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胡乱来到竹林中,沿着蜿蜒小道慢慢走着,七月微风已无燥意,姚夏鼓起勇气,主动问“是你请大长公主殿下出面的你你既也有意,为何等到今日才”
正想着怎么开口的常岁安大脑空白了一下。
他没请母亲出面,他根本不知母亲今日是为了此事,他正找机会同母亲说呢,谁知母亲竟然已经猜到了
但这件事全无解释的必要,否则便显得很不尊重人,况且姚夏她说的是“也”
常岁安抬起一只手轻轻挠了下额头,嘴角有压不住的笑意。
姚夏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又小声催问“我,我问你话呢”
常岁安从无声傻笑中回神,赶忙才道“其实我先前不知你何意,只等着你来挑呢想着这样一来,省得我胡乱开了口,却害得你从中为难。”
姚夏微微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等着她来挑他为何觉得她敢来挑他当是皇太女挑皇夫那种挑法儿吗可她姚夏何来这样大的排场底气
常岁安反问她“你既然不讨厌我,怎也一直未曾有过只言片语”
“我家中与你家中这样悬殊”姚夏也实话实说“我又拿不准你的心意,自然也怕被笑话呀。”
她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就算不顾自己,也要顾及家中体面的。
况且,真的喜欢一个人,好像是会自卑的,分明她从前也并未觉得自己很差劲。
“我没有很好的家世,也不比堂姊那样出色坚定”姚夏自我评价着“性情既不娴静,才学也不出众,样貌么,也仅仅是普普通通。”
相比之下,她喜欢的人就厉害多了,即便不说家世,他自己也十分出色,无论是意志胆识还是战功官职。
她将自己翻箱倒柜,也找不出半分优点,全然不知道究竟要拿什么来配他才好。
所以她只能想着,若实在等不来,待他与旁的女郎定下亲事后,她便收拾好自己的心意,不再心存妄念,好好想想要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管怎么样,她都还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普通,况且就算普通又如何”常岁安认真地说“你正直,勇敢,良善,又乐观一见到你便觉得很开心了,这也是很厉害的本领。”
姚夏抬头看他“所以你也觉得我样貌的确普遍,是吧”
“”常岁安脚下险些一绊,停住脚步,赶忙摇头“你生得也很好看”
“骗谁呢。”姚夏“我阅美人无数,自然清楚自己不算什么美人。”
“那”常岁安弱弱地道“至多只能说你我眼光不同罢了。”
姚夏“那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嘛,比不上我的眼光一半好。”
常岁安却很坚定“我觉得很好。”
姚夏嘴角终于现出一点笑意,继续往前走着。
常岁安跟在她身旁,认真地说“你不嫌我笨就好了。”
“你哪里笨了。”姚夏“笨的人打不了这么多胜仗,笨的人才不会觉得自己笨。”
“不,我当真是笨”常岁安有些惭愧“我竟未曾想过你的忧虑你的处境。”
他从不以身份与人论高低,便没想过她会因家世悬殊而自疑退却。
常岁安“此事怪我,我该早些说的。”
“现在也不晚。”姚夏“我如今觉着,迟些说出来的话才更长久。”
若非如此,他们或许也未必能将心意认得这样明白。
常岁安“那”
姚夏“那”
二人几乎同时“那”了一声,又同时看向对方。
对上姚夏满含期待欲言又止的眼睛,常岁安立时道“你先说”
姚夏“那你今后面圣能偶尔带上我吗”
“”常岁安愣了一下,见她还在等自己回答,赶忙做出保证“自然是能的”
姚夏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颇有双喜临门之感。
