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冬日的天空苍凉高远,瓦蓝一片。
冯蕴不太清楚昨夜是何时睡过去的,迷迷糊糊醒来,身上像是被舂米的石杵捣过似的,自锁骨以下,弥漫出一片嫣媚的痕迹,酸涩不已
她叹口气。
昨夜里裴獗说,“怎会生得这样娇”
在他心里,她总是娇气的。
但他也没有因此就饶过她,铺天盖地,就似采摘刚成熟的蜜桃似的,越是如此,越是要一口一口咬透,渗出汁来才好
冯蕴觉得很冤。
其实他说得不对,不是己方无能,而是敌方太勇。
就裴獗那样,再来两个冯蕴,只怕也吃不消
“我还不曾告诉阿母。”濮阳漪语调略带踌躇,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的情感也是忐忑。
温行溯这种人,怎会无缘无故送东西给女郎还是给晋国大长公主的女儿平原县君
他这么说了,就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冯蕴明白那种小女儿的情思,笑着打开荷包
冯蕴方才只是玩笑,看她说得真诚,又是从脖子上取下来的心爱之物,哪里好意思收下
她笑着推回去。
“阿蕴,你快说,麒麟玉怎么样”
尽管有准备,还是被这块玉石之美所惊住。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红了脸。
她顿了顿,咬下唇。
“小事。”冯蕴笑道“将来你们成婚,我便是头号功臣。有了孩子,你记得教导,没有姑姑就没有他们”
濮阳漪有些迫不及待,很紧张。
所以,这便开始替大兄筹谋起来。
“与你说笑呢。”
冯蕴揶揄,“县君不用担心,礼随人。大兄喜不喜欢,要看送他礼物的人是谁”
“大长公主殿下,对此如何看”
濮阳漪脸蛋红扑扑的,像在胭脂里泡过似的,扭扭捏捏过来,先夸冯蕴气色好,再夸她衣裳好,最后开始局促不安地抠手心
虽然冯蕴对温行溯的情感转变也有些猝不及防,但她对这二人的结合是心存祝福的。
她整个人愉悦起来,刚要伸个懒腰,环儿便来禀报。
濮阳漪低头,从颈间掏出一个翡翠吊坠,“这是白马寺的袁方丈开过光的护身符,阿蕴,我送给你,保你岁岁平安。”
上好的羊脂玉,质地湿润,细腻柔和,握在手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女子的体温和幽香,再看那精致雕工,显然是出自宫廷国匠之手
濮阳漪哪里受得这样的调侃
这话是老实话,濮阳漪却再次羞红了脸。
冯蕴笑道“以我对大兄的了解,这八字啊,已经有一撇了。”
冯蕴笑道“好东西。要是送我的,就更好了。”
外面车马辚辚,人声鼎沸。
如果得不到大长公主的首肯,冯蕴可以断定,他们的感情不会顺利。
“还是等八字有一撇了,再告诉她吧。阿母为我操碎了心,我不忍再让她失望”
濮阳漪看她当真不要护身符,又收回去,朝冯蕴行个礼,告辞离去。
小满走进来,看冯蕴一眼,脸颊便微微泛红。
“平原县君求见娘子。”
冯蕴从认识她到现在,从来没有见她这般腼腆
用力拍冯蕴一下,含嗔带笑。
濮阳漪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是她的命运是攥在母亲手上的。
冯蕴轻笑,“想说什么便直说。”
冯蕴笑了下,点头称是。
天色喜人,鸟儿在稀薄的晨雾中欢快地啁啾。
果然甜甜的爱慕,最是醉人。
“瞧瞧你都说的是什么,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呢”
冯蕴推开窗户。
濮阳漪从身侧的仆女手上接过一个荷包,小声道
“我备了一个麒麟玉佩,自己打的络子,不知送给温将军,会不会礼数太轻阿蕴,你快帮我斟酌斟酌,看看这个能不能入得温将军的眼”
濮阳漪的脸更红了。
“这份回礼,烦请阿蕴转交给温将军。有劳了。”
“娘子,将要启程了,你可睡醒了”
冯蕴看她害羞的样子,拢了拢衣裳。
“行李都准备好了”
小满道“仆女们早早便起身准备了,金双和银双也过来相帮,别看两个小娘子娇娇弱弱的,手脚快得很哩。”
冯蕴走出去,一群人正在将行李搬上平板车。
金双和银双也在。
姐妹俩很勤快,忙前忙后地张罗,手脚也麻利
冯蕴看到了一脸快活的纪佑。
生怕活多累美人,他一手拎一个箱笼,轻松放到车架上。
金双银双姐妹两个,道谢不止。
纪佑笑得见牙不见笑。
“上车吧,你们快些上车去。外面晒着,用不着你们”
有那么多人高马大的侍卫,这些体力活,确实用不着细皮嫩肉的小娘子。
可金双和银双很是过意不去。
“我们得王妃收留,正该多使些力气,以谢恩人白吃饭,不干活,如何心安”
