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闹得动静都不算大。
此刻是中场休息时间,人们都在三三两两的聚集低语，各自讨论时髦的话题。
杨乘风本就心里有鬼，多面撒网的真面目被公然拆穿,此刻便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自己，他马上要成为这里最大的笑话。
几秒钟里,他的脸色青了又红，额头都是汗。
冯毓琼察觉到这家伙想要跑路,轻飘飘一句话把人架住。
“杨乘风,我给你一分钟，你解释吧。”
杨乘风只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恨不得给他们作揖求饶,支吾半晌道“都是误会。”
“那你解释。”
我解释个屁啊你看我像憋得出来一个字的样子吗
杨乘风深呼吸一口气,道“多情总被无情恼，今日我是成了诸位眼里的笑话，往后有缘一定好好赔罪。”
冯毓珞见他强行掰扯出这些半文半白的话，故作茫然地看向姐姐，用眼神问这家伙在说什么鸟语。
冯毓玥十分机智,立刻接话道“所以，你在怪我们无情”
“现在全是我们三个的错是吗”她训斥道“我们的清誉就半点都不要紧,还得给你当姨太太才算宽宏大量才算应对了你的多情是吗”
杨乘风举起双手“不不不”
“你好大的脸”冯毓琼扬手把酒泼到他的脸上“我的弟弟妹妹岂能让你这种人觊觎”
姐姐泼完酒就走,弟弟紧随其后,把果汁泼他脸上。
“你好大的脸得亏我妹没有着了你的道”
杨乘风还没擦干净脸上又红又橙的混合液体,冯毓玥一杯香槟泼了上去
“卑鄙无耻真是脏了我哥我姐的眼睛”
杨乘风在努力擦脸“我”
等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三位已经走得没影了。
反而是脸色阴沉的孟夫人和安保人员站在他的面前。
“据我所知，你并没有拿到这里的邀请函。”孟夫人冰冷道“今天的聚会，我也只邀请了你大哥和二哥，就算最末等的席位,也没有你的份对吧。”
“坐在这里的都是顶级权贵，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打扰我的客人了”
杨乘风的眉毛眼睫毛都在吧嗒吧嗒滴橙汁，十分狼狈道“孟姨”
“不熟。”孟夫人对保安颔首“把他带出去，以后杨家的人都不要来惹我。”
杨乘风来不及多解释讨饶，被人一手捂嘴两手架胳肢窝快速带走，从庄园后门扔了出去。
音乐会全程进行的有条不紊，每个到访宾客都优雅从容，其实全程都在疯狂吃瓜，手里大大小小的微信群把消息传了个遍。
“姓杨的啥时候偷跑上去了那边我哥都混不上去他居然还敢偷偷翻栏杆，笑死我了。”
“居然敢惹冯家啥，还是海王操作这儿的人一个个都
是人精啊，他敢在咱们圈子里当海王”
“太晦气了，杨乘风也给我寄过郁金香，呸呸呸，我要去月老庙重新拜一拜，垃圾男都离我远一点”
这一波操作，虽然没让杨乘风缺个胳膊断条腿，但算是让他在社交圈里彻底社死，断送了傍富婆富爷的升阶梦想。
听说在那以后，杨乘风连连相亲失败，再去聚会都被人躲着走，微信单向好友都超过了六成。
杨家自己都觉得晦气，急急找了关系把他扔到国外重新读个水硕镀金，但现在社交圈里耳报神此起彼伏，他就是去非洲留学都会被人躲着走。
圆满，非常圆满。
杨乘风出国的时候，有关秦时芸的消息也从各个渠道汇集而来，听说这位后妈过得实在不算好。
她虽然小有积蓄，走之前还顺走了冯家的玻璃种玉手镯，但连初中英语都早已忘了个精光，出门全靠翻译陪着。
加拿大的冬天，又长又冷，主打一个冻彻心扉，寸步难行。
大风一刮起来，白天都看不到什么太阳，体感温度直逼零下四十度。
“所以说，这位哪里是去感受下北国风光，”系统传来好几张照片，嘎嘎直笑“是去外国流放坐牢去咯，那边连东北大热炕都没有，吃食全是草料祝她幸福。”
“也算报应的开始了。”柯丁看得叹气“就不能做个善良的好人吗，非要一肚子坏水，最后还不是自作自受。”
“别，是因为你出警了，她才能遇到这些报应，”系统正色道“你想想死在除夕夜的原主，他可不算好过。”
“那确实。”柯丁说“祝她玩雪快乐吧。”
“说起来，终于到了任务的终末期，我先前拜托你收集的信息怎么样了”
“结果都整理好了，”系统唰唰唰调出好几个档案面板“还真让你找着了一共有三个”
柯丁摸着下巴看了看，说“我感觉三个还是太少了，咱们再整三个假的，鉴定书弄个以假乱真的出来，就当是机构的数据系统出了点小问题。”
系统“好嘞交给我了”
周末，冯执国收到来自冯毓珞的电话。
“回家一趟，有事找你。”
老头子艰难地扬了个笑“噢，是毓珞啊。爸爸在国外出差呢，改天就”
“你坐的车是ac284k9，现在让司机掉头上高架，十七分钟可以到家。”冯毓珞问“要我过来接你吗”
冯执国抽了口气，僵硬道“我知道了，现在回来。”