多日的忐忑酸涩之感在这一刻悉数散去,她往前走着,悄悄闭了闭眼睛,偷偷地在心中念着多谢老天这样厚待,她会做一个很好的人,会要做多多的功德,请务必相信她一定会是这世上最懂得惜福的人
“欸,你说”心情大好之下,姚夏的表情重新变得生动,人也慢慢恢复了“本性”,她小声问常岁安“你说陛下和护圣亲王来日生出来的孩子,究竟得有多好看”
一想到会有那么漂亮的孩子出世苍天可鉴,若非才发誓要做一个惜福的人,她简直都想赶去投胎了。
当然,也只是想一想,毕竟她的功德还很浅,这样大的运道,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常岁安对“好看”二字没有那样看重,他的关注点在于“必然还很聪明,定会是奇才中的奇才。”
说着不免期待“到时我可以教着习武”
“哪里用得着你来教,想来该由亲王亲自教导的,你且教好自己的”姚夏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脸颊一热,别过脸去。
常岁安目不斜视,看似未曾听懂,可他也年过双十了,如何会真的听不懂
他本想不做应答,却又觉得这样反倒显得他听懂了,于是赶忙接上一句“你说得对。”
接罢又恐她误解,遂迅速补充道“我是说,该由亲王亲自教导这一句说得对”
然而这样一来好似越描越黑,二人的脸都红透了,气氛到底还是古怪起来。
姚夏的手指也绞得通红,半晌,才悄悄转头看向身侧的青年,终究还是色胆包天地想她往后的孩子,应当也会很好看吧
常岁安在战场上练就出一身敏锐的觉察力,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便也转头看她,四目相对,姚夏未再躲闪,莞尔一笑,露出一对虎牙。
常岁安不禁也跟着她笑了。
竹影斑驳摇曳,鸟儿啼鸣如乐声,置身其间,使人的心绪也变得轻快跃动。
当晚,大长公主回到忠勇侯府,施施然落座,对常阔丢下两个字“成了。”
什么成了
噢,她今日给姚廷尉的侄女做媒牵线去了。
常阔反应过来,却莫名更来气了,原本还有姚家人与他作伴,如今难缠的就剩他家臭小子了,他焉能不来气
“怎么旁人家的红线随手一扯就能成事,自家忙前忙后又写又画死活却也凑不出八字一撇来”常阔强忍住想要疯狂挠头的冲动。
李容悠悠翻了个白眼“我这两撇都画成了,你还在梦里头转悠呢。”
常阔扭脸看她“什么意思”
李容眯起眼睛“亏得还是你一手养大的儿子,做爹的竟至今还没看出端倪来再晚些儿媳茶都喝上了,你怕不是还得指着那碗茶,来问我这是怎么个意思吧”
常阔没顾上还嘴,大眼珠子一转,猛然回神“你是说,这俩孩子看对眼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常阔苦思冥想“也没怎么见过面吧怎么就”
想着想着,不禁稀罕道“总不能和他老子一样见一面就惦记上了”
李容抬眉看他。
对上她了然得意倨傲的眼睛,常阔理了理衣摆“看什么,说的又不是你”
下一刻,耳朵被人揪住“那是哪个啊”
“妒妇撒手”
刚想进去求见侯爷的老康,闻声一脸“真是造孽,没眼看”,默默退了出去。
乔玉柏和常岁安的亲事先后定下,叫许多着眼于此的人家甚是扼腕叹惜。
近日,魏妙青忙着带一群好友们上门逼问姚夏其中具体经过。
同时,随着天子大婚之期接近,前来拜贺者相继抵达了京师。
这其中便包括先前未能前来观天子登极大礼的江都故人们,如沈三猫,郑潮等人。
沈三猫为拜贺而来,却也带来了自己的喜讯。
沈三猫娶妻了,是去年冬月里成的亲,成亲前便提早向天子禀明了此事。这次他入京,带来的是妻子有孕的喜讯。
甘露殿内,沈三猫眼角压着激动的泪光,行大礼拜见罢天子,被赐座后,说起家中妻女,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安定满足之色。
