可以依靠的存在罢了,这个拥抱也并不含任何旖旎意味,但纪絮桉仍有些不自在。
太近了。
自从成年之后,纪絮桉就没有跟别人靠得这么近过,她内心的防备让她本能地排斥别人的靠近,所以很多事她都亲力亲为,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不想跟别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但姜姜不同,姜姜是被她视作妹妹的存在,纪絮桉不讨厌姜姜的拥抱,她只是不习惯而已。
纪絮桉尽力说服自己,但仍然久久难以放松,幸好她这一点微妙的不自在并没有被姜姜发现,不然姜姜可能又会产生误解。
哭过一场之后,姜姜累得昏昏欲睡。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频繁地掉过眼泪了,从昨天到现在,姜姜哭了好多次,这也导致她的眼皮一直都是肿的,眼尾的潮红就没消下去过。
纪絮桉见姜姜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固执地抱着自己不肯撒手,于是放柔了声线轻哄道
“睡吧,我不走。”
姜姜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对不起姐姐。”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语气低落,我把你的工作都给耽误了。”
她还记得纪絮桉说过自己要出差四天,现在明显是提前赶了回来。
“不耽误,国那边有人负责,我不在也没关系。”纪絮桉说,“有事他们会联系我,很多事情线上也能解决。”
姜姜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她被纪絮桉哄着又重新躺回了被窝里,纪絮桉替她掖好被角,“睡吧。”
姜姜整个人陷进被窝里面,她的下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纪絮桉,直到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抵挡不住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姜姜睡着之后,纪絮桉才舒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给纪荷鸢回了一通电话。
电话才一接通,纪荷鸢就急切地问道“姐,谢姜姜醒了吗”
“刚才醒来吃了些东西,现在又睡着了。”
纪荷鸢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顿了两秒,“我我想来医院看看谢姜姜,可以吗”
不等纪絮桉说话,纪荷鸢又赶紧添了一句,“还有我室友,她们也很担心谢姜姜。”
纪絮桉没说行还是不行,“等她醒了之后,我帮你问问。”
能得到这样的答复,纪荷鸢已经很满意了,她知道她姐没有要怪她的意思,但纪荷鸢很害怕姜姜会因此恨上她。
她想当面跟谢姜姜说句对不起。
电话挂断,纪絮桉转而又打给了赵秘书,交代完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之后,她问起了猫咪的情况。
“猫咪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营养不良,所以有些瘦弱,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赵秘书回答道。
“嗯。”纪絮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让人多准备一些养猫要用到的东西,全都送到星月湾的公寓里。”
看来她是准备要收养这只命途坎坷的小猫了。
赵秘书露出了一个笑容,“好的纪总,您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人送过去的。”
“对了。”赵秘书放轻了声音,“纪总,谢小姐的情况还好吗”
纪絮桉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情绪很敏感,暂时还离不开人。”
这意思就是,身体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赵秘书放下心来,又问,“老太太那边,需要告诉她实情吗”
“暂时先不急,等我问一问姜姜再说。”
赵秘书似乎叹了口气,“好的,我明白了。”
他转而跟纪絮桉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有人在微博上传了昨天坠楼的视频,我们已经联系对方删掉了,但这件事情还是被传了出去。”
因为当时姜姜是仰面躺在地上的,从表面根本看不到被捆绑的双手,再加上梁君生往日的口碑一直都很好,所以现在大家都猜,是不是小情侣之间发生了口角
这个世界对女性总是不够友好,发生了这样
的事情,就因为梁君生在外的形象比较好,所以舆论的压力基本上都落在了姜姜身上。
比如“女的出轨,男的忍无可忍”、“这就是把老实人逼急了的下场”、“拜金女要分手,男的想用殉情挽留她”以及“女的还穿性感吊带,能是什么好人啊”等等这些言论,连赵秘书看见都会破口大骂,不敢相信,这要是让纪絮桉看见了,对方得有多生气。
所以赵秘书根本不敢把那些恶心的言论说给纪絮桉听,他怕自己的老板会气到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但他不说,纪絮桉已然能想象到,网友们会有怎样的猜测。
纪絮桉冷着脸思索了一会儿,“视频和照片统统都要删掉,但这件事情,我想让大家都有所耳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秘书委婉地提醒她,“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好听的言论针对谢小姐。”
“你先准备着,我会跟姜姜再商量一下的。”纪絮桉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特意压低的声线有种令人心惊的寒意,“但不管怎样,警方那边必须发出通报,把梁君生做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解释清楚。”
“纪总您放心,我会跟警方那边再沟通的。”赵秘书应了下来。
该说的都说完了,纪絮桉便结束了通话。
她收起手机,回头去看病床上的姜姜,对方显然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微微皱着,连在梦中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件事情对姜姜的打击还是太大了。