他对这个儿子，最初是将信将疑，然后是心有顾虑，慢慢又变成了极力讨好。
但怎么都没想到，现在却是恐惧大于其他的一切情绪。
冯执国前前后后动用许多关系查过冯毓珞，消息都是割裂的、吊诡的、无法拼接的。
他甚至没法确认冯毓珞是不是人类，居然有个算命的老瞎子说他儿子很可能是个外星人。
外星人他还他妈能生出个外星人
回家的路上，冯执国心烦意乱，完全不知道冯毓珞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人一旦有欲望，就非常好掌握控制。
秦时芸要钱要地位，这几十年都被冯执国操控得毫无反抗能力。
可冯毓珞一不要继承权，二不要公司实权，三对美女豪宅都不感兴趣，至今都住在那个破学生宿舍里，铜墙铁壁一般滴水不漏。
冯执国走到家门前，额外做了许多思想斗争，跑路的心都有。
他隐隐知道，他已经斗不过这个年轻人了，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该不会要在家里搞玄武门之变吧不至于吧
正胡思乱想地犹豫着，管家缓缓推门，神色和老爷子一样僵硬苍白，像是见识了一大批脏东西。
冯执国一看管家的脸色，感觉情况不是一般的糟糕。
但是能糟糕到哪里去难不成他两个女儿都死在家里了，下一个是他
再往里头看，佣人们的表情也像吃了苍蝇，明显在躲他的视线。
秘书跟在冯执国的身后，立刻拿起电话问管家。
“需不需要我报警或者找保镖过来”
管家摇摇头“警察管不了这个。”
冯执国已经退到了后面，偏偏冯毓珞的声音从里头传了过来。
“爸，进来吧，门口怪冷的。”
冯执国“”
他硬着头皮往里走，发现客厅里坐了一圈人，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有男有女，年龄各异。
最小的大概三四岁，还在吃棒棒糖，年纪大点瞧起来也有二十岁。
“你们这是”冯执国呆在原地“你带同学回来玩啊”
“爸。我知道你一直在操心将来继承家业的事。”冯毓珞温和道“他们都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女儿，趁着今天是个良辰吉日，你认认他们吧。”
冯执国“”
见父亲如同被雷劈焦一般的状态，冯毓珞又走近几步，鼓励道“你不是急着找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吗”
“他们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爸，你看，他们长得多像你”
六张神态各异的脸庞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冯执国。
“爸”
“你是我爸爸吗”
“嗨”
冯执国还是说不出话，身后的秘书也是大开眼界，震惊之余记得帮老总找场子。
“二少爷，我也知道你是体贴心切，但是咱不能一下子招这一大帮子不知真假的人进家里，容易把冯总吓着啊”
冯毓珞早有准备，捧出厚厚一摞鉴定意见“你看，我都核对过了，你要不要也核对一下”
秘书心想我搞不好要被灭口，躲在后头哪里敢接。
“冯总您看这冯总”
老头子直挺挺地倒
了下去，口吐白沫。
“医生叫医生啊快打120”
冯总你醒醒，你千万不要出事dashdash”
2
救护车呜噫呜噫地把人紧急送去最近的一家医院，检查结果是中风，一群人过去扎针挂仪器紧急抢救，秘书紧急给那两姐妹打电话，让她们都来医院看看父亲。
冯毓琼戴着蓝牙耳机，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中风他怎么了”
秘书说“二少爷带了五六个年轻人回家，说他们都是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子。”
冯毓琼笑了一声“我这弟弟还挺孝顺。”
秘书急得不行“您有空也来看看老爷他都喘不上气了”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冯毓琼道“我学着打游戏呢，忙，挂了。”
说完电话就嘟嘟忙音，再打过去都没人接了。
秘书立刻又想到一向体贴懂事的三女儿，急着给她打电话。
“出事了老爷子中风了”
冯毓玥正在给姐姐织围巾，在客厅看着综艺，连象征性把声音关小一点都没有。
“怎么了”
“少爷带了一群人回来，说都是老爷的私生子，老爷一下子扛不住这个刺激，厥过去了，医生说是中风”
“那让医生好好治。”冯毓玥懒散道“我连量血压都不会，你让我过去干嘛，给他搓热点滴瓶吗”
秘书懵在原地，尴尬道“你也不来看看”
“也”冯毓玥道“你看，哥哥姐姐都不去看，我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去了，多不讲规矩啊，先挂了。”