纪佑笑道“王妃好心肠,怎会因这小事怪罪,你们要真有心,往后把王妃侍候好,也就是了”
金双垂目道“也不知我姐妹两个有没有福气侍候王妃。”
冯蕴虽然留下了她们,但她身边除了小满这个得用的仆女,还有环儿、佩儿几个,都是以前郡守府的旧人
金双和银双是插不上手的。
纪佑明白她们处境尴尬,宽慰道
“你们无须刻意去做什么,只要忠心,总会有安身立命之处。”
金双缓缓施礼,微微脸红,“多谢纪大哥指点。”
娇娘害羞的表情,让纪佑心旌摇动,恍然间,口干舌燥,心跳快得跟什么似的,仿佛下一瞬,就要从胸膛里洞穿出来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心疼她,怜悯她,那么地想
那么地想保护一个女子。
一生一世。
冯蕴嘴角轻微地抿了抿,慢条斯理地上了马车,纹丝不动地靠在车壁,望着湛蓝的天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满怕她累着腰,又抱来软枕。
“路途遥远,娘子靠在上头,舒坦一些。”
冯蕴没有说话。
车窗上的青帷是挂起来的,她看见裴獗过来了。
侍卫和仆女们齐齐行礼。
金双和银双也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落,没敢抬头直视裴獗。
叶闯低头走近,将踏雪的缰绳递给他。
气氛突然就冷凝下来。
方才的谈笑风生,因为裴獗的到来,消失了。
裴獗摸了摸踏雪的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冯蕴的马车。
“蕴娘。”
冯蕴隔着车窗看他,“天气这么好,大王想骑马便骑马吧。”
对他来说,蜷缩在马车里,不如骑上快马驰骋在野外轻松自在
要不是为了陪她,裴獗是一刻也不想坐车出行的。
裴獗胸口顿时一松。
无须他说,蕴娘便懂。
他嗯声,利索地翻身上马。
“驾”
冯蕴看着男人挺拔的身影。
踏雪是车队里最高最壮最威风的马。
骑着踏雪的裴獗,剑眉星目,神情冷峻,一身铁甲身披大氅,矫健得就如天空翱翔的鹰隼,旋风般刮过车队。
这样的马蹄声,足以踏碎世间的任何一颗芳心
冯蕴突然想到金双和银双弹的那一曲将军令。
此情此景,竟与那曲调的意境惊人地重合
“启程”
“启程了。”
有凉风刮过来。
冯蕴皱了下眉头,抱住双臂。
裴獗不在车上,只有小满陪冯蕴坐在马车上。
出了驿馆,阳光更炽烈了。
见够了冬日的阴冷,小满将车帘卷起,孩子似的透过车窗往外看,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天色青苍明媚,左仲骑着马护在马车一侧。
小满的位置,恰可以看见左仲的英姿
“小满,我有些冷。帘子放下吧。”
冯蕴说完,没有听到小满回答,轻咳一声。
“小满”
她拔高了声音,小满受到惊吓般,愕然回头,撞入冯蕴戏谑的目光,脸颊突然通红。
她看得太投入了。
“娘子说什么我,我没有听清”
冯蕴看着羞涩的小满,突然想到裴獗的话。
左仲和纪佑,也该成婚了。
他们是裴獗的贴身侍卫,冯蕴当然希望把自己人安排到他们的枕边
婚姻的力量有多强大,她深有感触。
可以成全小满,又顺理成章让左仲成为“自己人”,她是愿意的。
“小满,你可知,大王要给左侍卫议亲了”
小满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哦一声,默默垂下眼帘。
“相看好了吗,哪家的女郎”
冯蕴问“你说,左侍卫适合什么样的”
小满没有抬头看冯蕴的脸色,轻轻咬了咬下唇,喉头的声音极是不稳。
“左大哥配得上极好的,嗯,极好的”
冯蕴没有说话。
凑近她,轻轻撩开帘子。
金双银双跟环儿几个坐在后面的板车上。
板车拉货,也拉人。
侍卫们骑马跟在马车的两侧
冯蕴是无意看的。
小满却忽地意识到什么,喉头哽住。
她看到纪佑频频回头看金双。
左仲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平板车上,金双莞尔一笑。
表情不遮不掩,仿佛明媚了一个春天。
小满仿佛噎住一般。
“她们真美。”
冯蕴侧头看过去,微微掀唇。
其实小满也是顶顶好看的小娘子,只是她太稚气了,长得青涩又没心没肺,缺少那种诱惑男子的风韵,而世间的雄性往往都会情不自禁地被散发着交丨配气息的雌性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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