从纪絮桉之前调查到的资料来看,谢绡虽然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但她的生活环境其实并不算压抑。
主要还是因为她有一个关心她的奶奶,方寻春把自己唯一的孙女保护得特别好。
再加上方寻春的职业比较特殊,在十里八乡都很出名,是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不管是谁家要挪屋或修建坟墓,都得请方寻春去看看。
虽然纪絮桉不信这些,但这只是她个人的看法,实际上很多人对这种事情都还是保留着一定的敬畏之心,所以大家都比较尊敬方寻春,连带着对她的孙女也多了一分喜爱之心。
小镇上的人彼此之间都互相认识,又有方寻春严密的保护,谢绡在以往的十八年里,还真的从未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姜姜才会轻易地相信梁君生,毕竟他们以前都生活在那个小镇上。
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总是会让人倍感亲切,这个老乡又处处关心自己,谁会想到他其实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呢
纪絮桉不由得开始反省自己,说到底还是她给姜姜的关心太少了。
人是她接来的,也是她主动让姜姜搬出来跟她同居,可她却没有给予姜姜足够多的陪伴,反而把对方扔在一旁不闻不问,自以为给姜姜了足够丰富的物质生活,就能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可她忘了,人是有感情的,有时候精神上的需求甚至比物质的东西更加重要,尤其是姜姜本来就患得患失,她最需要的不是
那些金钱能够买到的东西,而是足够多的爱和陪伴。
想起姜姜满眼孤寂地跟她说“我好想你”时的样子,纪絮桉感觉自己这个姐姐当的确实很不称职。
如果姜姜住在学校里面,那她至少还能跟室友待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是她把姜姜变成现在这样的,她有义务对姜姜负责。
此时纪絮桉只想着要补偿姜姜,她已经忘了自己之前做下的决定了,曾几何时,她还想着要离姜姜远一些,免得给对方带来误会。
说起来,这也跟姜姜以往的表现有关。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姜姜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她对纪絮桉并无任何超越亲情的情感。
纪絮桉想,只要她自己也问心无愧,那她们之间为什么不能再亲近一些呢
反正她又不讨厌跟姜姜相处。
姜姜这一觉没有睡太久,她再次醒来时,纪絮桉正在吃午餐。
之前她就见识过了,纪絮桉吃东西时几乎不会发出声响,如果不是姜姜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她都要以为纪絮桉坐在沙发上是在处理工作了。
“姐姐。”姜姜开口叫了她一声。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格外沙哑。
“醒了”纪絮桉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接着才起身走向姜姜。
“饿不饿陈管家送了午餐过了。”
因为不确定姜姜什么时候苏醒,所以纪絮桉就没等她。
姜姜摇了摇头,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向纪絮桉的目光里满是纠结,在纪絮桉疑惑的注视中,姜姜的脸上氤氲出了两抹红云。
“怎么了”纪絮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姜姜的声音轻若蚊蝇,要不是纪絮桉离得近,还真不一定能听得清楚。
“我想去洗手间。”
纪絮桉了然,“我扶你过去吧”
姜姜赶紧摆手,整张脸都因为羞耻而涨得通红,“不用麻烦姐姐,能不能给我一个用以支撑的东西”
姜姜只有左脚被崴伤了,暂时还不能落地,右脚却能够正常走路,只要有个拐杖就行了。
赵秘书很贴心,这种东西自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但纪絮桉还是不放心,因为姜姜手上的勒痕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的手腕那么细,又受了伤,看着就不像是能使力的样子。
“还是我扶你过去吧。”
姜姜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真的不用,再说了,姐姐也不能一直扶着我啊。”
这倒也是,纪絮桉总不能跟进去看着姜姜上厕所吧
她倒是没关系,但姜姜肯定不愿意。
其实姜姜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她从前如厕的时候,也都有婢女在一旁侍奉,姜姜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羞耻心。
只是以她现在脸皮薄易害羞的人设,纪絮桉又是她最崇
拜喜欢的姐姐,她肯定是不能让纪絮桉看见自己如厕的画面的。
在她拒绝了两次之后,纪絮桉终于没再坚持,但她还是没有走远,就站在洗手间门外等着姜姜出来。
为了不让纪絮桉听见声响,姜姜欲盖弥彰地打开了水龙头,哗啦的水声传到门外,纪絮桉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小解完,姜姜穿好裤子站在洗手池前,边洗手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胶带造成的红痕早就消失不见了,姜姜歪着脑袋左右看了看,没在自己身上发现多余的伤痕,她很轻地扬了扬嘴角。
脚踝处的伤并不严重,姜姜有意控制了自己的受伤程度,原本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可怜,她的伤应该再严重一些的。
但姜姜考虑到再过半个月就要军训了,她很期待这件事情,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伤势而错过军训。
眼下的情况就正好,半个月足够她养好伤了。
纪絮桉就在门外,姜姜没有久待,很快就推门走了出去。