秘书“喂等等”
冯执国再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舌根发麻，像是身体没有先前那么灵巧听使唤。
他第一眼看见秘书满是焦急的脸，声音发涩“我怎么了”
“爸爸”一个陌生青年殷勤道“爸爸你没事吧紧张死我了，你千万不能半身不遂呀”
“爸爸爸爸”一个小孩扑到床边“爸爸你快起来带我去游乐园妈妈说了，只要见到你你就会带我去玩”
还有四个围在不同方位，异口同声地喊“爸”
冯执国的脑子嗡得一下，有血唰得冲到脑顶，旁边的监护设备又紧急滴滴滴起来。
医生快速冲进病房“你们先出去病人状况不太好，需要静养”
有人很快就往外撤，也有人赖着不肯走。
“那可是我失而复得的爸爸啊医生你不能拦着我们父子相认”
冯毓珞隐在角落里，功成身退。
冯执国先生，请尽情享受来自家庭的温暖吧，这是你值得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冯执国人生里最绝望也最头痛的日子。
他年纪大了，本来就怕吵，偏偏还有从小到大的六个孩子无孔不入，争着吵着要回冯家做
孩子，过自己应有的富二代人生。
在医院的时候，有两三个天天带着补品汤药过来，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两个女儿像是压根没听说爸爸病倒了，连影都没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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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院就更惨了，哪怕冯执国马不停蹄地换了住处，那些个真真假假的私生子私生女也都会闻着味儿找过来，多半是冯毓珞透露的消息。
冯毓珞，你是不是在报复你妈妈的死
我都说了多少遍，都是那个杀千刀的秦时芸害死了她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冯毓珞冤有头债有主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居然这样对我你疯了吗
冯执国有心打发这些疯子走，吩咐手下取了他们的头发再拿去做dna检测，一测不要紧，有四个是真的
秘书拿到检测报告时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暗骂道这种马年轻时是真敢折腾，晚年够他享福
哪怕被验出来身份不合，另外两个假孩子仍然不肯走，看架势是怎么都要沾一沾富贵。
冯执国被逼得没办法，对那几个常年流落在外无父亲爱护的私生子女也毫无感情。
谁知道是亲自怀胎生的，还是被人刮取皮肤碎片偷偷就做成了试管
一个两个看着就知道满脸算计，都是奔着自己的家产来，凭什么要放进家里
他连这些孩子的另一个家人是男是女都不确定，虽然大部分浅尝辄止的对象是女性，但年轻时也不是没和男的好过，现在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冯执国记不清那些人的面孔，更不想给他们的孩子负责终生，此刻只想把这些吵吵嚷嚷的崽子们都强行轰走。
但这件事一旦被媒体引爆，冯家的股票又要疯狂跌停，董事们能活吃了他
眼看着老头子一个月里头发白了不少，秘书还是对高昂薪水有几分内疚，跟他讲“解铃还须系铃人，您得去找二少爷好好聊聊，不然这样长久耗下去，您身体也吃不消啊。”
冯执国憔悴的不像样子。
“冯毓珞他在哪呢”
秘书说“最近倒是没做直播，去麦当劳打工去了。”
冯执国身形一跌，差点掉凳。
他真是吃不透这个疯儿子在想什么。
某麦当劳分店，某个穿着昂贵大衣的男人神色不自然地推门进来。
“欢迎您来”店员热情招呼道“点单请扫二维码”
冯执国顾不上管其他人，一眼看见在猛塞薯条的冯毓珞，快步冲到柜台前。
“你出来，我们谈谈”
冯毓珞打完薯条又打鸡块，压根没看他。
秘书看着份量饱满到夸张的麦当劳薯条表情微变，不受控制地掏出手机，悄悄扫了个码。
好想吃看起来好好吃
“冯毓珞”冯执国吼道“你是不是要看着你爸爸死了你才高兴”
大堂经理眼看情况不对，立刻过去与
冯毓珞耳语。
后者表示不用报警，打了个巨高无比的冰淇淋递给客人，擦了擦手走出柜台。
“来这撒泼了”
“你把那些人都赶走。”冯执国厉声道“我的家产就是全捐出去，也不会给那些人一个钢镚儿，更不会给你留一分钱”
“挺好的。”冯毓珞如实说“不过你的家产应该剩不下多少，现在基本都归我姐了，毕竟公司的六成股票也在她那。”
