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陈年旧事时隔多年,仍然痛得她不能自已。

    谢冷焰看到眼前的景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久远的记忆。

    幼小的她独自行走在大雪中,四肢冻得失去了知觉,但前路还远,她摸摸怀里仅剩的半块饼子,心知再找不到落脚处,她就会迎来悲惨的结局,就像爹,就像娘,就像无数在雪灾中失去了性命的乡亲一样。

    可她不敢停下,停下,就更不可能获救。

    但人生总会有更绝望的事发生。

    就在她快要力竭的时候,身后传来数声狼群的嚎叫,连日的大雪,它们找不到食物,才会闯到人生活的地方来,想是闻到了她的气息,这声音由远至近,就像是催命的符咒。

    谢冷焰静静听着,心中满是绝望。

    她就要死了。

    她掏出冻得如铁般坚硬的饼子,边哭边吃,心想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就在她吃完饼子,瘫倒在地上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道洁白的身影从天而降。

    那是师尊和她的初遇。

    那时,师尊像是她人生中的光,光彩夺目。

    可是如今,这道光被践踏,被污染,直至面目全非,再也无法照亮她。

    谢冷焰的世界又一次恢复成了无边的旷野,绝望,冷清,无边无际。

    不知是不是巧合,师尊死在冬天,死在一场连绵的大雪中,谢冷焰总觉得,这是老天想要补偿她,让师尊也尝尝她经历过的苦楚。

    可是已经太晚了。

    伤害一经形成,就再也无法弥合,能够抚平伤口的是时间,而不是事后的补偿。

    她又回到了那场大雪中。

    禹禹独行。

    突然,有人唤了她一声。

    “冷焰。”

    声音很熟悉,像是师尊的。

    谢冷焰回过头去,雪原突然变成了小院,只见师尊身着一件素雅的便服,缓缓从门外走进来,眼角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有没有不听话”

    “我”

    “我买了一些饭食,来,开饭吧。”

    逐渐落下的夕阳印在对方的脸上,给那张本该高洁又神圣的面庞染上了霞光,被桌上的那一抹热气蒸腾着,那张禁欲的脸上有了些许烟火气,谢冷焰从她手中接过饭团,甜蜜的香气飘到鼻端,只觉得温暖又舒心。

    可谢冷焰总觉得有些不对,她印象里的师尊,是会给她包云吞,爱赖床,洗了澡都会忘记穿衣服的更真实的人,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假。

    “师尊”谢冷焰不由喃喃。“你真的是师尊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不是你师尊。”师尊道。“我现在是你的道侣,都忘了吗”

    “道侣”这个词将谢冷焰的疑惑打了个散,她在心中默念了几次,心底被这小小的幸福填满,脸上也浮起了笑。

    正在为徒弟灸治的明雨听到了对方的呓语,手下不由顿了一顿。

    难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这些天她扮演原主其实很不称职,原主不会怼人,也不会这么活泼,一开始她是想扮好的,可生活毕竟不是演戏,就算她有那个想法,下意识的反应却不会骗人,谢冷焰心思通透,看出端倪也不稀奇,正好望月宗中有魔物作乱,借这个机会让对方去白枫那里避祸,也免得多生事端。

    只是

    明雨拨开她的额发,仔细看了一会。

    谢冷焰的确生得好看,即使是睡着了,依旧美得如同画卷,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皮肤娇嫩白皙光滑,五官更是精致绝伦,挑不出一点瑕疵。

    更难得的是,她善良,勇敢,宠辱不惊。

    这么出色的人,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人人争相追捧的焦点。

    分别之后,她在别处更能闯出一片天地,大不必留在自己身边,饱受情爱的苦楚。

    这对双方都是一件好事,明雨心里非常清楚,但她望着屋外那无垠的星空,忽然觉得有一丝寂寞这么大的雨霏峰,只住着她们两个,若是谢冷焰走了,就只剩她一人,到时,她就只能枯坐饮茶,独自度过这漫漫余生。

    她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待到天亮,接到消息的南知意带着几个得力的弟子匆忙赶来。

    一进门,就忙问道“伤的怎么样,重吗”

    明雨摇头“重倒是不重,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南知意走上前以手搭脉,半晌才沉吟道“她是中了幻术,看来我猜的不错,昨晚她遇上的是魔界的人,这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明雨愣了愣“有办法解开吗”

    “不存在解不解,它会调动人最深刻的记忆,引出她最渴望的事,然后在梦里给她造出一个完美的世界,她要是愿意醒来还好,如果不愿意,我们能做的也很少。”南知意取出一张符纸,画了几道符贴到床的两侧。“我先把她的神魂保护起来,免得她再遭那个魔物的侵袭。你再多和她说说话,看能不能从外界给她刺激,让她醒转。”

    明雨张了张口,她才知道谢冷焰根本不是普通地晕过去,看样子,甚至有变成植物人的危险。

    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脑子里嗡嗡的,南知意还在说话,但她却听不进去,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如果那时候她能早一点赶到就好了。

    是她这个做师父的不称职,才让徒弟被魔界的人袭击,若是就此再醒不来,她该怎么办呢

    她

    “小雨”

    南知意唤了她好几声,明雨才反应过来。

    “什么”

    “你昨晚不是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了吗,大致给我描述一下,我也好早日把人找到,以免他袭击更多的人。”

    明雨并没有看清,她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跑远了,隐约只能看到他穿的衣服是白色,有点像宗服。

    “宗服难不成他是混进了弟子里”南知意面露难色,这世上能变换容貌的法术丹药极多,望月宗的弟子也不少,要是按这个找法,还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但这已经是现下唯一的线索了。

    至少不是两眼一抹黑。

    南知意叹了口气,道“小雨,这人会流窜到雨霏峰,一来是你这人太少,二来是临近边缘,他在这里停留过,昨晚又是匆忙逃走的,恐怕还会回来扫尾,这样吧,我会联络其他峰主,各自拨人出来,彻底搜查一遍,要是能抓到最好,如果抓不到,就得派人值守了。”

    明雨点点头,其实她现在心里乱的很,对方说什么她也只听了个大概,等人走后,她回到床边,惶惶不安地坐了下来。

    谢冷焰仍旧沉睡着,睫毛轻微颤动。

    这是她在梦中的表现,明雨轻轻抚上她的眼睛,灵力可以进入对方的身体,但窥探不到对方的梦境。

    她梦中的完美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明雨回想了一下书中的剧情,谢冷焰的确描述过一个她最想要的未来,说来也很幼稚,无非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想和师尊结为道侣,如果仙门里容不下师徒相合,她们就去人间,隐姓埋名过凡人的生活也不错。

    这个愿望,正是还未事发时,谢冷焰对师尊心怀爱慕,而幻想出的最美好的未来。

    正符合谢冷焰现在的心境。

    明雨后背不禁透出一层冷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必然不可能醒来,因为谢冷焰不知道原主后来会突然烂掉,在现在的她的心里,师尊和她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而自己,空知道剧情,却无法坦白。

    抛开她就是明雨本人的立场不谈,就算真说出来了,谢冷焰会相信吗,她现在在梦里,自己的话能否传达到都是个问题。

    可除了这个办法,她实在想不到其他了。

    她咬了咬牙,凑到谢冷焰的耳边。

    “冷焰,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师尊,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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