她拄着拐杖走得很慢,纪絮桉也没有催她,而是用手虚虚地揽着姜姜,直到姜姜再次回到病床上,两个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等姜姜躺好之后,纪絮桉才道“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
“一是小鸢想来看望你,还有她的几名室友,你想见她们吗”
姜姜双眼一亮,满脸期待地点了点头,“昨晚我醒来的时候,好像也看见小鸢了。”
“嗯,她今天早上才离开医院,去学校上课了。”
姜姜愣了愣,“那小鸢岂不是一整晚都没睡”
纪絮桉听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埋怨纪荷鸢的样子,姜姜甚至还在关心纪荷鸢,想来纪荷鸢应该能放心了。
“她感觉很对不起你,想当面跟你道歉。”
姜姜这回愣得更久,表情是纯粹的茫然和疑惑,“小鸢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神色无措地看着纪絮桉,“我,我没有责怪小鸢的意思,她没有跟着我一起去,我庆幸还来不及,为什么会怪她”
姜姜说的是心里话,她并不怪纪荷鸢,之所以给对方打电话,也只是想坑郑粥粥一把而已。
再说了,就纪荷鸢那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也是送人头,她要是真的答应了姜姜,姜姜反而会感到很苦恼。
“我这就给小鸢发消息解释清楚,她怎么会这样想呢”姜姜转头就去找自己的手机。
纪絮桉按住了她的手背,“不着急,她会过来的,到时候你再跟她好好聊聊吧。”
姜姜这才躺了回去,继续听纪絮桉说第二件事情。
“当时有不少的围观群众,这件事已经被传出去了,不过赵秘书控制得及时,相关的照片和视频都已经被删掉了。”
姜姜的脸色随着纪絮桉的解释而变化不定,一直听到最后,她才勉强放松下来。
“人的关注是会转移的,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大家慢慢地就会忘记此事。”
纪絮桉观察着姜姜的神色变化,“所以我想问你,是想让这件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还是干脆曝光梁君生的恶行”
姜姜犹豫了很久,“如果大家都知道了,会不会影响到我在学校的生活”
她害怕被人关注,被人打扰。
“我不会让你的信息流出去的,没有人会知道事件中的无辜女生究竟是谁。”纪絮桉是很想让梁君生受到惩罚,但一切都得建立在姜姜的利益不受到损害的前提下。
姜姜听见她这么说,眼神顿时坚定了不少,“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梁君生的真面目”
“就算不为了我自己,那些死在他手里的猫咪,也需要有人替它们申冤”
纪絮桉怕她情绪太激动,不利于养伤,赶紧劝道“这件事情我会让赵秘书去办的。”
她凝视着姜姜尤带潮红的眉眼,“只是姜姜,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智清醒的,总会有人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
“如果你看到类似的说辞,不要相信,更不要因此谴责自己,好吗”
姜姜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我只相信姐姐。”
纪絮桉的心软了下来,“好,你只需要听我说的就可以了,姐姐不会骗你的。”
哄好姜姜,纪絮桉便给赵秘书发了几条消息,让他尽快去办此事。
说话间,纪荷鸢也赶到了医院,同行的还有付惜禾等人。
纪絮桉体贴地把空间让给了她们,自己转身出了病房,姜姜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随着她的身影,要不是纪絮桉承诺自己就在门外,不会走远,姜姜可能根本不会答应放她离开。
“谢姜姜。”纪荷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你脑袋还晕不晕”
姜姜抿唇冲她笑了笑,“不晕了,小鸢,谢谢你来看我。”
她随即又看向另外三人,“也谢谢你们关心我。”
付惜禾等人已经从纪荷鸢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对于姜姜,她们也怀着一份隐秘的愧疚之心。
当时她们要是多问一句,说不定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姜姜,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是我们对不起你”
姜姜打断了她们的话,“你们千万别这样想,是我自己选择相信梁君生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她说着,视线又落在了纪荷鸢身上,“小鸢,我没有怪你,事实上我还很高兴,幸好你没有跟我一起去。”
“要是连你也遭受到了梁君生的毒手,我就真的没有脸见姐姐了。”
纪荷鸢终于绷不住哭出了声,“谢姜姜,你怎么这么傻。”
她对姜姜的愧疚之心达到了最顶点,此时就算是姜姜提出再过分的要求,纪荷鸢也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她。
姜姜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是姐姐的妹妹,我也算是你半个姐姐吧,只要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听姐姐说,你昨晚一直在医院守着我,辛苦你了小鸢,之后你要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大碍。”
姜姜越是不怪她,纪荷鸢就越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她之前那样欺负姜姜,姜姜居然还对她这么温柔,她有什么理由怀疑姜姜
纪荷鸢没有意识到,在姜姜跟郑粥粥之间,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地偏向姜姜了。
姜姜看出了纪荷鸢的想法,她不仅没有点破,反而还故意说了一句。
“虽然这话有些过分,但我还是想说,幸好郑小姐病得及时,才没让你也经历那样可怕的事情。”
听见这话,纪荷鸢顿时想起早上跟郑粥粥打的那通电话,电话里,郑粥粥一直在明里暗里地打探姜姜的情况。
换作之前,纪荷鸢或许会觉得郑粥粥只是在关心姜姜,但此刻听见姜姜的这番话,纪荷鸢突然感觉怪怪的。
郑粥粥病的,是不是也太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