冯执国被说中实情，底气登时被戳漏，哀求道“你不要闹了好不好，你妈妈的事真是和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冯毓珞看了一眼电子屏上刷新的顾客排单，说“麻烦你不要打扰我工作，再纠缠的话，就不光是六个等着你认亲的儿子，还有六个等着你给名分的姨太太了。”
说罢，冯毓珞重新回到薯条台旁边，熟练地炸薯条沥油。
秘书趴在柜台旁边喊“我也要大冰淇淋你给我打一个”
冯执国已顾不上手下的变节，腿一软跪坐在地上，目光发直地看着前方，陷入彻底绝望里。
往后余生，他是没有半分清净了。
任务结束之际，系统高兴到狂喜乱舞“宝光是冯爹就有三千九百多的破防点”
“秦时芸也有三千二百多的破放点加起来已经破七千了你后台余额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柯丁很开心地应了一声，但看着结束键迟迟没有按确定。
他憋了一会儿，人有点瘪。
“好像，这次一直都没有遇到姜医生。”
系统说“是的，我还偷偷查了下，这个世界没有异常的数据波动。”
柯丁呜呜一声。
“我以为至少能见一面，哪怕没什么交际”
系统道“啧啧啧，你看看你。”
“我很好”柯丁支棱起来“是我一个朋友我有个朋友很想看看他我那个朋友忍不住关心下姜医生是不是还在丧尸世界忙着研究，人是不是又瘦了，有没有想过我”
系统“对对对，我就是那个朋友。”
柯丁又看向结束键，轻声叹气。
“还是有点遗憾。”
结算之际，他身边的一切景象化作数字程序飞逝，意识重新回到梦境空间里。
系统说“这次，雇主给你打了满分好评，而且还额外兑换了一个东西。”
柯丁问“额外”
“嗯，他给你打赏了一个能变幻四季风景的灯盏，虽然只能在咱们这个梦境空间里使用，但场景没那么冷冰冰的，也很好嘛。”
“我一直有个问题。”柯丁说“这些朋友给我打赏这个那个，都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幸福值。”系统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些幸福值的扣除不会有啥副作用。”
“比如某一天里，炎热夏日里吃下雪糕的快乐，比如刮刮乐或者考试满分的欣喜，这
些情绪感受都会被扣除一部分，用来兑换他们想送给你的礼物。”
智脑担心不同平行世界的礼物会造成时空线紊乱，所以你和你的同事们都是只能把礼物保存在梦境空间里，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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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说到这，也是有些感慨。
“苦主，也就是冯毓珞本人，额外花了很多幸福值，换来和你通话的一个机会，等你准备好了我就接通啦。”
柯丁怔住，点了点头。
“接通吧。”
电话界面跳跃到他的眼前，很快显示来电接通。
冯毓珞有点紧张，在电话那边试探性问好“你好我，我是冯毓珞。”
“你好”
“谢谢你帮我做了这么多”冯毓珞说话还是有点紧张“我没想到结局会改变到这种地步，连带着我的人生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柯丁，我还是会很害怕，担心我把你挣得的这些好发展都搞砸了。”
冯毓珞说话时很是沮丧，有许多的小心翼翼和胆怯。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能忍住不去讨好任何人”
柯丁想了想，隔着电话说“其实，很多人都会说，要爱自己。”
“我觉得这四个字特别空，跟废话一样。”
“我想按你这样柔软的性格，也许要学的第一课就是不受委屈。”
“有人抢你的位置，有人在高铁上喋喋不休，有人非要拉着你办卡，你都得硬气起来，该凶就凶，该怼就怼。”
“如果你没有勇气，你就想想，他们都敢这样折腾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这些都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去做碰到花臂醉酒大哥咱还是跑吧”
冯毓珞听得忍不住笑起来，一一认真答应了，由衷道“真开心遇到了你，柯丁，我怎么说谢谢都不太够。”
柯丁隔着电话大声啾咪了一下。
“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可以给我写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