沈三猫年已有四十,前半生因出身与经历使然,一直未曾成家。
在江都站稳脚跟后,很快无人不知沈大管事之名。待得新帝登极,沈大管事更是成了整个淮南道都要礼让三分的大人物。
孤身一人的大人物,少不了有人送去貌美姬妾,也有人排着队想将家中女儿嫁去做沈家夫人,但这些都被沈三猫婉拒了。
当沈大管事要娶妻的消息传开后,几乎人人都伸长了脖子要一探究竟,想见识见识这位新夫人究竟有着怎样出色的背景,或是怎样万里挑一的容色。
但叫人大失所望而又大感不解的是,这位新夫人出身低微,只是个容色寻常的妇人,确切来说是位带着个女娃娃的寡妇。
寡妇是江都人士,姓叶,名巧娘。
大家都对这位新夫人好奇极了,有人私下笑言这位妇人必然手段功夫了得,是以喜宴之上难免想多看两眼多探究几句,又商议着要如何大肆闹一番洞房云云。
然而敬酒前,一向市井圆滑的沈三猫却与一众喜好笑闹的宾客们笑着道某奸猾无颜,某妻却正直柔善,还望诸位勿要打趣笑闹,以免惊扰了家妻与稚女。
这句话让众人立即收起了浑说胡闹的心思,只讶然笑道沈大管事也有这等护短之时,却也不得不正视起了这位夫人。
半生经历让沈三猫相比于浮华美色,更想要求一份稳当踏实,而且在他看来,他的妻子的确很好很好。
巧娘早年丧夫,是江都鼓励女子出门做工后,第一批外出做工打杂的妇人。她经受过诸多冷眼嘲讽,凭双手养活了自己和幼女,之后开起了一家早食小铺,沈三猫常去那间铺子里吃早食,那个自强勇敢勤奋坚韧的妇人浑身上下全是优点,哪一点都很值得被人欣赏和尊重。
用沈三猫的话来说,娶到巧娘是他的福分造化,是上天赐给他的一道安身符。
如今得到的一切时常令沈三猫觉得不切实际,这也是他当初拒绝为官的原因之一,他常觉整个人好似飘在半空中,回到家中见到妻女的那一刻,才又有了扎根之感。
又同天子说,此番若非妻子有孕不便颠簸,必是要一同入京拜贺的。
如此说罢一通,沈三猫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琐碎了,几分惶恐惭愧,关切询问了一番陛下龙体,继而问起“怎未见护圣亲王呢”
李岁宁笑着说“他啊,代朕巡查天下兵事去了,还未能回京。”
沈三猫愕然,不禁在心中暗啧一声,他还是来得太早了,理应掐着日子,在作坊里干到最后一日才对啊。
人护圣亲王还没回来呢,他急个啥
也唯有连连叹服道“社稷之福,社稷之福啊”
有这样一双国朝佳偶,大盛何愁不兴盛呢。
沈三猫怀着叹服之心离开甘露殿,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了入宫的常岁安。
沈三猫眼睛一亮,忙向常岁安深深施礼。
常岁安只觉此人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是你啊”
常岁安未曾在江都停留过,对沈三猫的印象还停留在先扮作道士卖他方鸭蛋,又扮作郎中与一孩童诓他银钱,一日骗他两次,而后被宁宁使人打晕装进麻袋丢去庄子上干活这个初始阶段。
至于之后与沈三猫有关的事,则只是隐约听闻而已,远不比初始印象来得深刻。
面对昔日恩人伯乐,沈三猫又惭愧又感激地再次施礼。
常岁安也未多提旧事,低声问“我听阿澈说,发机飞火便是你钻研出来的击退北狄吐蕃,此物可是帮了大忙”
“不敢当,此非小人一人之功,而是众工匠之能。”说着,冲甘露殿方向一揖手“而论起首功,必然还是陛下当年在江都兴建作坊的英明决策。”
说起火药,他此番倒也从火药坊中给陛下带来了不少大婚贺礼。
沈三猫笑着辞别常岁安,清点安置贺礼去了。
朱红宫墙内,金桂已经开始结起了青色花穗,只待半月后为京畿献上满城馥郁秋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